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并未听从属下的建议,他一路骑马,其实这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身体的确是有点吃不消。但是,就快到驻地,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软下去。
少年腰板溜直,他的目光不时瞥着前面不远处的铁牛,这小子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好心情都写在脸上,甚至还高声唱着不知名的民间曲子。
“扬起你的马鞭来呦呵,草原上的红飞霞光呦呵,美丽的姑娘呦呵就在前方…”
虽然这人不在编制之内,但是这行为也有点…
放慢速度,他叫来侍卫,向前一使眼色,立即有人快马加鞭去叫铁牛。
铁牛嘴角尽是笑意,他调转马头,来到他的身边慢慢扯着缰绳,十分惬意的样子。
“哟!今天日头是从北边出来的么?”他扯着嗓子说道:“顾大公子怎么想起我来了?、”
“大胆!”
一旁侍卫队长高声喝道:“你是什么身份…”
顾倾城皱眉,铁牛哈哈大笑:“小子儿!敢不敢不拿身份说话?”
他动作夸张,成心是找过不去一样。
这个人身份特殊,他当然不会对他怎么样。
不过其实说的也对,少年瞥了那队长一眼,这才淡淡说道:“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铁牛嘿嘿笑了:“我不告诉你!”
顾倾城沉吟片刻,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真的有好事?”
他抿了唇不说话了,再问,随即挤眉弄眼起来:“反正不能告诉你。”
少年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疑,但是这小子眉宇间尽是喜事,问了也不说。
正是猜测是否与今朝有关系,他忽然收起了笑脸。
铁牛挺直背脊,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你别想打今朝的主意,打了也白打!”
仿佛是听见了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顾倾城唇边漾出夺目的笑意来。
他甚至是笑不可遏:“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叶今朝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子,以后会是我的妻子,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
“你别得意,”铁牛不以为然:“今朝以后是要收好多面首…”
“宋成林!”话未说完,顾倾城立时喝住他,后面侍卫队立刻退后一丈开外去,这等丢面子的事情可听不得。
其实这小子是真的没觉得这话说的有什么不对,可少年怒目而视,竟然叫他不敢直视只小声嘀咕:“我又没说错。”
叶今朝做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是很正常的,是对的。
可显然顾倾城却不这么认为:“前面引路。”
他不想就此事与铁牛讨论下去,心里却是已然恼怒。
铁牛也不言语打马先走。
叶今朝走在最后面,听不真切,也不知他二人说了什么。她垂着眼帘,只偶尔抬头生怕被认出来,铁牛也没傻到底,一眼也没看过来,让她心生欣慰。
她穿着男装身体看起来有些瘦弱十分不起眼,如此坚持了两日,也没人发现这铁牛的小兄弟换了一个人。
再行进十余里,终于到了顾家军的驻地。
是一片牧地草原,这一块早在顾倾城小的时候就赐给了顾家。
绿油油的草地上,驻地的将士们跪了一地,顾倾城坐在马上,自有一番威严。
顾家顾将军甚至是十分激动的膜拜,他这才下马,赶紧将人扶了起来。
进帐休息片刻,又出来巡视。
铁牛本想就此告辞的,叶今朝躲在一边不敢靠前。
他需要等到顾倾城的首肯,可那少年始终在众人的拥簇下…虽然他不想承认,可那白披风,那一抹白即使在那么多人面前,也不曾失色。
这就是顾倾城。
他别看眼,撇嘴嘀咕:“这有什么的呀!”
叶今朝在一旁对他打着手势,他见别人都没注意,径自到了她的跟前,小姑娘清秀的脸上满是期待:“咱们什么时候走啊?你快些去问,我怕时间长了被顾倾城认出来。”
他更怕她被认出来,回头一看,似乎在点兵。
“你去牵马,我跟顾大人说一声也成。”
“不行!”
叶今朝瞪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顾家军向来严厉,无人下令,我去了还不被‘请’过去?”
铁牛傻眼:“那怎么办?”
她想了下:“你去跟顾倾城说,尽快回去营地。”
他看着她:“那你呢?”
她白了他一眼:“我当然是在一边等着你了…”
草地上无数人列成排,顾倾城从中挑选兵将,顾大人不时在身边介绍着各人功业。少时,一笔一笔就挑出精兵三千,正是凝神听着报告,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舅舅,我也要去!”
顾倾城下意识转身,只见一个小兵模样的瞪大眼睛正看着他们,‘他’脸色白皙,他只注意到这个人使劲瞪大了眼睛,瞪大再瞪大…一副要比谁眼睛大的模样。
“倾城哥哥,”‘他’瞪着他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倾城…哥哥?顾倾城皱眉,坦然道:“不记得。”
“顾大人,我们已将顾公子送到了,路线图也绘制好了,小的想先回营地了。”
铁牛已然走到,顾大人当然是不以为然的,顾家军的地盘,自然也不想叫他多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挥了手,就有人去牵马,顾倾城走到他面前,轻轻拍在他的肩头:“路上小心。”
少年虽然表情淡漠,但也是难得这般模样,铁牛似也体会到他的那份关切,郑重的抱拳:“就此别过,顾大公子战场上见!”
