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才谈的事情,对她没好处的。

她不应该知道。

做个傻白甜大小姐或者江太太,多好,干嘛要趟这趟浑水。

不缺钱不缺关怀的过完这辈子,多好,婆婆慈祥老公体贴。

可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

“你告诉我你们刚才谈的事情。”苏轻焰一字一顿,“我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关于他母亲溺亡的真相。

这个真相,苏轻焰曾以为,要么是他临死之前,要么是她临死之前,才应该说出来的。

“你很怕他骗你?”夜阳反而并没有因此而高兴,眸间染上一层阴霾。

“是啊。”苏轻焰回以一笑,“如果提前知道他骗我的话,不就可以及时止损了吗。”

“及时止损的爱情,多无趣。”

“你很有趣?”

他没有及时止损。

他那是飞蛾扑火。

病态到极致。

停顿半晌,夜阳起身,两步走到她的跟前。

外面的光,被他的身子盖住了,阴影挨了过来,苏轻焰脚步有退后的嫌疑,但后跟却停住了。

两人离得近。

但隔了一段距离。

夜阳微微俯下身。

在光和暗两个极致呈现出来的侧脸,暗处的更深刻,俊雅,薄唇微启,吐出的字眼也滚了一圈骨子里的凉薄。

“他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满意了吧?”

苏轻焰身子微微一动。

心像是放下来,但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你想告诉我,我母亲的死和你无关,是吧,证据呢,凭你一张嘴吗?”

“还是你就是想让我在这个地狱生不如死?明知爱你发疯,却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毁你一生,到头来却被告知那是一场误会……”

随着男人暗哑极致的嗓音,他的手轻轻抬起,碰到她耳际的发梢,动作缓慢,语调也缓了下来,“我会比死还难受,你知道的。”

她知道的。

所以,原先在决定,在他临死前说。

或者她临死前。

她甚至还知道,她如果死了,他活不下去。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共生的关系,只不过是单向的。

他到底有多喜欢她呢。

少年时,一个男生把苏轻焰的照片P成日本片女主角,自我慰藉,夜阳知道后,揍得那人肋骨断裂,住院三个月,半身不遂。

他也因此而进局子,多亏苏父后来托人才保出来。

苏轻焰知道的。

知道两个字,比起不爱他,还要残忍。

你怎么能明明知道,还要无动于衷呢。

“夜阳。”苏轻焰确实如同他所想的,冷艳的小脸面无表情,语调都是淬了冰,“我说过,你骨子里的卑微,永远都消不去,你就不要挣扎了。”

长了一张脸又如何,篡夺苏家成为名流又如何,生来具有的病态和极致懦弱极致颠狂,无法消除的。

已经认清这个事实,没有挣扎的必要。

“是吗……”他轻笑,不以为意了,卷着她的发,“我想从你口中听到,你喜欢江行宁的事实,能告诉我?”

是商量的口吻。

也算一种威胁。

如果不告诉他,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老公没有任何的感觉?

“如果我不说,你能把我怎样。”苏轻焰傲骨依然。

“我很坏的。”

外面变天了。

原本就不怎么透进来的光,此时更微弱了,室内阴阴暗暗的,仿佛连天气都站在夜阳这边,为他渲染气氛。

周围暗下去,他就更容易生存。

“离我远点。”苏轻焰深呼吸,“不管是苏大小姐,还是有夫之妇,你都没有任何的资格接近我。”

“呵……”

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我妈妈,还有我外婆,光是她们两个人的离去,就让我有动你的本事。”苏轻焰再一次放出警告,“离我远点!”

发梢仍然被他攥着。

像是在挑衅她。

那束放在外婆墓前的白菊,再一次闪过苏轻焰的大脑。

没有多余的念想。

仅仅几秒的时间,她不知从哪里摸出的折叠刀,刀尖笔直地抵在了夜阳的胸口。

她出手不快。

就算以前是个小太妹,也拿过小刀子吓唬人,但到了真正动真格的那天,她也只是个菜鸟。

按理说,经过严格训练,对自己更是要求苛刻的夜阳,反应不可能比她慢。

苏轻焰甚至做好刀子一拿出来就被他夺走的准备。

可是。

刀尖钻断衬衫,再进入肌肉,那种感觉对苏轻焰格外有印象。

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刀子还是准确无误地,横在半空,刀尖对准的方向,是他的肩头偏下方。

“你为什么不躲……”

她以为他就算不出手阻止,也会第一时间躲开的。

毕竟面临危险的情况,人的条件反射不就是避开吗。

为什么不躲……看着地上红色的血迹,苏轻焰的大脑嗡嗡作响。

“我以为你不会动手。”夜阳侧首扫视一遍那个浸湿衬衫的伤口,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刚才捏着她头发丝的手慢慢垂下了。

还是疼痛的。

不然手放下的动作不会这么轻。

一个以为他会躲。一个以为她不会下手。

苏轻焰发怔好长时间。

“你发尾打结了。”他似乎在轻飘飘的解释自己刚才无理的行为,又自顾自地嘲笑,“你现在对我警惕得,连头发都不让碰了吗。”

“疯子!”

