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姗马上扭头看他:“你同他不是好友么?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同他交好的?还有,你们刚才在前院聚会,莫非就召了家伎相陪?”
这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朝里跳么?刘士衡张大了嘴,愣了好一会儿,方道:“姗姐,咱们不是在说六哥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苏静姗不说话,横眉对他。
刘士衡摸了摸鼻子,道:“家伎是陈琳琅家的,他要唤,我能怎地?不过你放心,我没做甚么出格的事,不信你问陈琳琅和六哥去。”
“你们肯定是早就串通好了的,就算我去问,肯定也问不出甚么来。”苏静姗气鼓鼓地从池中爬上岸,浑身湿漉漉地朝外走。
刘士衡冲她大喊:“你我夫妻一场,难道这点信任也没有?”
此话有理,若仅仅因为猜疑就冷战,未免也太过了,毕竟甚么证据也没有,家伎一事,还是刘士衡自己说出来的。苏静姗想了想,停下了脚步,回头道:“也罢,就暂且信你这回。”
刘士衡为此信任深感欣慰,一个纵身自池中跃起,奔至苏静姗身前,三两下就把她身上的衣裳扒了个精光,美其名曰:“天冷,穿湿的容易伤风,还是脱了到热水中泡一泡,去去寒气。”
这一泡,自然就是个把时辰起不来,直到夜色降临,两人腹中唱起了空城计,方才恋恋不舍地从池中出来,进屋穿衣。
饭桌上,苏静姗跟刘士衡讲了今日在陈家发生的偷听事件。刘士衡听说她逼得于氏几人照顾内衣店的生意,直夸她精明无比,不亏是做生意的人。
过了不到三天,果然听计氏说,于氏和涂氏先后都去了内衣店,两人所订购的内衣加起来,足有八百套之多,而且其中有六百套都是上等文胸和内裤,令店里大赚了一笔。而且几天后,于氏又亲至店中,以熊氏的名义再次购物,买下上等内衣两百件,至于是熊氏付的钱,还是她代付的,就不得而知了。
计氏看着账本,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夸苏静姗的朋友够义气,这样地照顾生意。苏静姗突然也觉得这样很不错,很想建议于氏再来听几次墙根。
提起听墙根,苏静姗就想起了苏静初,这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她也应该到苏州了。苏静姗所料不错,此时的苏静初,刚刚踏进刘士元家的大门,跪在堂屋当中。
汪氏见着她,牙根深咬,他们刘家在乡下,可是有名望的大族,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议论半天,苏静初这一走,已不知被多少人嚼过舌头,他们家的名声,简直就要由此败坏掉了。就因为这件事,汪氏没少受到公公的责备,早窝了一肚子的气,因而此刻见着苏静初,简直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但一见送她来的小厮面生,其中有一个似乎还是刘士衡那边的人,就有些迟疑,毕竟苏静姗是苏州刘府明媒正娶的七奶奶,如果她执意给苏静初撑腰,她就算再不愿意,也是得给几分面子的。
苏静初生怕受到责罚,此时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见汪氏犹豫,便挺起了胸脯,大声地道:“是我三妹——”
但她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押送她来的一名小厮给打断了,那小厮就在门外跪下,边给汪氏磕头,边道:“启禀六奶奶,是六少爷托我们七奶奶把苏姨娘给送回来的。七少爷说了,他答应过七奶奶,在京城期间,不留妾,不留通房的,因此不敢让苏姨娘留在京城,即刻便给送回来了。”
原来送苏静初回来,是刘士元的意思,怪不得她一副蓬头垢面,憔悴无比的模样,汪氏看向苏静初的目光,就颇有了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她哪里晓得,苏静初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人服侍,押车的又都是小厮,完全无人听她使唤,过得极其辛苦,所以到家时,就已成这副模样了——苏静姗当初不给她配丫鬟,压根就是故意的。而且这名声会不会变坏,就得看她的造化,和汪氏的心思了。
不过,尽管对苏静初恨之入骨,汪氏脸上却仍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和蔼地对她道:“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先回房梳洗梳洗罢。”
苏静初刚才一听那小厮的话,就知道自己是被苏静姗给算计了,并且能猜到汪氏那里不会有好果子给她,因此心里慌张得很,不管不顾地大声叫冤,道:“奶奶,他们扯谎,送我回来,根本不是六少爷的意思,而是七奶奶耍的诡计…”
