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原来在担忧艾美不喜欢谈论钱财。她真是来自于一个衣食无忧的贵族家庭,艾美压抑着心里那一瞬而过的嫉妒,点头答应了她。

少女松了一口气又轻笑道,“那就拜托您今天夜里到凡尔赛宫附近的这里来,我派人来接您。请低着头,不要被人看到您的样子。”

(2) 凡尔赛宫的女主人

艾美高兴地跑回家里。马尔斯有些讶异地将汤放下,难以置信地说,“拿到工钱了?”

“拿到了,很大一笔!”艾美雀跃着,“七天后就发下来。”

马尔斯顿了顿,随即严厉地叫道,“艾美你果然去做了!这钱我绝对不要。”

艾美一愣,随即大笑着摸了摸自己弟弟的头,又站起身来去从衣柜里翻着衣服,草草地扔进了包裹里,“我被一个贵族的小姐撞到了,结果她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她出了重金让我帮她一个忙。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她。”

马尔斯警惕地说,“什么忙?艾美,如今你还相信那些贵族吗?你晚上去找那个贵族,说不定事成了,她会杀你灭口。”

艾美的背脊僵硬了一下,随即她转过头来,微笑地给马尔斯盖好了被子,“你看看我,我的命值钱么?不管是什么事,就算是十个路易我也要赚好几年呢。我拜托下邻居的尼斯来照顾你,你忍耐几天。”

“你去哪里?”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艾美——!”

艾美提着包裹,狠心将门关上,把弟弟的担忧关在了身后。三百个路易,马尔斯的腿、两个人未来的生活——一切都有着落了。冒险么……如今也只有冒险了。

等到艾美安排好一切,来到早前少女告知的地点时,已经有一位翩翩的贵族男士站在那里等待着。见到艾美,他怔了怔,随即又沉下了脸。他拿过她的包裹,随手扔到一旁的草丛里,又递给她一条头巾,“裹好脸,低着头,什么都不要说。”

艾美跟着那名男子从花园的后门踏入了凡尔赛宫。这一路凡尔赛宫的卫兵们、侍者们全都恭敬地向那名贵族男士行礼,根本不会怀疑跟在她身后极度不安的、小心遮掩着面孔的艾美。

男子将她带到一个安静的会客室里,屏退了旁人。艾美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请问……”

男子转过头来看向艾美,他深邃的蓝眼睛十分平和,却又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威严,“我是来自奥地利的弗朗索男爵,而你即将会见的人是一位十分尊贵的妇人。希望你能尽可能地礼貌。”

艾美怔了怔,没有完全理解弗朗索男爵的意思。直到早前驱使着马车撞到自己的美丽女子再次站在自己身前,她才意识到她的身份——这个繁华而硕大宫殿的女主人、路易十六的王妃,法国和那瓦尔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

艾美惶恐地以自己所知的方式向皇后玛丽行着礼,她粗陋的礼法引来弗朗索男爵微微地不满。而玛丽却置若未见地走到艾美面前,认真地说,“三个月后,我便会让您回家,还有承诺的金币。请您以神的名义起誓,对今天的事情保密。”

艾美惶恐地弯腰承诺着,玛丽甜美地笑着,“我想请您顶替我。”

年少的玛丽自从来到法国后,就一直在筹划着这件事情——逃离凡尔赛宫。日常生活的繁文缛节使她几乎喘不过气了,而这种压力在路易十六登基后到达了顶点。为了解压,她几近疯狂地自己驾车闯出了凡尔赛宫,却幸运地碰到了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平民艾美!

