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人的行踪自然无可捉摸,他救下我们只后,便走了。”
白石的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不过任他如何怀疑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我这番说法完全寻不到什么破绽。
月华却有些困惑地开口:“七七,你说我们是指?”
我领他们到绑匪兄身旁。“诺,就是他。”
月华立刻涌上杀气。“就是那个绑架了你的人?”
白石走了过来,看到他的脸却有些惊诧。“竟然是他?”
我微微一笑。“你也没想到吧。他伤势已无大碍,但武功暂时不能恢复。还是等他好些之后再问问前因后果吧。”
原本计划的回程,因为这次莫名其妙的绑架而推迟。
绑匪兄被带回城主府,严加看管起来。我每日去看他两次,而他终于在第三日醒了过来。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我端了桌上的药,扶起他。月华坐在一旁,脸色冷峻。他始终还对这次绑架事件耿耿于怀。
绑匪兄似乎有些迷茫,微微皱了清朗的眉。“深深?”
“你伤得很重,大概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用武了。”我把药碗递给他。
他沉思片刻,似乎渐渐理清了思路。“我——没死?你也——?”
“的确。我们被人救了。“
他转过眼,躲避我的目光。“你都知道了。是我——绑架了你,还害得你坠崖。”
“都过去了。说吧,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深,我——”
“洛迦,我一直当你是很好的朋友。我想知道真相,无论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人质。”
没错,绑架我的人,正是逍遥门的大弟子,我在越海交到的朋友,那个眉目清远却心事重重的少年云洛迦。
“这位是?”他终于注意到一旁脸色不豫的月华。
“这是四皇子殿下。不用担心,他——也是我的朋友,也许我们能帮到你也说不定。”
他的脸上闪过些惊讶,目光终于又重新与我对视,有些复杂。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我的真名叫迦落云。”
迦落云?挺奇怪的名字。我正在回忆似乎在哪儿听过这样的名字,月华却突然开了口。
“你是迦落一族的人?”
“不错。”
我疑惑的目光又投向月华。他温柔一笑,向我解释。
“迦落一族,在几国中素以玄门秘法闻名。只是最近十余年渐渐没落,最后一支迦落一族出现在十年前。只是——“他又转向迦落云。“迦落一族一直是作为伽罗国的国师存在,为何你会在这儿?”
迦落云轻叹一声,满是苦涩。“我们已经是迦落族的最后一支。伽罗现任国君登基后,一直胁迫爹替他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爹为了保全我们迦落一族最后的命脉,一直忍辱负重。直到十年前。”
十年前?怎么又是十年前?
他顿了顿。“十年前,三国联盟共同讨伐九宫。此时,我爹却在那时与国君彻底决裂。因为怕国君的报复波及到我和娘亲,我们连夜逃出伽罗,隐姓埋名到了沧国逾风城。”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到了逍遥派?”
他的表情很复杂,像混合了愧疚,后悔和怀念。
“我和爹娘在逾风一同过了六年。现在想来,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虽然我们过的清苦,却还有彼此。只是那时我——不懂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很沉痛,攥紧了双拳。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十五岁那年,少年叛逆。在跟爹娘大吵一场之后,我离家出走,误打误撞进了逍遥门。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也没有跟爹娘说过我的行踪。”
“凭着迦落一族独传的玄门绝技,我很快便成为了逍遥门的大弟子。就这么过了三年。一直到一年之前,我感觉到爹娘那里有异乎寻常的波动。”
“波-波动?”我对这个词颇有些疑惑。
“我们迦落一族有天生灵力,所以我和爹娘之间会有彼此感应。若对方遇见什么及其重大的事件,会有感应波动。”
又是天生灵力?不知道他们的灵力与风岚相比又如何?
应该还是风岚强一些,至少他身上的灵力我能感应得到,而迦落云的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我感应到波动之后,立刻赶回逾风。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眼眶湿润,声音颤抖,这回忆让他痛苦。
“我只看到了爹娘的坟墓。我们在逾风的家——全被毁了。”
“洛迦——,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苦笑,七分仇恨,三分无奈。“可恨的是我至今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的线索,就是传言白石得到了迦叶谱。”
“迦叶谱?”我立刻联想到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就是你想拿我交换的东西?”
