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龙狐疑地扬起眸:“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可知晓战场是尸横遍野的地方?随处可见残肢断臂。”

乔晓佳不自觉地拧起眉:“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当然,我更希望这场战争已和解告终。”

“不太可能,皇上今日找我正是为了此事,命我返回军营对士兵进行强化训练,主要是爬坡过河等实操事项,暮夏国的地势你略知一二,咱们心照不宣了。”段瑞龙站起身,戴上官帽,走出几步,驻足回眸,阴阳怪气道:“我会先将墨无名的住所安排好,你近日若是找我便去军营,反正你进得去,是不是哟总管太监大人?”

此事说来可笑,他抢回府邸的小寡妇真乃人才一枚,且不说她是否为细作之事,就说她的现状,只不过进宫取个药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宫中最大的管事儿。

乔晓佳瞪了他一眼,将他推出门槛:“三日后我去军营找你,段大将军慢走…”

段瑞龙笑了笑,一把捞过她的肩膀,亲上一口。

此时二人已跨出门槛半步,路经此地的小宫女刚巧看到两个大男人亲嘴的举动。小宫女瞪大眼睛惊慌失措。

乔晓佳无力地闭起眼,完了完了,坏事传千里,搞同性恋的罪名定是洗刷不清了。

送走段瑞龙,她即刻奔赴皇上寝宫,不过她心里舒服多了,跟谁说谎都无所谓,就是不想瞒着段瑞龙,如此一来也好有个商量的对象。

“奴才给皇上请安。”

“段爱卿回了?”

“是,奴才将大致经过告知于段将军,皇上莫怪。”乔晓佳也算是给自己又找出一条保命的后路,段瑞龙是玉峙仁的得力战将,所以他不会对段瑞龙怎样,也免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玉峙仁当然也想到她的用意,他莞尔一笑,将计就计道:“有了段将军替你做后盾,此战不胜都难。”

“皇上您这便是默许了?既然皇上这般看好奴才,奴才定效犬马之劳。”乔晓佳借坡下驴,正合她意,与段瑞龙合作作战是她最希望的结果。

“朕不允又能怎样,你如今可是制胜的关键人物,有你披挂上阵,朕可是一百个放心。”玉峙仁斜起唇,小女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乔晓佳顿了顿,索性进入下一个话题:“虽古语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奴才定会全力以赴,还有一句老话,光说不练假把式,所以奴才这几日决定去军营中练练骑马。”

玉峙仁缓慢地眨着眼,神色中带出那么一些不悦,点头应允。

出宫就等于可以向宫外传递讯息,说白了,还是不能对她完全信任。

因为她隐瞒了一件事,关于暮夏染。

暮夏染乃暮夏国一品王爷,据小德子汇报,当时挟持皇帝暮夏儒之时,暮夏染明明早有察觉,但最终她还是顺利回来了,并且,与墨紫雨形影不离的大内护卫已死在途中。

暮夏染?…玉峙仁扬起眸,自从暮夏国女王驾崩之后,此人属于辅佐暮夏儒处理国事中的重臣之一,暮夏染行事低调,且常年不在暮夏国境内走动,行径极为诡异。

“你怎样看待暮夏儒这位皇帝?”

“他?…吃喝玩乐不问国事。”乔晓佳如实汇报。

“既然你一眼便看出他乃无所作为之君,那他身边总得有几个贤才吧。”

乔晓佳眼中一转,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这是叫她自己指出暮夏染呢。

“奴才只顾着观察了解暮夏儒,至于其他官员没太在意。”

玉峙仁不动声色地应了声,你不愿意讲?自然有人愿意讲。

他信步走到乔晓佳面前:“朕如了你的愿不再体罚墨雪雁,可她一心求死大闹绝食,这事朕可就管不着了。”

乔晓佳怔了怔:“奴才去看看她可以吗?”

