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他走了,她/他走了…”石宁的声音响起。陶颜连声追问:“峰少,峰少,苏克,你们没事吧?”
苏克哼哼唧唧地说:“我受伤了,你们弄点火吧。”
“伤的重不重?”陶颜关切地问。苏克说:“快弄点火呀,看不清楚。”
“火,火,怎么弄呀?”陶颜着急的团团转,于重元拉了拉她,“来,我们去把电发起来。。”两人一起摸索着往后门走去,后院的风虽小,但刮在身上还是挺冷的,陶颜缩了缩身子。幸好后院小房子里的煤油灯还亮着,于重元往发电机里添水加油,重新发动了机器。然后两人快步跑回别墅,厅里的光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林乐峰坐在地上脸颊青紫,苏克一手按着眼角,鲜血汩汩地从手指缝间流了下来。此外并无外人。
“怎么回事?”
“我抓到她了。”苏克扬了扬手中的一绺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头发,“可是太滑了。”
“你的眼怎么回事?”陶颜飞快地从洗手间里拿出药箱,给苏克上药。
“这得问峰少,为什么我抓住了她?峰少非但不帮忙,还要砸我一下?”苏克的话语变得直接尖锐。林乐身瞪着他:“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打了我一拳,挡住我的手,才让她跑的。”
“峰少还要狡辩,白亭岛是你老家,有谁比你更熟悉,更好安排事情?”苏克咄咄逼人。林乐峰眉毛一扬:“你无端端失踪两天,又好好出现,我还正奇怪呢?人家把你扔在山洞里干吗?”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石宁不见了。”朱沁蓝大叫。
“什么?”林乐峰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阿宁…”他一边呼喊着石宁的名字,一边冲到房间里寻找。陶颜与朱沁蓝也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全部的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石宁。
“阿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林乐峰一把攥住朱沁蓝。
“我记得她说了最后一句话是:她/他走了,她/他走了。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后来于重元跟陶颜发了电,我当时光顾着看你们两个了,后来才发现她人没有了。”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阿宁她能去哪里呀?”陶颜急的要哭,打开大门,四顾漆黑一片,风雨如潮。“阿宁…”呼喊被狂风刮了回来,落在室里荡来荡去。陶颜犹不放弃,高声大呼:“阿宁,你在哪里呀?你快回来。”风灌到喉咙里,飕飕的象刀割一样。陶颜眼泪涟涟,石宁本来就娇弱,如今又神智不清,外面狂风怒雨,她无论去哪里都凶多吉少。“阿宁,你快回来呀。”陶颜的呼喊已变成了呜咽。
“峰少,快想办法救救阿宁。”陶颜哀求地看着林乐峰,林乐峰眉间忧色重重,正想说话。啪的一声,眼前漆黑,全部的灯都灭了。林乐峰迅速地将陶颜从门口拉回来,并将大门关上。
“怎么又没电了?不是刚刚加足了水和油吗?”朱沁蓝奇怪咦了一声,厅里空气再度陷入凝滞状态,人人不敢稍喘大气。
林乐峰将一件冰冷的硬物塞进陶颜手里,靠过她耳边低语:“去找福伯。”陶颜捏着手中硬物,是一把钥匙。她一愣,心想去找福伯干吗还要拿着钥匙。“快去。”林乐峰又凑近她耳边低语,空气里有股腥味越来越浓。陶颜伸手去抓大门门把,却被林乐峰拦住,他将她推进了临近大门的唐绍房间,并将房门轻轻掩上。
隔了厚实的木板门,依然能听到厅里有动静传来。陶颜手握钥匙,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峰少为什么让自己去找福伯?为什么不让自己大门出去?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在别墅里出没?可是没有时间细想了,她听到厅里的动静越来越奇怪,好象大家都在四处奔跑,然后沉寂一片。门板上传来了尖锐指甲刮过的声音。陶颜心中一惊,忽然明白峰少的意思,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离开了别墅。