“正是。迦叶谱是迦落一族的密传。所以我便知道,我爹娘的死,一定与白石脱不了干系。可是论武艺我敌不过他,至于玄门法术,我也只不过一知半解。无奈之下,想出了这个方法。”
“你怀疑,是白石——?”我有些震惊,却直觉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白石的确做事有些不择手段,但为了秘笈而杀人——我总觉得他还没有卑劣到这种程度。”
“深深,你不知道。有时面对巨大的诱惑,人是会失了本性,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的眼眸浮上愤恨和哀伤。“这样的例子,我看得太多。”
月华在一旁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此刻却突然开了口。
“我也觉得不太像是白石。他是个谨慎的人,若迦叶谱是通过此等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又为何弄得众人皆知?他这样做似乎是刻意而为之。”
重返长乐
“没错!”白石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令我们三人均是一惊。
“真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师傅和师娘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他踱了进来,紧紧地盯着迦落云,讶异中带了些怀念。
迦落云的表情更加讶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石没有回答,缓缓走到桌前坐下。“两年前,我因与人结怨被人追杀,逃到逾风,正好遇上了迦落明和迦落珊瑚两夫妇,也就是你的爹娘。”
“他们好心救了我。在养伤的一段时间,对我视如己出,只因为他们说自己也有个如我这般大小的孩儿,至今不知流落何方。因为怕我再被人追杀,便认了我做徒弟,传了我一套剑法,名为迦叶,并叮嘱我不可告诉旁人这剑法是由他们传授而来。”
“迦叶剑法神奇诡妙,我不过联系了半年时间,便已难逢敌手。但我不能一直呆在逾风,便告辞师傅师娘回到长乐。”
“一年前,我参加武林大会夺得盟主之位,便特意绕道至逾风,想去看望师傅师娘。谁知我到达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白石的桃花眼里涌现出沉痛。“他们已经被人杀害。我只来得及替他们安葬而已。”
迦落云冷冷一笑。“既是如此,迦叶谱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根本没有迦叶谱。”白石不慌不忙吐出几个字,引得举座皆惊。
“我将这个假消息流传出去,不过是为了找到你。师傅师娘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你这个孩儿了吧。我派了很多人打探消息,都没有下落。只好用这个方法引起你的注意。前些日子你已经探过几次越海城主府了吧?我还只当你是如别人一般为了抢夺迦叶谱而来的。”
白石的话,听上去似乎可信度很高。我看了一眼迦落云,他低头不语,显然还是有些怀疑。
白石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指环。
“即使你对我的话有所怀疑,也该认得这枚指环吧。若我是杀害你爹娘的人,又怎会知道这枚指环的奥秘?”
迦落云的眼紧紧地黏在白石手上的指环上,一瞬不眨,嘴唇微微颤抖。
“这指环本是你迦落族的传族信物,传给每个继承灵力的嫡长子。现在,总算是物归原主。”白石起身,将手中的指环轻轻交到迦落云手里。
他看着手上的黑色指环,握紧拳头。眼里的怀疑之色已去了大半。
“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忽然抬头,直视白石。
白石的脸色晦暗不明。“这一年来,我也在苦苦追寻这件命案的真相。这是我当年从师娘手里发现的布块。”
他展示了一小张丝绸布料。极品的天蚕丝,上面绣了红色牡丹纹。
“牡丹?——”
“不错。只有伽罗国贵族才能穿着的红色牡丹纹。你爹娘的死,和伽罗皇室脱不了关系。而且——多半就是为了迦叶谱。”
迦落云猛地一抬头,眼神悲愤:“果然是那个狗皇帝!”
他咬了牙,清远之态早已不复存在,竟似修罗般嗜血狠厉,看得我心中一紧。身旁的月华轻握了我的手,颇有安抚之意。我朝他感激地笑笑,转头向迦落云劝道:“迦落,莫非你又想自己去报仇不成?伽罗国君能从你爹娘手里夺走迦叶谱,定然早有准备。你去了,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若想报仇,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深儿说的极是。迦落,师傅师娘都是玄门秘技的高手,连他们都惨遭杀害,伽罗国君必有高手相助。迦叶谱现在也不在我们手上,实力相差太大,还是得暂时忍辱负重,万不可自乱阵脚,叫他们抓住机会。现在你可是迦落族的最后一人。”白石也开了口。
迦落云低头沉思片刻,仇恨之色已退。
“二位说的有理。为了爹娘,我也不应贸然行事。白大人,今后我愿跟随你左右,只期望将来有机会手刃仇人。”
“好!你放心,这个血海深仇,对我来说也一样铭刻在心。”
正月初十,我和月华带着灰太郎总算踏上了归程,负责驾车的,仍旧是月华那位气质不凡却总是充当杂役角色的侍卫大哥朱延。
而迦落云选择了留在越海,成为白石的又一得力辅臣。
似乎还为了我被劫的事情耿耿于怀,一路上月华和灰太郎都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在我好言安抚下才渐渐恢复过来。
和月华之间初时的那点别扭感觉也在这些天里逐渐消弭殆尽,我想我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他作为我交往的对象存在。
他看我的时候,眼里都荡漾着甜蜜和温柔的笑意,可还是被我发现偶尔在看向别处的时候,仍然有淡淡的忧思划过他的眼底。果然还是缺乏安全感吗?
