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索质问舍严:“这么说你就瞒着我了,有什么好瞒的,惊喜啊?”

舍寒说:“我今天下午刚知道,你不也知道了吗。”

施索:“……”

舍严看着施索说:“走吧,参观完这里去吃饭。”

带着舍寒逛了一圈,几人就近找了家餐厅,路上舍寒评价:“公寓不错。”

施索道:“物廉价美,严严找得好!”

餐厅挺有情调,一楼有人唱爵士,二楼阳台能赏景,施索带着他们上二楼,挑了阳台桌,在柔和月光下吃这顿晚饭。

点完菜,施索说:“今晚买单别跟我争。”

“发奖金了?”舍寒问。

施索说:“解决了一起官司,就当庆祝了。”

舍严问:“官司解决了?”

“对。”

舍寒不清楚官司的事,问道:“怎么回事?”

施索把前情提要说了,最后道:“今天案子撤销了。”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直瞒着?”舍寒不满。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你们是律师吗。”施索道。

舍严眉头微拧:“没有原因?”

施索说:“我也奇怪,但曹荣说不告就不告了,难道我还要跑去质问他为什么不告我了?”

无论怎样,至少不用官非缠身,值得小小庆祝一番。

舍寒喝着酒问施索:“我是今天做完访谈被人带去面试考点的,你今天怎么也在那里?”

施索道:“我本来是去辞职,辞着辞着就被迫围观了一下午的面试。”

舍寒问:“怎么突然想辞职?”

施索给出白天时同样的说辞,领导压迫,对人性的幻灭,工作不定时工资少,她问舍寒:“一直没问过你,你以前也干这行,后来为什么转行了?”

舍寒说:“干新闻没时间照顾孩子。”

施索看向舍严,舍严还夹着菜,顿了下,转头跟她说:“他请了保姆。”

施索对舍寒道:“就是,你别诓我,我照顾他的时间比你的还多。”

舍寒笑了笑,这才道:“那时候做新闻,漫山遍野跑,跑的还是贫困乡,我们努力帮扶贫,结果发现乡领导开得是奔驰,后来打算把事情曝光,结果被一群乡民拦着。”他指指自己额头到眼角那道疤,“这个,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来我就不干了,和林道行一起出来创业。”

施索发了会呆,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一根芹菜,最后把芹菜往嘴里一挑,她放下筷子说:“我去下洗手间。”

舍寒和舍严还留在座位。

“在这里适不适应?”舍寒先开口。

“嗯。”

“这问题估计也白问,”舍寒看着舍严,“我明天就回去了,这两天也没功夫跟你谈。”

舍严说:“你现在可以说。”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不是因为访谈,这个访谈本来林道行已经推了,知道我临时过来,才顺水推舟让我替他上回电视。”

舍严洗耳恭听。

“——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个节目。”舍寒说。

前天凌晨他还在加班,工作室的微信群里突然发出一条B站链接,说现在做这样的节目才有收视率,够博眼球。

他随意点进一看,台标是施索所在的新闻频道,因为这个,他才多看了一会。

奇葩的纪实类节目,乡村青年爱上大他十岁的寡婶,由此引发一起命案,节目把青年的爱情描述得悲壮感人,他却一夜难眠,次日下午就坐飞机来到了黎州。

舍寒说:“看完那期节目,我怎么都睡不着。你应该没忘记你当年做过什么。”他指指额头,“你额头的伤口当初很快就消下去了,我倒希望那个伤在你头上一辈子,能时刻给你警醒。”

舍严沉默,过了会,他给舍寒斟酒,酒水淅淅,夜风轻拂,他道:“叔叔,我已经长大了。”

施索去完洗手间,没立刻上楼,她拐到隔壁一家特产店,买了几份当地特产,回到餐厅,她顺便跑前台提前把账结了,怕待会那两个人跟她抢着付钱。

四荤三素价格划算,施索付完钱上去,远远看见叔侄俩在聊天,她笑了笑,回到座位把特产放一旁,说:“这些东西你明天带回去。”