她当着苏静姗家小厮的面大呼小叫,令汪氏很是恼火,遂当即打断了她的话,严厉地道:“休要胡说,七奶奶为何要耍你?于她有甚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好处就是汪氏责罚起她来,不会再有顾忌,而且会以为刘士元不再宠爱她,从而把她朝死里踩!苏静初越想越觉得害怕,跪行上前,奋力分辩。但她越分辩,汪氏就越觉得她丢人现眼,赶紧叫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她押下去了。
苏静初一走,汪氏便朝着门外的几个小厮露出抱歉的表情,道:“妾室无状,竟让你们看笑话了。”
众小厮这一路上,早见惯了苏静初的种种丑态,习以为常,连称六奶奶言重了。
汪氏命人取来上等封的赏银,打赏了小厮和车夫,然后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了。
待小厮们一走,她便去了西梢间,命人在门口挂上厚厚的能隔音的帘子,然后把苏静初给叫了来。
苏静初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面色惨白,连连磕头,求汪氏原谅。汪氏看着她,讥讽道:“哎哟,苏姨娘,你好容易去了京城,却怎么落得这副模样?六少爷最是个怜惜人的,我还以为他一见你就会留下呢,却怎么把你给送了回来?哎呀,这送回来也就罢了,却怎么连个丫鬟都不让你带,害得你一副饱经风尘的模样?”
汪氏这一连串的话,羞得苏静初抬不起头来,可这些明明都不是事实,只是苏静姗耍的阴谋诡计而已,但后果却为甚么要她来承担?苏静初不服气,一百万个不服气,因而在心里把苏静姗来来回回骂了上百遍。
可惜苏静姗远在京城,她再怎么骂,她也不会掉块肉,而汪氏的责罚就近在眼前,怎办,怎办?苏静初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到了青砖地上,打湿了一大片。忽然间,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忙道:“奶奶,我真不是被六少爷送回来,不信你写信去问他!”
汪氏跟看白痴似的看着她,连她身旁的陪房们和大丫鬟们,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好似苏静初在讲胡话一般。
苏静初的确是没脑子,她因为得宠,早就已经是汪氏的眼中钉,肉中刺,汪氏只恨没有个机会整治她呢,而今这机会被苏静姗送到了眼前,她岂会放过?如果她真依了苏静初写信去问刘士元,那就真和她一样是没脑子了。
事实证明,没脑子的只有苏静初一人而已,汪氏紧紧抓住苏静姗送给她的这个机会,迅速地把苏静初失宠的消息传到了每个姨娘和通房的耳里。随后,根本就不消她动手,其他几个妾室便把苏静初羞辱得抬不起头来了。
失宠,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惩罚,汪氏深谙此理,不但没有打苏静初,甚至连骂一句都不曾,只是按照家中对待失宠妾室的惯例,把她所住的屋子,由向阳的套间,挪到了背阴的单间;然后把她每月的吃穿用度,减掉了三分之二;而且从此以后,别的妾室有新衣穿,唯独她没有;别的妾室能跟着汪氏出门去见客,唯独她没有资格…如此种种,比起打骂来更教人难过,就好似一把钝刀子,一点点,从里到外地磨着苏静初,令她容颜憔悴,形容枯槁。
消息传到京城,苏静姗虽有不忍,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至少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见到苏静初出来兴风作浪了。她的那些愚蠢的手段,真是让人消受不起,所以,还是以她的悲惨,换得其他多数人的一点安宁罢。
不过,刘士元得知此事后,却找上了苏静姗,怪她不该瞒着他把苏静初给送了回去。他虽然不敢当面去责怪苏静姗,却是日日在刘士衡面前嘀咕,使得刘士衡烦不胜烦。
第一百六十三章新衣
刘士衡数番解释无果,干脆下了狠招,去信一封到苏州,送到了刘士元祖父的手中,信中称,刘士元由于太过思念苏静初,无心念书,所以想把苏静初接到京城来,好日日陪伴。刘士元的祖父读过信,差点把肺气炸,当即手书一封,痛骂刘士元,骂他不念长辈不念妻女,却念着一个小妾,而且还由此不认真念书,实在是过分;信中还说,如果他仍旧痴迷苏静初,就作主把她给卖掉。
刘士元收到这样一封信,气愤难当,不顾刘士衡还在国子监上学,拿着信就寻了去,揪住他的领子,非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刘士衡十分地委屈,道:“六哥,你以为我愿意使人去送信,我家正缺人手呢。我还不是见你思念苏姨娘,实在可怜,所以才给二太爷去信,好让他给你把苏姨娘送过来。六哥,我实是一片好心,你可莫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恰逢陈琳琅在旁,也劝刘士元:“士元,士衡确是一片好心,他给令祖父写信时,还征求过我的意见呢,我想着,既然那苏姨娘是你过了明路的妾,就送到京城来又何妨,所以就…”