她奔到窗前,摸到锁眼,将钥匙插了进去。咯滋一声,固定的金属防盗窗变成了推窗,陶颜爬了出去,又小心地锁好门窗。外面太黑了,她猫着身子往白亭岛居民区方位跑去。回首别墅,根本看不清楚,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陶颜一边走一边想:“如果这次我能活着离开白亭岛,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到任何岛上。老天,求求你放过我吧,还有石宁,和我所有的朋友。”全身湿透,冰凉入骨,陶颜咬着唇,打着寒颤艰难地走着。路旁的灌木枝桠刮在身上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因为看不到,她只能凭着记忆和直觉走着,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有扇窗缝里透出浅黄色的灯光。她大喜若狂,心想可以借个手电筒。她奔了过去,拍着窗户。窗户开了,陶颜顿时呆了,走了半天居然绕到了林家旧房子。
一双白生生的手探了出来,扼住了陶颜的脖子。
第六章第六天●第六夜
脖子上的手在收紧,陶颜听到自己喉咙发出脆弱的咯咯声,还有舌头不自觉地伸了出来,泪水沁出眼角。对于即将来临的死亡,她并不害怕,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是死在她的手里。
石宁的脸呈现一种狰狞的苍白,平时柔婉的表情荡然无存,她的眼睛泛着死鱼眼的珠灰色,没有焦点,没有神采,没有力度。她收拢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就在陶颜快要晕迷的刹那,一条人影出现在石宁的背后,跟着石宁发出一记闷哼,松开了锁在陶颜脖子上的手,缓缓地倒了下去。
陶颜萎顿在泥地里,双腿无力,双手护着喉咙。那人从窗子里探出身来,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拎进窗子里。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眼前的人其实她见过,一张烂茄子一样的脸,身上的衣服撕成条条缕缕,全身皮肉外绽,只有这双眼睛还依稀有着旧时的模样。“唐绍?”那人点了点头,在梳妆台前的沙发上坐下,喘着粗气。
陶颜顿了顿,又问:“你是人还是?”
唐绍痛苦地眨着眼睛:“我就要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唐绍的眼睛虚虚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他不相信我,他说是我杀了她,我真的没有杀过人。那天的浪真大,我以为他是来拉我上去的,谁知道他居然用氧气瓶砸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想离开我了,我恨呀,我对他从来没有二心过…”陶颜起初听得云里雾里,到后来终于渐渐地明白过来,又是惊愕又是唏吁。
“我潜水去洞里,我要证明给他看,她不是我杀的,可是他要杀我,他早就想离开我了。石宁说他们要结婚了,这事他都没有告诉过我。石宁还怀孕了,我真是愤怒,我扮成海鬼去吓石宁,除了我他不可以再爱其他人…”唐绍的声音慢慢地变得尖锐,掺杂着不甘心、愤怒、怨恨…
“死在他手里也好,一辈子他都休想忘记我,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陶颜一惊,连呼:“唐绍,唐绍…”唐绍头微微后仰,眼睛未闭,光芒却已黯淡。陶颜小心翼翼地伸手推他,他头一歪,身子半垂下来。陶颜慌忙伸手将他扶正,怔了一会儿,满心不是滋味。
一低头,才发现蜷在地上的石宁不知所踪了。陶颜骇然四顾,背后的窗子是关紧的。那么石宁是从房门离开的。陶颜举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边走边低声呼喊:“阿宁,阿宁…”
刚到门口,打横里忽然闪出一人,吓得陶颜连连后退,不小心前脚踩到后脚,顿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蜡烛也掉在地上了,陶颜伸手去抓。一只穿着雨鞋的脚踩在她手上,烛蕊跳了几下暗了下来。陶颜抬头,到了雨帽下阴沉的脸,一呆:“峰少。”
林乐峰弯腰拾起蜡烛,走到唐绍尸体旁边,细细地打量了几眼,喟然长叹:“如果不是你这么逼我,我又怎么会杀你呢?你杀了沈菡,又吓石宁,你逼我实在太甚了。”一幕幕旧事在眼前闪过:他与唐绍在潜水俱乐部一见如故;两人在海底比蹼双游;那次他的脚抽筋唐绍用同伴索拉他回海面;订做含有各自名字缩写的F。S白船…
两天前,他潜到峭壁,墨绿色的海水翻滚如潮,唐绍被因在洞穴里,他扔给他的不是同伴索而是氧气筒,鲜血在海水里扩散,他不敢看他惊愕的眼睛。拉动捆在身上的绳子,得到指令的福伯将他拉回了海面,而唐绍一点点往海底沉去。林乐峰以为他必死无疑,想不到唐绍居然能游回来。
林乐峰抹去眼角的泪,转眸看着坐在地上的陶颜。“陶颜,我让你去找福伯,是想让你远离是非,你干吗跑到这里来?说心里话,我不想杀你,可是你活着,又是我的心病。陶颜你让我怎么办?”