对不起,从今以后,就让我一心一意地对你。
归程出奇的顺利,正月十七,我们便回到了越海。
马车没有驾往皇宫,而是径直去了大皇子府。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月华,他却故作神秘状,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答案揭晓。
看到爹娘的面庞时,我竟突然湿了眼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爹,娘!你们怎么——”我喜极,不顾众人扑进娘怀里。
娘笑着抱住我,眼眶有些发红。“深儿,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那-那还不是因为看见你们高兴呀。娘,我好想你们——”
大哥在一旁颇有不满地发了话。“深深,你就一点也不挂念你家大哥吗?”
“深深眼里只有城主和夫人,把我们都给忘记了,唉——”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惊喜地转了头。“月浓!怎么你也来了!”
她似乎瘦了些,依然明丽的脸上笑意动人。
“大家还是进屋再叙吧,深深这些日子忙着赶路,一定是累坏了。”一直站在一旁浅笑的月隐开了口。他仍然是温润出尘的模样,眉眼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感激地对他笑笑,身后的月华突然上前,握住我的手。“深儿,进去休息片刻再叙旧也不迟。”
月隐的眼中划过淡淡的黯然。我转开眼,握紧了月华的手。
原来爹娘在正月十六,也就是我们抵达的前一天刚刚到达长乐,和大哥一样住在了月隐的大皇子府。
用过晚膳后,月隐,月华和月浓分别回了自个儿的住处,留下我们这一家子聚在一起叙叙旧。因为我第二日便得回携芳殿,所以能和爹娘单独相处的时间便只剩这一晚。我还得抓紧时间想办法阻止娘去觐见皇后娘娘才是。
正在思考要如何阻止,娘却抚着我的头发,满眼怜惜地开了口。
“孩子,苦了你了。”
我抬头看了看爹娘的脸,有些泪意翻涌,似乎是压在心中的委屈挣扎着想一下子倾倒出来。
“娘,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去越海?”
娘摇了摇头。“深儿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赐婚的事儿我们已经听说了。月隐那孩子,一定让你伤心了吧。”
爹皱紧了眉。“最是无情帝王家。深儿,你跟爹娘回出云吧,让爹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的男儿,绝不比他们沧家的孩子差。”
“爹——”我撒娇地摇了摇他的衣袖。“深儿现在还不想回去。”
“为何?莫非你真如传言所说,喜欢那越海的白石了?”爹挑了眉,有些疑问的语气。
“爹,你还没看出来吗?”大哥调侃的语气带着十二分的笑意。“咱们的深儿可抢手得很。深儿去了越海三月,大沧四皇子殿下就魂不守舍了三月。这不,还眼巴巴地追到了越海。咱们啊,就等着赐婚吧!”
娘笑意盈盈。“我看那四皇子这孩子的确不错。深儿,你喜欢就好。”
“大哥——,我还没问你和月浓的事儿呢!”语气中大有威胁之意。
大哥神色有些躲闪。“我——我能有什么事儿!”
爹眉头却更紧。“天底下莫非只有他们沧家才出好儿女么?深儿,听爹的话,别和他们沧家再纠缠不清,沧家的人,迟早还会让你伤心的!”
看来爹对当年的事还怀恨在心。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遭到这样的诬陷,又失去了最爱的人,这伤口一定很深。爹爹他虽可怜,可是娘亲——
娘见爹如此反常,连忙开口:“夫君,就让深儿自己决定吧。既然深儿和四皇子两情相悦,我们又何必横加干涉?”
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娘向我眨眨眼,竟有了些小儿女的娇憨之态。“深儿,你放心,你爹也就是说说罢了。”
我望着娘写满慈爱的美丽脸庞,心里一痛。
“娘,你们要去觐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么?”
“是啊,我们明日未时便会进宫。”
“娘——你能不能不去?”
“为什么?”娘有些疑惑。
“因为——因为皇上和皇后都很严厉,他们很难相处的!”
“傻孩子,爹娘不过是去拜见,皇上皇后再严厉,我们也有分寸对付。”
“娘——,就让爹一个人去不行吗?”
“深儿,我们到长乐的事情,早已上呈,皇上亲口吩咐一定要我们夫妇二人一同觐见,倘若不去,那可就是违抗圣旨。”
什么?怎会如此?!事到如今,看来已无转圜的余地。
我沮丧地坐下,却无意中看见爹望着娘亲的眼里有些不易察觉的忧虑。
莫非他也在担心么?
又遇白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