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来呀?
“而且你命犯桃花,想躲开都难!”道士讲了半天口都渴了:“给两块钱让我买杯水嘛。”
岑安忍俊不禁,把自己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他:“送你了。”
小道士也不防他,拧开瓶盖之后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一扭头发现城管要过来查摊了,撒开脚丫子就跑了回去:“有缘再会啊小友!”
人参精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道士收拾了铺盖就跑,后头还有城管举着喇叭在后头追。
下一秒,好些个和尚尼姑也不知从哪蹿了出去,跟马拉松现场似的撒开腿逃罚款。
“你们这是违章摆摊——喂,抗拒从严——”
“在医院旁边当神棍就是生意好。”隔壁科刚下班的实习生嘟哝了一声:“我也出家得了。”
他拎着包转身而去,留给岑安一个锃光瓦亮的秃脑勺。
第10章 第 10 章
叶医生又没有按时回家。
岑安老老实实地在阳台打坐了一晚上,半夜里下雨的时候还记着把衣服被套收了。
他最近感觉能够支配的灵力在不断增多,身体也轻盈灵活了起来。
每天到了六点左右,小区里就渐渐热闹起来。
隔壁有学生在超大声地背着单词,楼下有大妈聚在一块商量今天去哪家超市抢特价。
小白领溜着大金毛在绕着花坛晨跑,还有老大爷在广场上抽着陀螺。
岑安如今已经能做到打坐修炼不瞌睡了,每次运转完气息之后都精神许多。
他起身时看了一眼翻盖手机,还是没有任何信息。
又是周六诶……叶医生在医院里休息的吗?
小青年低头玩着贪吃蛇走进客厅,差点踩到白狐的尾巴尖。
“诶——诶?”
大白狐似乎累到极限了,侧卧时都把肚皮露在了外面,爪子也陷进了柔软的地毯里。
三条毛绒绒的尾巴由于展开的缘故,完全占据了整个客厅的面积,连脚都不太好放。
岑安记着把贪吃蛇玩到过关了,再查看它的情况。
——没有受伤,就是累着了。
狐狸睡的很香,长长的白胡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梅花爪也是放松的状态。
岑安蹑手蹑脚的跨过它的尾巴,去检查冰箱里的存货。
那个牡蛎妖应该不能冻太久,不然口感估计和泥巴一样。
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到空气中,毛绒绒的狐狸耳朵动了一下。
岑安刚把一米五长的巨型牡蛎搬出来准备化冻,一转身就对上那冰蓝色的兽眸。
“你醒啦?”他挥了挥手,去旁边给它拿水果:“饿不饿呀?”
“叶先生说你没有名字,但你们的眼睛都……”
小人参碎碎念着洗苹果的时候,狐狸收起尾巴缓步走了过来。
它一站起来,茶几和沙发就跟张腿似的自动缩到角落里,连电视遥控器都很乖巧的飘回置物篮中。
小青年专心洗着一篮子苹果,还没发现它已经靠近了那流理台上的巨型牡蛎壳。
在他转身的时候,狐狸正歪着头闻着那牡蛎的气味。
“哎——等等!”
下一秒,狐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鼻息直接犹如烈火一般扑了出来,瞬间如巨龙喷火一般把牡蛎烧出了爆香焦烤的效果。
刚才还扒在嫩肉上的冰碴子瞬间被化了个干净,连带着外缘都被烤到微卷发焦,油脂的香气和海鲜的气味也一起散了出来。
这——居然可以这样吗?!
狐狸显然还没有睡醒,又对着壳打了个小喷嚏,让那牡蛎壳的外缘都完全被烤的炭黑。
它伸出舌尖舔了舔微咸的汤汁,然后把脸埋在那巨型猫粮盆般的壳里专心吃肉,中间还小声打了个嗝。
炭烤海鲜的香味直接充盈着整个客厅,多汁的肉质与咸鲜味的原汤混在一起,简直是上好的食材。
狐狸用前爪扶了一下牡蛎壳,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决掉所有的肉,一打滚又去地毯上瘫着去了。
岑安心想那回头给叶医生做别的午餐好了,他把果盘放到了一旁,拿着湿毛巾帮它清理鼻尖和胡子上的汤汁。
……只溅了一点点,但还是擦一下吧。
在他小心靠近的那一刻,狐狸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叶肃每次回到本体状态的时候都颇为放飞自我,把绝大部分行为都交给了动物的天性。
——做人当然要谨言慎行,收的越深破绽就越少。
他昨天加班到凌晨三点才回来休息,现在连人话都懒得说。
岑安隐约觉得,那双眸子似笑非笑,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
他蹲了下来,如同从前哄着那只雪豹一般轻声道:“帮你擦一下再睡,好不好?”