陶颜瑟缩着身子,眼泪吧哒:“峰少,我不想死,求你别杀我呀。”
“我也不想杀你,可是…”林乐峰看着跳动的烛火发呆。一声清亮的晨啼响起,天将要明了,林乐峰幡然一惊,看着靠着墙角满脸哀求的陶颜。他一咬牙关,愧疚地说:“陶颜,对不起。”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陶颜,陶颜沿着墙根往旁边移动,哀求:“峰少,不要杀我,峰少,不要杀我。”
林乐峰站在她面前,犹豫再三终究下不了手。忽然他侧耳聆听:“什么声音?”陶颜早吓得神魂不守,哪里听的到其他声音。
“不好,是风暴潮,可能还有海水墙。”
“快,我们上屋顶。”他拉起陶颜。陶颜有些发懵,被他一把攥到屋外。林乐峰蹲下,指着自己的肩膀对陶颜说:“快,跳我肩膀上去。”陶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言跳上他肩膀在。林乐峰站直将陶颜送上屋顶,跟着他又跑回房间里,抱出被他打晕的石宁递给陶颜,陶颜将石宁拉上屋顶。这时,她听到惊天动地的声音由远及近,站直身子远眺,灰蒙蒙的天空下,东南面一道白线由远处滚了过来,有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陶颜几时见过如此彪悍的自然景观,惊得目瞪口呆。
林乐峰站在屋下着急地大叫:“快拉我一把。”陶颜弯下身子,将林乐峰拉上屋顶。再站直时那道白线又近了,水声哗然,震耳欲聩。所到之处,白茫茫的一边。
林乐峰脸色死白,喃喃地说:“完了,完了。”陶颜被眼前异象所惊,浑然忘了刚才自己性命在生死边缘徘徊。“什么完了?”
“白亭岛完了。”
那道白线滚近,陶颜终于看清楚它本来面目。一堵两米多高的海水墙,借助着强大的风势推了过来,浪花在最上端跳动翻腾。海水墙狠狠地撞在林家老房子上,水花四溅,站在屋顶的陶颜浑身一震,站立不稳几乎跌倒。
风势凌厉,挟着雨气象一团团的雪花,从树梢屋顶打着卷儿滚过。海水墙继续往前推进,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响。林乐峰嘴巴蠕动,可是陶颜一个字也听不到,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巨浪从远处不停地滚过来,水位还在继续增高,翻滚的海水象是巨大的搅拌器,白亭岛本地的居民尸体在海水里载浮载沉。
旁边的林乐峰眼晴都红了,嘴角不停地颤抖,拳头握的紧紧。这是他的家乡白亭岛,这是他热爱的白亭岛,是他期许建成潜水者天堂的白亭岛,他不得不亲眼看着它受尽风暴海啸的蹂躏。
脚下的石屋不停晃动,这房子太旧了,又久未修缮,承受不住海水持续地撞击。林乐峰凑近陶颜耳边说:“房子快要倒了,我们得到那棵树上去。”他指着旁边的一棵大树,可是那树离着这里有些距离,不过有一条支干高高地横在他们头顶。
林乐峰脱下身上的雨衣,凑近陶颜耳边说:“你站到我肩膀上,先爬过去。你拉不动我,得把雨衣挂在树干上,我拉住雨衣自己就能过去。”陶颜依他所言站到肩膀,低头一看,四周全是土黄色的翻腾的海水,一不小心掉进去就会万劫不复。她爬上树,林乐峰又将石宁递给她,她咬着牙费尽全身力气将石宁弄到树上。石宁一直没醒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陶颜将雨衣挂在树干上,林乐峰拉住雨衣试了试树干承受力,然后脱掉雨鞋,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跳过去。忽听轰然一声巨响,脚下一空,老房子倒塌了。
