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状似没瞧见宋小妹的欲言又止,只揽着她的肩笑道:“我不穿,等你哥回来才穿,也让他瞧瞧你的手艺,日后好好谢你!”
“那我等着啊。”宋小妹重新笑了,她高兴的想自己刚刚的低落纯属多余,三嫂多喜欢三哥啊!再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有三哥在跟前,谁眼睛里看得到别人,是以四妹再怎么编排,也没人理的!
“对了,三嫂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教他们认字吗?”
“我布置了任务,要他们自行背诵。”苏婉被一提醒,才想起来,“我得回屋看看那葡萄酒怎么样了。”
“我也去。”宋小妹忙净了手,在胸前的围兜上擦了擦,便跟上苏婉的脚步。
发酵了十多天,一打开盖子,已经有浓郁的酒味传了出来,之前才放了一半的葡萄,现在水都漫上来了,宋小妹凑过去看一眼,又闻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的:“快成了,当时也没放多少葡萄,现在看着竟有满满一瓮呢!”
苏婉点点头,将浮上来的葡萄皮用棍子一一压了下去,重新封上盖子,回到厨房的宋小妹满眼都是笑意,再也不埋怨这多味花生费糖费香料了,花生自家种的,又不值钱,不就是几斤糖一些香料面粉么,等三嫂把葡萄酒酿好了,想吃多少吃多少!
酿酒有多挣钱,她可是知道的,刘大娘家两个儿子不仅在镇上买了大房子和铺子,如今都盘算着要进城了,她们酿的酒跟刘大娘家是不一样,刘大娘家的酒要糯米,糯米比葡萄不知贵多少,但三嫂说了,葡萄难得啊,糯米可以存放个好几年,一年到头都在酿酒,葡萄酒可不行,三嫂讲葡萄酒有那么多作用,比香粉还好用,那样一来便金贵多了!他们家不图像刘大娘儿子一样买大房子,赚的钱够给三哥进京赶考,便心满意足了。
苏婉在门外看了许久,才走进屋里,两个大的已经没吭声了,小的还在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架势倒比正式上学的还足些,苏婉心底发笑,脸上却敛了表情,她是演员,各种角色都有揣摩过,如今板起脸来做严师状,不过才几天,大娃二娃已经不敢随便对她笑嘻嘻了。
苏婉清了清嗓子,问:“连着前几天学的,全都会背了吗?”
兄弟两个闻言都蒙了,想要说什么,苏婉却摆摆手:“我看你们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都记住了,谁先开始吧?”
结局很惨淡,苏婉毫不客气的带着他们到了院里,快傍晚了,太阳倒不是很大,也不怕他们晒中暑,苏婉板着脸很有些冷面教师的风范:“开始吧,蹲好,不到一刻钟谁都不准动,不然今天的点心都没有!”
三妞扯了扯苏婉的衣服,仰着脸问:“三婶,昨天吃的是板栗糕,今天点心吃什么?”
“比昨天的板栗糕还好吃的多味花生,你们闻到香味了吗?”
几个熊孩子齐点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两个小的一听有吃的,竟迫不及待跟着一起受罚了。
宋小妹从厨房出来,便看到院里几个孩子蹲成一排,双手伸直,腿半弯的蹲着,姿势看起来很奇怪,她三嫂坐在葡萄架下一边扇风一边道:“二娃,腿再蹲下去一点,三妞三娃要蹲就别动,好好蹲!”
这架势比她哥还严厉些呢,宋小妹心想,看到两个大侄子苦不堪言的表情与两个小脸上的兴致满满形成鲜明对比,不知怎的有点想笑:“三嫂怎么教书教到院里来了。”
“他们背不出来,受罚呢。”
宋小妹接收到侄子们求救的眼神,斟酌道:“我平日听他们念的挺好的啊,昨儿晚上当着爹娘念了半晚上的书,可把爹娘高兴坏了。”
“是,念得挺好,也会认字了,但是前儿刚学的,今日又忘光光。”苏婉吐了口气,她这是收了两个怎样扶不上墙的学生,能退货吗!