狐狸抖了一下耳朵,侧躺在沙发旁伸展开身体,把尾巴又重新散开了。
岑安小心翼翼地用热毛巾帮它擦了一下脸颊和鼻子,又把蹭到残渣的胡子也擦干净了。
妖狐似乎颇为享受这种照顾,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
“你好久都没有过来了,”岑安伸手摸了摸它的厚实披毛:“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那……”他试探道:“今天要不要试试剪指甲?”
狐狸懒洋洋地瘫在那,尾巴尖晃了一下。
……也就是可以?
岑安眼睛亮了起来,飞快地去找了指甲剪。
妖兽的脚掌都比寻常生物大很多,用上工具也只是帮忙修剪打磨一下外缘。
他低头专心帮忙剪着过长的爪尖,眼神颇为专注:“你的爪子太锋利了,平时容易弄伤自己的。”
“对了,要不要掏一下耳朵?”
狐狸已经进入浅寐的状态,显然随便他怎么折腾。
叶肃原本就困,被他擦了擦脸颊和爪子都已经快睡着了。
也就在这一刻,细细软软的棉签探进了他的耳朵,力道不轻不重,却精准地挠着隐秘的痒处。
狐狸舒服的都哼哼了起来,等一只耳朵掏完了自觉地转过脑袋,让他继续。
等全套搞定,岑安试探着想要摸摸它的额头。
然而哪怕妖兽都已经沉沉睡着了,还是会颇为灵活的躲开他的掌心,就是不给摸头。
小人参也不恼,伸长腿跨过那三条尾巴,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去超市买东西。
“再见啦,白白。”
巨兽没有吭声,只摇了一下尾巴尖。
实习生的工作渐渐多了起来。
一开始可能跟背景板一样,只能在旁边跟着看一天,渐渐地就要帮忙写病历写医嘱,跟大小病人解释药物的吃法。
叶肃向来是那冷淡又少言的状态,于是许多交流的活儿都交给了岑安。
老人和小孩往往是最难打交道的,成年人中也有个别诡异人物。
岑安有时会偷个小懒,用灵识来观察他们的身体。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团火,而且根据性格的不同,火焰的颜色也会不同。
在他们生病的时候,灵识可以窥见具体哪个位置有问题——不同颜色的污渍会笼罩在那一带,甚至挡住一部分的火焰。
人类只能通过肉眼看表面的情况,以及具体的科学手段进行检查化验。
而妖怪做医生的时候,基本上一眼都能看明白哪儿不对。
伴随着一个病患疲惫不堪地捂着肚子出门缴费,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
她在看见室内是两个男医生的时候,立刻露出了警惕的表情,转头就要带着孩子去别的诊室。
“其他诊室也是男的。”叶肃抿了一口热茶,打量着那女孩的情况。
女人把孩子又拉了回来,示意她在这坐下。
“姓名?”
“余小禾。”
“年龄。”
“十三。”
岑安瞧见她穿着时都一中的初中校服,写了两笔又问道:“哪里不舒服呢?”
“肚子疼,疼了半个月了。”女孩为难道:“吃过胃药了,一直没好。”
那中年妇女颇有些着急,一手按着桌子道:“医生,这孩子再过些日子就要期末考了,请个假来看病可不容易,您能快点就快点吧。”
“还有哪些情况?”叶肃接过了岑安手中的笔,依旧在看那女孩的腹部。
“头晕,睡不着。”
“查个血吧。”
岑安看见那电脑上多了一行『血HCG检查』,直接怔了一下。
他没有马上问他怎么回事,而是直接用灵识去看那个女孩。
小女孩自己的魂火是澄净的白色,燃烧的也还算稳定。
可是在白色的魂火旁边,还有微弱的深灰色火苗,如蠕虫般在缓慢的胀大着。
她——她怀孕了?!