“你们合伙害我!”刘士元怒不可遏,大声地打断了陈琳琅的话。
由于他的嗓子太大,引来许多学子侧目,刘士衡连忙朝着四周拱手,歉意道:“这是我六哥,一直想进国子监,所以来看看。”
原来是个想进国子监而又进不了的可怜人,学子们皆露出了了然而又同情的表情。
刘士元羞愧难当,再顾不得找刘士衡算账,气冲冲地走了。
他一走,陈琳琅就望着刘士衡笑,道:“士衡,你这招也太损了,说甚么他是因为想进国子监才来的,经此之后,只怕士元再也不敢到这里来找你了。”
刘士衡的脸上,透出一丝得意,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道:“我本来也不是甚么良善人。谁叫他胡搅蛮缠,若是还胡闹,我继续给他祖父写信,写到他怕为止。”
陈琳琅搭上了他的肩,朝教室里走,道:“万一惹恼了他,以后不到我家去顽了,岂不少了个朋友?”
“怎么,你怕你家的那些姑娘们找你要人?”刘士衡戏谑说道。
陈琳琅吃吃地笑,两人一同进教室去了。
自从刘家二太爷给刘士元写过信后,刘士元再不敢来找刘士衡,甚至一见他就远远地躲开,但他到底舍不得陈琳琅家的几个伎女,没出一个月就又去了。只要常去陈琳琅家,就肯定会遇上刘士衡,一来二去,还是又一起吃了酒,吹了牛,这是后话。
所有的这些,苏静姗都是毫不知情,一来因为刘士衡没有告诉她,二来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首先是离新宅不远的那家帽铺,经她调查过市场后,改作了专卖女人帷帽的店铺,她在苏州时设计的时装,本就负有盛名,而今改做帷帽,自是手到擒来,生意兴隆,没过多久就在京城打响了名号。
与此同时,在于氏、涂氏和熊氏的被迫大力宣传之下,内衣店的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生意蒸蒸日上。
一时间,京城人人都知道刘家有位七奶奶,心思巧妙,专做女人生意。
既然主打的都是女人的店,那便需要人看守,特别是内衣店,是严禁男人入内的。苏静姗同而今生意上的左右手墨兰商议过后,决定在僻静的小巷内,租下一进院子,正房明间改为大堂,设软垫椅和宣传读物,免费提供茶水和点心;两侧的暗间作店铺之用,一边是内衣店,一边是帷帽店,训练相貌端正、口齿伶俐的女子提供导购服务;与两店相通的东西耳房,则设计成了更衣间,里设鞋架,衣架,座椅,并且四面墙上都镶了大面的玻璃镜儿,连门后都不例外。
东西厢房也没空着,北面的耳房设计成茶水间,南面的则作茅厕之用。东边的两间厢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料,为挑剔的客人提供量身订做的服务;西边的厢房则是棋牌室,房中摆开几副场子,以供客人们挑累了衣裳后,来抹几圈麻将。
如此一来,这进院子不但卖服饰,还兼有了会馆的性质,吸引得贵夫人们纷纷前往——京城民风不比苏州开放,女人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出门,也得帷帽遮脸,难得顽得尽兴,所以人人都爱到苏静姗卖服饰的这进院子里来,就算不买东西,也可以相互之间聊聊天,多交几个新朋友;而且对于官宦夫人们来说,这也是一个讨好上级夫人的好机会,牌桌上可以故意输掉一些钱,上级夫人挑选服饰时,她们可以抢着去付账…
这些夫人们顽得尽兴过后,往往都不好意思不照顾生意,所以苏静姗靠这进院子所得的进账,是一日多过一日,惹得席夫人每每人前人后地夸赞于她。
苏静姗见势头良好,干脆把刘府在京城的其他铺子都关了,反正那些铺子每年也赚不了多少钱,其中有两家还是亏损的。她把盘掉铺子所得来的钱,都投进了她所开创的女性生意中,买下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并加以改造,使之成为了颇具苏州特色的小型园林,集买卖服饰、观光交友、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性大宅院。
随着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苏静姗在刘家的地位也越来越高,连贾氏都不敢再轻易找她的麻烦,只是时不时地在席夫人面前嘀咕:“七弟妹生意做得好不假,可也不能公私不分,把自己名下的内衣店开到咱们家的巾帼园里去。”
巾帼园,便是那综合性大宅院的名字。
席夫人对此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闻言便道:“她只是赁巾帼园的房子罢了,又不是没付租金。”
贾氏仍是不服气,道:“她既有卖内衣的想法,就该利用这想法,替刘家赚钱,却怎么置成了她自己的私产?”