她的计划终于得以实现。

艾美将顶替她在凡尔赛宫生活三个月,在这段时间,她会随着奥地利访问的团队微服出宫,随在弗朗索的保护下于法国四周游玩。

听闻了这个计划,艾美还来不及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弗朗索男爵反应十分激烈, “殿下,如果被发现了,可能会引起国际问题!”他瞥了一眼艾美,深蓝而锐利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屑,“而这位平民小姐则一定会被处死。”

艾美浑身一震,颤抖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弗朗索是奥地利女王亲信的大臣世子承袭,又与玛丽从很年幼时就认识,从玛丽嫁到法国来之后,他也会不时随着奥地利的访问团来探望玛丽。玛丽十分信任弗朗索,亦会尊重他的意见。

但这一次她的态度极为坚决,“如果我继续呆在这个王宫里,我会疯掉。”

弗朗索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殿下,您的生命不是您一个人的。想想在奥地利的泰瑞沙陛下,您愿意辜负她对您的期望吗。”

玛丽一怔,随即痛苦地扶住自己脑侧,颤抖地说,“不、我不是不尊重我的母亲、不爱我的祖国,只是……只是在这个凡尔赛宫里,太痛苦了,我无法呼吸。我知道我永远无法离开这个巨大的鸟笼,但至少让我自由地飞翔一次。”

弗朗索犹豫了一下,玛丽冲上前去含着泪看着他,“就这一次,三个月后,我跟着你们的使者团回来。以后我一定乖乖地呆在王宫里,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皇后。”

弗朗索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艾美,松动了语气,“即使我答应你,这位小姐,能够保密么?”

玛丽抬起头,期待地看着艾美,“她向神起过誓的。”

(3)“王子与乞丐”

平民阶级的艾美为了三百个路易,答应做至高无上的法兰西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三个月的替身。弗朗索所带领的奥地利使者团还有七天离开,这七天时间,他们必须尽一切努力使艾美毫无纰漏。

“你可以借口住在离宫、以身体不适为由减少与国王陛下和其他大臣的会面。但你依然要参加日常的舞会,凡尔赛宫的繁文缛节极多,如果你不小心,就容易会被看出纰漏!”弗朗索一边说着,一边用尺子狠狠地打在艾美的后背上,“直起腰。”

艾美一抖,头顶上的三本书哗啦哗啦地就掉落了下来。

她惶恐地弯下腰,捡着书,而弗朗索的声音继续在一边严厉地响起,“皇后殿下不论是在进餐、更衣、舞会的时候都是多人瞩目的焦点。侍奉皇后的仆人有数十种,你要熟记他们的相貌和职责——比如说,餐桌上,一般的侍者可以给你递盘子,但你要更换盘子的时候只能递给太傅!如果你弄错了,就会变成大笑柄,不,会为我们奥地利蒙羞!”

艾美终于将书本顶回了头顶,她咬着牙说,“我明白,先生,我一定会努力。”

却又引来了弗朗索的训斥,“注意你的法语!你的用辞简直令人发指。”

繁琐的礼仪、苛刻的行姿、甚至玛丽德语口音的法语和王室的用辞,艾美必须在七天之内熟记。因为法国和奥地利微妙的政治关系,弗朗索坚决拒绝将此秘密透露给玛丽法国的仆人。他的态度极为明确——除非艾美可以在第六天晚上的贵族舞会里表现得毫无差错,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玛丽离开凡尔赛。

玛丽皱着眉,拉着艾美的手诚恳地说,“艾美,请您一定帮助我,我想要离开这里,哪怕只有三个月。”

玛丽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这样高贵的人竟然拉着自己的手、恳求着自己。艾美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惶恐,但她也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华丽的宫殿里,有着吃不完的食物、换不尽的华服,还有无数侍从的尊重和照顾,玛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她还是跪在玛丽面前,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殿下,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希望。”

艾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虽然她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五天的不眠不休,她记住了大部分的礼仪、服侍皇后的七十三名职责各异的侍从以及宫内与王室来往密贵族的相貌和名字,她可以分辨不同花卉的香气、学会了皇后玛丽最擅长的舞蹈和风格,她甚至连玛丽皇后拿起茶杯时手指细微的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玛丽看着她的进步,几乎要兴奋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而弗朗索则仍是愁眉紧锁,“你掌握了很多,但远远不是全部。这三个月万一发生什么,要如何处理。”

玛丽睁着她纯洁的大眼睛,轻快地说,“弗朗索,我刚来法国的时候,连法语都不会讲。放心,大家会原谅我的。”

弗朗索严肃地说,“你那个时候是王子妃,现在则是皇后!”