林乐峰还没有准备好,措手不及之下吊在半空荡来荡去。浪花涌过来,舔着他的脚心。他深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双腿上扬勾住树干。这时,下面的海水汩汩冒泡浮上一个躯体,伸手抓住林乐峰的脚踝。林乐峰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是唐绍,他的眼睛睁着,直楞楞地瞪着林乐峰,依然没有神采,但是执著地抓着林乐峰的脚。百种滋味浮上林乐峰的心头,令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在他的前半生里,曾经在海底遇到了无数的凶险,他都能冷静沉著应对,摆脱险境。他喜欢挑战,喜欢向大自然证明自己,然而这一次他确实失去了应对。
陶颜着急地大叫大嚷:“峰少,快上来,快上来。”她趴在树干上,伸手去拉雨衣。林乐峰仰头,脸上掠过一个模糊的笑容,然后松开了手,直挺挺地掉进了水里。海水汹涌,将两人卷的无影无踪。
陶颜嚎啕大哭:“峰少,峰少…”
这时,风忽然停了,雨也停了,翻滚的海水安静地撤退。陶颜仰头看天,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缕白云。台风登陆了,就在白亭岛,陶颜知道现在处在风眼范围内,所以才会这般安静。
“陶颜你在哭什么?”石宁悠悠醒来,“我怎么在树上?”这会儿,她居然恢复了神智。
“阿宁,峰少他被海水卷走了。”
“你说什么?”石宁一把抓住陶颜的手,树干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阿峰他怎么了?”未待陶颜回答,她看到了树下连绵不断的海水,顿时明白了。她缓缓地松开了陶颜的手,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嘴角浮起了一丝古怪的笑。陶颜还在抽噎,石宁伸出手来抹去陶颜脸上的泪,柔声说:“别哭了,他那么喜欢大海,早晚是要死在海里的。”
没有强风的支持,海水持续地下落,缓缓退回了海里。石宁轻轻地拍着陶颜的脸,说:“再见,陶颜。”她纵身跳下树干,陶颜慌忙伸手一捞,攥住了她的衣角。“阿宁,你要干什么?”
石宁微笑:“从我遇到他的第一天,我就发过誓要追随他一生,即使知道他的不堪,知道唐绍的存在,我也从未放弃,现在更没有理由放弃了。颜丫头,你松手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
“成全我吧,陶颜,再见了。”石宁伸手拨开陶颜的手,身子坠落水里,溅起浪花一片,倾刻淹没了。陶颜犹然不甘心地伸着一只手:“石宁…”
天暗了下来,墨云重新在天空里聚拢,风声呼呼,不过由东南风转成了西北风,现在台风的另一面来了。东南面的海水还未完去退去,西北面的海水涌了进来,一样的声势汹涌,一样的所向披靡。树下的水位又在持续地涨高。陶颜趴在树干上哭的死去活来。
一直到天黑,风才变小,海水缓缓地退回大海。林家别墅里一片狼藉,窗户的玻璃全碎了,窗帘湿嗒嗒地滴着水,所有的小件物品都浮走了,而大件家具也移了位,被海水泡的变了色。