第三十一章
还好苏婉也不是个爱操心的,想着尽人事听天命便好,而大娃二娃也不是真正的熊孩子,他们有时顽皮了些,却非常听话,苏婉让背书便背书,罚抄字就认真抄字,蹲马步也一丝不苟,苏婉更不多说什么了,只把进度放慢了,时不时抽查以前学的字叫他们认和默写。如今连三妞三娃都能跟着正式学了,只要不要求他们写字,勉强也跟得上进度。
中秋前一天,宋老爹他们在镇上的活便结束了,领了几贯钱,一个个消瘦而疲惫的脸上都布满了笑意,中秋当天宋子恒果然没回来,宋母却也割了整整一斤肉回来,苏婉见了差不多斯巴达了,她早知道这儿都把肥肉当好肉,越肥越油越好,宋母拎回来的肉里几乎看不到多少瘦肉,若练了油炒油渣还好吃,然苏婉只听她对张氏道:“这肉你便直接炒吧,大伙儿累了一个月,也好好补补。”
苏婉想了想问道:“若要补身子,娘怎的不买几根骨头回来熬汤?”
“骨头熬汤?你不知道,那骨头上都没几点肉,熬了汤想来也没甚味道,买不起肉的人家才吃那个!”
苏婉不成想古代也有这等攀比之风,听宋母说的便想笑,却正色道:“那是他们图省事,只把水煮开了,骨头里的精髓都没熬出来,哪能有什么味道,就是清水里放点盐罢了,肉味都闻不到。”
宋母便有些迟疑:“照你说猪骨头比猪肉还营养些?”
“娘你现在就去买,选那猪身上的肋骨,不用太多,一两根便好,从现在开始用小火慢慢熬,到午饭时便可以吃了,熬的时候剥几粒大娃他们捡的板栗放进去,汤汁更清香呢,连调料都不用放,加些盐便好了。”
“就是费点柴火和功夫罢了,正是过节,买就买吧,反正那骨头也不贵。”宋母说完便转身出去了,今儿村里有人杀猪,先叫本村的人买好了屠夫才会把剩下的拿到镇上去,所以宋母出去没几分钟,便又拎了两根骨头回来,苏婉已经回了堂屋上课,宋母拎着骨头现在门口听了几耳朵,她自然不懂,但是见孙子穿的干干净净的,摇头晃脑的跟着苏婉念那书本上的字,心里头一阵欢喜,她小儿子将来是要考状元当大官的,娶了会识字的媳妇,如今三个孙子都跟着媳妇在认字,村里人谁不羡慕!
宋母拎着骨头欢喜的进了厨房,张氏李氏正在忙着做月饼,宋小妹也在旁边打下手,本来是不需要她,但宋母说她年纪也到了,该学的都得学起来,刚好宋小妹也喜欢做这些,她被她三嫂训练出了一手好厨艺,便是日后出了门,婆家也只有满意的份儿。
想到这儿,宋小妹脸悄悄红了,见宋母进来,便想迎上去:“娘……”
张氏却道:“小妹好生学做月饼便是,猪骨我来处理,之前三弟妹说的我也听见了。”
张氏为人温婉,干活却比宋小妹还麻利些,端了水将骨头洗了洗,便咔擦剁成小块,扔进了一个陶壶里,这个陶壶还是新买的,上次公婆生病,买来准备熬夜,还没用上,他们病便好了,刚刚三弟妹说用这种药罐像熬药一样慢慢熬出来的汤,又香还营养,她便找了出来。
张氏很快又剥了小半碗板栗放进去,加满了水,便放在院里刚升起的小炉子上煮,看见丈夫牵了牛进来,便道:“他爹,帮忙看着炉子的火别熄了,但是水开后要把火放小一点。”
宋有根起先还不以为意:“这是做什么?”
