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兮兮无语,悄然翻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行啊,空气清新,挺好的嘛。”
秦家军功赫赫,放古代,那就是地地道道的豪门世家。余兮兮觉得,这男人可真够奇怪的,堂堂一个陆军少校,日子怎么就能这么糙呢?
怪人。
*
人民公园修筑于解放前,年生久远,如今几经翻修,大部分的民国旧貌已不复存在,只少数小巷还留存些许平瓦房。从大门进去,广场空地上有成群结队的跳舞大妈,老远就能听见音响里放的《最炫民族风》,热闹喧嚷。
顺着人工湖往里走,整个世界便安静下来,羊肠小道曲径通幽,湖边流灯映入水面,波光粼粼,灯火煌煌。
余兮兮穿高跟鞋,越走脚脖子越酸,终于,在经过一张长椅时她忍不住了,朝前头那个高大背影道:“不如,就这儿吧,到处都差不多。”
秦峥没吭声,脚下步子停住。
余兮兮估摸着他不说话应该是默认了,于是掏出卫生纸,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擦拭座椅和靠背。
她身躯俯低,裙子又略修身,因此腰线臀线被勾勒得纤毫毕露。腰肢纤细,小臀浑圆挺翘,白生生的腿窝处盈着两圈极淡阴影,看上去娇弱柔软。
秦峥垂眸看着她,须臾,食指摸了下嘴唇。
少倾,余兮兮直起腰,手里的脏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扑扑手道:“只有这么多纸,只能大概擦一下,但是应该能坐了。”
他弯腰坐下。
余兮兮也坐下来,转头,见旁边摆了个自动贩售机,正好口干,于是起身买水。
站定一看,商品栏大部分都是已售罄,只有百威啤酒那一栏还显示着可购。她抿了抿嘴皮,掏钱买了两罐啤酒,折身坐回椅子上。
回来一看,秦峥不知何时点了根烟,抽烟,唇间一点火星明灭,深邃眉目都隐在白烟后。
两人并肩而坐,中间隔了小二十来厘米,半晌无言。
余兮兮抠开拉罐喝了口酒,冰冻的,凉悠悠的液体顺着喉管浸遍四肢。她被冻得缩缩脖子,余光一扫,这才注意到他把食品袋放在旁边,动都没动。
她抬手指指,“快吃啊。凉了味道肯定不好。”
秦峥点了下烟灰,语气很淡,“突然没胃口了。”
“……”所以让她来这儿干嘛?大晚上欣赏他大爷抽烟?
余兮兮不知能说什么,只默默又抿了口啤酒,然后动作稍顿,想了想,把另一罐递给他,“喝不喝?”
秦峥说:“我开了车。”
“哦。”
她手收回来,小口啄啤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面上。
又是一阵静默。
未几,耳畔响起一道低沉嗓音,静道:“上次你提的事,我考虑过了。”
余兮兮怔了下,转眸,看他的眼神很是困惑。她问:“什么事?”
空气里不时响起“叮叮”声,她注意力被吸引,定睛看,发现是秦峥在把玩那个金属火机。盖帽儿甩开又扣上,他指腹摩挲着机身浮雕,嘴里咬着烟,眉目冷峻,看不出喜怒。
几秒后,他手指夹着烟拿到一边,唇里吐出烟雾,“分手的事。”
她嘴角抽搐,怀疑自己听错:“分手?”
他眼底幽黑而冷,“对。”
余兮兮放下手里的啤酒,斟酌片刻,然后尽量耐着性子纠正那个怪异词汇:“秦先生,你常年在部队,不食人间烟火,可能对这些太不了解了。”顿了下,续道,“我们两个从来没有交往过,所以就算是解除婚约,那也不能算‘分手’。under——stand?”
话音落地,周围再次静了静。
秦峥指间的烟燃到尽头,侧目,入眼是一张精秀侧颜,万家灯火和街灯在她背后,光线中,翘鼻朱唇,轮廓柔软,脖子是白皙娇美的一道弧,往下延展,勾连着锁骨和更多绝妙风景。
风微吹,她散下的卷发轻轻摇曳,偶尔一缕拂过他手背,柔软的,冰丝一样凉。
他掐了烟头,直勾勾盯着她,重复:“没交往过?”
余兮兮神色严肃下来,“对。虽然我们有婚约,但我们没有交往过。”
良久,秦峥弯了弯唇,笑,眸中却不带笑意,“你觉得怎么算交往?”
