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麻烦您了。”还真是替她解决了沟通上的问题啊,顾初暗自咬牙切齿。
“麻烦倒是算不上,就是提醒你一句,别太得意忘形了,你个小姑娘涉世尚浅的,酒店大厨配合你打下手可不是能力不及你,明白吗?”
“是是是。”
“赶紧去吧,别让客人多等。”
顾初点头,赶忙奔向厨房。
餐厅经理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妖精,就知道勾搭有钱人!”
———捣乱的分割线————捣乱的分割线———
顾思从商场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身上穿了件吊带亮片连衣裙,一双足有十厘米高的跟鞋将她露于空气中的双腿修饰得愈发修长。她在等人,路边的车子行使缓慢,有经过她的小痞子,冲着她吹着口哨。她不屑地暗咒,“傻逼!”
很快地,一辆商务车停靠了过来,车门一开,从车上下来一男人,身材健硕。见顾思站在路边后快步上前,面露笑容。
“怎么才来呀。”顾思怨怼,语气略有撒娇。
“一直在开会。”男人哄劝,上前搂过了她的腰。
“下次你再敢迟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顾思嘟着小嘴说。
“好好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男人凑过脸啄了她的小嘴一下,手臂顺势下移,大手覆了她的臀部。
顾思一侧身,“啪”地拍掉了他的手,笑语晏晏,“大街上的,你想干嘛?”
男人笑了,伸手一下子将她重新扯回怀里,“我们回车上。”
“别闹了。”顾思将手里的袋子往他怀里一塞,将他轻轻推开,像条鱼似的钻上了男人的车。男人将袋子放到车后座,上了车,没马上开车,又压向顾思。
顾思躲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探身去够袋子,从里面拿出件T恤衫和一条牛仔裤,又翻出了双平底鞋,开始在车子里换装。男人忍不住偷香,她瞪他,“讨厌。”
“先别换了。”男人笑道。
“我姐要是看见我穿成这个样子非打死我不可。”
“那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顾思扬了手表在他眼前,说,“别磨蹭了,快点开车,我姐还在家等着我呢。”
“还真回去啊?”
“当然了,我都是要在家过周末的。”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发动了车子后,又道,“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姐认识?”
“你干嘛?你想认识我姐,我姐还不想认识你呢,她可是很多人追的。”顾思笑道。
男人腾出只手,攥了她的手,“装,你明白我的意思。”
顾思就顺势往他身上靠了一下,“哎呀,我这不还没毕业嘛,你急什么呀。”
“把你娶回家,我也放心了。”男人亲了她额头一下。
顾思又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扯着T恤一角玩,“我可没想着这么早结婚,再说了,我姐还没结呢,我做妹妹的当然不能结在她前头。”
男人笑了,“看来我得加把劲才行。”
顾思捂着嘴笑。
———捣乱的分割线————捣乱的分割线———
很简单的家常菜,两菜一汤,一份白米饭。看似简单,可仔细辨来就极不简单,一道清蒸白鱼,鱼是四月春季的鱼,肉质鲜美,入口绵软,清蒸时采用上好纯露,将鱼肉的鲜甜逼出来;另一道油焖笋烫小牛肉,油星不能太多,多了腻口,也不能太少,少了则寡淡,笋必然不冻不僵,小牛肉则采用霜降部位,经蒸汽稍稍去除腥气,只保留三分生的口感。汤为蔬菜汤,主料来自高于市面平常青菜的有机菜,水是山泉水,清甜灌口。海边城市鲜少吃米,但顾初考虑到菜系所以主食选用白米,这边大多为籼米,她便选用中国北方的白米。
北方白米黏合饱满,入口有嚼劲儿,因为一年只生产一季,又是生长于黑土地,得天独厚的灌溉条件造就了与海边城市白米的不同,顾初又在制作方式上选用水蒸,利用蒸汽令白米熟透,如此一来口感极佳。
推着餐车回到了1211房,顾初想着陆北辰许是还在处理文件便不打扰,直接刷卡进了门。
将餐碟摆放在餐桌,盯着红酒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将酒杯摆上,她觉得他应该好好享用食物,而不是用酒的甘醇来遮盖食物原本的美好味道。在摆放餐盘的时候,顾初多少有点强迫症,定是要将清蒸白鱼装在放有紫色花蕊的白色椭圆形餐盘中,油焖笋烫小牛肉是装在摆有绿色去腥草的白色方形餐盘中,椭圆形盘与方形盘摆放在一起,中间的空隙恰巧可以放下一碗米饭,汤则盛好了一小例搁置右手旁。
将餐布叠放整齐放好后,顾初想了想,又将汤调整到了左手旁,昨天陆北辰在吃饭时和今天他在工作时她观察得清楚,他是左撇子,不论是用筷子还是执笔都是左手。
这一点,跟陆北深也不同。
一切准备就绪,顾初走到书房前,轻敲了两声,“陆教授,可以开饭了。”
里面没声音。
顾初轻轻将房门推了一条小缝儿,却见不远处的沙发上,陆北辰靠着那儿似乎睡着了。她放轻了脚步进了房间,来到沙发旁,声音小小的,“陆教授?”
