“看到了。”凤无忧回答。

“那么,你想到什么没有?”

“想到了啊!”凤无忧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当时还想,这个地方,八成是‘止’的老窝来着!”

天镝暗又叹了口气,道:“七七,好歹你身上也流着唐天子的血脉,难道都不知道,当年唐天子起义,打的旗号就是‘止’么?”

凤无忧一噎,半晌道:“我不是没往那儿想么!”

止戈为武。

当年唐天子的理想是,止息干戈,以兵禁暴,以武止杀,构建大同世界。

而“止”也以止戈为武当作行事准则,那么,他是打算招兵买马、挥军造反么?凤无忧悚然而惊:“看来,这位‘止’的野心不小喔!”

天镝暗道:“你总算靠点谱了。”唉!“止”想要止戈为武、天下大同的愿望,竟然只能着落在这个懵懵懂懂的小混妞儿身上,其实他也很想哭吧?

“可惜啊可惜。”凤无忧道。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止”非要娶她了,居然也是打算不劳而获凤家之财。可惜他下手太晚,凤家的财产早就变成天镝暗的了!而且貌似自家的财神爹还挺信任他…靠!这件事天镝暗赚大便宜了,怎么算都不吃亏!

天镝暗冷眼看她:“别拿我跟他比。”

凤无忧心中很不痛快,道:“他是不能和你比,他应该比你有眼光,除了看中我家的钱财之外,估计也看中我这个人柔情似水淡雅脱俗羞花闭月风姿楚楚…”他只是心黑,而你是皮厚心黑,差着不是一点半点呢!

天镝暗目光冷嗖嗖的:“你总是喜欢这样自己骗自己么?”

凤无忧吹不下去了,但仍不甘心地道:“我就算不是柔情似水淡雅脱俗羞花闭月风姿楚楚,好歹也是大智若愚功德无量品学兼优文武双全吧?”

天镝暗抬手按在胃部,轻轻地揉了起来。

你那是什么意思?听不下去要呕吐吗?凤无忧火大:“难道我就没有一点优点?”

天镝暗叹了口气,无比怜悯地道:“七七,就算我说你大智若愚功德无量品学兼优文武双全,你信吗?”

靠!凤无忧有预感,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她会被他气死。当下硬生生地转移话题:“我爹爹为什么会选择相信你!”

幽幽跳动的烛光,在她脸上打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一双璀璨星眸,也焕发着流丽的光彩。

天镝暗侧头看去,面上微微而笑:“因为我答应你的爹爹,我将来的第一个儿子,姓凤!”

凤无忧冷笑:“你儿子姓凤管个毛用啊,我儿子姓凤还差不多…”她倏然住口,对天镝暗怒目而视。

天镝暗微笑不语。像凤财神那样的狐狸爹,怎么会生出个猪女儿呢?

凤无忧瞪了他半晌,忽然冲上去用力捏他的脸,拉着他的面皮向两边扯。

天镝暗急忙握住她的手:“你干吗!”太粗鲁了,捏得他的脸好痛。

凤无忧咬牙切齿:“说!你是谁易容的?”

以前的天镝暗可嫌弃她了,对着她向来冷着一张小白脸,说话从来都用教训、鄙视、嘲笑、告诫的语气,能一个字讲完,绝对不用两个字,连瞧她一眼都跟施舍似的。可自从进入这个大殿以来,他的态度就变得好奇怪,唇边眸底一直荡漾着深深浅浅的笑,说话语气也很温柔和气,甚至带有点小小的暧昧——要知道,以前他用这种方式和语气对自己说话,一般都代表着自己触了他的逆麟,是要被惩罚的预兆…

他绝对是换了个人,要么就是鬼上身…

“别胡闹了。”天镝暗哭笑不得地将她两手握在掌心,“你爹爹告诉你,如何取出唐天子宝藏么?”

凤无忧目光立刻变得警惕,果断答道:“没有。”不管天镝暗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在没经过财神爹证实之前,谁也别想套出她的话。

天镝暗哼了一声:“凤凰血脉,是么?”

“…”凤无忧闭嘴转头,打死也不说。

天嫡暗道:“当年唐天子虽然并不怀疑‘三公一相’的忠心,但在藏宝之时仍然留了一手——”

凤无忧继续闭嘴转头。我不好奇,我不问。

天镝暗笑了笑,也不再言,转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那张翘头案和牌位来。

凤无忧跟着他,也装模作样地打量,装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道:“什么?”