席夫人道:“五哥儿媳妇,不是我说你,你而今也是当家的人了,一言一行须得谨慎才是。七哥儿媳妇开内衣店时,还没掌管咱们府里的生意呢,一个在先,一个在后,她自然开得理直气壮。”
贾氏这才不说话了,但时不时地,嘴里仍是嘀嘀咕咕。席夫人实在受不了她,只得答应过完年就给她们涨工钱,贾氏这才高兴起来,再没有提那样的话。
转眼进了腊月,当家人和做生意的人都忙碌起来,一个忙着送年礼收年礼,一个忙着收钱盘账。男人们则忙着呼朋唤友地赏雪,骑马冬游。
苏静姗实在是不理解,大冬天的天寒地冻,骑马出城有甚么玩头,可已放假在家的刘士衡是喜动不喜静,就是爱好这口,也便只能随他去了。
过年,除了要办年货,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那便是做新衣,贾氏照着往常在苏州时的惯例,请了京城数一数二的裁缝来,帮府中各人量尺寸,准备做新衣。
可谁知就是这样一件让人人都欢喜的小事,却遇到了麻烦。这麻烦,来自于刘士雁——她怎么都不肯让裁缝近她的身,更别提量尺寸了。
又是她!贾氏一听得丫鬟们来报,立时就火了。自己好容易当上家,可刘士雁总是时不时地来添乱,似乎不给她出点难题,心里就不痛快似的。
“不就是做几件衣裳么,别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却怎么还不愿意?”贾氏气呼呼地道。其实依她的本意,不愿做就不愿做,穿旧衣更好,可若真让她穿着旧衣去吃团年饭,那她这个当家人不被人说三道四才怪呢。所以,不管刘士雁出于甚么意图,都得让她把衣裳给做了。
贾氏想了想,让人把刘士雁跟前的大丫鬟美蕉叫了来,问她道:“十五姑娘为甚么不肯做新衣?这不是人人都会欢喜的事么?”
美蕉笑道:“回五奶奶的话,十五姑娘不是不想做新衣,只是冬天到了,吃多了些,长胖了,所以不愿让裁缝量尺寸,恐那尺寸量出来惹人耻笑。”
贾氏想了想,刘士雁这几个月来,身形好像是日渐丰腴,的确是长胖了。爱美是女人家的天性,她因为长胖而拒绝量尺寸,倒也说得过去。
美蕉见贾氏脸色和缓了些,便又添上一句奉承,道:“都怪五奶奶当家后,府里的伙食太好了,不然十五姑娘也不会馋嘴长胖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贾氏明知这话是可以奉承,可还是爱听,于是脸上就带出了笑来,道:“年轻女孩儿家,胖点好看,叫十五姑娘不必害羞,赶紧让裁缝量量尺寸,把新衣裳做了。”
刘士雁这人,性格执拗得很,她说了不量就是不量,美蕉自认还真没这个能耐劝服她,因此十分为难。她正为难,忽闻小丫鬟来报:“五奶奶,十五姑娘遣人把尺寸送来了。”
美蕉马上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接过写了刘士雁尺寸的纸,递到贾氏手里。
贾氏接过纸看了看,问那小丫鬟:“怎么,十五姑娘终于让裁缝近身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寻找
“回五奶奶的话,这尺寸不是裁缝量的,而是刘妈妈帮十五姑娘量的。”小丫鬟回答道。
贾氏听说这尺寸是刘士雁的奶娘刘妈妈量的,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仍旧收下了单子,道:“刘妈妈量的就刘妈妈量的罢,若是做出来的衣裳不合身,可别来怪我。”
美蕉听她这样说,暗暗舒了口气,磕过头,去向刘士雁回话。刘士雁一见着她便急切地问:“怎样?五奶奶把尺寸单子收下没有?”
