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向上提起,我说韩卫你给我起来,你不要逃避,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站了起来,却仍是不回答,仿佛我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散场了。

我怒了,长时间的情绪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能在身体深处一点一点的被埋藏,我以为被湮灭了,实则只是藏的好罢了,藏到连我自己都以为没有了,可是现在它们正在用事实告诉我那只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而已。我只是一个人,一个渴望被爱的女人,而不是所谓的圣人。

原来,我不是圣人呵

我捶打向他,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他的胸,我说韩卫,我宁愿你打我骂我,我也不愿意你什么都不说,这样的漠视,我是你的老婆啊,我们曾经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曾经那般的相爱,你说的一生一世,你说的生生世世我都记在这里了,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天天躺在你身边却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暖,我拼了命的努力,可是你却什么都看不到,今天,你知道么,今天我期盼着你能够打电话给我,哪怕只是问一声“老婆,工作怎么样?”这样就能够使我窃喜一整天,可是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我翻到手机的盖子都已经松动却仍然没有发现一个未接来电。于是我给它关机了,这样至少不会有期待,没了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时的巨大落差与那难以承受的落寞。

“韩卫,你是不是不再爱我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然后在他依然不动声色的面孔下开始冷凝。

他说,风小染,你,真的累了…

然后他蹲下,“不早了,上来吧。”

我定定地站在那,盯着那宽阔的背脊,那曾经一度让我觉得它就是全世界的东西,如今,竟然这般寒冷。

可是我还是很没用地趴了上去,只因为,我看到他的身体略微地在颤抖。

我说,韩卫,如果有一天你若不再爱我了,那么请提前告诉我。

他没有说话,背起我,一步一步地蹬着楼梯。

一层

两层

三层

十层

十二层

终于到了地方,我的泪水与他的汗水交织,滴落到了地上,划出一圈圈孤寂的涟漪,然后相濡以沫,流淌向不知名的世界…

第四十二章【灵魂的悲鸣】

幽暗的灯光下,韩卫慢慢剥开我脚上缠着的纱布,脚肿胀的如同馒头,看着让人心惊。

他看着我目光透着火焰。

“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扭到了。”我慢慢地答道,并极力的把脚从他的掌下往外拽,不希望把这个懦弱的证据就这样赤,裸裸地曝光在他的面前。

“不要去了。”

“恩?”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再去上班。”

“不——”我反驳。带着几分急切,“我下次会注意的。”

“你看看你的脚,恐怕连鞋都穿不进去,怎么去上班,不要去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想你成为青羽的负担,你这样去了只会添乱而已。”

“添乱?”我望向韩卫,仿佛求证似的看向他。

他避开我的目光,重新包扎着我受伤的脚。

应该会很痛的,扭到了,淤血后动一下都是疼痛难忍的,可是我现在却仿佛没了感觉,完完全全的被那句‘添乱子’击溃了,我这整整一天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我只会添乱子么?

我望向受伤的左脚,也许我真的成了‘乱子’。受了伤的脚连行动都成了问题,更何谈去工作呢?

真是可笑。

“韩卫,也许你说的对,我累了,想睡了”

说完我径直趴了下来,然后闭上眼,我不知他在干什么,整间屋子都没有声响,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渐渐地我真的睡着了,在梦中我看见一大片海,上面飘着干枯的玫瑰花瓣,我光着脚在沙滩上行走,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大海走去,海水没过了我的膝盖,然后是腰身,我回过头看向岸边,似乎在极力寻找着什么,但是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什么都没有。成群的海鸟飞过,发出鸣叫,我继续往下走,冰凉的海水顺着我的喉咙涌入我的身体,肺部,胸腔渐渐的只有黑色的头发飘在上面,像是一大团一大团潮湿的苔藓在欢愉的摆动,我慢慢地向下沉去,沉去,随着波浪一直沉到最低端,光亮越来越小,最终汇成一个点,我看到我的裙子飘到了上方,像是一片白色百合,红色枯萎的花瓣与白色的百合相互交缠,最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黑暗然后我醒了,摸了摸旁边,已经空了,韩卫应该去上班了,我想下地,却发现受伤的脚比昨天来的还要痛上很多,没有办法我又重新折了回来,趴在穿上看着天花板,不知怎么的又让我想起了那个梦,那种冰凉的感觉,那种被淹没后的窒息感,竟然这般清晰。

只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去回味那种恐惧的滋味,门开启的声音让我惊诧,过了一阵,卧室的门开了,韩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拎着粥,淡淡的开口,“早上出去买的,起来喝点吧。”

“小染,粥我刚去买的,起来喝点吧。”男孩穿着浅色系的衣服,干净的发梢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脸上挂着谈谈的笑,说话间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便露了出来,像是一个天使

记忆总是这般的鲜活,仿佛永远无法熄灭。

我看向他,揉了揉眼,仿佛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裂痕,仿佛七年前的光阴与七年后的光阴在这一刻里又重逢交叠了。

“卫,你又回来了么…?”