天镝暗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凤无忧认输:“对不起,我错了!”

天镝暗悠然道:“不必客气,端正态度,下回注意。”

凤无忧磨牙:“天公了,这凤凰血脉究竟是什么?”

天镝暗也不再卖关子,道:“唐天子精通神通秘术,将重宝收藏好之后,便用自身之血设下奇门遁甲阵,据说此阵非常邪,能够进入的,不但得是她的嫡系血亲,而且此人必需与她拥有同样的‘凤凰之血’。”他顿了顿,续道,“据我所知,就算当年唐天子的亲生女儿小唐太子,也没有遗传到她的‘凤凰之血’。凤家等了三代六十年,现在终于碰到一个拥有凤凰血脉的子嗣——这就是你,凤无忧、凤小七、凤七七!”

原来自己还是珍稀品种!凤无忧心里颇为复杂,六十年才出了自己这么一个奇葩,她们凤家可真不容易啊!

“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止’之所以要娶你,也不过是为了凤凰血脉,和柔情似水闭月羞花品学兼优文武双全什么的,根本没有关系。”天镝暗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为了保护这个懵懵懂懂的混账妞儿,他和她的爹爹凤财神,才不得不一步一步谋划,终于在迷雾谷失魂林设下必杀局,将武林中觊觎唐天子宝藏之人,诱来一网打尽。

凤无忧想了想,真假姑且不论,但总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了,但她还是有点疑惑,于是问道:“‘止’想抓我,有的是机会,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下手,反而还好像在处处维护我?”她想起竺元之所说,自己在江湖上惹事生非,是“止”派人将她的敌人收拾铲除,又想起“止”送来的那一箱子玩具——那会儿自己才几岁啊,就被惦记上了,合着这么多年,她脑袋留不留得住,都要看“止”的心情…这种事想想就毛骨悚然。

天镝暗慢慢地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伤你杀你,七七。”

“…”凤无忧感到有些不自在。谁能告诉她,天镝暗说的话是关心的意思,还是威胁的意思?

天镝暗看到她别扭的样子,轻轻一笑:“你以为,你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所到之处几乎没有人敢惹,是为了什么?”

凤无忧一挺胸:“当然是因为我功夫高强文武双全智谋出众一呼百应人缘好…”瞥见天镝暗面上淡淡的嘲笑,顿时吹不下去了,“其实,只不过是因为我的运气比较好而已。”

天镝暗道:“是啊!你的运气的确好,因为你有个好爹爹和好未婚夫,替你处理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麻烦,收拾了无数的烂摊子。”小混妞,在你的身前身后,不仅仅有“止”的人,还有财神府和碧落殿派出的无数高手暗中护卫,否则,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早被人捶成渣渣了。

凤无忧不以为然:“用任何美好的言辞,都无法粉饰你们跟踪我的事实!”想起天镝暗曾经给她看过记载自己行踪的文卷,心中忽然怒火窜起老高——尊重个人隐私懂不懂!她有好多糗事不可对人言啊混蛋!

天镝暗看着她小脸色彩变幻,已濒于恼羞成怒的边缘,心中好气又好笑,转了话题,道:“‘止’从前没有对你下手的原因,也不难猜。也许,是他之前并不能肯定唐天子宝藏的取得方式;也许,他觉得反正你也被掌握在他的手中,所以他不急;也许,他只是在等合适的机会;”天镝暗凤眸深邃如夏夜浩渺的星光,慢慢地道,“也或者,他有其它更特别的原因…”

凤无忧望着他的目光,忽然一闪。

天镝暗立刻时知道她又在腹诽自己了,即并不生气。一个连祖宗都敢腹诽的人,他怎么能对她有太高期许?因此他只是笑道:“凤凰血脉,对我从来都不重要。七七,你懂么?”

凤无忧不乐意了。任谁身上就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东西,却在别人口中根本不重要,都不会乐意的。她撇撇嘴:“关于凤凰血脉,‘止’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天镝暗是财神爹告诉他的,那么“止”又是怎么知道的?

天镝暗道:“我想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以前只是怀疑而已。”但是现在,他一定已经确信了,因为小混妞为了救他,破开了唐天子宝藏的护阵结界,将他拉进了藏宝窟的第一关。

血池现,凤凰出。

凤鸟一鸣惊天下。

相信,这燕高山,还活着的人,都听到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凤鸣了吧?