“熬骨头汤,三弟妹说的,估计是想吃了,你好好看着吧,听说要小火才能熬出那个味道。”
宋有根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了:“好,交给我吧。”
夫妻俩如今把苏婉的话当圣旨也不为过,她认真教他们儿子念书,前日晚上,两个孩子还拿了张写了字的纸给他们看,他们自然看不懂,儿子说那是爹的名字,他们都会写了,宋有根这个汉子听得都有点泛泪,张氏更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才细细的折起来,放在自己唯一一个装银手镯的首饰盒子里,可见有多珍视这张纸。
张氏从来没如此感激过苏婉,她原想两个儿子都是不聪明的,小叔教了许久也教不会,可她还是想叫他们认字,不求像小叔那般出息,就看看三弟妹,念过书的人说话都不一样。而后三弟妹果真开始教儿子们了,张氏心里到底期望,又没抱太大希望,哪成想他们如今真的会写字了,张氏恨不得给苏婉跪下磕几个头,只求她日日这样教才好。
张氏回了厨房,见宋母打了水在用抹布擦灶上,想了想道:“娘,刚刚三弟妹说了个新吃法呢,教我们将肉切成片裹了糯米粉下过煎……”
“照子恒媳妇说的做罢,总归她比我们会吃。”
张氏便笑道:“那我就这么弄了。”
李氏哼了哼,见不得张氏这么讨好苏氏的架势,但想到原本小叔是没让自己儿子也学认字的,谢天谢地苏氏喜欢自己儿子,便连着一起教了,如今是真的万不敢得罪她丝毫了。
宋小妹想到她三嫂今儿舀点葡萄酒来给爹娘尝尝,心里头高兴,又有点失落:“可惜三哥不回来……”三哥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这些酒要怎么卖,卖多少钱最好。
不过三嫂说这酒多放几日更好些,而且才这么点还不够卖,家里剩下的葡萄全摘了酿酒也不见有多少,还得去山上采野葡萄,再问问其他人家吃不完的,都收了过来,恐怕要到下月才能酿了酒拿去卖。想到这儿,宋小妹便把遗憾的心收了起来。
跟年夜饭一样,中秋节也是晚上才是重头戏,月挂枝头,摆了桌在院中吃饭吃月饼,气氛是挺好的,偏偏有人煞风景的说道:“我听说城里过中秋,晚上都有庙会的,还有放花灯啊,江州城想来更热闹了,小叔倒是享受了。”
李氏这话道不是存心针对苏婉,不过她想来尖酸惯了,语气里自然的带了点嘲讽,一时间大伙儿都小心的看向苏婉,苏婉不吭声,张氏反应过来,忙道:“想来三弟妹在娘家时应该也逛过庙会吧,倒不如给我们讲讲?”
张氏是好心,可苏婉哪里会,总不能把电视剧里那套搬出来,索性冷了脸不说话,众人只当她在气李氏不懂眼色,倒是宋小妹无心解了围,她一直惦记着屋里的葡萄酒,这会儿便自冲苏婉眨眼睛:“三嫂,咱们不是准备了好东西给爹娘尝鲜的吗!”
苏婉恍然大悟,忙起身,宋小妹跟着过去,从厨房里拿了个大碗进了苏婉屋子,熊孩子们想跟过来,被她无情的关在门外:“不许看。”
其他人坐在桌上伸长脖子等着,不一会儿苏婉和宋小妹出来,苏婉端着油灯,宋小妹捧着碗,走近时正好风吹过来,一阵浓郁的香味便在院中弥漫开来,李氏急得站起来:“这是什么?”
苏婉叫人拿了一叠干净的碗过来,每只碗里倒了两口酒,众人接过,只见白瓷碗里装着暗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照着竟有几分剔透,先前浓郁的香味便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分了酒,倒没人动,宋小妹解惑道:“这是我跟三嫂酿的葡萄酒,你们小口的喝一点,味道可好咧!”
