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流泪,即使是什么都不做,都会控制不住的流泪,一想到小磊,她的心情便非常抑郁。
上午有律师过来找安然,对方礼貌的告知她,“我是徐易远先生委托的律师,与顾小姐商讨离婚相关事宜的。”
他拿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给安然看,“顾小姐可以看看,这是徐先生列出来的条款,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徐先生说都会满足你。”
肖焱十分生气,“他到底是不是人,现在这种情况来跟你提离婚。”
安然脸色苍白,她抿嘴,直接拿了笔在自己需要签字的地方签字,律师小心翼翼的问道:“顾小姐不需要看看吗”
她摇头,“不需要,你告诉他,现在我只想立刻马上离婚,就算什么都没有。”
律师点头,小心翼翼的收好,“那我不打扰了,再见。”
她全身无力,流着泪,“你曾经不是告诉过我吗我的婚姻就是个错误,这么多年我总算醒悟过来,可惜这个代价太大了,为什么要让我儿子离开这么多年,我之所以能容忍他,就是因为有孩子在,现在孩子也没了,我跟他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
肖焱眼底有心疼与不忍,这么多年,他看着她在这段感情里跌跌撞撞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心底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在乎,当她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心底比任何人都痛。
“你要好好的安然。”
安然垂头,“如果我说我很好,那都是骗人的。”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她摇头,肖焱不想再逼她,便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沉默着陪着她。
律师离开后便给徐易远打电话,他原本以为这又是一出难缠的离婚官司,女方死缠烂打不离婚的类型,谁知道看起来并不是这样,至少女方很干脆利落便签字了,这也让他松了口气。
“徐先生您好,顾小姐已经签字了。”他连忙给他汇报。
那边沉默了一下问道:“她还有什么要求吗”
“她说没有”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她说只想立刻马上离婚。”
徐易远嗯了一声,“好我知道了,辛苦了。”
“应该的,那再见徐先生。”
“再见。”
徐易远挂断电话,手上的手机被他狠狠的扔了出去,四分五裂,在空荡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颓然的坐在地板上,他将自己锁在卧室里一整天,后来母亲王雪琪实在没办法上去叫他,小心翼翼的哄道:“儿子,你开门,你别做什么傻事,妈妈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出来,不要让妈妈担心。”
敲了许久的门,徐易远终于开了门,他脸色十分苍白,王雪琪十分担心,“儿子,你不能再出事了,你爸走了,现在小磊也走了,你不能再丢下妈妈。”
他点头,母亲将他抱进怀里,“你要难过就告诉妈妈,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
他哽咽着开口,“你说他会不会恨我,他们都会恨我吧应该会的,肯定会的。”
第57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2)
过了几日,徐易远去寺庙里进香,他一个人去的,他找了庙里据说最德高望重的主持超度亡灵。
他在庙里住了几日,每日里吃斋念佛,焚香祷告,心里也变得平静几分,主持告诉他,“未成年孩子意外离开的,一定要让他灵魂得到安息,不然他永远没办法去投胎。”
想到了离世的儿子,徐易远不由眼眶泛红,他心底深处仿佛被扎进去一个尖锐的硬刺一般,时刻提醒着他,让他每时每刻心下都隐隐刺痛,时常半夜惊醒,恍惚之中想起,便是一阵阵的痛,折磨的他怎么也没办法入睡。
世事总是如此,琉璃易碎梦易破,总是好景留不住,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后才明白,可惜已经太迟了。
——
安然最近在奶奶家里,徐磊用过的许多东西已经被火化了,只留了一些他的书本作业之类的,安然看着这些东西,总是频频掉泪。
有一次她看到徐磊之前画的全家福,他每次画的画总会特别高兴的告诉安然,“妈妈,这是你,这是爸爸,这是我。”
安然看着这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打湿了纸张,她将那本画册抱进怀里,突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奶奶在一边抹眼泪,过来抱着她,“孩子,奶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奶奶在这呢,要哭就哭出来。”
最后安然在她怀里哭睡着了,奶奶一直这样抱着她,保姆担心压到她,奶奶说道:“她好不容易能睡会,不要吵醒了她,就让她在我怀里睡会吧。”
“我这安然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奶奶心疼。”
过了几日,徐易远跟她打电话联系,告知她去办手续,因为安然对于离婚条款都没有任何意见,所以一切都很顺利,两人从民政局出来,徐易远对她说:“你到哪里去?我送你吧?”
安然摇头,“不用。”
她脸色发白,看着十分憔悴,徐易远又看了她一眼,觉得眼眶泛酸,他强忍着难过,“安然,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她继续摇头,头顶的太阳晃的她眼睛刺疼,她微微眯着眼,看着逆光处的徐易远,面容不是很清晰。
她说:“我走了,再见。”
徐易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底深处涌起一股莫大的哀伤,四肢仿佛再也支撑不起他的身体沉重感,他手里还拿着他们的离婚证,他眼睁睁看到她离开,徐易远突然意识到,从今以后,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从此以后都会离自己远去。
他突然开口叫住了安然,安然停住了脚步,却并不曾转身,他疾步上前去,从身后将她拥入怀里。
他声音晦涩沙哑,“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原谅我?”