朱沁蓝、于重元、苏克三人摘下面镜和呼吸调节器,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沙发上,风暴潮来临时,他们穿上了全套潜水设备,各攀着金属防盗窗才没有被海水冲走。在最危险的一刻,他们选择了相信林乐峰的话,别墅十分安全,不会倒塌。事实也证明如此。别墅地基也是垒高加固过的,到了傍晚,房间里的海水已全部退去了,而外面还有几十厘米的水。
“我们出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人活着。”于重元对苏克与朱沁蓝说。两人尽管早已筋疲力尽,还是点头说好。三人携带一把潜水灯,淌水走向白亭岛本地人住宅区。那里已夷为平地,有些侥幸活着的人,正坐在故园上嚎啕大哭,为不幸死去的亲人和自己的家园。
这一场风暴潮夺走了白亭岛大部分人的性命,活下来的只有二十来人,于重元将他们全部带回了别墅。在回别墅途中,三人发现了树干上的陶颜,她已晕过去了,额头滚烫,双颊烧红。三人将她带回了别墅,赶紧喂服药物,收拾出干净的地方让她睡下。晕晕沉沉里,她还在不停地咕哝:“峰少,阿宁,不要…”
“阿峰他怎么了?”福伯一下子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深深象刀刻般。“阿峰他怎么了?”于重元轻轻地拍着他的肩:“福伯别着急,现在还不知道呢。”
福伯老泪横流,头撞防盗窗:“天哪,我怎么向他爸交待呀?天哪…”阿田哭着阻止他:“福伯,你不要这样子呀。”这一老一少的哭声又引发新一轮的哭泣,白亭岛居民们想起自己枉死的亲人,哭得惊天动地。
一直到深夜,大家疲倦了,悲恸才稍减。别墅里挤挤攘攘的全是人,房间里住不下了,于重元、朱沁蓝、苏克和福伯、阿田都坐在客厅里,大家累极了,或躺或靠一一睡了过去。半夜里苏克忽然听到奇怪的沙沙声,只见窗前站了条人影,头发长长,她正慢滋滋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苏克骇然,忍不住推了身边的朱沁蓝与于重元,两人醒来,倒吸了一口气,不敢稍动。
福伯也醒了,长叹一口气:“这孩子小时候溺水时,说碰到了海鬼,从此就落下这个病根,总把自己当成海鬼。”福伯站起身来,走过去小声地说:“阿田,来坐下来慢慢梳。”他把阿田扶到沙发上,阿田很温顺,脸与手涂的雪白,眉眼含笑。
第七章第七天(结局)
到了第二天中午,风雨终于全部停消,台风完完全全地离开了白亭岛。本地居民们一早就起来,冒着寒冷而来。
于重元三人感动于渔民们那种强大的生命力。或许是见怪了大海的无情与无常,他们不抱怨不懈怠,积极地乐观地重建着家园。
在他们面前,不知道为何,大家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福伯说,还有些船完好。现在大篷岛还在台风范围内,等晚上,他送我们去大篷岛。”
于重元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碧空如洗,如一块巨大的翡翠熠熠生辉
终于要离开这个白亭岛了,大家都有些感叹,一时间无语可说,各回各的房间收拾行礼。其实都没有什么可收拾,可是忙碌些也许能打发心头的不安吧。尽管现在岛上处处阳光灿烂,可别墅里却迷漫着一种阴霾,沉沉甸甸地压在大家心头。
沁蓝把行李放在厅里的桌几上,坐在沙发上托腮望着窗外,脸色凝重。于重元走到她面前,递了样东西给她:“这是你的,应该带回去。”
朱沁蓝疑惑地接过,一看上面的三个凄白大字“第七夜”,顿时浑身一僵,低喝:“于重元,你什么意思?”