宋小妹说着,迫不及待的抿了一口,她这是第三次喝了,前两次只是尝尝味道,但是每一次都感叹:“比前日尝得又好吃了许多。”
宋母也抿了一小口,咂舌道:“葡萄做的?味道咋怪怪的……”虽是这么说,却忍不住又抿了一小口,喝到嘴里也挺香的,跟一般的酒不一样,酒味也淡。
倒是号称不爱喝酒的宋老爹,喝了一口便停不下来,一下子全喝光了,还在回味无穷:“这酒好啊,比那买来的酒都好喝!”
“还是爹识货呢,这哪是普通的酒能比的。”苏婉笑道,“不过这酒还没完全酿好,放的时间越长越好,今儿是拿出来给你们尝尝鲜的。”
宋小妹迫不及待的道:“爹娘,你们说多做几缸这葡萄酒拿去卖,是不是……”
宋小妹的话还没说完,被院门口的动静打断了,宋老爹奇怪道:“谁家赶的牛车?大过节的,谁还赶路不成……”
却听到牛车在他们院前停了的样子,随后便听到有人说话,忽然宋母站了起来:“子恒回来了?”
苏婉跟着大家往外走,一踏出宋家院子,果然看到月光下站在牛车边的男生,眉目清俊,长身玉立,一回头,那双仿佛流着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第三十二章
宋子恒的突然回来震惊了宋家所有人,宋母愣愣的问:“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跟夫子去江州城了吗?”
宋子恒刚从他娘子漂亮的眸子中回过神来,听到他娘的问题,居然下意识的顿了顿,眼神闪了好几下,才轻声回道:“前日便去了江州,今儿下午回的书院,夫子体恤,破例放了一天假,本打算明日再回来,便去岳父岳母那里贺节,哪知岳父岳母如此客气,竟非要使人现在送我回来。”
宋子恒的话刚落音,赶牛车的苏家家丁便跟一行人打了招呼,恭恭敬敬的拎上一个包裹道:“这是我家老爷太太给亲家贺节的,还请笑纳。”
宋母收了,看着天色已晚,本想叫苏家家丁在这里歇一晚,家丁推辞不肯,赶忙又让大儿媳去装几样月饼点心拿过来当回礼,目送着家丁赶着牛车离去,一家人才重新回到院里坐下,宋老爹满脸笑容道:“这才是团圆嘛!”
宋母问过儿子还没吃晚饭,忙把月饼点心往他跟前推了推,自个儿进了厨房,要亲自给儿子做顿吃的,也不要人帮忙,把进来想替她的张氏都赶了出去。
宋子恒吃了块月饼,喝了几口水,捏了桌上一粒圆滚滚不知用什么做的点心放进嘴里,牙齿一嚼,又香又脆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还有些别的滋味,甜,咸,以及微微的辣,咬到后面带着花生的香脆,竟是格外的好吃。让人吃了一粒还想再吃一粒。
不用想,定又是他娘子想出来的新鲜吃食,宋子恒见怪不怪,又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微微侧头,双眼含笑的看着身侧之人,“娘子是如何想出将花生如此处理的?”
苏婉一脸高深状:“若有心琢磨,什么东西想不出?”
宋子恒眼底笑意更甚,唇角弯起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又压了压,故作正色状,深以为然的道:“娘子所言甚是。”
宋小妹急着插话:“这多味花生说难倒也不难,精心点都能做好,另有一个,三哥你也不得不佩服三嫂呢!”
众人都知道宋小妹想说的是什么,也不吭声,由着她一人说完。之前用来盛酒的碗中还有两口没分给大家的,宋小妹忙端了来递到宋子恒跟前:“你尝尝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爹都喜欢极了。”
宋子恒端着碗看了片刻,又闻了闻,挑眉道:“葡萄酒?”
宋小妹一脸惊奇:“你也知道?”
