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蒋丽呢,她吃完了一碗,又去盛了一碗。这一次再也没人限制她吃多少了,她可以大口地吃肉,呲溜呲溜吸面。

当她把嘴对着筒骨中空的口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油嫩嫩的骨髓吸出来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的享受简直无法掩饰。

呼,吃完两碗面放下瓷碗的蒋丽,既满足又痛苦,撑得站不起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尽力了。写了一整天TxT

今晚更新完毕,明天继续多写点,不会欠你们更新的嘤嘤嘤。

第021章

两个人皆是尽量地把胃塞满,吃完面后唐清和蒋丽浑身疲惫懒散, 只想在这方狭窄的柴房静静地坐着, 靠着墙歇会。砸吧着嘴, 余味无穷。

仿佛舌尖还没来得及从方才那顿鲜美的汤面中觉醒过来。

唐清指了指蒋丽嘴角沾着的一点面条, 爱美注意形象的女孩窘迫地用手帕擦了擦嘴,看见男生眼里揶揄的笑意, 她不服气又凶巴巴地说:“你这里的还有呢。”

她指着唐清脸上沾着的油渍, 两个人不由地哄笑起来。

……

另外一边, 赵兰香把热腾腾的筒骨面端到了贺松柏的屋子。此刻他的手脚都被木板夹着固定起来,脑袋上系了一圈洁白的绷带,眼角嘴角青紫, 漆黑的百无聊赖地直视前方,整个人有种颓废凄惨美。

贺松柏肿起的眼角瘪了瘪,暗沉的眼瞳划过一抹光, 此刻心里却乱得厉害。

他不可遏制地回想起昨天在这里发起来的疯, 愈发地面红耳赤,悔恨得无地自容。他并不后悔昨天那么急迫迷乱地亲了赵兰香, 她那么黏糊糊地缠着他, 连喷出来的气儿都是甜的, 他再无动于衷就不是男人了。

贺松柏悔恨的是他又穷成分又不好, 哪里能好好谈个对象?

连最起码的保障都没有。

赵兰香把自己的那碗面也放到了桌上, 轻咳了一声:“起来吃面吧。”

贺松柏舌头舔着嘴角的伤口,含糊地道:“把这个拆了吧,又不是瘸子……”

他举起了被包成木板板的手, 眼里是无奈的憋屈。

说着他低头用牙齿咬着绷带,下一刻冷不丁地被赵兰香扭了一把胳膊。

赵兰香说:“大夫说起码要绑三周的,委屈你忍一忍?”

赵兰香把面端起来,睨了他一眼含笑道,“难道你不想体验体验我喂你吃东西的滋味吗?”

贺松柏蓦然脸色一变,连起码的冷静都维持不住了,破功了。

他咳嗽了起来,麦色略显苍白的脸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他声音沙哑地说:“你一个女娃子,怎么成天说话比爷们还流.氓。”

贺松柏撇过头说,“我自己吃。”

赵兰香知道,贺松柏就是别扭地接受不了自己一副残废模样,吃喝拉撒还得连累别人。

他能够忍得下来,绝对不会吭一声的。昨天赵兰香把他从床上挖出来,那时的他已经发起了烧,脑子都烧得迷糊了。

赵兰香夹起了面,吹了几口气,送到了他的嘴里。她夹起一缕面,他就吃一口,嘶溜嘶溜地吸着。

“好了,你自己吃吧。”

贺松柏两只夹板板的手吃力地合抱着瓷碗,弯着腰嘴凑到碗边,吸起面来吞进肚子连嚼都不用嚼的,大口吞咽了进去。

他沉默地吃完了面汤,沉声地说:“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赵兰香抬起眼。

贺松柏说:“跟我谈对象,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又恢复了以前那股漫不经心的痞气,淡淡地说:“你跟我谈对象的事,不能跟家里说、更不能跟别人说。如果能挨过一年,再谈其他。”

不管这个女人是抱着什么心思跟他谈对象的,她年纪还小、从小泡着蜜儿长大的,哪里受得住农村的清苦日子、受得住旁人的指指点点?

这一年不公开关系,没有人知道她曾经跟一个地主成分的男人谈过对象,更不会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不过别说能挨过一年了,很快她就能知道他是一个枯燥无味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跑了。

贺松柏撇开眼,眼神凶狠又霸道。

赵兰香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生气,恨不得把手里的汤面扣到他的脑袋上,让他清醒清醒。敢情他还想玩一把潮流的“地下恋”?这年头不奔着结婚的谈对象,都是耍流.氓。

老男人可没有这么不负责任过!