那女人完全没有往这方向想,起身时还觉得不太够:“尿液呢?粪便要检查吗?会不会是寄生虫?”
“您先做一项。”叶肃简短道:“两小时左右出结果。”
岑安回过神来,眼神有些慌乱。
等那对母女走远了,他才开口问道:“她怀孕了?”
“嗯。”叶肃按下了叫号铃:“两个月了。”
可她才刚满十三岁——连古代都不会让孩子这么早就结婚生子!
岑安还想问句什么,下一个病患就走了进来。
他忽然感觉自己其实并不熟悉叶医生。
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而且事关两条生命。
可叶肃就这么平淡的处理完,甚至不暗示那母亲一句,就这么继续问诊后面的人。
就算他是妖怪,不能直接把看到的说出来,可也该有同情心了吧。
岑安在尘世呆的时间不算多,可也知道年幼的女孩怀孕生产时会有多痛苦——他本能地想要帮助她们。
到了下午的时候,那女人独自一人回来取查血报告,把化验单拿到了他们面前。
叶肃看了眼HCG水平,看向她平静道:“报警吧。”
“您的孩子怀孕了。”
那女人直接懵在那里,连眼睛都立刻红了。
她好像突然被重击了一拳似的,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不……这不可能……”
岑安连忙拉了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来。
“不,不!”女人深呼吸,摇着头道:“我女儿很乖的,她才十三岁,她不可能——”
“您应该知道如何测孕,”叶肃把门诊卡和病历推了回去:“妇产科在三楼。”
那女人忽然呜咽出声,攥紧了病历本几乎站不起来。
岑安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还没等他说句什么,女人直接起身冲了出去,仿佛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叶肃坐了下来,又按下了叫号铃。
“第七十六号——”
“叶医生,”岑安低着头道:“您好像对这些事,完全都无动于衷。”
男人抬眉看向他,反问一句道:“你觉得我太冷血?”
“我们都知道那个女孩会面临什么,”岑安反驳道:“她才刚满十三岁,做人流手术会有不可挽回的损伤和痛苦——”
难道做大妖,就可以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了吗?
“坐下,安静。”叶肃淡淡道。
“等你轮转完所有的科室,就不会再提这种问题了。”
有很多事,只可尽职守,不可同喜悲。
第11章 第 11 章
直到第二天,岑安都处在心神不宁的状态里。
他在学过许多医疗常识以后,对早孕和人流的危害颇为清楚。
这样的小姑娘,本来应该开开心心的在操场上和朋友们嬉闹,如今却要躺上冰冷的手术台,等待着疼痛与恐慌的降临。
——未满十八岁贸然进行药流,不仅会影响她的身体发育,而且可能引发大出血。
等到早班查房结束,叶肃把他带回了诊室,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无形的结界自动张开,而那个高挑沉闷的男人开始专心整理病例。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从他的躯壳里站了起来,就如同细胞分裂一般。
他示意岑安跟上自己,转身往楼梯间走。
“今天不出门诊吗?”岑安下意识道。
“那个病人今天过来做人流。”他的脚步不疾不徐,如同深秋的微雨:“我带你去看看她。”
他们现在都是灵体的状态,本体则寄放在了办公室里。
岑安跟在他身后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位等候在门外的母亲身上,她双手捂着脸,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里。
附近的病人来来往往,有些还在谈笑聊天,没有人在意她的心情。
仅仅过了一天,这位母亲变得憔悴又苍老,眼神黯淡了许多。
“先去手术室。”叶肃看了一眼时间:“我知道你在担心她。”
小女孩已经进去接受麻醉了,他们两人直接穿墙而过,刚好看见麻醉师把泛着寒光的长针推了进去。
女孩吃痛到闷哼一声,已经开始无声的流眼泪了。
岑安下意识地观察其他医生的表情,却发现他们与叶医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