美蕉点了点头,道:“五奶奶没看出甚么来,只说如果衣裳做出来不适合,别去怪她。”
“不就是量个尺寸么,怎会不合适。”刘士雁不以为然地道,但马上却又惊叫起来:“哎呀,这衣裳是要等到过年才穿的,这时候量的尺寸,不会到那时就不合适了罢?”
她的奶娘刘妈妈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十五姑娘,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呀,这若是被人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美蕉安慰刘士雁道:“这都快三个月了,十五姑娘也不过略胖了些而已,甚么都还看不出来呢,这会儿离过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尺寸怎会不合适。”
刘妈妈本不愿让刘士雁担惊受怕,但还是忍不住驳了美蕉的话,道:“你女孩儿家不晓得,这肚子呀,是越到后面长得越快的…”
刘士雁哇地一声就哭了,拼命地去推刘妈妈,含混地道:“你只晓得捂我的嘴,有这功夫,还不赶紧帮我找人去!”
刘妈妈见她含混着说话声量都还不小,哪敢放开手,连忙叫美蕉一起帮忙,将她扶进了里间,又将门紧紧闩上后,方才放开了她。
刘士雁哭倒在锦被上,泪水把那被面染变了颜色。刘妈妈看着心疼,忙道:“姑娘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找着那人。不过,那人到底姓甚名谁,住在何方,你总得告诉我们一声,我们才好找。”
美蕉想到若是刘士雁没个好结局,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便都要陪着受罪,于是就焦急起来,道:“十五姑娘,你有这哭的功夫,还不如起来好好跟我们说说情况呢,不然等肚子掩都掩不住的时候,就真只能去庵里当尼姑了。”
刘士雁才不愿去庵里当尼姑,那样便不能吃肉,不能穿新衣了,因而她一听美蕉这番吓唬,马上就坐了起来,抹抹泪,道:“这事儿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可要发誓,不许泄露出去。”说完又道:“说起来,那人的事,我连我娘都没有告诉,就是怕她责骂…”她正说着,突然想到乐氏已被赶回了娘家,这会儿就算她愿意告诉,也没处找人去了。想到这里,刘士雁不由得黯然神伤。
美蕉见她发呆,赶忙唤了她一声,这才令刘士雁回过神来,开始讲述她失踪那日夜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日她才走过两条街就后悔了,但欲朝回走,却迷了路,便朝路边细细观察一番,找了个相貌最为端正的男子问路。那男子待她极为和善,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刘士雁求之不得,便跟着他走了。
可谁知那男子带着她七绕八绕,却去了他自己家里,然后不顾刘士雁拼命挣扎,就把她按倒在了炕上。
说到这里,刘士雁神情激愤起来,捶着床板道:“我告诉他我是户部尚书的孙女,可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刘妈妈听到这里,很想一头撞死在墙上。她干吗要亮明身份呢,只要甚么都不说,那男人就算拿着她的玉佩也生不出甚么事来,因为毕竟那块玉佩上只刻了雁字,没有刻刘字。
美蕉年轻,不像刘妈妈忍得住,干脆一头磕在了床沿子上,望着刘士雁欲哭无泪:“十五姑娘,那你的玉佩,又是如何落到那人手里的呢?”
刘士雁觉得她这问题太过愚蠢,试想想,衣裳都被人扒光了,要扯下她胸前的玉佩,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美蕉一见她这神色,便知自己被她误会,连忙解释道:“十五姑娘,我的意思是,那人有没有说过,他为甚么要拿你的玉佩?”