然而……她看到贺松柏青紫的眼角迅速划过的愧疚,当即清醒过来了。

赵兰香像是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心里烫烫的有些想哭。

她往自己的嘴里塞面条,含糊地哦了一声,“那……一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

贺松柏不知道,人跑都跑了,还能怎么样?

他喝着醇厚鲜美的汤汁,淡淡地说:“挨得过,我当你男人。”

不是当你对象,而是当你男人。

赵兰香顿时有了胃口,笑眯眯地吃起面来。

贺松柏吃完了一碗面,赵兰香把筒骨挑出来让他吃肉、吸骨髓,白腻腻油汪汪的肥肉大朵大朵的,浮着脆嫩的葱花。她就知道贺松柏喜欢吃肥肉,特别喜欢,最好是那种一口咬上去能“嗞”地流油的,或者是这种炖得软烂轻轻一吮就化成水的肥肉。

贺松柏嘴唇蠕动了下,就着赵兰香的手,大快朵颐又粗鲁地把骨头上的肉都啃光了,还把筒骨里的髓都吸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他看了眼女人手里染上的污渍,摇头声音沙哑地说:“不想吃了,难吃……吃面喝粥就行。”

赵兰香用筷子把他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碗里,瞥了他一眼。

明明吃得很欢快,还别扭得要命。

赵兰香不由地好笑,摇了摇盆里的骨头说:“这里还剩下三块,不要浪费,你自己不解决,难道让我吃你剩下的东西?”

贺松柏为难地瞥过头,感觉被这个女人噎了一下。

赵兰香正欲再说些什么话的时候,突然外边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声音。

房里的两个人受惊一般地迅速抬起头,赵兰香推门走了出去。

她看见远处贺大姐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三丫被一个妇人推搡着、指着头骂。

“贺老二呢,让他出来!咱们评评理!”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打俺青山。”

“快点让他出来给个交代,俺家那口子现在也浑身痛,眼见着要耽误干活了。”

几个村妇骂咧咧地堵在贺家老屋前,气势汹汹地等着贺大姐算账。

贺大姐哪里招架得住这种阵势哦,她慌忙地深一脚浅一脚赶紧上去把小妹搂在怀里,咿咿呀呀地打着手势“说话”。

“俺们听不懂你这聋子的话,让贺老二出来。”其中一个妇人不耐烦地说。

她们心里大约也清楚贺家一穷二白,没啥值钱的玩意儿,要赔钱根本赔不起,她们就是要出口气,恨不得逮着他、痛打一顿落水狗才能解气。在农村,婆娘的力气可不比男人小,打起架来毫不逊色。

赵兰香悄悄地去把三丫拉了过来,低声说:“去找支书伯伯过来,说贺家有人要打架,让他赶紧过来。”

贺三丫懵懂地点了点头,撒丫子跑了。

赵兰香走上了上去,笑眯眯地说:“这大中午的,各位婶子都吃完饭了?”

四个女人看见是个白白净净的城里学生娃,收拾打扮得都很齐整俊俏,兼之语气挺温和的,她们的怒火松缓了,向她询问:“女同志你见着贺老二在哪吗?”

赵兰香摇头,问:“我听说你们丈夫是被他打伤的,是谁被打伤了?”

这几个女人以为这城里来的女知青是要为她们伸冤哩,赶紧报出了自家男人的名字。

赵兰香一一记在了心里,周家珍说她把河子屯所有的人都认全了,赵兰香过了没几天也把大队上的人都记了下来。

这些人里并没有王癞子,赵兰香不客气地笑了笑。

“现在你们就去给贺二哥赔个不是,这件事就算完了。”赵兰香平静地对这四个女人说。

这句话宛如炸.弹,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平和。四个妇脸上松缓下来的狠厉,顿时又上脸了。

“嗨呀,原来你跟贺老二是一伙的,你个不分是非女同志,你不要满嘴车大炮,你个女娃娃懂什么?”

赵兰香眼里虽然含笑,却是冷冷笑。

就因为男人的出身不好、成分不好,一旦发生滋事打架,那些人敢无所顾忌地拉偏架,个个都上去踩一脚泄气。他们清楚他是弱势的一方,被打了也当初哑巴亏吃。

凭什么他们认为贺松柏永远都不会反抗?