舍寒道:“你偷跑着就是去买这些?费这个钱干什么。”

“给我嫂子和小侄子的,你到时候别吃。”施索说。

饭毕,舍严替舍寒叫了辆出租车,施索明天没法送舍寒去机场,现在就要告别,难得生出一丝不舍。

出租车远去,她望着灯火通明的马路,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在哪座城市。

“走了。”

她清醒过来,看向身边的人。这几天看着舍严,她偶尔会感叹一句时光飞逝,但从没有一回感觉如今天这般强烈。

他已经能面对一双双严厉审视的目光,有条不紊地作出回应,甚至会投王洲川所好提及那本书。

她原本还担心他会随心所欲不顾人言,事实上他出色到被卫视台一眼相中。

她甚至不得不承认,她对舍严有那么点羡慕和嫉妒。

她自认读书时比多数人努力,她也以为自己足够优秀,五年前的面试却教她睁大双眼看清了世界,优秀者比比皆是,更别说加上那些有背景的。

落败而归,理想的那个位置明明近在咫尺,她却触不可及。而舍严却做成他想做的,并且如此瞩目。

十字路口,车来车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她要选条路走。

她想起当年离别前的最后一次聚会,舍寒说,“你现在得过第二个路口了”。

她不知道她当年到底过没过成功那个路口,现在,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

她没跟王洲川说,也没告诉舍寒,其实她想辞职的原因还一个,就是那位走五步阶梯就要歇一歇的瘦小老太太。

如果那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抢头条,也许能早几分钟发现砖块底下压着一位老人。

做不成播音员,原本她至少还能“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可现在不是了。

手机铃声在这刻打破黑夜的沉寂,施索看着舍严接起电话。

晚上八|九点,是电视台通知二面的时间。等挂断电话,施索问:“二面?”

舍严道:“终面。”

施索一笑,路灯下仰望舍严。

成人的标志不是年龄,不是面容,而是能独自立足于社会,平等与人对话。

施索招招手:“头低下来。”

舍严什么都不问,照她的话做,微微低下头。施索上前,手指触碰他的左耳。

舍严一颤。

指尖温热,一丝丝电流从耳垂蔓延到脊背,舍严垂下眼。刚才在餐厅阳台,夜风拂过,他对叔叔说:“我已经长大了。”

“我已经长大了,知道怎么才能长久。我记得额头的伤,也不会再犯。”

“……不会冲动?”

“不会。”

“能克制住自己?”

“能。”

“保证不会伤害别人?”

“嗯。”

“……也不会伤害开开?”

“……不会。”

呼吸近在咫尺,片刻逐渐远去,耳垂仍有她指尖的温度。

施索捏着那枚黑色耳钉说:“以后不戴这个了。”

舍严看着她:“你欠我一个耳洞。”

“……原来你一直记着!?”

“嗯,”舍严将她的手蜷起,握在掌心,走向路口,“走了,开开。”

绿灯,舍严抓着她,慢慢走过这个凌乱的十字路口。

作者有话要说:请把这当做周三早上七点的更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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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

餐厅离得近, 步行回到公寓时才八点半多, 舍严说让她等一下, 他有东西给她。

施索哦了声,右手垂在腿侧舒张了几下,指关节有点僵硬。

她第一次体验那种牵手方式,整个手被人包成拳头握着,连带着那枚黑色耳钉也被迫攥进了她的手心。

舍严步子比她大,她被他带着过马路, 一开始没觉得如何, 上了人行道步伐放缓之后,手上的异样才格外明显。

没人会这样拉手,一丝缝隙都没有, 她手指张都张不开,像被拿绳子绑了禁锢住似的,一开始她还没能抽出来,叫了舍严两声他才放开她。

蜷曲的感觉却还在,他劲太大了。

施索目送舍严上楼,抬起右手,翻转着看了看, 然后又抬头往楼梯上望。人已经看不见了,脚步声拐上了三楼。

施索慢吞吞走上楼, 右手五指仍不自觉地做着舒张的动作,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她又往楼上瞧, 听不见脚步声了。