玉峙仁扬手应允:“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自己拿捏。”

“遵命。”乔晓佳起身就走,墨雪雁可不能出事,好多问题还需要由她来解答。

玉峙仁望向她急匆匆的背影,不认为这是胜利,反而觉得此方法有些蹩脚。

乔晓佳依旧以总管太监的扮相出现在墨雪雁面前。

墨雪雁倚坐在墙角,手脚由铁链束缚,牙齿间还卡着一个跟狗嚼子似的木棍。

“皇上有心放过你,你又何必非要求死?”乔晓佳摇摇头:“既然能活着出去,那就一定要养足精神,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她将一面铜镜举在墨雪雁眼前。

这就是女人,死都不怕了,却怕自己一副半人不鬼的模样。

墨雪雁也不例外,当她看到现如今一张丑陋的面孔时,整个人几乎崩溃,她狠狠地闭起双眼,激烈地摇着头,她用脚尖碰了碰饭碗,又焦急地看向乔晓佳。

乔晓佳从她齿间取出木条,可这刚一拿下来,墨雪雁便放声大哭。

“让我死吧…我的脸!天啊…”

“可以治啊,只要你愿意配合治疗。”乔晓佳替她拭去泪痕,这句话就是纯粹的安慰,因为深入皮肉的伤痕,已将墨雪雁原本俏丽的容颜毁得惨目忍睹。

乔晓佳忽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残忍,利用女人对女人的了解,彻底瓦解对方的心智。

墨雪雁双手遭捆绑动弹不得,她只得将脑瓜埋在乔晓佳的肩头,虽然她分不清眼前的女子是否还效忠于暮夏国,但她究竟是自己的堂妹。

乔晓佳轻拍她的脊背:“我保证你可以平安无事的离开皇宫,请你相信我,别再寻死觅活。”

墨雪雁垂下眸,初次与她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紫雨,你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为何未能坚持到最后呢?”

“那你告诉我,谁是绝对的权威,谁的话就是真理?”乔晓佳无奈一笑:“忠诚固然重要,但是我已不是曾经的墨紫雨,我只能通过自己的认知度判断对错。”

墨雪雁猛地睁大眼睛,抬起头正视朝夕相伴的姐妹,审视半响,依旧说不出半个字。

“我要向所有人说明我失忆之事,其实我也觉得挺累的,信不信由你吧。”她耸耸肩。

“那孩子呢?你也忘了?!”

乔晓佳的笑容僵住,唯恐隔墙有耳,于是她故作迷茫地摇摇头:“你指的是哪个孩子?莫非是追着我叫姐姐的那个小男孩?”

“姐姐?…”墨雪雁大概悟出了她的意思,努力地点点头,没开口。

“哦,那个孩子吖,别提了,整体哭哭闹闹,我又忙得不可开交,所以送人了。”

墨雪雁愣住,她虽不知墨无名是谁的子嗣,但是墨紫雨对孩子向来疼爱有加,师父暮夏染又三不五时跑去探望他们母子俩,所以她一直暗自认定墨无名乃暮夏染之子。至于原因——有句无人不知的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换而言之,师父就是父亲,父亲与女儿自私生下子嗣有悖人伦。所以孩子的姓氏也一同随了墨紫雨。

更何况,细作的使命就是潜入各国完成相应的任务,否则训练有素的墨紫雨怎会停止一切行动专心致志照料一个孩子?

综上分析,纵然她墨雪雁爱慕师父多年,却从不敢在人前表露。

此次行动,暮夏染只说了一句话,只许失败,不许成功。

当时听到这句话,她一面伤心欲绝,一面又自当是解脱了。

思于此,墨雪雁脱掉布鞋,用脚趾沾了沾碗中的清水,在地上写下——孩子的父亲乃暮夏国一品王爷暮夏染,你可知?

这次换乔晓佳惊眸怒睁了,难道墨无名真是暮夏染的儿子?!难道他放过自己真是为了保住这一份爱情?!

遥想过往,由于暮夏染三句不离孩子,所以她特意对他的家世打探一番,宫女确实说他尚未婚配,她当时就那么一听,如今回忆起来的确蹊跷,堂堂一品王爷,三十而立之年,无婚配无儿女显然说不通。

可是她!乔晓佳瘫软在地,马上要率兵攻打暮夏国,与孩子他爹兵刃相见了…

天呐!真希望这不是真的!