“书上看到过,只是没想到你们竟能做出来。”
宋小妹道:“不是我们,都是三嫂想出来的。”
宋子恒已经低头抿了一口,细细品味过后,才展眉笑道:“果然名不虚传,不是一般米酒可以比的。”
宋老爹也咂了砸嘴,点头道:“可不是,你媳妇酿的酒好喝!”
宋子恒已经将酒都喝完了,支了只手撑着头,面对着苏婉,清透的眸子竟比碗中的液体更显流光溢彩,苏婉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竟破天荒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端起跟前的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后才觉得自己表现有些失常,这才重新淡定下来,一转头,宋子恒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神情,只是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苏婉才察觉不对,不由挑眉笑了:“看相公这情形,竟是喝醉了一般?”说到这里脸上笑容更甚了,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戏谑,显得眼神熠熠生辉,“这酒虽有些后劲,也比一般的米酒更易醉些,但相公才喝小两口,不至于这么快就醉了吧?”
宋子恒看着那双溢满戏谑的眸子,只觉比天上的月亮还亮些,一看过去便舍不得移开视线,若不是此刻一家人都在这儿,宋子恒倒真想调笑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却只是掩下心头的些许遗憾,笑道:“在岳父那儿喝两杯,有些头晕罢,倒被娘子看出来了。”
恰好宋母端了刚炒好的饭菜出来,一听这话忙道:“那赶紧吃了饭去歇着罢。”
宋小妹本来想问三哥对这葡萄酒有没有些意见,如今也不说话了,索性明日还有一天,倒不急于一时。
宋子恒吃完饭,又歇了片刻,跟大家讲了些在江州的情形,李氏还惦记着城里晚上的热闹庙会,感叹了一声,宋子恒便笑道:“昨儿晚上在江州城,也有庙会,听说连续办三天,有小吃叫卖,也猜灯谜,亦有人摆了地方让投壶,投中一支便可选一件礼物。”
宋小妹也来了兴致,忙问:“那姑娘们也可以去玩吗?”
“也有不少戴了面具的女子,应该也有未出阁的姑娘。”
宋小妹满眼艳羡的感叹道:“想来一定很好玩。”
张氏便打趣道:“等爹娘给小妹选个城里的女婿,往后啊,你就天天出门逛庙会都行!”
苏婉倒不全然是向往,可宋子恒这番描述,也不避免勾起了她的些许心思,她经历的,远比这热闹许多,如今虽身处宋家村,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类似隐居一般的生活,但那些繁华热闹,仍是她过去生活的一部分,此刻难免有些怀念,若是未穿越过来,她今晚会在做什么,去旅游,跟闺蜜吃了饭看过电影然后去商场血拼过瘾,还是邀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搓牌胡天侃地?苏婉想得入神,冷不丁放在身侧的手被握住,温暖干燥的触感紧紧包裹着她。
其他人谈着热闹的话题,有说有笑,周围还有孩子们三不五时爆发的阵阵笑声,热闹又喧杂,无人注意到的这边,苏婉只感觉耳边有热风吹过,不烫,却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过电一般。
喧闹中,她听到他轻柔的声音:“往后我都陪你去逛庙会。”
苏婉歪头看他,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给的承诺不见得她就很想要,可是这样的夜色这样认真的眼神,在耳边呼出的热气都像一股暖流直涌进内心,信一次又何妨?
“你自己说的。”
眼前的女子扬眉含笑,明艳的五官带着几分张扬的感觉,一点也不温婉贤淑,并不是时下所欣赏的美,宋子恒却只觉得眼前都亮了,当下便要点头,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小人儿硬生生挤在了他们中间:“你们在说悄悄话?我也要听!”三妞瞪大眼睛,看着桌下悄悄握着的手飞快分开,赶忙把自己的小手也伸了过去,“我要牵手,三叔三婶带上我啊!”
