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另一头过来,几步路的距离,房门一推就开,舍严站在门口看向里面。房间很小,施索的东西在地上摊成堆,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挺快啊,拿来。”房间没书桌,床头柜上摆着盒饭,电脑只能放床上,施索蹲在床边,回头对门外的人说。

小橘猫被放了出来,两只小爪正扒着施索脚上的凉鞋玩,施索边说话,边伸着食指撸猫脑袋,小橘猫奶声奶气,小身体很享受。

舍严收回盯着小橘猫的视线,走进房间,把读卡器交给施索。

“咦,哪来的热水壶?”施索注意到舍严拎着的东西,除了热水壶,还有水杯。

“刚才买的。”舍严答。他把钉在墙上的置物板打开,将热水壶底座和水杯放上去,又进卫生间接了一壶水。

施索“啊”了声:“居然藏了个桌子,我怎么没看到!”说完也不在意,随口跟舍严聊,“我今晚睡这儿,你睡哪?”

舍严插上电源等水开。他没坐床,背后是衣柜,靠着衣柜站着,垂眸就是施索的背影。

“还有空房。”他回答。

“能住人吗?”内存卡读取成功,施索拖动视频,“没被子这些东西吧,不是说是公寓吗,床上这些都是你们提前叫人准备的?”

“嗯,这里是康友宝父母的产业。”舍严说。

“是个富二代啊。”施索没什么诚意地感叹了一句。

“买了被子床单,晚上能睡。”舍严又说。

施索问:“怎么刚没看见被子?”

“还在车里。”

“哦,那先这么睡,等天晴了记得把床单洗晒一下。”严严有问必答,施索听着舒服,她操心地说了一句。

“嗯。”水开了,舍严拎着水壶,进卫生间把水倒了,再灌矿泉水重新煮一壶。

轰轰的烧水声再次响起,舍严突然问:“官司怎么回事?”

她猜到舍严会问,“官司”两个字听来就严重,再没好奇心的人也会有关心。

但施索只是敷衍:“你这个问题很不愉快,大人的事情不要多问。”

舍严不再看她,沉默地将视线落在窗户上。

玻璃窗紧闭,雨丝密密麻麻,视野模糊,隐约看到对面有块空地。

不走近看不清,中间隔着床,踩过床才能靠近窗户。舍严没踩床,床挡在那总是碍事。

他走到床尾,弯下腰,两手抓住床边板,用力一拉。

“诶,干嘛?”施索视线离开电脑。

舍严没回她。

储物床本身重,他把床垫挪起一些,再次抓住床边板,手臂发力,床脚摩擦出声。

又走到床头挪动,来回几次,储物床被他挪离了窗户。

施索跟着床的位置后退了一点,依旧蹲在床边,夸赞道:“一挪顺眼多了,摆床的人是怎么想的?”

舍严看了她一眼,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对面的建筑群中间,是个篮球场。

“雨飘得进来吗?”施索问。

他的皮肤能感受到绵绵细雨,他张开手臂,抵着窗框,个高手长,一个人能把窗户全挡住。

“进不来。”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严严:“应该好吃,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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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因为这几章是存稿,自动感谢那键好像不灵~但放心,我存稿没几章(没错我之前的决心就像我的脂肪那样在两个月内消耗掉了二十斤),所以过几天存稿用完了我也能照常使用一键感谢功能了~

☆、乘风来(4)

吹够了风,他把窗户关回,走到施索边上,拿出手机,屏幕对着她。

施索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下意识地瞪大眼去看屏幕上的字,通话记录最上面的名字写着“开开”。

这个名字已经很陌生,只有从前的人才会这样叫她,在这座城市,所有人都叫她“施索”。

更别说是文字状态。

乍然闯入眼帘,就像十年没尝过调味料的人突然尝到了一堆合成添加剂,她心里滋味难辨,索性甩开。

她看到了下一个通话记录,”叔叔“。

就比她那通电话早了两分半分钟,从时间推测,佳宝挂电话后就把事情转告给了舍寒,舍寒又刻不容缓地追了电话给这位当事人。

施索没半点心虚,告状的人自然早就做好了被揭发的准备。

当年舍严跟着他叔叔生活,转学来到她所在的城市。舍严小小年纪父母意外过世,也因心里受创而丧失了语言功能。

闺蜜男友和舍严叔叔是好友兼创业伙伴,她也因此才会认识舍严。

小孩来这里之前休学了一年,转学后只能重读初三。虽然后来通过心理治疗逐渐恢复了语言功能,但小孩话少的毛病显然改不了。

她那时曾天马行空地猜测,小少年发育迟,十六岁的男孩子比她都矮,她一米六六。

舍严叔叔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万一基因突变,小孩不就惨了。他话这样少,搞不好还因为自卑。

