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是被苏轻焰留下轻微的湿润痕迹,问题并不是很大。
来人是江行宁下午撞见过的老者,大约五六十岁,面目和蔼,因为办事周到,是这里的退休管理人之一。
他也是苏家曾经的老管家,看着苏轻焰长大的李老。
苏家落没后,上下大大小小的人各奔东西,李老对苏家忠心耿耿,竭尽所攒的积蓄给予帮助,然而用途不大,苏家的烂摊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收拾的。
李老来度假村做事,一来是因为这里曾有苏家的融资,二来,他可以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待到最后。
“之前和您说的事情,还没说完呢。”李老站在江行宁旁边,大概是上了年纪和习惯驱使,脊背自然弓下,态度永远恭敬。
江行宁眉头轻微一蹙。
李老下午所透露的信息不多,但足够他知道夜阳对苏轻焰的恨意有多深,当他知道夜阳也来度假村时,已经派人暗中跟踪了,以免他对苏轻焰再次造成伤害。
从李老的陈述中,江行宁明白为什么苏轻焰这样的性子,面对夜阳的欺凌,无声无息,没作挣扎。
据说夜阳的母亲是为了救落水的苏轻焰而死。
母亲的死,是夜阳仇恨的根源。
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夜阳和其他人一样,只注重后来的结果。
他们只知道保姆死后,苏轻焰的脾气收敛很多,也没有再下水游泳过。
苏家大宅,原先是有游泳池以及设立古风古意的小亭池塘,但因为那件事后,全部都被填埋了。
后续的事件便是苏家给了许多赔偿。
再后续便是夜阳通过筛选通过保镖的审核,又忍气吞声数几年最终翻身复仇。
“其实大小姐并没有外人所说的那样刻薄,她的要求虽多,但人也大方,谁要是符合她心意了,她随手送的首饰都比保姆工资高。”
李老到底是苏家人,处处为苏轻焰说话。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苏轻焰脾气不好,夜阳的母亲还要伺候在她身边的原因,因为她缺钱,而苏轻焰大方,只要她忍得了脾气就可以拿高薪。
后来出事,别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保姆是为了钱才不要命地把大小姐救上岸。也有人不安好心地怀疑她是为了拿赔偿金,毕竟她丈夫嗜赌,赌得家徒四壁。
当时的苏轻焰年纪不大,苏家怕她有阴影,不准任何人提起,自然也没有多问当时的情况。
后来苏家因此而遭到夜阳报复,李老曾问过苏轻焰,那保姆是不是为了救她而死,她只字未提。
她不说,李老能理解,毕竟就算说了也没有任何效果,苏家已经亡了。
“江先生,我不瞒您,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李老讲完后,眼眶略微湿润,“那保姆的死,给大小姐造成太大阴影了,所以她才不肯对任何人提起……”
如果要是细算的话,除去保姆的死,苏家破产,苏母自杀,夜阳这些年的欺骗……
搁谁身上,也压抑得不行。
江行宁沉默半晌,“谁问她,她都不肯说?”
“是,她说她可以临死之前告诉夜阳当时的情况,但其他人,没有知道的权利。”
罪魁祸首是夜阳没错,有足够的恒心忍到最后,他在苏家那些年,苏父经常夸这孩子有潜力和天赋,愣是没想到本事越大,对苏家威胁越大。
可归根究底,其他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苏轻焰是最大的过错。如果她对保姆好一点,不让夜阳从一开始就记仇,如果她不胡乱玩耍跌入池中,葬送他人性命,如果她在夜阳入职时就把他踢掉而不是见人长得好看而留下来……
苏家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李老又道:“我在想,真相是不是和我们认为的不一样,大小姐有苦难言,作为外人,我们不好多问,如果不麻烦的话,还请江先生帮帮忙。”
江行宁“嗯”了声。
没标明他的帮忙是从苏轻焰的嘴撬开真相,还是帮忙查一下当年的事件。
他答应得有些敷衍,似乎没放在心上,李老看出来了,为难地叹了口气。
确实,比起挖掘以前的事,苏家和苏父才是最该关注的。
见时间差不多,李老不作多打扰,江行宁估摸着苏轻焰应该洗完澡了。
去后厅一看,裹着浴衣长袍的苏轻焰一边赏晚景,一边抱着一桶香草冰淇淋,吧唧吧唧,香喷喷地吃着,吃得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以至于有人脚步声靠近都没察觉。
后厅是轻仿日系风,矮桌旁趴着一只懒得翻不动身的肥猫,落地窗外,还有挂在架子上的鸟笼。
苏轻焰坐在布团上,惬意又安详,哪有刚才半点仓促和慌乱。
走过去的江行宁微微俯下身:“好吃吗?”