玛丽咬了咬嘴唇,“明天的舞会,让艾美代替我去,这是我们的约定!”

弗朗索扶着自己的额头。玛丽、单纯的玛丽,天使般的容貌让她获得了无限庇护和娇宠。天才音乐家莫扎特在六岁进宫演奏时见到了七岁玛丽,当即向她求婚。而嫁到法国之后,她亦是一直受到木讷的路易十六无条件的保护与宠爱。

但现实是残酷的。玛丽,你知道吗?

(4)皇家舞会

路易十六登基是在6月11日,这次将是路易十五去世后第一次的皇家舞会,路易十六将第一次以国王的身份携皇后出席,而诸多访问巴黎的各国贵族也将会参与此次舞会。

玛丽将艾美带到了自己的寝宫,凡尔赛宫虽然豪华,但皇后的寝宫更甚。华丽的镜子、金质的烛台和布满华丽金线和皇家百合纹样的窗帘更是让艾美眼花缭乱。

艾美心想,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让她和马尔斯过一辈子幸福的生活了。

玛丽轻声地嘱咐,“一会儿我就会躲在那边的暗室里,仆人们来了,你就让他们服侍你更衣,作为我,去参加舞会。”她又翻过艾美的手,经过六天不间断的保养,艾美的手显得柔嫩而富有光泽。玛丽满意地一笑,“很好,艾美。”

艾美紧张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几乎想告诉玛丽,自己不要那三百个路易了,她想放弃这个任务。可想起躺在家里的马尔斯,她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而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恭敬的敲门声。

玛丽松开了艾美,对她点点头,然后转身躲进了暗室。

房间里是一片如死的寂静。

门口的侍者没有听到回音,于是又礼貌地敲了敲。

艾美紧张地看向门的方向,许久,她轻声说,“请进。”

典雅的法语、得体的用辞,这是艾美作为法国皇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穿上了令人窒息的束衣、沉重华丽的宫装、拿起了精巧的扇子,随着侍者们向舞厅走去。路易十六在走廊的另一侧等待着她。艾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法兰西的统治者,她的双腿在裙子下猛烈地颤抖着,她几乎要踏不住自己的高跟鞋,歪着摔倒下去。可随着与国王的接近、他相貌逐渐变得清晰,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

这位就是法国最位高权重的人吗?

除了华丽的服装、前呼后拥的侍从,他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木讷,还不如街角卖面包的阿叔。

如果他穿着平民的衣服,在市井的街头讨生活,他还是会享受到他人的尊敬吗?

若是如此,现在穿着华丽服装、被其他人前呼后拥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抬头挺胸的资格。

想到这里,她突然不再惧怕。她挺直了腰板,模仿着玛丽日常的微笑,用自己纤细的手挽住了路易十六的臂弯,协调着步伐,与他一起缓缓踏入了硕大的舞池。

弗朗索早前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一旦被发现,玛丽皇后将会撇清一切关系,被处死的只有她一个人。

为此,她绝对不能露出马脚。

国王带着假扮皇后的艾美进入了舞厅,那一刻,乐队停止了演奏,在场的所有贵族都恭敬地起身,让开了一条颀长的通道。随着二人脚步的前进,人们依次恭敬地弯下腰去,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国王带着她走到了舞池前方正中、为国王与皇后准备的椅子前,小心地扶着她,与她一并落座。舞厅内全部的人都转向他们,以视线对他们致以崇高的敬意。路易抬起左手,轻声而不失威严说,“继续。”

大厅里再次响起了轻柔的音乐,随着众人如常的翩翩起舞,艾美心中的惧意逐渐逝去。

过了半晌,路易终于转过头来,对她说了第一句话,“我想早点回去,你玩尽兴。”

玛丽说过,路易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他不会跳舞、不喜社交,只喜欢在房间内造锁。遇到他说这样话的时候,就放心地随他去吧。艾美于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路易提前离开了舞厅。

而舞蹈还在继续着,弗朗索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面前,依照着使臣的礼节恭敬地邀请她与自己共舞。艾美知道,这是他对自己的试炼,如果自己出了丑,他会毫不犹豫地揭穿她的身份,阻止玛丽离开王宫。