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她那时对小舍严格外照顾。舍严叔叔工作忙,当年又是一个老光棍,养活孩子行,细节就没法顾虑到了。

她后来有空就开车接小舍严放学,拿着舍严叔叔给的钱,带舍严买换季衣物,给他找辅导课本和家教,自认为又当姐又当妈,在小孩面前,她整个人都稳重的像胖了三十斤。

她不得不承认,今天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她对舍严的生疏感有那么点破土而出,毕竟只靠一部冷冰冰的手机,联系得再频密,小孩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乖乖站她面前,任她捏扁搓圆。

但她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姐和妈,感情深厚,所以,难得做一回她小时候最讨厌的那种告家长的人,也不算过分。

施索面不改色地问:“你叔叔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聊什么了?”

舍严回答:“问我几点到的,吃没吃饭。”

“……就这些?”施索等了等,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诧异地问。

舍严注视她双眼:“你希望他问我什么?”边拿起她之前随意摆在床头的红糖生姜,拆开盒子,拿出一条撕了个口子,把粉末倒入水杯。

在汩汩的注水声中,施索道:“好歹也该问你为什么回来也不通知一声,为什么要呆在黎州,之后有什么打算。”接着语气笃定地说,“我就不信你叔叔没问你这些问题。”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没问。”舍严淡然道。

施索不信,可这事又没有撒谎的必要,因此她问出早先的怀疑:“你是不是跟你叔叔吵架了?”

舍严没答。

施索打了个响指,暗赞自己料事如神:“我就知道!”

舍严摇晃水杯。

没有搅拌勺,红糖生姜只能摇匀,舍严见她盯着水杯看,顿了顿说:“烫,等一会儿。”

“……嗯?嗯。”施索其实没留意杯子,她在琢磨要不要问下去,也许舍严有秘密,没人喜欢被人说教管束。

舍严见她还看着,又道:“没买到暖宝宝。”

“……嗯。”施索忍不住翘起嘴角,温和地回了一个字。

她每次例假都像来场大病,必备红糖生姜水和暖宝宝,偶尔会吃布洛芬,七天例假她头天肯定是躺着过的。

那些年小舍严很清楚她的习惯,也帮她买过几次东西。

生疏感尚未发芽,这瞬间被她一巴掌拍进地下八千层,估计难有出头日。施索从地上起来,腿有些麻,她捶了几下往床上一坐,拍拍身边:“坐这儿!”

舍严在她脸上看了一秒,放下水杯,从善如流坐下,与施索相隔一个人的距离。

施索开始说教:“你知道我跟我爸和后妈向来不对付吧?”

她的开场白别出心裁,舍严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直不对付,我也经常给他们制造点麻烦,但他们真的指东,我也只能往东,多数时候我都很听家长的话。”

施索说到这里停顿,舍严对上她眼神,再次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施索继续往下说:“那是因为,除了他们身份上是我长辈,他们还提供我吃穿住行。经济实力决定话语权,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小事我可以自己做主,大事就不行,我必须给他们应有的尊重。”

舍严这次没点头,施索自动脑补他的腹诽,神态自若地继续道:“当然,在我自己有了经济能力,有工资能养活自己的时候,我也就有资格一脚踢开他们了。”

舍严这次把眼神落在虚空。

施索加重语气:“不过——”

等舍严的眼神重新回来,施索才慢慢开口:“我虽然跟他们断绝了关系,但假如他们现在需要经济支持,我也会努力回报,这是我欠他们的,我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当然,他亲爹财运滚滚,她的诅咒没法灵验。

舍严已能从她的长篇大论中推出她的主旨,他回应:“嗯。”

施索带着浅笑,温和地说:“所以说,你现在虽然长大了,可你叔叔仍然是你应该要尊重的长辈,是他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争执可以有,但在大方向上,你必须要听取他的意见,要知道你到现在还没参加过工作,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就没资格说独立。”

舍严开口:“经济实力决定话语权?”