35、第三十五章

墨紫雨与墨雪雁紧紧贴坐在一起,附耳密谈。

“那我究竟是不是玉峙国的子民?”

墨雪雁给出笃定的答案:“玉峙国是这片土地上唯一一处男尊女卑的国度,女子的地位卑微到连牲畜都不如,娶进家门,夫君打骂妻子乃家常便饭之事,火气大点杀了妻子都不算触犯法律。你说,这等如地狱般的王朝不该推翻吗?”

“问题是,如此沉重的担子为何落在墨家人身上?”

墨雪雁悠悠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命吧,当时我父母刚过世,舅舅,也就是你父亲把我接到家中抚养,同一年,师父进城选徒弟,咱俩刚巧在城门口玩耍,那一年我九岁,你八岁,你无意间撞到师父腿边,师父便将你抱起,原本生性胆小的你,非但未哭闹,还搂着师父的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就这样,师父收了咱们,此事与墨家无关,舅舅舅妈至今也不知咱们自小便接受了某种特殊的训练。”

乔晓佳怔了怔:“也就是说,我的父母并不知晓咱们已被培养成细作了?”

“何止你父母不知,就连年幼的咱们也不清楚究竟在作何事,孩子嘛,只知晓翻一个跟头可以得到一根花头绳,用箭射中靶心可以吃到糖葫芦,等再长大些,学跳舞,学弹琴等,直到我收到师父的命令…”说到这,墨雪雁顿了顿,为了自己也为了师父,她决定跳过某个繁琐的环节,长话短说道,“按照计划,诈死离开玉峙国,再之后,我便与你失去了联系,有关你的事我也是从师父口中得知,这一晃也有三四年未见了。”

墨雪雁捋了捋堂妹的发帘:“我所有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不管你是否还效力于暮夏国,切莫忘记,从小到大真正给予我们关怀的人是师父,师父从未打骂过咱们,甚至带咱们四处游玩,品尝最好的佳肴,当然,这一切你可以看做是师父让咱们适应贵族生活的过程,但不可否认的是,咱们确实无忧无虑的过了十年,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乔晓佳注视着她一双泪眸,从墨雪雁口中不难听出,暮夏染不仅是她们的师父,还给了她们尊严,可忘记过去的她却用那种嘲讽的口吻对待暮夏染,并且暮夏染还说了一句令她匪夷所思的话——墨紫雨对他只有恨。

这几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依旧是空白,又与七日娘子的身份有何种关联?是执行任务被俘还是她的任务就是进入新寡村?这些答案还要靠暮夏染解答。可是,既然要开战了,暮夏染似乎也对自己心灰意冷了,还有得谈吗?

“总之你要答应我,别再一心求死,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对皇上出言不逊来着,险些被拖出去砍了。”乔晓佳刻意夸大,也是希望墨雪雁活下去。

墨雪雁咬着下唇,为难地点头,谁不愿意活呢,可是她的任务就是牺牲,要么就留下这条命任凭师父发落吧。

该问的也问完了,墨雪雁也同意不再绝食。

乔晓佳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牢房,可是未走出几步,一道黑影挡住她的去路,她抬起眸,下跪:“皇上吉祥。”

玉峙仁并未多言,转身向御花园走去,乔晓佳亦步亦趋跟随,忧心忡忡。

这时,一位小皇子从桥上跑过,玉峙仁见皇子并未下跪行礼,他一把拉住孩子的胳膊,皇子扬起小脑瓜,怯生生地问道:“皇,皇上…”

乔晓佳见孩子吓得小脸苍白,不由怔了怔,为何不叫父皇呢?

