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侠?是那个眉目清远让人心生好感的少年?
“请他进来吧。”
清瘦的青衫少年在我面前站定,身姿修挺,神情淡定柔和,却似装了千山万水般隽永。
近一些看,他的眼睛不是纯黑色,而是浅浅的褐色,难怪看上去总有些幽远朦胧的味道。
“洛迦冒昧前来探望,不知小姐的伤可有好些?”他将手上的紫木小匣递给蓝儿。“这是逍遥门的治伤灵药,对小姐的伤有些好处。”
“其实早已大好了。多谢云少侠,叫我深深就好。”
衣袍微摆,他坐在我的对面。“既然如此,深深称我洛迦即可。”
我对他友善地笑笑,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试试看。”
他拿起白玉杯子,轻抿一口,有些赞赏之意。“很特别的香味。浓而不腻,香醇悠远。”
我弯了眉眼。“这是凝桂,用好几种桂花调制而成的香茶。我在出云时便常喝了,没想到这儿也有呢。”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越海并不出产桂花,应该是白门主特意寻来的吧。”
“是吗?”我有些可惜,这儿居然没有我最爱的桂花。“洛迦是越海人么?”
“不。”他摇了摇头,转开眼看向大海。“我是逾风人。”
“逾风?”这是四大城中唯一一个我没有去过的地方了。“逾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常常有很大的风?”我一直很好奇这一点。
他有些好笑地摇摇头。“不是,只是每年会有一个月的风季。逾风人认为风是上天的赐予,所以这一个月的风季也是逾风的节日。”
“逾风——也是个很美的地方呢。四方绿意,百里平原。”他微睐了一双眸,像陷入怀念的样子。“策马纵横,快意豪饮,那才是真正的快活。”
眼前的少年云淡风清的模样,很难让人把他和信步草原的豪爽汉子联系到一起。
微微的海风吹过,白纱轻舞,玉珰叮咚,带出些浅淡又平和的忧思。
“洛迦,很想念逾风吧?”轻叹一声。“为何不回去看看?”
他淡褐色的眸中飞快地闪过寒意,着实地令我一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垂了眸。“回去?既已无家,谈何归去?”
无家?难道他已经没有了家人么?
偷眼望去,他的侧脸微微颤动,竟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这个样子让我联想到了白石。白石好歹还有个妹妹,可他却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等等,他不会跟白石一样,也是因为九宫失去了家人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但总不能直接问人家你爹娘怎么死的吧?看看人家这伤心欲绝的样子,谁能问得出口?
我苦恼地看了看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云洛迦。安慰人实在不是我的强项。
“洛迦——,你别难过。”说完我真想抽自己两下,实在太没水准!
“我的家乡有种说法。当上天在你面前关了一扇门,那么它一定会留下一扇窗。所以,如果命运让你失去了一个家,那么它总有一天会再补偿给你一个。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他忽然抬了头望住我,神态怔楞。
我继续说。“若是在这补偿来到之前,你便关闭了自己的心,又怎么抓得住上天的恩赐?”
“补偿?已经死去的人,难道还能复活么?”他自嘲般地低笑两声。“是我失态了。还请深深不要放在心上。”
我有些丧气,看来我的安慰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他又恢复了淡定的模样,神态从容。
“深深受伤的这段时间,白门主日夜担忧,憔悴了不少。”
我撇撇嘴。他是怕万一我没挺过去他这唯一的线索就断了吧。
“白门主对深深的情意真是让人动容。”
情意?我嘴里的一口茶扑了出去,差点没被自己呛死。“洛-洛迦,你们都误会了。”
他却不在意地继续说:“深深不必害羞,出云和越海的联姻之说我们都有所知,白城主用情之深大家有目共睹,想来好事将近了吧。”
“我——”害羞?!我这叫害羞?!!
“深深与白门主,的确是一对璧人。”
“不是,我——”
“洛迦先在此恭贺深深了。”
“你——”
天哪!!这是那个眉目清远云淡风清的云洛迦么?
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云洛迦走后,我抱着灰太郎的大头,揪着它的长毛一脸痛苦状。
灰太郎被揪得有些疼,看了看我扭曲的脸,呜了一声又认命地把头缩到我怀里。
凤星走进来,看我这样,不屑又恼怒地“哼”了一声。“招蜂引蝶!怎么对得起——”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她咬咬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身又出了门。
白石,我决定重新开始讨厌你!
宴无好宴
从那之后,我和云洛迦的友谊一日千里。
云洛迦,其实是个奇怪的人。
明明看上去是如此清远悠扬的样子,却让人觉得他的心里藏了些沉重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知己好友,对我而言。
而对于他心底的那些沉重,我选择了视而不见。谁能没有秘密?
明月清风,远海薄浪。得一友人,把酒言欢。他欣赏我最爱的桂花酿,我好奇他豪情纵横的草原故里。我们都爱美好的事物,讨厌破坏美感的一切。
最奇特的,是他对我们现代棋牌类游戏的领悟力。自从我教会他五子棋和八十分之后,基本我就再也没赢过。
“不是吧?”我看着棋盘上不知何时连成的四颗白子。“洛迦,你不会是趁我没注意的时候多下了几颗吧?”
他形状姣好的唇角抽了抽。“废话少说,该你了。”
我垮下脸,转了转眼珠子。
“我头晕了,重新来过吧?”