她看着弗朗索,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勇气,她毫不犹豫地将手递了出去,这让弗朗索也有点小小的惊讶,那一刻,他似乎都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皇后玛丽,还是纺织女工艾美。

众人将舞池中央的位置让出来给了皇后和她的舞伴。在弗朗索的配合下,艾美跳着玛丽最擅长的舞步,她轻盈的身形和步伐引起了全体贵族们的注意。但这一切都很成功,她几乎可以听到人们轻声地赞叹着,“殿下的舞姿实在是太美了。”弗朗索的脸上仍旧死板地没有表情,但是从他的眼中也可以读出几分微妙的讶异。

是的,艾美骄傲地挺着自己柔软的背部,她的皮肤在精心的护理下展现出白瓷一样的光芒,现在的她是法兰西的心脏、凡尔赛宫的焦点。

一曲完毕,众人鼓着掌,以眼神表达着对她的赞美,艾美对弗朗索微微颔首,随即走到了舞池一边。几名贵妇见她过来,连忙起身行礼。艾美微微抬起下巴,靠着自己的记忆力,叫出她们的名字。

在皇家舞会,皇后不主动开口问候,其他人不能先开口和她说话。

她的问候使得她们喜上眉梢,连忙与她攀谈了起来。艾美尽量少说话,只是含蓄地微笑着,却更是被她们赞得优雅。艾美在会场里问候着重要的贵族、和他们轻声地交谈一两句,看着平常那些遥不可及的人对自己毕恭毕敬、满口夸奖,她的心情变得极好。她表面上礼貌地应对着,内心却在高唱着胜利的凯歌。

就好象,她已经征服了凡尔赛宫!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人识破艾美。她屏退了跟着自己的侍者,来到了外面的露台上透气。她的脸上还泛着兴奋的红晕,她贪婪地吸收着仲夏夜清爽的空气,竭力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怎么样,感觉不错?”有些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艾美猛地回过头去,银发少年靠在护栏旁,慵懒地看着她,“我是来好心提醒你的,你到明天,可就要死啦。”

艾美反应了一会,突然想起了六天前在巴黎的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

疯狂的马车、玛丽惊恐的容颜和绝望的叫喊骤然回到了自己的脑海。这六天魔鬼式的训练竟让她把这件事情完全地抛在了脑后!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颤抖地说,“你、你到底是谁。”

少年依旧是淡漠地笑着,“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若还不能杀死那个最后出现在你脑海里的人,你就要永远告别这个人世了。”

“杀、杀人……”艾美恐惧地摇着头,“不、我怎么可以杀人……”

“杀不杀当然都在你。”少年微微扬起他美丽的下巴,看向舞池里衣着光鲜的贵族们,“贵族的舞会永远不会停止,就算他们昨日打断了一个平民的腿,今日也一样可以穿着这华丽的衣服、在这灯火辉煌的宫殿里翩翩起舞。”

他看向脸色发白的艾美,不高不低的声音像冰冷而沉静的水脉,静静地诱惑着动摇的少女,“是玛丽撞死了你,但你死了,她会继续无忧无虑地当她的皇后,而你的弟弟马尔斯,却会死在你们破旧的家里,不,可能会因为下个月的房租交不出来,被赶出来而死在街头。但……如果皇后玛丽死了,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金币、华服、美酒、凡尔赛宫,还有作为法国皇后的人生。”

艾美久久没有说活,而她再抬起眼时,蓝色的光芒坚定而透彻。

“我是为了马尔斯。”

银发的少年不置可否地挑起嘴角,随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在夜色里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5)选择

艾美临死前最后出现在脑海里的影像,是皇后玛丽。

她们的面容是如此相近,这样的印象太过鲜明,以至于她没有机会去思考其它的事情。夜已深沉,舞会渐至终场。艾美被侍女们簇拥着回到了皇后的寝宫,更衣完毕,她回到卧房,再摒退左右,皇后玛丽兴奋地从暗室里推门而出,“艾美,你太棒了!简直是毫无破绽。”