她回到房间,给舍严留着门,把耳钉放到桌板上,她翻出头绳绑起头发。

刚把发尾塞进丸子头,她就听见了下楼的声音,怕舍严往一楼走,她头钻出房门,朝走廊说了声:“我在房里。”

脚步声渐近,舍严出现在门口,施索一边把碎发挽到耳后,一边朝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撇了下:“这什么?”

两本东西,一本是让她眼睛疼的繁体书,看书封颜色就认出来了,还有一本不知道是什么。

舍严递给她,施索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线装的A4纸大小的……书,暂且称为书,还有塑料封面。

封面透明,一眼就能看见第一页的字,施索顿了顿,朝舍严看了眼,然后低头翻开,诧异地问:“这个哪来的?”

“打印的。”舍严回答,进房把繁体原版放到床头柜上。

施索跟着他转,问道:“网上有电子版?我怎么没找到?”又低头看了下“书”,“还是简体的。”

舍严轻描淡写说:“我用软件转换了一下。”

“……你用软件转换的?”施索重复一遍他的话。

“嗯。”

“……怎么转换的?”

舍严如实说:“一页页拍照,一页页转换。”

手中的书厚度不算薄,施索想象着工程量。舍严道:“我顺便把内容看了一遍,要我帮你总结吗?”

“不用……暂时不用。”

“那晚安。”

“哦,晚安。”

门关上了,她的视线似乎也跟了出去。施索拿着“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把枕头垫起,靠床上翻看书。书的内容她还是不喜,但简体字总算能让她耐性往下看。

看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把书放床头柜,和原版位置相邻,对比明显。

没有对比就没伤害,最怕人比人,她将来找的男朋友如果连舍严一半贴心、一半对她好都没有,她可怎么活!

施索关了灯,躺进被子里,忧愁地想。

接下来两天,施索试着早起给舍严做早餐,晚上回来的早,还会给舍严做点家常菜,无论她做得怎么样,舍严每次都能把盘吃空。

施索心道,厨师应该是个幸福感爆棚的职业,太容易收获满足感了,她干劲十足,撂下大话:“以后只要我早下班,晚饭都我做!”

舍严含笑不语。

第三天的时候康友宝总算回到公寓,跟他一起到的还有他母亲,没出门的住客都来了客厅,施索休息,也凑上前看了眼。

几个工人搬盆栽,电视机柜旁多了两台空气净化器,厨房摆上崭新的进口厨具,水池下面安装了净水器,康夫人让佣人把熟菜理进冰箱,笑容和煦地问住客:“这里还住得习惯吗?工作找得怎么样?”

边上摄像录制,记者采访。

录制结束后康友宝介绍:“妈,这几个我朋友。”尤其介绍施索,“她是记者。”

“是吗,是电视台的记者吗?”

施索还嚼着碎碎冰,天气热,她已经在吃今天的第三根,见自己被隆重介绍,她放下手说:“对,我是《九点新闻》的记者,阿姨好。”

“噢,原来是《九点新闻》呀,这个可是家喻户晓,难怪我看你有点面熟。”康夫人平易近人,问施索住在这里上班方不方便,还问她平常工作忙不忙,又对李管家道,“活动还是要搞起来,我们不能忘记办共居公寓的初衷,我们要鼓励这些年轻人多出去走走,多交流多看看。”

李管家连声应下。

康夫人又拉着儿子叮嘱了几句,然后带着一群人走了,客厅气氛一松,住客各回各房,一个大背头发型的男人经过施索边上时,斜眼对她哼了声,施索莫名其妙。

胖胖的鱼妹走在后面,小声告诉施索:“他原来是个理发师,后来理发店被《九点新闻》报道后,倒闭了。”

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