安然点头,“是。”
徐易远心底更加疼痛难耐,他笑了笑,“这样,也好。”
他松开她,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若是在这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离婚的,可是如今,他只能祈求她心里能够原谅他,为此他会一直一直的等下去。
安然一语不发,她盲目的沿着路向前走,究竟自己要去哪里,她也茫然不知,从今以后,她的家也没有了,她曾经的一家三口,如今也支离破碎,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她忍着胸腔里巨大的悲伤,在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下去,她坐在路边的座椅上,嚎啕大哭起来。
——
安然最近几日睡眠都不好,常常半夜里仍旧不能入睡,即使睡着了,也会从噩梦之中惊醒。
她又开始看心理医生,只是效果并不理想,催眠师告诉她,“你太封闭自己了。”
安然状态一直不好,时常会情不自禁的发呆,有时候又会不由自主的掉眼泪,等她意识到自己掉眼泪的时候,心底便觉得更加难过。
她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有一次她突然梳头的时候,只见自己手上,梳子上密密麻麻的头发,用手一抓又是一大把。
她从来不曾掉过这么多头发,她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痛苦的蹲下身,双臂紧紧的抱紧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的。
她的小石头,那么乖,那么可爱,那么懂事,现在她再也没办法听到他叫自己妈妈了,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大的悲伤。
晚上她一个人在别墅里的影音室里,看之前给徐磊的录的dv,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视频里的孩子鲜活的存在,她看着看着便又会忍不住掉眼泪,即使眼睛已经干涩,她却仍旧舍不得闭上眼。
她的手放在屏幕上,跟随着孩子的跳跃而移动,眼里含着泪水,她将脸颊贴着屏幕,“儿子,你能不能回来,让妈妈再看一眼,妈妈好想你。”
她每晚都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也总是会被噩梦半夜惊醒,接着便丝毫没办法再入睡,每次醒来便抱着徐磊的画册和视频,看着那些过去留下的痕迹,从婴儿时期,到咿呀学语,再到蹒跚走路,每一个变化,她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可是现在老天何其残忍,为什么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总是要被夺走,她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如今就连她唯一的依靠也要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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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易远第二天过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别墅里有些乱,显然最近几天都没人打扫,以为安然没在的,结果卧室门被反锁着,他使劲敲门没人回应,他心底不由更加焦急。
他叫安然的名字也没人应他,他更加着急,直接撞门,最后一脚将门蹬开,徐易远连忙冲了进去,安然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而床旁边是一盒安定片,新开封的,她足足吃了半瓶,徐易远双手微微颤抖,“安然,安然。”
他叫她的名字,她一动不动,表情安宁,徐易远彻底慌了,他觉得仿佛整个人都懵了,他连忙抱起安然就向外冲。
他的心仿佛沉入谷底,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措手不及,他完全乱了分寸,他坐在急救室门外,只能向上天祈祷,安然能平安无事。
孩子已经出事,如果连她也走了,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要靠什么度过,他只想要她能忘掉那些难过的事,忘记他,只要能够她好好活着,无论要他做任何事他都是愿意的。
他最怕的事情就是安然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那孩子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眼眶泛红,可是现在,他夺走了她最重要的人,在这场婚姻里,他没有给予她想要的,她只能依靠着孩子,而等到他恍悟的时候,却什么都已经迟了。
他痛苦不堪,他想到儿子,想到安然,眼底水光蔓延,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放多少心思在他们身上,如今才发现,他的人生简直糟糕失败透顶。
他觉得全身都冷,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可是他却觉得浑身都冰冷,这股凉意让他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堕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海里,汹涌的海水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呼吸困难,喉间发紧。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副黑白无声电影,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心脏的位置仿佛有一把尖锐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一刀一刀的刺进他心脏最深处。
恐慌到绝望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害怕到了极点,胸腔里巨大的酸涩感让他再也忍不住,眼泪从眼眶里汹涌。
直到急救室的门打开,他甚至不敢上前,他害怕听到任何自己不能承受的消息,他不敢去想象那样的结果。
如果安然出事了,他就去陪她算了吧?这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护士走了出来,对站在外面等候的徐易远说道:“病人家属?”