艾美抬起头,玛丽看到她的面孔,不由有些惊讶,“你怎麼了艾美?你的臉色为什么这样苍白。”

艾美頓了頓,虛弱地說,“殿下,我有話想和您說。”

“那便在这里说吧。”

“殿下,在这里,我担心会有侍女来打扰。”

虽然贵为法兰西最高统治阶层,法国皇室的自由与隐私却从极大程度上被限制着。服侍皇后玛丽的几十位侍从无时不刻地在她唾手可及的地方待命,比时钟还准时地出现在她的身边。玛丽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在照顾自己,还是看管自己。而这一切于艾美看来,不过是一种过份的奢侈。她穿着皇后玛丽的华服,而玛丽则穿上侍女服,遮掩着自己的容貌,跟着艾美,向外面走去。

月色垂落下来,玛丽带着兴奋地轻声说,“公文、路线都准备好了,我明日便随奥地利的使团出发。但我会将弗朗索留下来给你,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艾美没有说话,她迈着步子走在玛丽前面。

身旁柱子的影子交替地落在二人身上,很快她们就来到宫殿后面最高的露台。

玛丽说,“这里很隐蔽啊……”

“殿下,”艾美的声音异常冰冷,玛丽讶异地抬起头,艾美正没有表情地看着她,“我和您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而我们的经历拼到一起,却正巧是法国的两面。”

玛丽怔了怔,不解地歪过头,眨了眨她纯洁美丽的大眼睛,“什么?”

“我在纺织厂工作一年的时间,大约可以挣得三个路易,而我的弟弟马尔斯在腿断之前做两份零工,送报和送花,他一年大约得到一个路易。四个路易可以勉强让我们缴纳房租并且每天喝上热汤。我的弟弟比贵族的小孩矮很多,也瘦弱很多,他很聪明,我却没有办法他去读书。如今他的腿被贵族打断,我却连带他看医生的钱都没有……甚至,连想给他买两条新烤的面包都不可能!”

玛丽礼貌地听着,随即难过又不解地问,“这真是太可怜了艾美,你们的家庭医生没有帮到你们吗?如果吃不到面包,那么蛋糕呢?面包皮蘸酱也可以?”

艾美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去,她靠近了玛丽几步,将她逼迫到了露台的一角。

“而殿下,您的人生,是法国的另一半。在您的人生里,镶嵌着羽毛的帽子是五十枚路易,华丽的宫裙是两百枚路易,而一个像今天这样光华典雅的舞会,可以让我们一个街区的人舒舒服服地生活一辈子。但您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您甚至不知道。”她的眼里再也没有犹豫,“你不配做法国皇后。”

艾美说完这句话,她的双手向前推了过去。

玛丽没有反应过来,她几乎来不及尖叫、她就穿着侍女的裙子,这样迅速地向下坠落了过去。

艾美剧烈地呼吸着,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她才从上面小心地探过头去,那样高贵、单纯的皇后玛丽,已经摔得血肉模糊,在夜色里了然没有生气。艾美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脸——但她们的长相忆旧依稀可辨。艾美双手端起一旁巴洛克风格的花瓶,对准了玛丽的头,随即松开了手。

(6)另一种人生

清晨再次来临,奥地利的使团即将离开巴黎。

弗朗索依照约定,来到皇后的会客室,皇后被侍女们簇拥着来到了房间,这与二人早前说过的并不一样。而当皇后抬起头来看向弗朗索的那一刹那,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震惊地看着堂而皇之坐在自己对面、接收着自己拜礼的艾美,气愤地浑身发抖,恨不得就要冲上前去,直接将她从那座位上撕扯下来。

艾美平静地喝着茶,带着微笑地说,“弗朗索男爵,请您转告我的母亲,我在法国的生活很幸福。我作为法奥两国和平盟约的枢纽被嫁到巴黎,我一定会谨守母亲的教诲,做好法国王妃,为法兰西带来更好的未来。”

此言一出,身旁的法国侍从们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弗朗索明白了,他强忍着即将涌出的眼泪,带着哽咽地行了一礼,低沉地回复道,“陛下听到您这样说,一定会很开心……请您多保重,我会再来探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