刘士雁脸色微红,垂下了头去,扭捏着道:“他说很喜欢我,所以留下件信物,好方便上我家来提亲。”
美蕉忍不住嘀咕道:“能做出这样的事,肯定不是甚么有身份地位的人家,又怎敢上我们家来提亲,估计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看门的小厮们赶出去了。”
刘妈妈听到这话,却是眼睛一亮,道:“莫非他已经上门来提过亲了,只是那些小厮们目中无人,没放他进来?”她越说越激动,道:“若是这样,那就好办了,顶多退掉涂家的亲事,然后一床棉被掩过便是。虽说那人的家世品性都不怎样,那也总比让十五姑娘去尼姑庵的好。”——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必陪着一起去尼姑庵受苦了。当然,这话刘妈妈没敢说出来。
美蕉想的和刘妈妈一模一样,正欲起身到门上去问问,却见刘士雁脸色紫涨,双拳紧握,一副气极的模样,她连忙问道:“十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刘士雁磨着牙齿,断然喝道:“别去!”
“为甚么?”美蕉很奇怪。
刘妈妈见状,忙道:“十五姑娘是不是担心美蕉行事不牢,走漏了风声?那就让我去,我一定既把事情办妥,又不让别人起疑。”
刘士雁默不作声,脸上的气愤之色却是愈来愈浓。
刘妈妈不知她们怎么就得罪了她,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十五姑娘,我记得五少爷和七少爷他们找到你时,你就坐在街边,而且身上的衣裳是整齐的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士雁再也忍不住了,把那床板捶得蹦蹦响,咬牙切齿地道:“他正同我讲些甜言蜜语,却突然听见外头有人拍门叫相公,他马上就慌张起来,急急忙忙地催我把衣裳穿好,头发梳好,然后把我从后门推了出去。我在外叫了几声,却没人应答,想回家,又不认得路,而且天已经黑了,我便只好去街边坐着…”
“相公?那人有娘子?”美蕉惊讶地叫了起来。
刘妈妈也是一声惊呼:“他都有娘子了还——”
对于那男人已有娘子的这件事情,刘士雁至今仍感到愤怒,正是因为这种好似被羞辱过一般的愤怒,致使她没有将自己被玷污一事告诉任何人。此刻美蕉和刘妈妈两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更是让刘士雁羞愤难当,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她们。
美蕉心想,瞪有甚么用,十五姑娘你自己没脑子,能怪得着谁?迷路时问路是应该的,可也不能随便就跟着个男人一起走;她倒好,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回了家,不但自报家门,还把贴身的玉佩给奉上了,直到这些事情做完,她才知道那人是有娘子的…她美蕉上辈子是造了甚么孽,竟跟了个这样没脑子的主子…
美蕉在那里默默地哀叹连连,刘妈妈也是倍感命苦,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唉声叹气也没有办法,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那个男人找出来,不然一旦刘士雁东窗事发,顶缸的就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们。
刘妈妈想起家中的那几个儿子,还需要她贴补,心里就着起急来,问刘士雁道:“十五姑娘,你还记得那男子的家在哪里么?”
刘士雁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本来就不认得路,哪里还记得在哪里。”
刘妈妈正失望,却又听得她道:“不过我从他家出来后,并没有走多远,就在街边坐下了。”
这意思就是,刘士诚和刘士衡找到她的地方,就在那男人的家附近?刘妈妈马上又看到了希望,连忙打发美蕉出去探消息,并提醒她道:“先找机会问五少爷,他不如七少爷那般精明,不容易看出端倪。”
美蕉应声而去,但却没去找刘士诚,而是来到茶水间,把一名叫作娴儿的丫鬟给叫了出来。那娴儿年方二八,生得有几分颜色,不过在刘府中美人儿不少,因而也就并不显得十分出众了。
娴儿虽然跟着美蕉出来了,却显得很不耐烦,道:“美蕉姐姐有甚么事就快说罢,我那里还有活儿要做呢。”
她不过一个二等丫鬟,却敢这样同一等丫鬟美蕉讲话,这除了刘士雁而今落魄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她同五少爷刘士诚勾搭上了——后面那个原因在刘府已是公开的秘密,也就只瞒着五奶奶贾氏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