宋子恒腾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没把旁边的三妞掀翻,忙伸手扶了她,道,“不早了,我去洗漱。”这话自然不是对三妞讲的。
苏婉刚好看到宋子恒匆匆离去时,耳边泛起的一抹红色,心里头发笑,但抬头见其他人都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忙挤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颇有些夫唱妇随的意味道:“我回去给相公收拾衣服。”
苏婉刚进屋,还能听到宋小妹发现新大陆的似得凑到宋母旁边说:“娘,三哥一直拉着三嫂的手不放呢,我都看见了!”
宋母笑着点头:“小声点,他们脸皮薄经不起玩笑。”
苏婉默,光叫别人小声些,您老的嗓门可一点没降低。
宋子恒洗完澡回屋,刚好见到苏婉从柜里捧出了两套衣裳,借着月光看见衣裳的颜色,便知是给自己做的。宋子恒想起上次在家时,她还兴致勃勃的拿了针线要学做衣服,顿时有几分欣喜,竟这么快便做好了?
苏婉也笑着招呼道:“站在门口作甚?过来试试这衣裳合不合身,过完中秋天便凉了,先带两套秋衣去书院备着。”
说着已经抖开了上面那件青色的。宋子恒洗了澡穿的便是里衣,直接套上去便好,他也不自个儿动手,走到苏婉跟前摊开了双手,苏婉没说话,直接给他把衣服套上,系上腰带,又理了理领口,只对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几眼,点头道:“挺合身的。”
宋子恒却摸了摸针脚,缝的细密又整齐,想来不是新学者能达到的水平,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低落,低头看了床上另一件,道:“那件也试试吧。”
另一件是月白色的,怕穿着单调,便在袖口和衣襟两边各绣了一圈云纹,夜里看不清,手摸上去便能感觉到,精致的绣纹,更不可能是她做的。宋子恒心头的欢喜当下便少了一分,但见她端详着自己,似是很满意的这两身衣裳的模样,也不忍说什么,由她打量了片刻,才径自脱了衣裳。
苏婉把衣服摊在床上仔细叠好了,一边叠一边道:“我说小妹手巧,都没量过,竟也能做的如此合身。”
宋子恒看着她弯腰给自己叠衣服,满头青丝垂下,心中竟是一动,控制不住的伸手将她头发别到脑后,再回过神来时,双手已经从身后绕过去圈住了她的腰。
苏婉身子一僵,却没吭声,继续叠衣服。宋子恒只当自己喝多了,酒气发作,却舍不得把手挪开,甚至身子都贴上了她的后背,脸埋在她的发丝上,若无其事的问:“娘子那日还在学针线,学得如何了?”
第三十三章
“那个啊,我原是想好好学,后来发现这活对我来说太难了,只能无奈放弃。”苏婉说着回头看了宋子恒一眼,“相公不会笑我半途而废吧?”
“怎么会。”宋子恒虽是习惯性温和的语气,心头确有几分低落,只答了一句便闭口不言,随后干脆把脸也贴在苏婉脖颈间。
如今天气不算很热,两个人这样贴着倒也不十分难受,苏婉索性只做不知他的情绪,若无其事的叠好衣服,这才动了动脖子,对趴在她身上的人道:“起来啦,衣服叠好了。”
宋子恒却头也不抬,闷声道:“不起。”
苏婉简直要笑了,干脆掰开宋子恒横在自己腰间的手,很不客气的把衣服放到他手中,道:“好,不起就不起,衣服你自己去放。”
明显是忽悠的语气,连三妞三娃都不会上当,宋子恒居然乖乖听话了,拿了自个儿的衣服打开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苏婉常穿的衣服,他将衣服放在最上面,重新关上盖子,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回到床边,苏婉已经脱了鞋躺在了里面,宋子恒将床帐放下来,整个人也躺了进去。
苏婉见状似笑非笑的道:“哟,宋才子今儿不头悬梁锥刺股了?这么还早便打算歇了,可见是偷懒的。”
“娘子好生霸道,为夫多日未归家,如今想早些歇着竟也不许了?”