“好吃啊——”一激灵,险些抖掉手中的叉子,苏轻焰大眼一瞪,看到他,下意识收了收手中的冰淇淋。
“身子受过寒还吃凉东西?”
“……这是这里的小姐姐给我的。”
“你是想让我找小姐姐算账?”
“小姐姐说我可以吃。”苏轻焰振振有词,“她继承她父亲的中医衣钵,说女孩子的身体不需要这么娇贵,人的身体是天生基因所决定的,我不会因为吃这个冰淇淋就闹肚子。”
“嘴馋话还多。”江行宁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把冰淇淋拿走,放在地上,刚好在那只猫的跟前。
猫用湿润的鼻子嗅了嗅。
挺香的。
这就引起了它的兴趣。
于是抬起爪子,把盒子拍飞。
苏轻焰不知道是该揍猫还是该揍他。
刚才所说的都是她瞎编的,只有第一二句是真的。
她自知理亏,也没计较,把外头的鸟笼拿进来,往桌上一放。
不给吃冰的,玩鸟总可以吧。
这是只长一身花里花哨羽毛的鹦鹉,小眼睛溜溜地转,在笼子里飞来飞去,但就是不说话。
苏轻焰:“鹦鹉鹦鹉告诉我,我是不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
鹦鹉:“喵~”
苏轻焰:“?”
“鹦鹉需要别人教它才会模仿人的说话声。”江行宁提醒。
“我刚刚教了,它跟个哑巴似的。”苏轻焰耸了耸肩,颇有几分嫌弃的样子,“我觉得它可能不会说话,和普通的鸟没什么两样。”
江行宁对鹦鹉没兴趣,纯属是陪小孩子玩,听了她这话,有意给她做示范。
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脑海搜索一堆名词,最终不知怎么对苏轻焰之前那一句“亲亲抱抱举高高”记忆深刻。
他清了清嗓子:“亲亲抱抱……举高高?”
苏轻焰:“……你说啥?”
“你可以试着说这一句,比较朗朗上口。”
“没用的,我刚才有试过,它就是不学。”
“你刚才教它说什么了?”
“我说你……”苏轻焰正要把自己刚才说的脱口而出,继而想到不对劲,猛地一顿,“我刚才对着鹦鹉夸你帅气多金魅力大。”
“这也朗朗上口。”
“……”
“多说几遍,它应该能学会。”
“……行吧。”
苏轻焰不觉得这只蠢不拉几的鹦鹉能学会这么难懂的词儿,它顶多学猫叫一声就不错了。
不过碍在江总在场,她还是规规矩矩地把要说的话重复一遍。
苏轻焰:“鹦鹉鹦鹉跟我念,帅气多金魅力大。”
江行宁:“主语呢?”
苏轻焰咬牙,将马屁拍到底:“江总帅气多金魅力大。”
接连说了几遍,鹦鹉都无动于衷。
看来,是只傻鸟无疑了。
苏轻焰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就说嘛,这鸟没什么用,又笨又蠢,空长了副好看皮囊,以后说不定被人骗走还帮人数羽毛。”
江行宁目光深意地看着。
苏轻焰:“……看我干嘛,我是说这傻鸟,不是说我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被骂得不开心了,鹦鹉喝了几口水后,蹦跶到撑在笼内的小木板上,扯着嗓子学着苏轻焰的音调叫:“鹦鹉鹦鹉告诉我,为什么我遇到的老男人,无趣古板又黏人。”
江行宁:“?”