他没应声,阖着眼,呼吸均匀。
她伸手想要碰碰他,却也停了动作。他看上去真的挺倦怠,即使闭着眼眉心还刻着川型的痕迹。今天她看到他时,就发现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一看就是熬夜的。不由想到了那些文件,是啊,天天跟案子打交道的人,哪会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想到这儿,顾初便不想叫醒他了,看了看沙发旁的文件,拿起,发现其中有几处是用了其他颜色的笔标注过了。顾初抬眼看着他,知道一定是他趁着她做饭时看了这份文件,然后进行了标注。
放下,顾初轻轻叹了口气,再去看他,情绪复杂。
说实话,他阖眼的样子真的太像北深了,如果没有睁开眼,如果脸型可以再圆润一点点,而不像现在这般削瘦棱角,那么就跟北深一模一样。他的睫毛跟北深一样长,他的鼻梁跟北深一样高,他的唇跟北深一样薄……
心,就痛彻了,她是怎么了,强迫着自己不要想起,不要再陷入痛苦回忆之中了,现在的她,在面对陆北辰的时候,必然要说服自己北深已经不在了的事实。所以,她不能再看他,不想看他熟睡的样子,不管,他现在的模样有多么令她移不开眼。
从桌上拿起一张A4打印纸,留了一行字在上面,放于沙发旁的茶几上,她便起身离开了。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的瞬间,沙发上的陆北辰缓缓睁了眼。
他盯着那道房门,眸中是沉重。
半晌后,他转头,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纸面,拿起,一行娟秀的文字:陆教授,晚餐已经做好了,希望能符合您的口味。见您睡着不便打扰,文件剩下的部分今晚我会完成,您放心,绝对不会泄露内容。
陆北辰静静地看了好半天,才放下。
进了餐厅,桌上的晚餐四溢浓香,色香味俱全。
他简单地尝了几口,熟悉的味道就充塞着味蕾,令他不由地皱紧了眉头。坐下来,试图什么都不去想,心无旁骛地吃完这顿饭,但双眼还是忍不住朝对面看,对面空空如也,可他眼前总是晃动着昨天她用餐的模样。
心便烦躁了,放下筷子,起身,离开了餐厅。
☆、带来爱情的白兰
海滨城市,这个季节偏爱下雨,不大,总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会驱走微夏的暑热,保留初春的余温。雨点绵密,打湿了顾初的发梢,她今天出门匆忙忘了带伞,从酒店出来后想着打车回家,却碍于这个天气一车难求。
路上鲜少人,偶尔有过,也是撑着伞步履匆匆。在等待了近十分钟后,顾初反倒也就不急了,顺着老城区的方向慢慢走着,反正也搭不到车,反正也没有伞,雨不大,倒是成了可以好好欣赏街景的理由。人生就是如此,你生活得太用力便会忽略太多事,像一段值得驻足的风景,像一首悠缓的老歌,又像是一片从眼前飘忽的树叶。总要停歇,才有领悟。
短短的几年光景,顾初却经历了常人该有的十几年经历,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是因为她害怕面对,而是在经历了惊恐、绝望的煎熬后,似乎别人的目光对她来讲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不重要缘于不在乎,她没时间去在乎。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其实每一天的时间都是崭新的,不是循环不是重复,每一天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它不会以同样的方式再发生一次,既来之则安之。
曾经的她想过去死。
在父亲离开了母亲也相继离开了后,顾思窝在她怀里哭成了泪人,讨债的要债的在家门口泼了红漆,差点一把火烧了她家房子,那一刻,顾初真的想到了去死。那一年她还没毕业,可那一年,她的心已是千疮百孔。
也是那一年,乔云霄为了她,差点被他父亲打断了腿。
人这辈子,总会遇上结点,也许是某一年,也许是某一刻,经历过了,挣扎过了,才能涅槃重生。
这个过程苦痛而又艰难,她离开了家,离开了泪眼汪汪的顾思,一个人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人。她没带钱没带手机,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她。她觉得上天是如此的不公,为什么明明是已经给了她的东西又硬生生夺走?