见宋子恒配合着委屈,苏婉反倒一横眉,冷笑一声道:“你整日在外头,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可曾想过我?”
“确实没想到娘子如此不讲理,为夫整日在书院,寒窗苦读,又如何风流快活?”
“哼,好一个寒窗苦读。”苏婉继续冷哼,做足了蛮不讲理状,“整日寒窗苦读的人一声不吭跑去了江州城,你就是这样寒窗苦读的。”
“冤枉啊,为夫去之前不是已经叫人给家中托信了吗,何况夫子的决定,我如何敢不从?”宋子恒语气似乎更委屈了,小身板还配合的趴到苏婉肩上做娇花状。
还越来越来劲了。苏婉肩上被他枕着的地方热的几乎要出汗,便没心情配合他玩下去,推了推宋子恒,却没推动,便伸出手扇了扇风:“靠这么近,你不热啊?”
宋子恒不起来,脸却转为正面朝下,刚刚蹭几下苏婉的领口已经拉开不少,他入目的便是她的锁骨,细细的一根弯出优美的弧度,像一根白玉钗似得,泛着盈白的光泽,宋子恒张嘴,牙齿轻轻咬上那里。
苏婉冷不丁发出一声尖叫,声音虽不大,在这个时候便显得有些暧昧。宋子恒倒还不察,只是耳根有微微泛红而已,他想不通自己今日为何频频失常,竟做出如此举动。然而做便做了,又不好直说,只能粉饰太平。宋子恒牙齿松开,语气还一如之前:“娘子可还觉得我在外头风流快活。”
苏婉生怕自己不配合,他又张口咬下来,忙做忏悔状:“相公一向好学,方才是妾身误会了。”
宋子恒这才顺势起身,翻了个身,平躺着床上,与苏婉之间隔了半臂距离,眼角余光瞥到她用手摸上了锁骨,忽然觉得热气上涌,忙用手扇了扇风。
除了一点点湿润,并没有摸到牙印,苏婉放心下来,遂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得宋子恒恢复了一贯的语气在问:“娘子不如和我讲讲这葡萄酒是如何酿成的?”
“还没酿成,只是半成品而已,不过味道已经出来了。”苏婉便把和宋小妹一起酿酒的起因经过都说了一遍,宋子恒听后沉吟了片刻,问:“这酒你想拿去卖?”
“若能补贴家用,又有何不可。只是不知相公如何看待?”
“能卖出去自然不错,可若是直接拿去酒铺里卖钱,或是去镇上县里组个摊子卖,也是不成的。”
“为何?”
“卖给酒铺,先得看人家收不收,求人办事,一来价格被一压再压,二来这酿葡萄酒并不复杂,只是起先没人想到葡萄也能酿酒罢了,娘子能想出来,常年酿酒的酒铺掌柜自然也能琢磨出来,到那时便用不着收咱们家的酒了。但若自己摆了摊去卖,更是行不通,租摊买些便宜家用倒可,有着闲钱买这酒喝的人家,必不会往小摊上多看一眼;然自家开铺子就更不成了,那便成了商户。”
宋子恒分析得头头是道,苏婉不住的点头,又问:“那待如何?”
宋子恒却只是一笑:“那该问娘子才是。”
“问我?”苏婉发挥演技,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要我琢磨些吃的可还行,赚钱从来不是我的强项,你别找我。”
“那若我今日不回来,娘子待如何做?”
“问爹娘他们啊。”
“爹娘和兄长都只会种田,从来不懂这些。”
“那就去找我爹。”苏婉似是觉得这个提议很靠谱,腾地翻了个身,变成侧卧,正对着宋子恒,双眼发亮,“你们家不能开铺子,那让我爹出面不就好了,反正也是往外请伙计,谁知道这背后是谁家的?”