“不要动气,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你是谁了,尽管我们有六年没见。”于重元不紧不慢地说:“你长大了,名字改了,轮廊也变了,可是我认得你。
”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她还只有16岁,脸圆圆的,满脸稚气,跟如今坚毅精明的模样全然不象。
朱沁蓝沉吟着,揣摩着于重元的心思。于重元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有恶意,如果有,在第一眼认出你时,我就会告诉峰少了。”
朱沁蓝心思百转,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怎么可能?你只见过我一次,而且我的相貌跟以前差别很大。”她是如何也猜不到于重元一直在暗处留意着她。
于重元微笑:“有关她的事情我总是记得特别清楚。”时间悠悠,弹指七年了,第一次见到沈菡时的情景如在昨日。
那是在大学的新生联谊会上,她是如此的光芒四射,令他不由自主地坠入了情网。明明是他先认识沈菡的,当时他都能感觉出沈菡对他颇有好感。
可林乐峰出现后,一切都不同,她的眼光不再看其他的男人。而他,只能在暗底里用妒忌的眼神追随着他们的欢笑。
这段往事令于重元的微笑渐渐地变成了苦笑。
“原来还有人一直记着姐姐。”朱沁蓝十分感动。
“是啊,我一直记得她,一直记得她。”沈菡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永远拔不出来。“伯父伯母他们还好吗?”
“姐姐失踪后,叔叔中风了,阿姨每天以泪洗脸,很快也就病倒了。”朱沁蓝说到这里,眼泪涟涟,肩膀耸动。苏克走过来,温柔地按着她肩膀。
于重元装出一副悲伤的样子,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阿姨死时,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只求我一事,一定要查出姐姐失踪的真实原因,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你知道我父母早死了,是他们收养我,
当我象女儿一样看待。他们对我恩情这一生都无法报答…我开始调查,当我知道林乐峰与唐绍有暧昧关系时,我就怀疑他们了,可是又苦无证据。
所以我学会潜水,学会催眠,学会各种各样的技能,研究白亭岛的方方面面,还结交了石宁,终于接近了他们。”
“其实来岛上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是一定要来。第一天晚上,当我看到有人在林家老房子里梳头发时,一个绝妙的主意在我脑海里形成了。
我催眠了陶颜。”朱沁蓝往陶颜房间方向瞥了一眼,目光里透着歉意。“说起来真是对不起她,让她受了这么多的惊吓,不过我一直让苏克跟着她,
也就是怕她出什么意外。”
“那时候我想着要吓嘑他们,让他们以为姐姐回来报仇了。可是没想到第二天陶颜就在洞穴发现了头发,晚上我潜入海底查看,尸体的手腕上还挂着林乐峰送姐姐的手链。姐姐果然是他们杀害的!”朱沁蓝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胸脯一起一伏,十分激动。
苏克轻轻地拍她肩膀,劝解她:“好了,别再难过了,现在他们都死了,你也算是帮姐姐报了仇,对不起阿姨叔叔了。”
朱沁蓝点点头,抹去眼角的眼泪,扭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希望叔叔,阿姨还有姐姐在天堂里都能快乐。”
苏克目含深意地看着于重元,说:“原来你早就看出我们的小动作,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峰少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对于他的疑问,于重元就有应答,不紧不慢地说:“一直以来我也怀疑是他们两人杀掉了沈菡,可是找不着证据呀,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难得你们两个出现,我当然乐见其成,那天你从老房子里爬回别墅,我可是看到了的,没告诉峰少而已。还有你扔在坟场的假胳膊,我也看到了,也没有告诉峰少。”
苏克略有所思,点点头说:“多谢你的帮忙了。”于重元说:“不必客气,我也一直希望能替她报仇。”他说的如此合情合理,苏克与朱沁蓝相视一眼,也挑不出啥缺漏了。
“不过…”于重元皱起眉头,“前天晚上你们两个玩什么把戏呀?”
“前天晚上的事情根本不是我们弄的,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提起前天晚上,朱沁蓝与苏克也是一脸迷惑。
朱沁蓝说:“不过当时真的很害怕,不由自主的心跳就加快,总感觉有个潮湿的影子粘在自己的身上。会不会是阿田呢?”