不等玉峙仁开口询问,铁贵妃拉着孩子一同跪在他身前:“臣妾迎驾来迟,罪该万死。”

“教子无方,确实该死。”玉峙仁扬起一指,几名侍卫跑步上前,二话不说便架起铁贵妃向行刑宫方向拖拽。

小皇子见娘亲被人拉走,一边哭喊一边追赶,而玉峙仁,指向小皇子的方向,对侍卫所下达的另一个命令,使得乔晓佳险些昏过去,他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杖责二十。

“皇上!孩子还小不懂事,这二十板子打下去可能就没命了!”乔晓佳见侍卫又冲孩子过来,她一把捞过孩子,用身体紧紧护住。

玉峙仁冷冷地望着她:“朕命你速速退下。”

乔晓佳侧头回望,她早就感觉他今日情绪不对,但是心中有邪火就拿老婆孩子撒气吧!

“奴才愿替小皇子受罚。”

玉峙仁沉了一口气,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甚好,来人!将这不听话的奴才拖下去杖责五十!”语毕,他拂袖离去。

得寸进尺,今日他要教训的人本就是墨紫雨,莫以为他真的离不了她!

乔晓佳则不懂玉峙仁无端端哪来的火气,他明明说过不会无缘无故刁难她的…等等!她眸子一惊,那就是有原因了?

因为她没交代暮夏染的问题?

思绪到一半,两名侍卫毕恭毕敬上前:“总管大人,请吧。”

乔晓佳看向左右两名身形魁梧的侍卫,得,这顿打是逃不过去了。

烈日当头,她趴在行刑椅上,嘴里要了块手帕,闭起眼,等待一棍子打下来。

可是,侍卫刚要落棒,小德子一声急喊制止了侍卫的动作。

小德子风风火火跑来,先将十两银子硬塞进侍卫的手中,又笑着威胁道:“总管大人在宫中的地位不必我多说了吧,为了日后着想,手下留情。”

宫中行刑者向来秉公执法,拒收贿赂,但手中会有些分寸。

乔晓佳则向小德子抛去感激的目光,小德子摆摆手,从布包中掏出一块软木板垫在她的臀部之上,旁敲侧击道:“圣旨一旦传达来便不能收回,望大人多担待。”

乔晓佳抬起眸,玉峙仁派他来的?

“呃…”

结结实实的一棍子打在她胯部,幸亏有东西垫着,这要是直接打上去非得皮开肉绽啊。

小德子不忍目睹,背过身向行刑者抱拳作揖,暗示二位下手轻点。

乔晓佳估摸着这五十板子要是都打完了,屁股至少也得肿上一大圈。

半个时辰后,杖责执行完毕,她已是满头大汗,腰胯以下痛楚不堪,见状,小德子转身搀扶,见她摇摇欲坠,拉过她的双臂搭在肩头,随后背起乔晓佳向卧房走去。

“小德子,在这宫中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你了…”乔晓佳虽然气息孱弱,但是她不能忘记在关键时刻给予自己帮助的人。

“您快别这么说,若不是大人提携奴才,奴才到死也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太监。”小德子抹了把眼泪,看她受苦心里也不好受。

乔晓佳苦涩一笑,没再说什么,正因为小德子敢于对自己下狠手,勇敢地用一根手指换来今日的地位权势,其实他也是在赌,所有人都在用性命下注。

“小德子,你知晓我是女子吗?”

小德子步伐一顿,用力点了两下头:“倘若大人是男儿身,便不能顺利完成暮夏国的任务,所以奴才更加崇拜大人。”

“可见女子的地位有多低。”乔晓佳舒了口气。想想那可怜的铁贵妃,不知此刻是生是死呢。

到了房门口,她自行进了房间,吩咐侍女准备洗澡水,满身汗味儿。

然而,当她刚刚褪去衣衫准备擦身之时,侍女门外汇报,皇上来了。

乔晓佳急忙拉起外衣,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前,手扶椅面缓缓跪下,迎接圣驾。

玉峙仁本不想来看她,可是不知不觉便走到此处,他拧起眉,等待她开口,当然,他也不指望她会说出诸如:奴才知错了之类的违心之言。

“谢谢皇上手下留情。”

乔晓佳知晓小德子不敢违抗圣旨替自己向行刑侍卫求情,话说谁又敢?

“知晓朕为何罚你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