“这可不行,一旦败漏,可是要坐牢的。”
苏婉似有些不耐,又翻了个身,重新变成平卧,“那你说如何。”
宋子恒反倒伸长手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一片温柔:“娘子倒是提醒了我,开铺卖酒的事可以让岳父出面,但日后酒卖得好,要酿的酒便多,需要的葡萄也越多,种葡萄和酿酒想来是爹娘擅长的。”
苏婉不信他真是被自己“提醒”才想到的,恐怕一开始便有这个念头,特意试探她是什么想法,当然苏婉自己也是在试探,宋子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宋老爹有钱有人脉,这酒一旦能打入本县有钱人的圈子,日后只会越来越远,挣钱自然不成问题,便是宋子恒也可以利用一二,他日后必定是状元,由他将葡萄酒引入读书人的圈子,时人爱附庸风雅,打开京城市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世人常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之人还时时惦记娘家要被人戳着脊背骂的,即便酿酒的法子是苏婉想出来的,在世人眼中也与苏家无关,她让苏家进来掺一脚,已是不占理,必须要让宋家先提出来才行,是以她刚刚与宋子恒迂回了好几个回合。
毕竟她占了人家唯一闺女的身体,总要为他们考虑些,再说看着虽是苏家占了便宜,然宋家一无根基二无本钱,就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捏着方子也没用,倒不如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法子好,相公书念得多,见识也多。”苏婉脸上露出了笑容,“日后若生意做得大,爹娘能种出个葡萄园来才好,再也不愁葡萄不够吃了。”
“就算种不出葡萄园,也不会短了你的葡萄吃。”宋子恒也忍不住笑了,低头看着她的双眼,“若真有那一天,娘子便是咱们宋家最大的功臣。”
宋子恒虽是笑盈盈的,眼神却深邃无波,仿佛能将人吸入深处。这点探究之意还不至于让苏婉慌乱,她脸色都没变,眼神一转,便拍了下头,叫道:“早知道还得叫我爹帮忙,今日就装点葡萄酒让那苏福带回去了!”苏福便是送宋子恒回来的苏家家丁。
“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宋子恒笑着握了她的手,“因是请岳父帮忙,更应咱们亲自登门拜谢才是,让苏福顺便捎话算什么。再说,你记起要岳父帮忙才想着送酒回去?”
“苏福来得匆忙,我如何记得这么多,再说,爹娘又不计较这些。”
“即便岳父岳母不计较,咱们该尽的心也要尽,不是吗。”
“行了,你有空多陪我回去走两趟,他们便心满意足了。”
宋子恒哭笑不得,到底是谁爹娘?也是被爹娘宠着才能养出如此性格。宋子恒之前升起的些许怀疑,倒彻底消去了,他更愿意往巧合方面去想,妻子嫁进来也快有大半年了,家务女红俱是一窍不通,便是自己爱吃,在厨艺上也一塌糊涂,只对吃食有着无穷的热情,才能时不时想出些稀奇古怪的吃法,这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术业有专攻了,能琢磨出葡萄酒的做法也不算特别稀奇。
何况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方才怎会有如此荒唐的猜测。
宋子恒这会儿一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苏婉了看,握住她的手一直不放,甚至在她想抽出来的时候手指插了进去,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宋子恒笑盈盈的看着苏婉:“娘子知道为夫如何今夜赶回来的吗?”
“你不是说去我爹娘那儿,被我爹娘派人送回来的?”
“那是为夫早料到岳父岳母会如此热心,这才去的。”
苏婉睁大眼睛做不解状:“为何?”
宋子恒的脸贴近了她,飞快的在她唇上轻轻掠过,蜻蜓点水一般,用轻得近似针落地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因为相思……”
其实不止如此,若不是他魂不守舍之情表现太明显,夫子如何来的体恤他新婚燕尔之意,又如何主动提起明日准他一天假,他又如何去岳父岳母那儿登门贺节,又如何能被当日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