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鸟的目光突然变得邪异起来,定定地盯了“止”半天,才慢条斯理地梳梳鲜艳美丽的翎毛,抖了抖翅膀,忽然昂首发出一声清唳的鸣叫,声如天籁,响彻云际。
天外,或锐或沉,或噪或美,有无数鸟鸣应和,宛如百鸟朝凤。
凤凰涅槃,浴血重生,意味着什么?
“止”淡淡一笑,碧玉箫放在口边一吹,伴随着清越的箫音,七枚色泽深绿的针,射了出去,在血池火海中划出七道暗碧的流光。
*** *** ***
风无忧也听到了一声凄厉响亮的鸟啼。
那声音如此撕心裂肺、震耳欲聋,以至于她即使捂住了耳朵,还仿佛在她的灵魂深处激荡回旋,久久不息。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到非常震撼。
她是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的,当时她趴在地上吐了半天的水,再抬头,便发现面前是一堵高大的围墙。若非身上潮乎乎的衣服作证,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又“被幻觉”了。
这是一堵用黑色的花岗巨石彻就的虎皮墙,巨石间用红色物质勾缝,高约两丈,墙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利矛刺,冷森森的夺人心魄。远远望去,里面隐约有殿宇檐角露出。
在寒郊野林,撞见古寺荒宅什么的,并不稀奇,民间故事里有的是,总不过那么几个来历,要么是人类的遗迹,要么是鬼的幻化,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稀奇的是,自己明明拉着天镝暗的袖子一起冲进火海里的,现在自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天镝暗哪里去了?
凤无忧站在高墙前,心里嘀咕:这家伙不是被女鬼拉去拜堂了吧?那可就天开眼了…
那么自己怎么办呢?是在这里等他,还是闯进去看看?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因为聪明通透到了极处,反而显得与芸芸众生格格不入,被他们当成呆子、傻子、疯子、狂人,比如书呆、武疯、医痴、剑狂…
凤无忧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并且也因为聪明过头而与芸芸大众格格不入,可惜她的聪明经常用不对地方。
打个比方说,普通人都认为欺负小孩儿不是侠士所为,但她觉得如果打不过对方大人,那么就要打他们家的孩子出气,以弱对弱嘛,实在无可厚非。
再比如说,江湖中人都认为花缱绻是什么第一美人,但在她的眼里,那女人眼睛大得赛过青蛙,嘴巴小得塞不入一根面条,下巴太尖了低头能把胸膛戳个窟窿,身体太瘦了肋骨比得上搓板…一个搓板挂着一对青蛙眼一根面条嘴和一个锥子下巴,这个怪物还有法看吗?
总之吧,凤无忧是一个我行我素、特立独行、观点异于常人的女孩,所以即使你气得心脏滴血,也跟她讲不清道理。她什么道理都懂,就是不稀得做,而且她还觉得自己没错,即使错了也是你错。
所以很多时候,人们无法简单分清,像凤无忧这种人,究竟是聪明绝顶然后就大智若愚了呢?还是压根儿就是一个“二到深处谁都怨”的呆子!