贺松柏被这些人携带着满满的恶意、群殴的那一刻,心里应该有多难过啊。

“李爱党、贺青山、潘华玉、杨志敏这些人我全都记住了,等会我就去找公安。四人可是犯了故意伤害、聚众斗殴罪,不仅破坏了公共秩序,还耽搁了咱生产队的工程。贺二哥现在是瘫在床上动不了,他告不了,我可以帮他告。”

“你吓唬什么人?要再胡说八道看俺撕了你的嘴!”

赵兰香说:“各位婶子,我这个人从来不爱吓唬人。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去告过就知道了。你们回去就可以问问你们的丈夫昨天他们有没有辱骂他、是不是殴打了贺二哥,是不是扛着锄头铁铲打架的?故意伤人情节严重的是要判坐牢。你们到底要不要道歉?”

李家婆娘倒吸了一口气,愤怒地说:“俺男人还被贺老二揍得下不得床,你个女同志少唬俺。”

赵兰香又摇头说:“李爱党等人成群手持机械打人,就算犯罪,而且是故意伤害罪。”

她平静地道:“凭我手里有贺二哥的大夫开的伤检证明,拿着它我可以去派出所报警,一告一个准,立马就可以抓了你们男人,信不信?”

赵兰香说完话,隐约听到贺松柏房间里闷闷地重物跌落的声音,她拉了拉贺大姐的衣服,让她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很快,李支书赶到了贺家,他看见昨天分别让他头疼的两拨人聚在了一起,脸都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凶也就是凶这么一次,以后不会再跟泼妇骂街了。

小狼狗被打得多惨啊,让她发泄发泄?

第022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她们看见李支书就开始无止尽地哭穷、哭可怜。

她们指责, “支书哩这有个团结坏分子的落后分子!你快让她作检讨。”

“还吓唬人要去报公安!”

李支书虎着脸, 口气很差劲地道:“你们的男人在工程队面前群殴打架倒是光荣得很!”

“马上回去检讨三天, 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不要来上工了, 工程宁愿慢点也不要你们这种闹事分子!”

这四个女人闻言如临大敌,虽然开沟渠累得很, 但是算的公分可不少, 辛苦一天, 十个公分就顺顺利利到手了。上哪还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拣?

她们闻言惊诧地抹起了眼泪,支书竟然站在贺老二那边,心里又怨又气。

“俺男人被打了, 躺在床上干不动活了,俺再丢了这份活,这一家子还怎么活……”

这时候李大力也闻风而来了, 他黑着脸说:“闹什么闹?”

“还哭, 多大年纪的人了像话吗?”

李大力严肃的声音透露出怒意,四个女人便是再抹泪, 也不敢哭出声了, 在一旁委委屈屈地滴眼泪。

李大力又说:“打架耍流.氓这种风气要不得!这次你们的男人有错, 贺老二也有错, 两边都要做检讨。你们好好记住教训争取改正, 等支书认为你们已经改过自新了再回来上工。”

他看了一眼女人:“也不要心存怨恨,怨恨更是要不得!要闹到赵同志告公安抓人,当你们的生产队长, 我脸上都没光。”

这一顿大棒子又加上教育,四个女人乖乖地离开了,心里一点怨恨也不敢有了。

队长说是她们男人惹的事就是他们惹事,他的话是铁打的。

……

李大力过来说了两句话,顿时就把人管教得服服帖帖,赵兰香在旁边看得那是一个服气。

她含笑地说:“谢谢队长了。”

李大力沉声应了声,他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耍起脾气来倒是挺厉害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告公安就算了,这次群殴的影响很严重,还在工地上斗殴,把脸都丢出河子屯了。回头大队要开个检讨批评会,贺老二和这些人统统都要上去说两句,你没有意见吧?”

李大力虽然终日埋头干活,心底里对文化人还是有几分尊敬的,对知青也是难得的照顾。因为他没文化,隔壁大队的大队长有文化,会用技术来指导社员科学地种粮食,弄得年年丰收。他羡慕极了。他清楚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他就去找知青求助。那些知青娃娃虽然不是务农的好把式,却是难得的热心,一来二往李大力也用知识“武装”起了自己的第一生产队。

赵兰香当然不乐意了,但是眼下这种两边各大十大板子的情况,已经是李大力最“宽容”的让步了。她跟李大力说:“如果打人的人肯道歉,我就可以算了。”

李大力想也没想地一口应下:“成。”

他说完,跟李宏德一块走了。

赵兰香去贺松柏的房间,瞅瞅他怎么了。

贺大姐用力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教训着弟弟:

“打架,又打架。”

“让你打架。”

“你不听话。阿婆,伤心死了。”

昨天贺三丫哭着去找她,找不到又哭着回来找赵兰香,那个架势把上了年纪的老祖母都惊动了。贺大姐还不敢让弟弟去看阿婆,他这幅瘸手瘸脚的模样,老人家看了该有多伤心!