帅孤裂、俞靖、俞宁、云非澈,还有迷雾谷所有幸存的人…

凤无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秀眉深锁,想到这个“止”很有可能,跟随在她的身后进入唐天子藏宝窟,再一次痛恨自己长了一副猪头猪脑…

此时,对于天镝暗的话,她已经信了九成,但仍有一些疑惑:“这些事,为什么我爹肯告诉你却不告诉我?”胳膊肘往外拐,这不是她爹的风格啊!

天镝暗摸着她的头,叹气道:“不是说了,我们生的第一个儿子姓凤么。”

凤无忧怒道:“说人话!”谁跟你这种拿着下流当风流的货生儿子啊!身边绕着一群庸脂俗粉,跟咸鱼招苍蝇一样!还有那个花缱绻,扭扭捏捏、拿腔作调,看到她就想毁她的容…

天镝暗微笑道:“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来做就好。”你只要负责自己开心就好,即使成天不务正业惹是生非也无所谓,只要你无忧无虑,快活一生…

直说嫌我没用怕误事就好了!凤无忧心中腹诽,又道:“所以,你就和我爹穿一条裤子了?”

天镝暗:“…”这个有点难度,主要是凤财神的腰围太宽了,五尺六啊,是他的二倍还多了。

凤无忧道:“那你为什么打伤我娘?”还要我卖身当丫鬟,还是四等的!!!!

“这件事情是我没有安排妥,所以出了意外。”天镝暗歉然,“你娘是被你三师兄打伤的。”

“你胡说!”凤无忧怒道,“我娘明明是被你们碧落殿的护法申屠博用烈阳掌打伤的,你还想诬陷我的三师兄!”

天镝暗冷冷道:“你三师兄叫什么?”

“申屠旭!”凤无忧道。然后一顿,又说,“你不能因为我三师兄也姓申屠,就把账算到他头上。”

天镝暗淡淡道:“申屠旭出身于哪里?”

“渔阳申屠世家的三房嫡子,父母早亡,九岁时经一位少林高僧引荐,拜入我爹的门下。”

“申屠博是申屠世家五房长子,在十六岁被继母迫害,因此杀死继母叛出家门。”

“就算他们都出自申屠世家,也不能证明什么,那烈阳掌,我三师兄可不会。”凤无忧强辩道。

天镝暗冷笑道:“申屠世家虽然以白玉刀法和紫星劲气闻名,但烈阳掌却是申屠世家保命的秘技,即使嫡系子孙,获得传承的也不多,因此世人对此也知之甚少。”

凤无忧迟疑了一下:“我三师兄九岁就离开申屠世家…”既然烈阳掌是家族秘技,申屠世家会传给一个无依无靠拜入别人门下的小孩儿么?

“他是替申屠世家潜入财神府的内奸!”天镝暗道,“不但是他,你二师兄的真实身份,是锦衣卫里的一名副指挥使,五师兄是十二连环坞的十二当家,六师兄是神州正义盟盟主的私生子。”

凤无忧吃惊道:“我爹知道不知道?”黑道、白道、官府、世家,她家财神府简直就是一张破渔网啊,到处是漏洞。

天镝暗道:“知道!”这也是他与凤财神事先谋划的,既然防不住奸细,索性将他们放到眼前看着,即不怕他们捣鬼,将来铲除起来也方便。

“…”凤无忧无语。合着他吞并财神府还有理了!“那我大师兄和四师兄是我爹从街上捡回来的孤儿,他们不会也有来头吧?”

“他们什么来头都不重要了。”天镝暗道,“你的六位师兄,在我的设计之下,为了一份假的唐天子藏宝图,已经火拼而死。”

凤无忧默然无语。

天镝暗垂眸看看她:“怎么?难过了。”

“师兄们一直待我很好。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们天天背着我玩,每次出门,大家都会带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凤无忧黯然道。她被欺负了,师兄们替她找回场子,三师兄为了给她出气,还和俞靖打过架…

天镝暗叹了口气,并没有开口安慰。

伤了一会儿心,凤无忧重新振作起来:“之前,我爹也在迷雾谷,对不对?”