显然,在天镝暗的眼里,凤无忧就是呆,各种呆,无论怎么找借口,也掩盖不了呆萌呆萌的事实。
凤无忧当然不服,各种不服。但是,“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他人看不穿”,所以她根本不屑解释,因为她觉得以天镝暗的智商,根本理解不了自己这种聪明到了极点,脑浆涨破脑容量,时不时溢出来的人的苦恼。
还有那个讨厌的俞靖,一点面子不给,说自己和俞宁两个二货什么的…你一个连考几年秀才都考不上的货,还有脸说别人是二货,这什么心态啊?!绝对是嫉妒,不用解释。
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既然做了那根出头的椽子,就得有先烂的觉悟…
凤无忧一边思维神展开,一边做了决定。
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就因为他们一般都是没事找事、勇气可嘉的,知道有冒险才有收益,而蹲那儿傻等冒充望夫石这种事,还是留给呆子们去干吧。
拿定了主意,凤无忧迈开步子,向高墙走去。好吧,她根本就是忘了,“勇气可嘉”这件事,一直被呆子们称之为“傻大胆”。
傻大胆的凤无忧身形已消失在大墙之中。
一只老鸦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墙外的枯树上,凄凄惨惨地哭啼一声,等了一会儿无人喝彩,便又拍着翅膀飞走了。
远处,隐约有箫声传来,听不出曲调,凄凉而幽婉。
*** *** ***
高墙上没有门,即使有门,凤无忧也不走。
她翻墙。
墙内是一座巨大的园子,园子的地面很平整,铺满了大块的黑色花岗石,与筑墙的材料相同,园内地面寸草不生,凤无忧一进去就感受到那种死气沉沉的邪异味道,不禁心神一凝,举止间慎重了许多。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坐落在园子的正中,好像是皇宫中冷宫的样子,大门半倒,殿宇坍塌,残垣断壁,不但荒凉颓败,而且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宫殿已不知建成多久,斑驳古旧的殿门一扇掩着一扇歪倒,中间留着半尺左右的缝隙,朱红色的门板上九九八十一枚碗口大的金钉,簇拥着凤型铺首,口衔金环,造型精美古朴,风范十足。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歪歪的匾额,将掉不掉的,黑漆底色上面写着一个泥金“止”字,铁钩银划,笔力十足,只是金色黯淡,显得颓废破败。门前两尊残破的石狮,左狮弄球,右狮抚仔。
凤无忧望着匾上那个“止”字,愣了好半天。怎么搞的?这里不会是“止”的老窝吧?
她趴在抚仔雌狮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荒宅,冷宫,寒月,偶尔高树上传来夜鸟啼…一切都显得此地静如坟冢。
迎亲用的鬼仪仗,花轿坐的鬼新娘,抬人用的棺材,拜堂用灵堂,再加上住的地方像鬼宅——一个人得多变态,才能这么爱好鬼文化啊,难怪连手下人,都是一帮该死不死的老东西呢。
凤无忧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收腹含胸,快速地从殿门半张的缝里闪了进去,连门的边都没沾一下。
门内一片漆黑,一股霉变之气扑鼻而来。
凤无忧无法看清门里是什么,凭经验就势一滚,闪进门侧的黑暗之中,屏气凝神地等待,片刻后未见有什么动静,不禁悄悄地舒了口气,刚要起身行动,便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的殿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然后便缓缓地向侧打开。
凤无忧蓦地回头望去,那两扇殿门,阖着的一扇已经被推开两尺有余,冷月透门而入,洒下一室幽光。
除此外,什么都没有,连风都没有——就算有风,能将一扇厚三寸的金丝楠木大门吹开的,得是飓风吧?
凤无忧按按自己的头发,确定它们集体起立的原因,不是因为飓风。
她僵硬地转过颈子,面向室内,屏息十秒,猛地再次回头,恶狠狠地瞪着门的方向。
门口,冷月依旧,门依旧。
好吧,其实这门打开跟风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它岁数大了,反射弧太长了而已——尼玛你要不要偏等她来才反射啊!想吓死她哪!