远处铅云蔓延过来,乌云压顶,漆黑的天穹沉闷而压抑,像要落雨。这一瞬,余兮兮竟似从他眼中看见了薄怒和阴沉。
没由来的,她忽然有点怵,清了清嗓子道:“……反正,不是我们俩这样。”
云层更厚,天幕极矮。
秦峥目光深而冷静,半晌一勾嘴角,“我大晚上过来找你,不为这顿饭。”
她指尖蓦的抖了下。
又听他极轻缓地道:“猜猜,我是为什么?”
这人看她的眼神,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直白露骨,仿佛他为刀俎她为鱼肉。余兮兮咽了口唾沫,心里虚了,面上却还得装得轻松淡定,只是身体无意识往后移,“我怎么知道。”
秦峥察觉,微挑眉,“你怕我?”
“……没。”
“那你躲什么?”
一来二去,咄咄逼人,余兮兮火气也蹿上过来了,音量拔高:“谁他妈躲了!”
他吊起嘴角,“一个男人大晚上来找一个女人能是为什么。”嗓音更沉,语气低缓,却字字敲在她心尖儿上:“余小姐,你装糊涂呢。”
第13章
风雨前,空气里漫开一种难以忍受的闷热。
男人的话仿若利剑,字字有力,戳动余兮兮的耳膜和神经,她眼睛瞪大,那一瞬有雷在脑子里炸开,心跳急骤,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
他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抽风么?
秦峥目光在她脸上,夜是黑色,她一双大眼瞪得很圆,缀入光线,晶亮晶亮。这些年,他见过美女无数,热情妩媚的都市丽人,英姿飒爽的女军官,淳朴善良的山里姑娘,那些面孔鲜妍亮丽,却都如走马灯似的,他记不住,也懒得记。
唯独眼前这张脸,印象深刻。
秦峥静几秒,又重复一遍,“你装糊涂。”
余兮兮心里微乱,拳捏紧,急于证明什么般冲口而出:“谁跟你装糊涂了呀!”
他半挑眉。
“……”刚才那句话说出口,亲昵得像打情骂俏,她无语,翻个白眼清清嗓子,重新调整语气,生硬很多:“我的意思是,我真没装糊涂。”
秦峥眯了下眼,没说话,一言不发盯着她。
他分明没有任何动作,不出格也不过分,但偏偏,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感觉不好形容,如被野兽盯上的猎物,对方蛰伏不出,只不过在等待致命一击。
余兮兮生出种站起来就跑的冲动。
好在这冲动未付诸实践,她吸气,竭力平复混乱心跳,很寻常地喝了口啤酒,平平道:“时间不早了,你住得远,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峥说,“我不急。”
“但是我得回去了。”余兮兮已经待不下去,起身拍了下裙子,胡诌个理由,“我现在住朋友家,她十点一过就锁门儿,再晚我回不去。”
他扫一眼她放钥匙的衣兜,甩开打火机,点烟,“好好想个理由。”
被拆穿,余兮兮微窘,更多的却是恼火焦躁。她咬咬唇瓣,脾气上来了,懒得跟他找什么理由来虚与委蛇,冷道:“要请你吃的饭我已经请了。”
这话有潜台词:所以,现在她不欠他什么。
秦峥吐出口烟圈,随手拎了下那袋没动过的东西,“没吃。”
“……”余兮兮嘴唇咬紧了,忍无可忍,“您爱吃不吃,我先回去了。”说完看都不看他,转身就要走。
背后一把嗓子响起,语气微冷:“站住。”
她气得笑出一声,转头,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怎么,首长打算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秦峥手指夹着烟,表情很淡,目光却极深:“话没说完,急着走什么。”
“……你还想干嘛?”
他盯着她,语气低得危险: “你说,咱俩没交往过?”
余兮兮咬了下左边腮肉折身回去,吐出一口气,道:“对。咱俩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情侣,根本不存在‘分手’这说法。”
积雨云聚集,不堪重负,轰轰隆隆,穹隆深处传出雷声。天更低了,昭示着暴风雨转眼将至。
一滴雨水打下来,不偏不倚,落在秦峥手背上。
他掐了烟头,薄润双唇抿成一条线,“情侣什么样儿?”
余兮兮哼了声,恶劣顶回去:“反正不可能是每年只一起吃顿饭的样儿!”
秦峥拇指摩挲那团水滴,雨在粗糙指腹间晕开,凉凉的,他眯了眯眼,想起刚才她的发丝拂过他手背,柔而软。
余兮兮没等他回话,这次当真转身就走。
然而刚迈出半步,一股力量袭击那截雪白手腕,强硬不容悖逆,直接把她拽了回去。
她吓了大跳,胸前柔软贴上一堵人墙,坚硬如铁壁,箍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搂得死紧,放肆挤压着,像要榨干她胸腔里每一丝空气。
余兮兮脸大红,挣扎着,小兽似的咆哮:“妈的!你给我松开!”