他一愣,没有说什么,眼中似乎有着挣扎,然后走出去,再次进来的时候手上出现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吃吧。”他避开我的眼睛,我发现现在的他特别喜欢回避我。

不一样,七年的时光终究是不一样了。

韩卫走过来把碗递到我的手里,然后坐到一边。

我突然没了食欲。

“我不饿。”我摇着头。

“那也吃点。”

“你今天不用上班?”

“下午过去,上午没什么事?”

他竟然也会有没什么事的时候,我突然抬起头看向他,他这是在改变么?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的那番话么?我不禁这样想着,心也柔软下来,毕竟我是希望我们之间变好的而不是冷战来争一口气。

“恩。”说完,我接过那碗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我抬起头冲着他笑,其实只要是他买给我的,我都会觉得好吃。

“那就多吃点。我…”

“怎么了?”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困惑的偏着头。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和我见外什么?”我尽量装出一副嬉笑的样子,其实捧着碗的手早已紧张的有些颤抖。

他摇摇头,“没,真的没有,你再多吃点,都吃完吧。”

“恩。”我重重的点了下头,然后笑了笑。

现在这种感觉真好,至少经过昨天的那一番话我把自己心里想说的东西都说了出来,那些憋在心底深处的话语被卸去整个人都觉得轻了一些。

他接过我吃空了的碗,然后取过一旁的纸巾帮我把嘴上的米粒轻轻拭去。

动作是出奇的温柔,温柔到我再次不争气的流下了泪。

“卫…”我唤着他的名字,反复的唤着近乎于呓语,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有种情绪异常的柔软,却也异常的激荡。

他似乎被我的泪灼到了,迅速背过身,“我要去书房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叫我。”然后像是躲避什么一样急忙冲了出去。

我看着他仓惶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刚刚被擦拭地方留下的余温还没有退,可是心里却莫名的哀伤起来。

*

时光就像是指缝间的流沙,越是想要握紧,越是流失的快。

温馨而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

这段日子我的脚有伤,韩卫请了别人来照顾,却也不是很放心似的,总之,这阵子在家见到他的时间比这一年来要见到他的时间都多。

虽然彼此间仍是不若往昔那般亲密无间,浓情蜜意,却也是有着淡淡的温馨,偶尔还会一起看看影碟聊聊天,只是每每到了最为甜美的时刻,每每离往昔又进了一步,每每要唤起什么的时候,韩卫总会在仓惶之间退开,然后再次出现的时候又是那一副冷硬的面孔,只是没有那般淡漠罢了,却也是生疏。

现在脚上渐渐好了,到了今天,已经完全康复。

他的身影再次变得少了起来,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这脚伤能够一辈子,大不了我就少出去走走,这个想法很可笑也很幼稚,我知道,可是看着这个再次冷清的家,看着周围白白的墙壁这种很是白痴的想法还是不可抑制的出现在脑海中,漫过心田。

工作是没有了,因为这次的事,但是我仍旧可以去画室。

现在画画成了我每天必备的一件事,我也学会了像Cherry一样,淡漠的画着自己的画,我每天都会画一样东西,今天莫名想要画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

“为什么没有眼睛?”冰冷的声音从我的旁边传来。

我不可置信的侧过头,发现问我话的人真的是Cherry,一个奇怪而冷漠到的女人。

我摇了摇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画眼睛,也许他已经没有了眼睛,也许是我的眼中他变得阴暗而模糊了,也许是

“我不知道”

她没有再接话,仿佛刚刚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她。

下课的时候我依然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Cherry画完最后一笔云,她的笔下永远都是云,各式各样的云,让人看不透的云,亦如让人看不透的她。

“一会有空么?”她突然抬起头看向我。

“有。”我愣了一下然后答道。

“一起去喝酒,我请。”

“好。”

说完我们两个人并肩沉默地走出了画室。

“你站着等我一会。”

“好。”

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哈雷出现在我的面前,“上来吧。”

“没有安全帽?”我询问。

“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上去。

街道边的树木飞速的在我眼前倒退。

“为什么不带安全帽呢?”我大声的喊着。声音却仍是被强烈的气流吞噬。

“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带安全帽?”我又加大了些声音。

“呵,为什么要带那种东西,死了便死了,一死了之倒也没什么不好。”

我看着前面这个离我很近却非常瘦弱的背,还有这无所谓的话语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我慢慢缩紧手,环住她的腰,“活着,有的时候是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气的。”

她的身子一震,然后似嘲讽,似无谓“所以,我还在活着。”