凤无忧跳起来,来到门边,扶着门的一边,双臂较力,用力一端,将那扇完好的门卸了下来。她托着门扇放到一边,拍拍手上的灰,这扇门重达三四百斤,份量十足,看还有哪个不是人的东西能再用它吓唬她!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此时,借着幽幽的月光,朦朦胧胧地发现,屋子的正中有个似是桌子的轮廓,周围还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家具类东西,虽然看不太清,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间宫殿内没有活物存在的迹象,至于僵尸鬼怪——这就是把门卸下来的另一个好处了,留条退路嘛。
凤无忧伸手入袋,摸了摸。内袋里的东西全用油布包着,很防水,所以之前在潭里泡了半天,也没有弄湿。她找出火折子,点燃。
橘黄色的火光,虽然并不太强烈,却也将一室的阴诡驱散,她轻轻吁了口气,虽说自己长了一颗南瓜大的胆子,但这地方还是有点瘆人。
凤无忧借着微弱的火光游目四顾,发现宫殿高约三丈,方圆三十三丈左右,面积虽大,里面并不空旷,四处扔着一些废旧的家具,坏桌子破椅子烂架子之类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了,满屋的灰尘,从殿梁上垂下的暗红色纱幕,都破成了一绺一绺的,屋角梁端挂着蛛网和长长的塔灰。随着空气流动,线条状的塔灰四处飘拂,破旧的红灵布也不住晃动,簌簌地落灰。
吸引凤无忧目光的,是放在宫殿正中的一张翘头案。这张桌子是黑色的,案头下面雕刻着精致的云纹,案子落了厚厚的灰,整体显得灰扑扑的。案子正中,放着一个尺许高的牌位,牌位前摆着黑色石质香炉,香炉里歪着三支半截的香,香炉前摆着一碗饭,上面笔直地插着一双竹筷,香炉两边是一对烧剩一半的素烛。
凤无忧提着火折子,走近翘头案细看。那牌位黑黝黝的非铁非木非金非玉,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作得非常精美,然而上面并没有写字。香炉与牌位是同一种材料,里装着多半炉香灰,三支残香也只是普通的草香,乡下供灶神都用这种。饭碗是粗瓷的,里面的糙米粒呈现霉烂状,长着一层厚厚的灰绿色霉斑。饭里插的筷子也只是普通的竹子削成,上面甚至还有利器削刮过的痕迹。
在这样的环境,出现这样的东西,实在不能不令人寒毛直竖。
凤无忧拍抚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看着在火光映照下,室内物品在墙壁和地面上投射的狰狞阴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摸摸脑袋,盯着面前的翘头案,使劲一琢磨,终于整明白了——
翘头案灰扑扑的案面上,倒映着一个人影。
有人影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影竟然是她的。
谁都知道,只有光线从后面照过来,才可能把人的身影投射在前面,她的火折子一直拿在前面,距离身体有半臂多远,所以她的影子,应该照不到案面上。但是现在,案面上的影子,简单的流云髻,髻旁簪一朵玳瑁攒宝珠花,一只羽翼纤薄的金丝凤蝶栖在花间,花蕊和凤蝶的须翼兀自微微地颤动…
凤无忧激灵一下,只觉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全身都凉嗖嗖的,手一软,火折子脱手而落。
火折子落到一半便停住了,一只手正握着它缓缓收回。
那只手纤长秀美,肌肤白皙如凝脂,手指宛若新剥的春葱,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呈现出一种非常美丽的粉润色。
凤无忧僵硬的身体突然松懈下来。这比女人还要漂亮的手,除了天镝暗那货,她还没有在其他人那里看到过!
她蓦地转回身。
在她的身后,天镝暗紫袍如魅,俊颜清傲,目如秋水,玉白的掌心,托着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荧白柔和的冷光,照亮他满身风华如雾。
凤无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颗夜明珠,怎么那么像以前洛阳财神府她的闺房里,挂在床帐上的那颗?连上面缺的一小角,都像是她小时候拿珠子砸俞宁时磕掉的。
明珠的熠熠光辉下,天镝暗凤眸波光潋滟,唇角笑意流泻:“就是那一颗,七七!”
凤无忧闻言暗暗磨牙,简直恨不得要扑上去啃他一口。当强盗当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比她还无耻!
凤无忧深深呼吸,将怒火压下去,眼角都不向那颗夜明珠瞥一下,做出一副“这东西老子家有的是,老子才不在乎”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天公子,你的武功果然出神入化惊世骇俗,顺手牵珠的功夫练得登峰造极自不必说,装神弄鬼居然也能炉火纯青,在我背后站了好半天,我居然都没发现。”武功高就了不起啊?装什么背后灵啊你!无聊不无聊啊你!
天镝暗瞟了她一眼:“别人是脑子决定胆子,你恰恰与人相反,光长胆子,没长脑子。”
凤无忧傲然挺胸:我不长脑我乐意你管不着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天镝暗笑了笑,将夜明珠放入囊中,然后把手里的火折子凑到案头残留的半截素烛上点燃,借着烛光睢瞧那牌位:“这是什么地方?”
他忽然换了话题,凤无忧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道:“不知道耶!”