铁牛牵着两匹马就走,心里是乐开了花。
却说这顾倾城目送宋成林离开,心有所触,一边的男装丽人很是懊恼地跟顾大人撒着娇:“舅舅!”
他转过身来,顾大人赶紧引见了一番,顾倾城在被送回顾家老宅之前,都是住在这位顾家远亲家里的,彼时他的妹夫为救这顾家唯一的血脉而血溅三尺。
而这小姑娘,也是妹妹唯一的孩子,曾和顾倾城一起养在家中。
她名唤多兰,顾家老太君曾许诺好生对待过的。
不过,显然,顾倾城早已忘记了,他小的时候整日不言,从未有人进入了他的世界当中去。
经顾大人这么一说,他想起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她父亲做过他的侍卫…那人护住他身中数箭可还记得,抬眸瞥着她,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多兰很是高兴:“倾城哥哥你想起来了?老太君应承过我的,可不在家学那女工什么的,我也要去战场杀敌!”
顾大人不禁头疼:“多兰!别胡闹,你连骑马都还骑不好呢!”
这小姑娘也是任性惯了,当然不依,她看着顾倾城眨眼道:“这些年好容易又见了你,可要带着我!”
顾倾城垂眸,只觉聒噪,他一心立功,生怕铁牛先一步有所作为,这小姑娘不断哀求…他拂袖转身,不再看她。顾大人略微尴尬地低斥道:“多兰别闹了!”
他家中只有两个儿子,多兰从小养在家中,夫妻二人待她都如同亲生。当年顾老太君那一番话也生出许多联想,其实这次顾倾城来,他也是有私心的,才默许了多兰跟随。
“我会骑马!”
多兰见一向疼爱自己的舅舅也这般,一把夺过身后随从手中的缰绳,她动作倒也敏捷,飞身上马的确像点样子。其实她会骑马,顾大人心里也明白,故意不语在倾城面前想博个赞许。
顾倾城却是脸色微变,她上的正是他的马!
这匹黑马名唤黑狐,是叶今朝送给他的。他第一次学骑马,可被她笑话了很久,后来二人也曾一起遛马,黑狐因脑门上有一类似白狐狸形状的毛发而得名。
平日他宝贝得很,这次出征为了有个好彩头这才带了出来。
黑狐精通人性,多兰一上马暴性立现。
顾倾城冷眼瞧着她疾奔而去,微微眯了眼睛,身边顾大人轻抚胡须:“兰儿真是胡闹呵…”
他笑意未到达眼底,却忽然脸色大变!
远处多兰已经被黑狐从马上掀下,他连连疾呼:“来人!!!快来人!!!”
顾大人高声喊道:“多兰快松手!”
可顾倾城在旁,她忽然生出要驯服这匹马的念头,心中不服,自然不肯松手。她的帽子在磕磕绊绊当中掉落,一头乌发也散了开来,扯得生疼。
众人皆惊。
分明是个少女啊!
多兰扯着缰绳不肯松手,黑狐拖着她疾奔而去,众人大惊,可这操练地方身边都没有马,有人赶紧去牵马,黑狐竟是向铁牛而去。
他刚递给叶今朝缰绳,送她上马。
今朝听见身后的疾呼声,抓紧缰绳回头,只见黑狐高声嘶鸣,直奔自己而来,她一眼瞧见那马下还带着个人!她顾不得隐藏身份的事情,拍马迎了上去。
黑狐见了她更是兴奋,错身之际,叶今朝隔空跃到它身上,她高声吆喝,紧紧夹住马身固定住自己,伏在上面回头就是一马鞭!
正抽在多兰的手上:“还不松手!”
多兰正是头昏脑涨,手上一疼,精神顿时松懈下来松了手,然后就觉得安静了下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且不说顾大人如何心急如焚,叶今朝安抚似的轻轻拍着黑狐,顾倾城早在她那么纵身一跃时候就起了疑心,这时更是沉了脸色。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铁牛唇边那一抹得意的笑容是怎么个回事,叶今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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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
第十六章
顾倾城没有声张,他只是吹了个口哨,黑狐就直接将人驼到了他的面前。
叶今朝抓紧缰绳,忍不住轻拍马身:“喂喂喂,黑狐你个忘恩负义的现在就认顾倾城了是吧?”
铁牛在一旁一手捂脸,懊恼不已。
少年只一把夺过缰绳,微微抬脸看着她:“好玩吗?”