徐易远点头,“对,我是她丈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意识到任何不对劲,即使他们已经离婚了,可是在他心底,安然永远都会是他的妻子。
“你的太太已经怀孕八周了,但是现在胎儿保不住了,要进行流产手术。”
徐易远惊愕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胎儿保不住了,请你马上签字,医生要进行手术。”
那张表格所有字他都认识,可是现在拼在一起,他什么都不知道,脑袋里一团浆糊,直到护士小姐又急切的催促了几遍,他这才拿起笔,颤抖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后,他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座位上,他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莫大的悲伤将他掩埋,他埋着头,发出悲恸的哭声。
第58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3)
手术后,护士将安然推到普通病房,徐易远连忙问医生,“她现在怎么样”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她身体非常虚弱,这次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以后都不容易怀孕了。”
徐易远点头,心底更加难过,医生又对徐易远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他一一记下来,空气里透着微凉,他关掉窗户,坐在床边认真的看着她。
她脸色非常苍白,嘴唇也泛白,看着十分憔悴,徐易远心疼到了极点,他紧紧的握着安然的手。
用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声音沙哑,“安然,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以后你的所有要求我都答应你,不要做傻事。”
犹记得从前,她也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可是在这段婚姻里,她的笑容渐渐没了,她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不是傻子,只是潜意识的不想去理会,他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问题,可是他不想去解决,却又一味的享受着她所给予的一切。
他仍旧记得结婚的时候,她笑着对他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他不相信这世上有永远的事情,可是如今,他却跟个小孩子一般想要她遵守诺言,一个他曾经都不相信的诺言。
他看了许久,眼眶干涩,红通通的,他心底难过又压抑,让他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阴郁。
过了许久,安然才幽幽转醒,徐易远激动不已,他的脸上有水光,“安然,你醒了。”
安然转了转眼珠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她觉得浑身都疼,哑着嗓子,“我怎么了”
徐易远嗓子发疼,喉咙仿佛被人掐住般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艰涩的问道:“安然,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不能做傻事,你要好好活着。”
安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做傻事。”
徐易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你吃那么多安定片,你知不知道自己怀”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及时闭了嘴,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泛红。
安然直直的看着他,她不是傻子,此刻身体的某种疼痛已经提醒了她,她惨然一笑,似乎已经麻木了,还有什么关系,徐磊都不在了,他们已经离婚了,从今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她声音沙哑,“没了就没了吧。”
徐易远有些生气,“你不要拿着自己身体开玩笑,知不知道很危险。”
“我只是睡不着,多吃了一些。”
她睡不着,最近几天,她丝毫没办法入睡,时常抱着自己坐到天亮,可是她没办法告诉别人。
这滋味太折磨人了,她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徐磊的画面,丝毫没办法入睡。
“我想我儿子,我睡不着,他为什么就不醒过来呢”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枕巾。
徐易远鼻翼泛酸,眼眶通红的看着她,“你如果有什么气就冲我,不要这样对自己。”
安然愤怒的看着他,“是啊,我有气,我恨不得杀了你,为什么不是你躺在那里”
徐易远脸色瞬间更加苍白,他沉默了几秒,“如果你要杀我,也等你自己有这个能力的时候。”
她此刻全身都疼,不想再说任何话,她狠狠的骂他,“疯子。”
徐易远不答,安然不想理会他,自己又闭上眼装睡觉,后来徐易远多久走的也不知道,安然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飘着一股肉汤味,她睁开眼,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见她醒来,笑着对她说道:“你好,我是徐先生找来的看护,专门照顾你的,叫我张嫂就好了。”
安然全身没有力气,小产后的身体非常虚弱,她说了句谢谢,对方扶着她坐了起来,乘了一碗汤端过来。
“这小产就跟坐月子一样的,可得上心,不然以后身体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治了。”张嫂长得眉目慈祥,看的出来非常有经验,做事利落干脆,而且煲的汤也非常美味。
只是安然没有胃口,她勉强喝了几口便不想再喝,张嫂叹了口气,心疼的说道:“小磊那孩子谁看着都喜欢,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会突然出这样的事情。”
安然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你怎么知道”
“之前徐先生请我照顾小磊的。”
安然点了点头,张嫂又说道:“小磊跟你长的真像。”
安然虚弱的笑了笑,“是吗他们都说小磊跟他爸长得像。”
“只是轮廓看着像徐先生,但是眼睛和嘴巴都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难怪那么小看着那么可爱。”
安然抿嘴,“他从出生起,身上就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长大点,谁知道。”
她说不下去了,喉间哽咽发紧,张嫂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小声安慰着。
“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心疼的,但这生活还得继续过下去,你说是不是”
过了一会有医生过来查房,问她情况怎么样,安然据实以答。
医生又说道:“你身体很差,慢慢调养,你还年轻,说不定以后还能再怀上。”
安然张了张嘴,晦涩的问道:“你是说我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也不是百分百,只是怀孕的几率很小,而且你有习惯性流产先兆。”
安然点了点头,不再答话。
她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半个月,期间徐易远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她,虽然她每次几乎不会搭理他,但是他总是一个人就那样坐在一边。
一个人自说自话,自问自答。
安然十分疲惫,“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徐易远有些难堪,“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徐易远。”
徐易远无言以对,是啊,自从离婚那天起,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即使是从今以后男婚女嫁,也各不相干,可是他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场景,他心底便刺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