“不可能是她吧。”苏克轻咳一声,说:“其实不只是前天晚上,那天我在林家老房子也摸到了潮湿的长头发。当时我机灵,立刻跳窗走了,都不敢回头。
”朱沁蓝啊了一声,“那不是你编出来的吗?”苏克摇头:“不是,是事实,还有那本书。”那本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的书。
不知道为何,三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阴森,尽管外面阳光热热闹闹的铺天盖地,却好象照不进屋内。
朱沁蓝甩甩头,说:“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现在去海底最后拜奠姐姐吧,而且我还要将姐姐的头颅送回去呢。我不想姐姐死无全尸,姐姐喜欢大海,就让她长眠海底吧。”朱沁蓝说完,起身去林乐峰的房间里拿头颅。
于重元张了张口,本想说那不是沈菡的头颅,想了想终究没说。去年他跟林乐峰来白亭岛度假时,在洞穴里发现这具尸体,当时脑海里就闪过一个想法。今年来之前,他特意去打了一条链子,林乐峰送沈菡的链子,沈菡平时总戴着,他早记熟了款式。
潜水那天他最先下的水,溜到洞里将链子戴在了尸体的手腕上。没想到隔了一会儿,陶颜不慎被海流卷进洞穴,不费吹灰之力诱发了林乐峰与唐绍的矛盾,也令朱沁蓝与苏克下定决心行动。他什么也没有做,事情却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他预期的发展。
朱沁蓝去林乐峰房间里转了一圈出来,问:“于重元,你有没有的看到姐姐的头颅呀?”
于重元一愣:“就在峰少房间里呀,有防盗网护着,水也冲不走的。”
“你没看到呀?好奇怪。你帮我一起去找找呀。”朱沁蓝拉起苏克又折回林乐峰房间,一会儿懈气地出来,说:“算了,时间来不及了。
重元,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去看看姐姐吧。”于重元心里不太愿意,可是刚才自己才表现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马上变了态度,会让人起疑心的。
他只得点点头。
穿过空空荡荡的居民区,三个人来到码头,大部分渔船都被击破了,海面上漂浮着大小不一的木板。此外,并没有台风肆虐的其他痕迹。
太阳已偏西了,空气清亮透明,船行在海面象是行在画里,海水湛蓝如练,云影斜飞。暖洋洋的夏日气息几乎要将三人融化,这里真是人间的天堂。
,三人回想昨日的狂风暴雨,还有席卷全岛的风暴潮,恍然一梦。
于重元野心勃勃地微笑着,林乐峰死了,但是白亭岛一定会成为中国的诗巴丹岛,因为这也是于重元的梦想,现在前进的路上已无障碍。
船停在峭壁的上方,三个人戴上面镜和呼吸器,先后跳进水里,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穿过了有阳光的灿灿生华的海域,沉入阴凉深蓝的海域里,不停地下沉。潜水灯将四周照的雪亮,数以万计的金梭鱼旋转从面前掠过,峭壁上起伏的海草一蓬一缩,蟃鱼扭着S型滑过,某个海穴里有只小海鬼探头探脑。
他们找着了那个洞穴,那丛头发还在,静静地散开象茂盛的海草。三人都有些吃惊,心想怎么挖出头颅,头发还没有被海流卷走呢?
洞穴里的小鱼小虾受了惊扰,躲进头发里,及等他们靠近,又一窝蜂地散开,惊慌避走。
朱沁蓝跪在细沙上,低眉敛目双手合什,心里默祷。一分钟后,她眼开眼睛,心中一动,挖开头发下的沙粒,片刻露出白森森的头骨。
她顿时呆了,用手推推苏克与于重元。两人面镜后的眼睛也瞪大了。那头颅明明在林家别墅里的,什么时候回到了这里?是谁将它埋回了这里?
于重元打了个颤战,冲苏克与朱沁蓝比比手势,试意离开这里。苏克与朱沁蓝点点头,三人踢动脚蹼,往洞穴口游去。
细沙上随水浮摆的那丛头发忽然膨胀,象灵动的蛇在海水里扭动着,缠住了三人的脚踝。走在最前面的于重元惊呼一声,手中的潜水灯脱手而去,甩出洞穴外坠向深海,一圈光晕慢慢地下沉,然后熄灭。黑暗,只有黑暗,无边无际,无声无息。
林家别墅里,沉睡中的陶颜悚然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有一股潮湿的咸咸的腥味,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