她是被一声悠扬之音吸引的,跟着那个犹若天籁的声响一步步上了山。
是琼州当地最大的一座寺庙,声音来自一个和尚在敲钟,有节奏的,不紧不慢,就如同时间的针脚,一下一下将日子串叠起来。她很少来这座寺庙,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来过一次,还犹记得当时父亲上了三柱很高很高的香,脸上洋溢着喜悦,紧跟着没多久,他们举家搬迁到了上海,琼州的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当初父亲想要卖掉琼州的老房子,结果母亲反对,说房子不能卖,说不准以后还能回来住,父亲当时还斥责了母亲,嫌她没说好听的话。可后来,母亲在临死之前跟她说,你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现在唯一对得起你们的就是没将老房子卖掉。
其实顾初明白,父亲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而是硬生生地把自己后路给切掉,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才能勇往直前,才只能进不能退。
而那一年,她就不知不觉走进了那座令父亲实现了愿望的寺庙,正是午后,阳光很烈,晒得人头皮都能发酵。寺庙是匿藏在山林之中,绿荫葱葱间有清风山中过,甚是清凉了不少。大多数来寺庙的人都是在上午,所以午后游人不多,一眼望过去,只有渺渺的青烟、成排静静燃烧的酥油灯,还有一声一声悠缓的钟响。顾初心中郁结,信步到了大雄宝殿,那巍峨鎏金的庙檐穿过参天古树的树梢,再抬眼,是碧蓝如洗的天空。
那一天许是在做什么法事,大雄宝殿前肃穆异常。寺庙住持率众僧弟子于古树下念经,有木鱼声,偶尔会有悠长的敲钟声。顾初没有驻足观看,她只是进了殿,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佛祖,然后虔诚跪拜。每叩拜一次,旁就有僧人在敲钟一次。跪下之前别无所求,只一心求死,等起身,她在心中默念,如真有神灵,是否能够为她指点迷津,她要如何再继续前行?
出了殿,那些僧人还在念经,听着静心。她抬眼,就那么不经意地看见了有枯黄的叶子从树枝飘落,一片接着一片,在清风中飘扬,卷了众僧的长袍一角,可众僧不为所感,如一棵棵松柏于古树下纹丝不动。
那一刻,顾初停住了脚步,于殿前站立,目光顺着落叶朝上看去,古树的枝蔓遮了头顶的烈日,淡淡的光晕从缝隙间撒落,明明就是夏天,可树叶金黄,飞旋在灰色的僧袍之间,这种场景足以震撼。
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顾初终于懂了。
夏天本该翠绿,却犹生落叶,这便是世事无常,事无定律,人也无能干涉,这原本像是无奈之事。可落叶在轻飞,众僧一如既往地礼佛诵经,不为干扰,落叶与人,一动一静倒成了最美的风景。所以顾初明白了,人其实不是无所不能,遇上困境,发生无法扭转的局面时,只要顺其自然,一心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那么结果有可能就会不同,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不能死,也不能就此放逐自己,她还年轻,她还有个妹妹在等着自己。
想通的那一刻,顾初便跑回了家。
家里没大人在,仅能帮她的姨妈和许桐正在处理她母亲的身后事,只剩下年少的顾思,正哭得歇斯底里,她何尝又不是绝望?在发现自己被姐姐扔在了家里之后。顾初强忍着悲痛,上前搂住了顾思,顾思哭着说,“你不能丢下我,你再也不要丢下我不管我了。”
顾初便发誓,这辈子她都不会丢下顾思不管。
她带着顾思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收拾房间,翌日睡醒了之后,她牵着顾思的手到了小饭馆吃饭,吃饭的时候,顾思红着眼说了句,“难吃死了。”
其实顾初也觉得难吃,从那天起,不论再忙再累她也要亲自做着吃,做给自己吃,做给妹妹吃。
顾思曾经问过她,“姐,那天你去哪儿了?”
她始终没有告诉顾思有关她想死的心情,却告诉了她,我们要坚强地活下去。
没错,想要更好地死去,那么就要更好地活着。
顾思说,姐,你不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