天镝暗凝视着她,半晌,道:“你的肩,还疼吗?”
凤无忧听他一说,才想起自己似乎受过伤。当下扭扭肩膀,转转胳膊,觉得还是火辣辣的,虽然不痛,但也不太得劲,于是皱眉道:“有点疼。”
天镝暗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握了握,单薄的衣下,掌心的骨感令他心生怜意,道:“没什么大事,我拿药给你。”
探手入怀,摸出一块淡黄色的帛帕,打开,露出里面一只荷包,荷包里面,则放着一只指头大的青色玉瓶,拔开上面的软盖,倒出一粒火红色的药丸,道:“内服,一刻钟内,你的伤便不疼了。”
大药师三千月色的再传弟子,肯定不会拿江湖大力丸忽悠人吧?凤无忧也没客气,张嘴吃下药丸,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看到你也受伤了,没怎样吧?”
“还好!”天镝暗轻轻在肋下按了按,眉眼弯弯,“你在担心我么?”
“绝对不是!”凤无忧当然不承认,“我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是么?”天镝暗道。
“不是么?”凤无忧无辜地张大眼睛。
天镝暗道:“我以为,你是怕我死掉,才将我带进这里。”拈着那方淡黄色的帛帕,轻轻地抹了抹手指。
凤无忧板着脸道:“我其实是怕我自己死掉。”一边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了那帕子一眼。
天镝暗笑了笑,“这个帕子,漂亮吧?”
凤无忧道:“那是我爹爹的。”能不漂亮么?这块天孙帛锦帕子,是她亲手绣的。而且是她此生截至目前唯一一件绣品。
天镝暗抿唇一笑,将帛帕抻平,帕面上一团团一蛋蛋的绣纹展现出来,问道:“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秋色连波’图啊很明显的!”凤无忧指着天孙帛上的图案,详细解释,“这六只小点点,是六只正在排成一字往南飞的大雁;这一条棕色的线,是大河;这一串圈圈,是池塘;池塘边上栖的是一只飞不起的野鸭,它看着天上飞的雁,各种羡慕嫉妒恨…”看成苍蝇、死蛇、蚊香眼以及其它怪物,那是你智商太低连累眼睛造成的视物不清,不能赖我绣得不像…
天镝暗问道:“这副图绣的是哪里的山水?”
凤无忧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天镝暗问道,“你是怎么绣出来的?”
凤无忧道:“我天资聪颖,自己想出来的呗。”
天镝暗定定地看着她:“七七,你不老实。”
“四等丫鬟,也是有尊严的!”凤无忧揪起衣角拉到他面前,“你睢你睢,我混身上下,简直看哪儿哪儿老‘实’。”能不“湿”么?刚从水潭里爬出来…
天镝暗慢慢地道:“你绣的这副——嗯,姑且就当它是‘秋色连波’——的原图,有个名字,叫做‘满目山河空念远’,以前就挂在你爹爹的书房对不对?”
凤无忧呼吸一顿,眨眨眼睛,没有回答。
“我还知道这副绣帛,是你十岁那年,伙同俞宁一起,和当朝二皇子打架,打不过又输不起,跑到皇宫里偷了二皇子亲生母亲的肚兜,被大内高手追得满江湖逃窜。最后是你爹亲自出马,把你捉回来关进书房,罚你对着这副‘满目山河空念远’看了三天,然后将原图烧掉,让你凭着记忆绣出来的。”只是凤财神说什么也想不到,这副“满目山河空念远”,被他的宝贝闺女绣成这副德性…
凤无忧鼓腮争辩道:“我和俞宁不是打不过,是那个二皇子太不厚道了,本来说好我们是二打一,结果他很无耻地找了六个大内高手,打我和俞宁两个。”
天镝暗皱眉,自己那段话的重点是这个么?他要说的是——“这副画,是你爹让你牢牢记住的,对吧?”