扔下两个字,苏轻焰扭头就走。

等人出来。

陆与快要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看到平安无事的苏轻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忙迎过去。

“总算出来了,看把哥给担心的……”陆与一边说,一边随意看了眼室内的情况。

血。

鲜亮的颜色让他眼前一震,顺着方向继续上看。

瞬间呆住!

那把刺入肩头的刀和男人,同样一动不动。

昏暗中,雕塑一般,无血无肉,感觉不到疼痛。

陆与那颗已经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嘴巴惊愕地张开,既合不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情况?

他感觉自己快眼瞎了!

“慌什么?”江行宁递了个淡漠的眼神。

陆与的两只手胡乱地指着,眼睛里像是刚刚见过鬼似的,浑身发毛,又开始原地打转。

看清里面情形后的江行宁,没有陆与这样的反应,只是眉眼还是蹙紧了。

从房间里出来后又往前走几步的苏轻焰停下来了。

回头的眼神平静如水:“陆与,叫救护车。”

“好……救护车电话是多少来着……123?”

陆与淡定不了。

江行宁提醒:“是120。”

“我知道……”陆与颤抖着手拨号码,“卧槽,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你说的连刀都握不住的小仙女?”

她那小手,连刀都握不住——江行宁原话。

这么快就打脸了?

…………

医院。

清创手术结束,夜阳暂住院观察。

这件事的影响不小,毕竟是在公司,公众场合,之前在会议室里的那帮老狐狸略有耳闻后便纷纷凑来看热闹。

拎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补品,进贡老太爷似的来病房探望。

而罪魁祸首苏轻焰,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老狐狸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如愿的画面。

“夜少……”一只善于巴结的老狐狸对人家嘘寒问暖过后便是直言不讳地询问,“夜少你怎么好端端地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除了这帮老狐狸,还有娱乐,金融块的记者。

他们怎么能错过这么重大的新闻。

苏家破产以来,尽管外界风声四溢,但是内部并没有传来特别轰动的矛盾。

甚至连苏轻焰的□□都没有。

等到她有的时候,人家已经是江太太了,记者们更是抓不到合适的话柄。

这一次,当然不能错过。

苏大小姐因仇恨而出手,夜少是继续心狠手辣送她蹲局子还是出于旧情网开一面?

比起后者,他们更关心前者。

如果夜少计较这一刀的话,那必定会有一场官司,江行宁自然也不会让新任太太卷入风波,那双方务必得斗一场。

最好斗得你死我活才有看头。

只是,当记者们举起摄像头和话筒时,侧卧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皮也没抬,口吻淡漠:“看到我受伤,你们很开心?”

老狐狸立刻否认:“怎么会,夜少,我们只是想为你出头罢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谁要是故意伤人,务必要给她一点教训。”

“我自己伤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什么?”

“怎么,听说是我不小心伤的自己,很失望?”

男人总算抬起的视线却透着凉意,像是要把所来的人都要记在眼里,回头再一一算账。

这谁顶得住。

“夜少……”老狐狸很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

这些人是夜阳这些年来养的狗,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他们反驳的机会。

一个凌厉的眼神扫来,连同记者在内,看热闹的老狐狸们纷纷散去。

这段时间来,光提夜少的名字,就让人闻风丧胆,谁还敢和他对着干。

赶走这些无关紧要的看客。

夜阳视线落在苏轻焰身上。

她正从老狐狸送来的果篮中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把玩在手心。

看起来挺无聊的,好像身边的事情都和她没关系。

也无视他刚才为她做的辩护。

夜阳淡声陈述:“把它削给我。”

她抬头看了眼。

“我刚刚说的话,不值一个你削的苹果?”他说得理所当然。

他确实为她着想。

毕竟是她动的手。

苏轻焰不是那种因为说几句话就接受命令的人。

她拿起水果刀,是因为她自己觉得,他没必要承受她那一刀。

她只是拿出来吓唬吓唬他,谁会想到这个疯子不躲开呢。

何况,如果他真的只是在帮她整理头发的话,那就更屈了。

“我不会削。”苏轻焰扔下四个字后,一本正经地摸了摸光滑的苹果面。

先给他提个醒,她不会削苹果,要是削不好看或者不好吃的话可不要怪她。

夜阳当然知道她不会削。

可以说是故意为难。

他也只能故意为难到这个份上了,仗着自己现在还带着不重的伤,抽出几分钟的时间,静静地看她一会。

不一会儿,护士来了。

除了护士,还有江行宁。

“给你叫了两个护工。”江行宁公事公办地陈述,“全天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