实际上贺大姐还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要跟别人打架,只当以为他是又学坏了。

贺松柏没躲也没反驳,嘴里嘶嘶地任长姐敲。

赵兰香在窗外看得有点不忍,想阻止贺大姐敲头。但她看着贺大姐虽然是狠狠地敲,落手却还是有点分寸,抿了抿唇没有动。

等贺大姐教训完弟弟离开后,赵兰香才蹑手蹑脚地偷偷进贺松柏的屋子。

她说:“刚刚摔地上了?”

贺松柏嘶嘶地扯了扯唇,“绑着这些玩意,能不摔吗?”

赵兰香闻言仔细地打量了了男人一眼,不由地好笑,他本来人就瘦,加上了这几块板之后更加像骨瘦伶仃的木头人了,支起脚就像圆规一样。

好笑之余她又恨恨地说道:“你大姐说得很对,你以后再也不能打架了。这回大队长来放话了,下周你要去检讨会上面深刻反省自己。”

贺松柏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兰香用拇指轻轻地弹着他的脑袋问:“懂检讨书怎么写吗?”

她循循说来:“我告诉你,检讨书的气势上要压倒敌人、积极向上,战略上要委婉迂回。地主成分的又咋啦,地主成分的还属于可以团结、可以改造的份子哩。

如果你认真检讨,检讨对了,潘家那帮人无理由群殴的行为,就是有违和谐友爱的集体之风,破坏生产、拖社会主义后腿。咱们踏踏实实干活,抬头挺胸做人,自己不敢把自己瞧低了,旁人才不敢小觑你。”

且看他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上两年,还有谁敢小瞧贺家?两年后,地主的“帽子”也就该摘下来了……

赵兰香吧啦吧啦地说了一通,贺松柏突然捏了捏她的脸,声音软和地淡淡道:

“好,都听你的。”

赵兰香突然红了脸,她为自己那番鲁班门前的卖弄斧头所面红耳赤。

她那点浅薄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日后的“商业大鳄”面前卖弄。

她轻咳了一声说:“总之就是……让村里人明白明白,你有一颗靠拢集体的诚心,不要让他们对你的误会太多了。”

贺松柏的外表虽然平静,心中却已经平静不下来了 ,心头喷薄出来的岩浆熔融地烫着。

他眼中惯常的冷漠彻底地融成一池春水,他仿佛感受到烈火灼烧着他的身心,让他感受到光明和力量。

这个女人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他的!除了亲人,贺松柏还从没感受过别人的关心!

他极力地克制自己的声音,让它变得不颤抖、不那么奇怪。

他问:“你会去听吗?”

赵兰香使劲地点头,“当然,检讨会不丢脸的。人的一辈子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不可能万事俱全。”

赵兰香看得出来,虽然很多人都鄙夷贺家这地主成分,但起码李大力对贺松柏是没有多少偏见的。否则他刚刚也不会过来特意帮解围了。做个检讨而已,又不是批.斗,不用担心。

其实赵兰香更怕的是贺松柏失手打死人这道坎,检讨会虽然耻辱,但经历过它的人,心里必会留下一道深深的警戒,日后凡事三思。

说完了检讨会这个话题,她的话锋突然一转,问贺松柏:“嗯……明天你想喝鸡汤吗?”

赵兰香想起他在医院小心翼翼地吮着馄饨皮儿,说没有吃过白面又没有衣服穿的那副可怜模样,心酸不已。

没确定关系前,贺松柏冷漠凶狠得跟混混头子似的,她煮好饭菜,他连多一眼都不撇。现在确定关系了,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多喂点东西给他吃了。老男人长得很好,媒体杂志时称他为商场儒将,眼前的这个年轻加强版的肯定也不差,轮廓生得好的人,肉补回来了肯定好看。

贺松柏兴致缺缺地摇头,并且口吻凶狠地提醒她:“不要在我身上花钱了,男人不该花女人的钱。”

皮肉伤而已紧张成这样干什么,他的命贱好养活,喝什么鸡汤,浪费。

他浑身热完了之后,陡然冷静下来,发现这个女人居然蹲在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