天镝暗嗯了一声,道:“因为‘止’没有如我和你爹预料的那样出现,你爹怀疑事情出了岔子,怕你会有危险,所以叫你躲起来。”

凤无忧叹了口气。自己太倒霉了,不躲还没事,这一躲反而正撞进“止”的手里。

“那是因为你跑得太远了。”天镝暗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混战结束之后,我们就分头找你,总算你的运气不错…”终于被他及时赶到了。

跑得近了不是怕被你逮着么!凤无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件事情只是你和我爹一手设计的么?俞靖那个讨人厌的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帅孤裂呢?”

“他们两个么——”天镝暗淡淡地道,“在没证实内奸是谁之前,一个是路人甲,一个是路人乙。”说这个妞笨,她还就真笨给你看!这种事情越隐秘越好,能告诉外人么?尤其这两个人,一个对她眼眶发青,一个对她心怀不轨…

这人说话忒毒!以俞靖和帅孤裂的地位,在他嘴里怎么就变成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路人呢?凤无忧腹诽着,又问:“那俞宁呢?他没事吧?”当日在迷雾谷的诸人中,她最关心的就是云非澈和俞宁,其次是帅孤裂。至于俞靖,爱有事没事,有事才好呢——嗯,后者应该再加上竺元之。至于什么花缱绻、燕宁群主、纪三小姐这类虽无过错,但面目可憎之辈,要是出点什么事,她也没意见。

天镝暗横了她一眼:“七七,你太罗嗦了!”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他三遍了。

凤无忧反驳道:“这不能怪我罗嗦,要怪就怪俞宁跟我青梅竹马,交情莫逆得我都受不了…”此言一出,收获天镝暗冷眼一枚。

天镝暗冷冷一笑:“凤小七,要是不想让你的‘青梅竹马、交情莫逆’英年早逝,你就给我收敛一些!”要不是看她还有点良心,从大火里跳出来拉他一起跑路,就冲她这句话,他就要好好端正端正她的态度。

凤无忧各种不服,暗自撇嘴。

话不投机,天镝暗遂不再理她,转而去观察那张翘头案。

飘摇的烛光,掩盖在灰尘之下的桌案,沉黑的表面透着幽暗的色泽,案面两端翘起,腿足挡板透雕百鸟朝凤,其余处雕精致的祥云纹,下装四根穿带出梢的支承,抹头是明榫,榫卯严密,圆弧状翘头嵌入案面两端,造型古雅庄重。虽然木纹自然无开裂,漆面干净无剥落,但却有种历经岁月磨蚀的厚重感,一见便知是古物。

上面的牌位,约高一尺八寸,宽约七寸,厚一寸半,色泽与翘头案同,正面四周雕莲瓣纹,排列端庄整齐,牌位顶端雕着一只凤凰,正昂头而鸣,双翼张开护住整个顶端,尾羽散开如环抱状,护住整个牌位,底托是火焰莲花的造型,背面同样雕刻着繁复的火焰莲花纹。

香炉为圆形收口,口沿处雕成凤回眸,凤头凤尾做耳,羽长散开在炉体上,底下三足,足与炉体接口处是含苞莲花,足底雕成火焰。

翘头案、牌位和香炉全是用同种材质制作,相接处紧密无隙,宛如一体。天镝暗食指屈起,在桌案上轻轻一弹,发出“铮”的一声,如金石之音,不禁微微点头——没错,是乌铁檀木。

乌铁檀木产自东南极热之地,乃是黑檀木的变异品种,其色泽沉穆雅静,花纹细腻,质地坚实致密尤胜精铁,入火不焚,入水不沉,入土不朽,入刃无痕,因极为罕见,而价逾黄金。从这三件物品的制作风格看,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其上装饰的图案雕刻,雕法细腻,刻技明透,自然、浑厚、拙朴之中,又充满了灵动的美感,运刀的转折、顿挫、起伏、凹凸等处,遒劲有力,无不显示了精湛的功力。

天镝暗越看越是敬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东西都应该出自唐天子之手。传说中的唐天子,以一介女子的身份,不但武功超绝,而且知天文晓地理通术数懂战略,文能填词作画,武能攻城掠地,对世间诸般学问皆有涉猎,堪称天纵奇才。

再瞧瞧凤无忧…咳,那样一个惊才绝艳、心怀大志、狠辣深沉的女人,后代子孙怎么会变成一个小无赖呢?