男人轻易制住她,大掌掐住她细腰,头埋低,薄唇欺近那细嫩泛红的耳垂,低声:“这样儿?”
“……”她缩脖子,挣得更厉害,“秦峥!”
秦峥贴得更近,瞧见她耳垂上吊了一串红色小樱桃,圆润的,半透明,映出小片雪白肌肤。他咬住那吊坠,嗓音微哑:“还是这样儿?”
余兮兮浑身一抖。
几道闪电划破夜色,终于,酝酿多时的大雨倾盆而下。
夏季的雨水没有定数,来去匆匆,眨眼功夫就在天际连绵成雨柱。余兮兮身上湿了,秦峥身上也湿了,布料打湿T恤衫,贴合着紧硕的肌肉轮廓,起伏贲张,性感而具力量美。
她狠狠推他,手掌下的触感坚硬如石。
女人细胳膊细腿儿,这点反击微不足道,只是扭得厉害,领口下钻出甜腻体香,带着热度。秦峥呼吸都紧了下,低声斥:“你给我老实点儿。”
余兮兮的性格,能乖乖听他话才是见鬼。
她碎发黏在额头上,稍顿,别过头,往旁边沉沉呼出一口气,像压抑什么。然后,她很平静地道:“我再说一遍,松开。”
“松开?”秦峥大手收拢,放肆掐量那把勾人细腰的围度,“我要不呢。”
余兮兮气得肺要炸开,冷笑,“那就是你自找的!”
话说完,她抹了把脸上雨水,不退反进,忽的往他扑上去。距离更近,朦胧雨水像层雾,背后是他英俊冷痞的脸,睫毛上沾了水珠,黑眸深不见底,划过丝诧异。
电光火石之间,脖子侧边蹿起丝疼痛。
秦峥无防备,喉头深处一声闷哼,皱眉。
这丫头咬了他一口。
尖尖的牙磕破了皮肉,狠狠的,看得出下了大劲儿。他手臂一松,她顿时如蒙大赦,步子忙不迭地往后退,逃出他掌控。
余兮兮其实自己也慌乱,刚才是恶向胆边生,现在心里微虚,高声骂了一句后便夺路而逃——
“法克,你丫出门儿忘吃药了吧!”
高跟鞋的哒哒声很急促,雨幕中,一抹淡粉身影渐渐远了,终于化成一个点,消失于夜色。
秦峥站原地,微仰脖子摸伤口,黏湿一片,见血了,痛楚不明显,反而带着丝酥酥麻麻的痒。
他盯着她远去的方向,漫不经心咬了咬腮肉,嘴角一勾。
躲,能躲天上去。
*
一连两天,余兮兮没再出过门。
那晚冒雨而归,她着了凉,吃了几包感冒冲剂也没见好,身体疲软四肢无力,一天24小时几乎不下床,三餐全由周易打包带回。
这天傍晚六点半,周易关了宠物店回家,把打包盒放床头柜上,皱眉,“晚上吃了药睡一觉,再不好就去医院看看。”
余兮兮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盒子一看,米粥配虾仁炒蛋,还不错。
她把被子裹身上,只露出个头和两只手,拿勺子舀粥,嘴里道:“昨晚吃了感康,已经比昨天好多了,你别担心,没事儿的……”刚说完就又是一声喷嚏。
周易白她一眼,一边递纸巾一边说:“多大个人了,出门儿也不知道带把伞。”
“谁知道会下雨。”
“有种东西咱们管它叫天气预报。”
“……”余兮兮一卡,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嘀咕,“说到底还不都怪那个神经病。”边说边拿勺子把一块鸡蛋戳得稀烂,说:“莫名其妙,简直有病……”
周易眯眼,上上下下打量她,奇了怪了:“我说小余同志,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一顿饭的功夫,怎么你就和你家军哥哥不共戴天了。”
余兮兮勺子一摔,“什么你家我家的,再胡说我翻脸!”
周易知道她在气头上,只好顺着毛捋,“好好好,不说不说。”
不提还好,一提,那晚的情景又重新浮现。男人眸光不善的眼,箍在腰上的手,还有吹过她耳垂的热气……
余兮兮双颊微热心跳失序,闭眼抿抿唇,埋头吃饭。
好死不死的,旁边的人却又凑近几分,压低嗓子,带着三分好奇三分关切,“可是……那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究竟怎么了?”
她烦躁,捂嘴咳嗽几声,“没什么,别问别问别问!”
科北路的这个小区环境不错,绿化齐全,花草树木种植了很多。夏季,正是繁花灿烂时节,人透过窗低头看,能瞧见绿丛里头的万紫千红,园丁剪裁精心,将好构成“阖家幸福”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