“你明白就好。”施索说。

舍严默默点头。

“那回头跟你叔叔打个电话,有什么事就摊开了说,做任何决定都不能任性,你已经如愿玩了一年,年轻不代表就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施索觉得这会可以给她添把胡子捋捋,她难得这么老成说出一番大道理。

舍严听话地点头。

施索心中熨帖极了,伸手说:“水。”

舍严转身给她拿,施索接过杯子,仍烫呼呼的,她吹了几口气,听见舍严开口:“我问过康友宝,这间房可以租给你。”

施索先一个问号,再一串叹号,“谁说要租这里了?!”她道。

舍严说:“有现成的房子,没必要多耗精力另找。”

施索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搬家了?”

舍严答非所问:“不喜欢这里?”

“……也不是。”实话实说,住过老破小后,现在这间房简直是天堂,房间虽小,可公共空间太吸引人。施索咬了下玻璃杯口,也不问舍严哪只眼睛看出她要搬家,估计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她问:“我租这里不是不合规矩?”

“我先帮你交两个月房租。”舍严直接跳过她毫无意义的问题。

“干嘛要你帮我交,用不着。”

舍严点头:“好,那你自己交。”

施索又问:“多少一个月?”

舍严报了个数。

这样的地段装修,可以说是物美价廉了,施索说:“哦,行吧,那你先帮我垫着,等月底发工资了我再还你。”

“……”

她本来还想留点派头,毕竟跟舍严多年不见。可今天一整天的狼狈都让他撞见了,索性一脚踹开面子。

舍严没有任何异议,“哦。”又提醒,“喝吧。”

红糖生姜水温度适宜,施索仰着脖子一口喝完,舍严替她拿走空杯子,搁到床头柜上,问:“官司怎么回事?”

施索皱眉:“怎么又问,我说了大人的事情你……”

“经济实力决定话语权,”舍严回头,把话还给她,“你刚刚说的。”

施索:“……”

舍严轻飘飘道:“旅费是我自己赚的,边旅游边拍片子卖,这一年我没花过叔叔的钱。”

施索:“……”

舍严两指轻敲床面,打量一下房间:“房租也是。”

施索:“……”

短暂沉默。

施索轻言细语:“难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累了吧?”

舍严:“……”

“原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呢!”施索佯怒,时间这把杀猪刀果然把舍严也劈了,他居然会拿话来堵她!

但怎么说舍严也是关心她,虽然这点糟心事她想起就烦。见舍严一副静静等着答案的样子,施索勉为其难:“说来话长,简单总结就是好心没好报,我怕说了污染你幼小的心灵。”

舍严不接茬。

施索只能继续:“我还在做记者,你知道吧?”

“嗯。”

现实和理想背道而驰,她学了四年播音,信誓旦旦、大放厥词要做新闻主播,结果当年电视台面试完不收她,反倒问她有没有兴趣当记者。

为了维持生计,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一退就退了四五年,如今仍在跑一线,大多采访民生,比如夫妻矛盾、酒托骗子、Tony老师收费离谱一类。

“月初,有个叫梅秀菊的女人打电话来电视台求助。”

作者有话要说:严严:”反弹反弹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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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存稿期间我肯定准时早7点更新,刷不出来是晋江在抽,等等就好~

☆、乘风来(5)

她所在的新闻频道是省级地面频道,频道内容顾名思义,以新闻为主,她是九点新闻的记者。

梅秀菊三十五岁,年纪不算大,五官很清秀,可眼神透着苍老,见人时背是驼的,讲话轻声细语。

她求助的事情是离婚。

她的丈夫叫曹荣,比她大一岁,两人有一儿一女,儿子小学二年级,女儿还在念幼儿园。曹荣贪杯好赌,十赌九输,以前还薄有家底,但裤兜渐渐比脸干净,如今只能勉强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