要说七七吧,她倒也能称得上文武双全。文能煽风点火造谣骂街,武能调皮捣蛋打架斗殴…他越想越觉好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看凤财神把孩子惯的…

凤无忧虽然没本事猜知天镝暗心里想什么,然而见天镝暗神情怪怪的,本能觉得他在心里诽谤自己,立刻大力别头,将他的手甩到一边。

天镝暗凤眸中笑意一闪,转开眼光继续观察。

翘头案上唯一能挪动的,就是那只粗瓷饭碗。因为刚才凤无忧拿它的时候用力过头,被扑了一脸的霉粉,于是她一气之下,将粗碗扔到一边,只在案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碗底印。

天镝暗看看那碗,它倒也结实,被粗暴地丢在地上,滚了几滚,碗底朝天,但竟然没碎。他也不俯身,只是五指虚张,掌心一股吸力,将粗碗吸起,拿在手中细看。碗青灰色,胎质粗糙,碗壁很厚,没有纹饰,黯无光泽。

凤无忧就着他的手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嫌弃地道:“这只破碗有什么好研究的?街上的乞丐用来讨饭都嫌沉。”

天镝暗笑道:“掺了金罡砂烧的瓷,能不沉么!”

凤无忧一怔:“金罡砂?”

这玩意她知道,号称是世界上最稀有的炼器材料。铸器大师在练制武器的时候,只需按材料比例加入万分之一的金罡砂,便可使武器品质大幅提升,江湖兵器谱中排名在前的神兵利器,包括她的凤千丝、天镝暗的碧落晴天剑、云非澈的云极忧思琴和帅孤裂的寒冰舞月刀,都含有金罡砂。

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有人用它来烧一只破饭碗!凤无忧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有比自己还要败家的存在。

天镝暗沉思片刻,小心翼翼地将饭碗重新放在翘案上,碗底对准案上原来的印迹,丝毫没有错位。然后,他运真气于右手食指,按在碗的边沿,用力一压。那乌铁檀木的翘头案面,突然变成了豆腐,饭碗毫无声息地平平陷落,入案二分有余。

凤无忧瞪大了眼睛,举着自己葱管般的食指,放在眼前晃了晃,再看看天镝暗修长的食指…尼玛这世道,人跟人不能比,手指跟手指也没法比!

随着碗底下切,如铸在桌上的牌位也有了动静,它忽然向后平移一寸,然后整体向前倒下,就好像人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人伸脚使个绊子,摔个大马趴一样。

这一倒,牌位顶端雕刻的凤凰喙,刚好啄在香炉边沿回眸凤的眼中,“叮”的一声,将那只凤眼啄得陷了下去,露出一个豆大的小洞。没了眼睛的凤雕,立刻变得诡异起来。

瞎眼凤?这是什么意思?嗯,凤眼下陷不见,至少证明凤眼下面是空的?

凤无忧好奇地探过头去,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凑近了向小洞里面看去。小洞里面一片漆黑,幽淡的光线没入其中,初时尚有些隐约,稍深便如被黑洞吞噬一般,什么都不见了。看得久了,便如看无穷无尽的轮回,从过去转到未来,从前生转到来生,从虚无转到永恒…

她心中奇怪,整个凤头也只有核桃大小,那么凤眼陷下的地方又能有多深?可是看上去怎么会觉得有视线甚至心神,都被吸入漩涡般深不可测的感觉呢?

天镝暗皱眉将她拉到一边。毛手毛脚,冒冒失失,凑那么近,万一洞里面飞出个什么东西,眼睛还要不要?

凤无忧用力地揉着眼睛,站到一边,才看这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眼花胸中烦闷欲呕了。

天镝暗对着那个小洞看了看,又转过头去看凤无忧,唇角微微翘起,给了她一个无比潋滟的笑容、一个无比慈爱的眼神和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七七啊——”

凤无忧浑身一个激灵,向后跳开两步,两手戒备地抱在胸前,毛骨悚然地问:“你…你干吗?”大哥你邪神附体了么?

天镝暗伸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混妞!

凤无忧捂着额头,愤然怒视。她的头是招他惹他了?戳戳戳!换了别人,她就算不剁那人的手,也得啃他两口,但是对方是天镝暗,她也就只敢怒视了…

天镝暗唇角微扬,凤眸蕴满了笑意,再次唤到:“七七——”

此人不怀好意!凤无忧默默侧头,我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天镝暗再次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一记:“我在跟你说话!”

凤无忧火大:“什么事啊!”没完了你!

“喏,手伸给我!”天镝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