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凤无忧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只得承认道:“你要是对着同一副画看三天,你也记得住。”
天镝暗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被这混妞把话题带歪了。他看着凤无忧,突然道:“这就是财神至宝。”
凤无忧心理素质极好,突然听到这个震撼话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道:“我没告诉你么?上一个想诈我的人,已经死了。”她微微一笑,“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天镝暗挑挑眉,示意她有话直说。
“他是被自己气死的!”凤无忧道,“因为想诈我没成功,就自己气死了。”
天镝暗淡声道:“你知道上一个对我讲冷笑话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凤无忧叹了口气:“冻死的。”
天镝暗沉默。他觉得再听她胡扯,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她气死,于是将话题拉回来,缓缓地道:“你知道那副‘满目山河空念远’是谁画的吗?”
凤无忧面带嘲笑:“总不会是你吧?”
“答对了。”天镝暗道。
凤无忧张着嘴巴,怔了半天,叹了口气:“原来你疯了。”真当我不学无术就揭发不了你么?“满目山河空念远”,那明明是唐天子的遗作!
她犹豫了一下,苦口婆心地道:“天公子!天老板!天大爷!在当今武林,你的排名就算不是第一也差不多是第二了——”所以,已经不需要剽窃死人的作品争那么一丁点儿的才子小名了。
话说,从前真没看出来,天镝暗居然如此强盗成性,不但抢走她家的全部财产、抢她床帐上夜明珠、抢她给财神爹绣的手帕,现在连个死人的画作署名都抢。
这世界上,还有他不抢的么?
天镝暗脸一沉:“我是说,你爹书房里挂的那副,是我临摹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混妞怎么这么阴暗呢?老拿自己的小人之心,度他的大人之腹!
凤无忧半信半疑。爹的眼光没那么差吧?怎么会分辨不出真品和赝品?
天镝暗道:“真品,在我这里。”
凤无忧紧紧闭住嘴巴。她怕自己一开口,这个偷换人家宝贝的小人会揍她。
天镝暗面色愈加寒冷:“唐天子那副真迹,是你爹爹送给我的。”
凤无忧冷笑:“你当我爹疯了?”这么重要的物品,会送给你一个外人?
天镝暗也冷笑:“你爹疯没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白长了一对眼睛,却是有眼无珠。”不但对着画卷看不出真本摹本,还常常把他的好心看做驴肝肺…
好吧,他一时不察,又被这丫头把话题带歪了,嗯,说来这笨妞虽然有点儿混账,但好歹对他也有几分的真心——天镝暗想到她冲出大火唤他时,那动人的笑脸,突然觉得心平气和了。
他抿唇微笑了一下,道:“现在,你还不承认么?”
“这话说的哪儿跟哪儿啊?”凤无忧摸着头表示听不懂。
天镝暗缓缓地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们之前落脚休息之处,就是‘满目山河空念远’所画的地方。”
凤无忧嘴唇一动,就想否认。
他瞥了她一眼,又道:“还是你很想知道,碧落殿对说谎者是如何处罚的?”
凤无忧:“…”我不说话还不行么?
天镝暗展开天孙帛的帕子,点着上面的图案,徐徐地道:“你所谓的六只大雁,其实是雁翅峰,这条棕线,虽然是横着绣的,但代表的却是小浮瀑布。这个地方,不仅我知道,‘止’也知道——就是适才我们对决的地方。”
凤无忧眨眨大眼睛,伸头向帕子上看了半天,佩服道:“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也不算太丰富。”天镝暗淡声道,“只是比你稍微强一些。”
凤无忧道:“按照你的说法,则这个池塘就是之前那口深潭,可是那只野鸭,又代表着什么?”
天镝暗悠悠地道:“这个,就要问你了。”
凤无忧手指曲回,指向自己的鼻子:“问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再装懵懂,还有意思么?”天镝暗收起帕子,放进怀中,慢条斯理地道:“我和‘止’都知道‘满目山河空念远’所绘的地方就是雁翅峰底的小浮瀑布和沉碧潭,但是唐天子宝藏的具体位置和取法,却只有你爹知道。现在你爹不见踪迹,所以取得宝藏的方式,只好着落在你身上。七七,说起来,这次我和‘止’,都要谢谢你!”
凤无忧闻言,沉默片刻,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她心中无比痛恨自己,俞靖果然没说错,自己就是个弱智的二货,可不就这么把人带进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