苏轻焰:“……”
我没说,不是我,狗鹦鹉。
江行宁微微蹙眉:“这就是你刚才教它的,夸我帅气多金魅力大的表达方式?”
苏轻焰讪笑两声,“闹着玩闹着玩,我这不是重新教导了嘛。”
暗搓搓地伸出小手,捅了下鹦鹉的尾巴:“喂——你会不会说话。”
鹦鹉:“喵~”
好了,又开始装猫。
“我刚刚没别的意思,只是试探性地教导它。”苏轻焰继续拍马屁,“其实在我心里,你的男人魅力是最大的,无人能及。”
江行宁:“什么大?”
“魅力。”
“哪里魅力,具体点。”
“……?”
艹。
这逼得她从人格魅力想到其他地方。
第二十八章28
男人的魅力, 除了体现于表面, 还有内在, 以及思维人格上,如果非要具体点。
那只能从外观上着手。
外貌,身材。
再具体一点。
嗯, 常年不乏锻炼的八块腹肌,以及强有力的四肢, 外加……
越想下去, 苏轻焰越觉得自己单纯的思想被带歪。
但是江行宁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等她的答案。
苏轻焰不觉得自己能把18cm说的出口,何况, 她又不知道有没有。
半晌,她低着声音说:“……你好骚啊。”
几个字说得吞吞吐吐,江行宁不确定她说的话,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苏轻焰立刻摇头:“没什么, 我什么没说。”
这时,鹦鹉又开口:“你好骚啊你好骚啊你好骚啊,啊啊啊~”
其他词没学会,这一句叫得吱呀呀地响。
苏轻焰想朝这里的小姐姐借一点花椒、丁香、桂皮、八角, 肉桂……外加水, 盐,糖, 酱油,把这只鸟摁在高压锅里炖一炖。
还有今天欺负她的那匹据说价值几十万的马。
苏轻焰低着头, 心里琢磨像这样的老男人应该不怎么上网,自然也不知道你好骚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以为是夸他的:D
那只鹦鹉还在啊啊啊的□□。
苏轻焰抱着一丢丢侥幸的心理,试探性抬头去看江行宁的时候,却听他语调平静地回道:“你也是。”
“……”
他听懂了?
还反弹给她?
??
维持一阵子的尬笑。
苏轻焰一边用碎玉米堵住鹦鹉的嘴,一边岔开话题问道:“你这几天都很忙吗?”
“忙。”
“要不要考虑把我也带着,免得又让我一个人乱跑给你添麻烦。”
她用她那天真烂漫的眼睛可劲地勾引。
她还知道她会给他添麻烦?
“考虑过了。”江行宁微微失笑,在她小脸浮现起喜悦之前,又漠漠吐出两个字,“不带。”
苏轻焰:渣男。
你说不带的样子,像极了把安全T扔开说不戴的渣男。
难道不怕她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胁吗。
江行宁瞧着她虽然一声不吭但脸上写满不爽的表情,云淡风轻地问:“你刚才不是嫌我黏人吗。”
苏轻焰:“黏人是指我不喜欢你管得太多……原话其实是活好不黏人。”
“活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挺会干活的。”
“干什么活?”
“?”
敲泥大爷的。
奔三的男人搁这儿装什么纯情小少男呢。
眼看着苏轻焰抓狂到想把鸟笼和刚才洒掉的冰淇淋盖到他头上,江行宁收起调侃她的意思,“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睡个觉都要管,这就是黏人。
苏轻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那晚安吧。”
他走之前,随手替她摁了摁松掉的发带。
苏轻焰喜欢蓬松的马尾,所以扎头发用没有松紧度的发带,利端是好看,弊端是不持久。
“这几天我会让李老和保膘跟着你。”出了门,江行宁又回头提醒,“保证你不会出事的同时,你也要保证少惹事。”
苏轻焰不以为意:“比如呢。”
“少说我坏话。”
“……哦。”
苏轻焰不情不愿地被他催促着起来,坐太久,双脚有些麻木,走路的时候像是喝了酒似的,椅在拉门门框上,姿势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