小姑娘嘿嘿笑了:“怕被别人认出来多生是非。”
他牵马而行,直奔铁牛:“叫他先走,你留下。”
今朝立刻低声嚷道:“不行,我得跟他去营地!你顾家军里我留下不合适。”
顾倾城瞥着她:“你叫他先走,你留下。”
她十分认真地摇头:“不。”
他只用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里面只有她:“你叫他先走。”
仿佛是受了蛊惑一样,叶今朝几乎都要沉浸在他温柔的目光当中,她未开口,少年伸臂向她:“来。”
铁牛已然到了跟前:“今朝…”
顾倾城拉着她的手,轻轻扶着她下马,接着轻轻将她带向自己。他银色的披风,孤傲的神情显得这个人有一种别样的风味。
今朝不知如何开口,铁牛却是一把推开她将二人目光隔绝:“顾大公子,叶家有叶家的军法,顾家有顾家的兵法,她不能留在这里,莫要勉强。”
顾倾城的目光当中,能见着隐隐受伤,他见叶今朝沉默以对,转身就走。
铁牛微微松了口气,生怕他反悔,是扯了今朝的手臂就走。
叶今朝走出去很远还忍不住回头,那少年牵着马走得很慢,很慢。她忽然想起,顾倾城第一次学骑马,当时她骑马而行,途经郊外,那少年一个人站在湖边呆呆地不知在做什么。
她过去在他背后大叫一声,自己笑了半晌,他却只是回过头看她。
然后转身就走,今朝牵着马跟在后面。
少年走得很慢很慢,左右也没人跟着他,好像是偷跑出来的一样,那天她缠着他问,这才知道他不会骑马。她笑了半晌,之后说可以教他骑马。
在顾家,还没有人能去决定他不想做的事情,不过那日,叶今朝硬是抓着她上了马,她就坐在他的前面,负责缰绳方向,而他,就负责紧紧抱住她的腰。
…
黑狐是别人送给她庆贺生辰的,礼单上礼品很多,可她偏爱这匹马。
后来顾倾城生辰的时候,就那么看着她,他近似于执拗的非叫她与他一起骑马出去玩,然后就是那种渴望的目光看着她,想要黑狐。
她看得分明,这匹最钟爱的马,到底是送给了他。
彼时叶今朝也是先拒绝了,然后顾倾城没说任何的话,只是转身就走,他的背影就如同现在一样…
铁牛拍马在前,见她坐在马上神情恍惚,不由得回头张望:“走吧。”
叶今朝点头,可刚一拍马,忍不住回头再看,顾倾城就在黑狐的旁边,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正看着她的方向。
她一咬银牙:“走吧!”
说着一夹马身,铁牛大喜过望,二人到底是绝尘而去。
顾倾城垂下眼帘,松开了黑狐。
黑狐是千里马,当初就是叶今朝的心肝,他不由自嘲地笑,即使得了她的心肝,恐怕也没有用。
马儿嘶叫起来,撒开马蹄就跑了起来。他看着它奔跑的方向,转身回了帐篷里面去。就连黑狐见了她都要走么…
多兰的昏迷引起了顾大人的恐慌,他叫人伺候着顾倾城,半晌也没回来。少年连日奔波也是疲乏,他赶了小兵离开,自己解下披风在铺上躺下。
顾倾城蜷着身子,明明外面天气晴朗,可他只觉得周身冰冷。
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没有人敢过来打扰,又过一会儿,他听见黑狐的马蹄声疾奔来。紧接着有人的吆喝声,然后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马鞭声后响起:“大胆,我乃大公子的近侍!”
他怔怔听着,随后起身到大帐门口,叶今朝从马上下来,早有人牵了黑狐去歇着。
小姑娘微微扬着脸,淡定至极。
少年只一挥手,两边侍卫立刻散了去。
无人在旁,他露出笑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带入帐篷。
顾倾城拉着她一同坐下,忍不住在案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他什么都不想说,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着她。今朝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脱了开来:“顾倾城,我跟你说我就是心软…”
其实都走了,可是黑狐从后面追了过来,叶今朝鬼使神差的就骑马回了来,她叫铁牛先走,自己与顾倾城一道,以后再见。
她以为他要问自己怎么回来了,
可他目光灼灼,却是问道:“那天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叶今朝愣了下,心头浮起自己曾对他说的话来。就有点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能有什么意思?”
少年扶住她的双肩:“我是你的了?”
她重重点头,这个人她做过记号了…
他盯着她的红唇,心跳越来越快:“那我也得做个记号…”
她诧异地盯着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被两片温热的唇咬住,然后脑子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冲到了一个地方去,下意识就推着他冰凉的铠甲:“唔…”
顾倾城还不懂得任何技巧,只轻轻吮吸了俩下就放开了她,然后用力抱住她在胸口,感受着内心的澎湃:“今后你也是我的了,可不许反悔。”
两个人身上铠甲很凉很硬,今朝有点吃不消地抗拒:“你…你这是干什么?”
他定定地盯着她,心中抓心挠肝地难受无处消解,少年甚至是无意识地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小姑娘今年十五了,他想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强大,让她一心一意。
“叶今朝,”只能平复着胸中的悸动:“以后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就是别再摒弃我。”
“什么意思?”叶今朝有点不懂:“我想要什么东西?”
“嗯。”
他点头,郑重许诺:“都能给你。”
她笑了:“为什么给我啊?为什么向你要啊?”
对牛弹琴了,少年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就你一个人,你别跟铁牛或许别人走行不行?”
叶今朝隔着那厚厚的盔甲,都能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多少明白了那么点其中意思,一着急竟然结巴了:“我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的,她回来了,顾倾城笑了。
他看着她耳垂上那一只耳扣,心中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