站在一旁的凤星嗤笑一声。“又要耍赖了。”
连输n回合完全没有翻身希望的我按奈不住,终于恼羞成怒。伸手一抹,打乱了棋盘。
“我——伤还没复原呢!反应迟钝些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管,这次不算!”
云洛迦总是保持淡定的脸庞这下总算破了功。
他一脸恼火,微微涨红了面颊。“这是第五次了!”
我满是新奇地看着他。
“洛迦,原来你生气是这个样子哦~”不错不错,并不影响形象,反而有种美人薄怒的独特美感。
“你——“他有些无奈。酡红未消,浅浅布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诱人的样子。
他不及月华清雅,也不及风岚华美,却另有些清俊动人的气质。我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个世界的美人还真是多。莫非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成?
一转眼,却看到凤星也望着他,目不转睛。星眸中有些奇特的意味。
我心一动。莫非凤星她?
若真是如此,倒要好好撮合撮合才是。内心深处八卦和红娘的潜质又开始蠢蠢欲动。
“深儿在做什么?”
一个带些磁性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白石?我转了头去,不意外地对上笑弯弯的桃花眼。
白石最近的态度,呃——有些怪异。
原谅我用了这么个词,若你发觉原本对你不屑一顾甚至曾百般利用的人,忽然一下子变得温柔体贴,百依百顺,时不时还来个深情凝视,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再加上洛迦那时候说的什么好事将近的话,让我面对白石时总觉得很别扭。
“云少侠也在?”他似乎刚刚注意到我对面的云洛迦,微微敛起笑意。
云洛迦起身,向他行了一礼。“白盟主。”他也收起表情,又恢复到之前那个云淡风清的模样。
“我和洛迦正在玩五子棋呢。白石,你找我有事?”
白石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些不豫。
“莫非没事就不能来深儿这里不成?”
看来我又得罪他了。这个小心眼。
我讨好地对他笑。“那还不是因为白大城主平日里都忙的不行,这才觉得奇怪嘛。要不要来试试?”
他脸色稍霁。“不用了。明晚屏海设宴为各大派的盟友践行。深儿,若你身子好些,可以过来参加。”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我一定来。”
江湖诶——,看到这么多武林高手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云洛迦,仍然没有走的意思。
我有些疑惑,正要发问,云洛迦却起了身。
“既然白盟主和深深有事要谈,云某先行告辞了。”
说罢向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有些窘,这下更说不清楚了。恼怒地瞪了一眼白石,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你还有事?”
他侧了身,看向露台外面的海滩。
“深儿和云少侠似乎很谈得来。”
“的确。”
“深儿为人良善,心不设防,本是好事,不过若遇上些别有用心之徒,怕是会收到伤害。”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担忧。“有些人并不像表面如此简单。”
他是在暗示我云洛迦不是什么好人?
无名火起。我已经把云洛迦当作了自己的朋友,岂能让他如此诋毁?
再说,他自己,难道就简单了?
“多谢白城主提醒。不过深深对于这一点早有认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在这吃到的苦头难道还不够多?若要说起别有用心——,似乎白盟城主是首当其冲吧?真是讽刺!”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了眸,握紧了露台的栏杆。
“深儿果然••••••还是在怪我。”
他的语气有些微微的伤感。
我心一软,刚刚的怒火消失个无影无踪。算了吧,本来不是也没再计较过去这些了吗?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他又开了口。
“我并不后悔那样做。”
我气结。这个死不认错的桃花棒子!
×××××偶是难得出现的分隔线×××××
践行宴在屏海天波楼举行。
屏海的形状狭长,如一条蜿蜒在海面上的巨蛇。
天波楼,就位于这条巨蛇的蛇首,是专为各类宴请大会而建造的大型楼台。
为了占个好位置观察武林群雄,我早早便带了凤星赶了过去,还被她狠狠嘲笑了一番。
原谅我吧,这里没啥娱乐,我只能找些事儿自个儿乐和乐和。
到了才知道,原来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我被白石安置在最前方一个柱子旁边,既能纵观全场,又能保持自身隐蔽,的确是个深得我心的好位置。
等了些时候,这些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才陆陆续续到齐。一时之间,寒暄恭维吹嘘之声不绝于耳。
谁说官场才多客套?我看这江湖,也不差几分。
“凤星,你可认得这些人?他们很有名吧?”
她有些不屑。“都是些虚伪的老家伙罢了。真正的高手寥寥无几。”
“哦?”我看到场上有几个之前见过的面庞。
“那个,天诀的掌门,叫冯什么的,看上去好像挺受尊敬。”
“他?”她冷笑。“头号伪君子就是他。你以为他怎么当得上掌门?还不是些丑恶的勾当。来这儿,恐怕也是为了白石的迦叶谱。”
“迦叶谱?”有些耳熟。“我之前听过白石自创的迦叶剑法,有什么关联么?”
“自然,迦叶剑法就是来自于迦叶谱。传说这是部极为玄妙的秘笈,里面除了剑法,还有内功心法,奇门异术,毒经医理。江湖上传说,白石正是因为得了这迦叶谱,才能年纪轻轻夺得盟主之位。”
“难怪~,这么说,这些人都想得到这迦叶谱?”
“那是自然。有了它,何愁不能称霸江湖。”她顿了顿。“甚至,称霸三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白石这人可不简单。多少人明争暗夺,竟无一人得手。”
此时,大厅里微微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白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