这一天我们喝了很多,静静的喝,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敬对方酒,就只是沉默地饮着各自手中的酒。

一杯接着一杯。

然后我醉倒了,后来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家,我看到韩卫那双带着苛责与不认同的脸,还有着那抹让我看不穿的表情…

他说风小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没有回话,只是觉得口中很苦,非常的苦。

见我没有回话他似乎生气了,来来回回的踱着步,最终在我面前停下,翻过我来,狠狠的要了我,带着一股巨大的足以淹没彼此的情绪,我竟然觉得哀伤,很哀伤,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那种情绪,感觉到了他一直隐藏在灵魂下面的东西,他爆发着他的压抑,狂野的一次又一次的把我送上云端,不是,不是我,是我们两个,我们两个的灵魂在这样最原始的动作下结合,仿佛获得了永生,我紧紧的抓住他,我的手指划伤了他的背,在上面留下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指痕,而他也弄疼了我,他似乎有意的想让我疼痛起来,他摆正我的脸,他说睁着眼,我想看你,看你那双眼睛中的我。

于是我看着他,但却不是他瞳孔中我那憔悴而激荡的面容,而是他那好看的总是淡漠的眼,我想让它们为我疯狂。

的确这天晚上,我们都像是疯了一样,化作两只小兽,发着悲鸣,一次又一次交缠。

完事后我紧紧的蜷缩在他的怀中,把头贴在他的心脏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那事情令我很不安,很不安…

第四十三章【暴风雨的前奏】

那晚之后我总是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也许不是有什么要发生,而是它一直都在发生着,只是我有意地去忽略它,我的爱情生了病,而我没有药去医治,我一直觉得时光这个东西是最最无情的,我没有与它抗衡的利器,只能随波逐流任其吞没,只是没想到它不只是想吞没我,而是要连根拔起,它吸我的血,噬我的骨头,拆我的筋,让我伤痕累累,不能自救。

我看着玻璃窗里的男人,他是那么的熟悉,天天睡在我枕边的人,他是我曾经认定一生一世的良人,他在笑,不是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淡漠的痕迹,也不是他经日月的侵蚀变得冷凝而不拘言笑,而是他对我,只是对我丧失了笑的功能,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我看到那个女人从试衣间里出来,我看到他笑的甜美然后走向韩卫,我看着她牵起我的男人的手,我看着他轻轻的走上前帮她弄着衣服上的领子,我看着他们的目光如胶似漆,我看着…

我的眼前一阵转动,我想我真的病了,而且很重很重。

而最令人无奈与可悲的是我竟然没有这个勇气走上前去质问他,如果,哪怕这种情况渺小的可怜但是依然有着存在的可能,她是他最新项目的老板的女儿,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商业利益考量,他对她没有一点感情,一切只不过是商业上的逢场作戏。那么我这样闹上去是不是会坏了他的正事?会不会弄巧成拙,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馨’?而且那个女人美丽的让我自惭形秽,我看着橱窗上映衬着的我,那么的苍白与憔悴,牛仔裤,运动鞋,很旧的上衣,凌乱着的头发,而对方呢?如此的优雅而纯真,像是一朵娇艳的小雏菊,散发甜美的味道,让人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河里的月亮来讨其欢心。

可是,心里却是那么的不甘,我不甘心啊,总觉得有什么堵在心里,但是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我退了回来,甚至有些狼狈的上了车,然后急匆匆地跑回家,把大门关上,我在躲些什么?我到底在躲避什么呢?

下午我去了画室,我觉得我再呆在屋子中我会疯掉的,是的,我一定会疯,韩卫和那个女人的笑就像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脏上,每一次跳动都会隐忍的传来剧痛,一次比一次加重,让人难以承受。

“你怎么了?”Cherry问我,声音依旧冷漠。

“你爱过人么?”我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问。

“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我爱过。”然后我放下手中的画,那画了一半的脸,女人的脸,同样的没有眼睛,却满是泪水,晶莹的泪水在上面开出一朵朵战栗的花,泛着空洞的白,亮闪闪的。

“爱过又怎样,男人这种东西,终究是靠不住的。”她有些嘲讽的说,语调依然像是深海里的鱼,周身冰凉。

“不——”我突然大声否决。过高的音量使得原本很静的画室变得更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怪物,面目狰狞。

“他,不,一,样,的。”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着Cherry说,似在说服她,更像是再说服自己。

“呵呵…”她笑了,笑的那么的明艳,但却让我从骨子里开始泛凉,她的声音一波比一波的大,慢慢的竟笑出了泪。

我说我要走了,我害怕看到她那似在嘲讽又不似嘲讽的笑,我害怕她那双好像能够看透人的眼睛,尤其是她仿佛认定我的爱情是悲剧一样。

临走的时候我回过头,“这周日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