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的胃不好。”

“那吃番茄鸡蛋面。”

“为什么?”

“冬天很冷的早上我妈都会做这个给我吃,面汤一口一口喝下去特别暖和。”

“嗯,这个可以满足。”暴君温柔地允诺。

过了十分钟,外面的冷空气渗了进来,开始有点冷。苏念衾一边和她说话分散她注意力,一边解开大衣的扣子,将桑无焉暖暖地裹了进去。

“你记得以前用的那个MP3吗?”苏念衾继续引导她往别的方面想。

“嗯,尽录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是挺乱七八糟的,有你给我读的武侠小说,有你冲我大声嚷嚷声音,还有……”苏念衾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还有你唱的歌。”如果那还能够称之为“唱歌”的话。

“不就有点走调吗,还能把你乐成这样?”

“如果我以前写的歌给你唱,肯定倒贴别人钱都送不出去。”

“苏念衾你要是再这么歧视我的话,马上就现场给你来一首。”

“别!我还要在这楼里常住,万一别人问起了来,都不敢承认你是我家的。”

桑无焉听到这些话,气得从苏念衾怀里探出头来张牙舞爪地就要咬他的下巴,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拿着工具敲:“里面有人吗?”

几分钟后,工人撬开门,让他们重获自由。

出来以后,桑无焉就算再饿也不想下二十一楼吃过东西再爬上来。

回到家,苏念衾脱下衣服,挽起袖子进厨房。

“你干吗?”桑无焉问。

“给你做番茄鸡蛋面。”

桑无焉瞪大眼睛:“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做饭。”

“我怎么就不可能会了?”苏念衾反问。

后来,桑无焉兴致勃勃地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桑妈妈,他在旁边听到她讲电话的时候一怔,过了很久悠悠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做饭?”

“……”

男人,真是不好对付,桑无焉感叹。

(3)

过年的那几天,两人约好回去见桑妈妈。

苏念衾异常紧张。却没想到桑妈妈格外通情达理,并没有给他出难题。好像经历过桑爸爸的故去过后,变得豁达了。况且苏念衾把一切恶习掩盖起来,让桑妈妈挑不出毛病。

桑无焉偷偷笑倒:“你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看见我妈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桑无焉一听又去咬他:“你敢说我妈是魔!”

苏念衾也没有躲,任她啃:“其实伯母啰唆得很可爱,反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我妈妈。我小时候她也常这么唠叨我,当时还很不耐烦,现在回忆起来每一件小事都很珍贵。”

桑无焉闻言,将原本的啃咬变成浅浅的亲吻。

“不用担心,以后我会尽量唠叨你的,让你时时刻刻都能回味。”桑无焉说。

苏念衾的喉结震动,笑起来。

突然他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蓝丝绒的盒子。

“什么?”桑无焉意识到里面的东西,突然心跳加速。

“嫁给我。”苏念衾打开盒子,里面有枚粉钻戒指。他的眼睛朝着桑无焉的那个方向,如墨一般的双眸格外深邃。

“不要!”桑无焉说。

苏念衾沉下脸蹙眉:“你敢不要!”

桑无焉来气了,离开他的腿,站起来:“哪有人这么求婚的?!”

他们俩大年三十窝在桑家,晚上无焉的什么三姨妈、姨夫,二姑姑、姑丈,侄女、外侄女一干人都要过来吃年夜饭,桑妈妈突然想到酱油没买,便让桑无焉去采办。

外面在下雨,桑无焉还要拉着苏念衾一起去,桑妈妈看着就折腾。

“你喊小苏去干吗,菜市里人又多,踩得满脚都是泥。”丈母娘已经在为女婿说话了。

“他挺乐意为您效劳的,是吧‘小苏’?”说着惬意地掐了掐他的手,意思是:你要敢说不,我跟你急。

苏念衾哭笑不得,左右为难,不知道听谁的比较好。

桑妈妈解下围裙,留下这对活宝在家看锅。厨房的沙锅里煲着萝卜排骨汤,在客厅还能听到沸腾的汤在扑哧扑哧地冲击着锅盖。两人没有开灯,就在沙发上你掰一句,我掰一句地拌嘴,然后苏念衾突然拿着钻戒出来求婚。

“你没见过猪跑也得吃过猪肉吧。”桑无焉气愤。

苏念衾眼睛一眯,他就不知道这求婚和吃猪肉有什么关系。他一边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一边心里不断地默念:苏念衾你要平静、大度、有气量、能容忍,不能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

桑无焉来回踱步,继续说:“以前我们看的电影里面,求婚的时候浪漫得都能把观众给感动哭了。我们昨天看的那个,男的专门去学做女朋友最爱吃的提拉米苏,学了整整一个月,然后在她生日那天亲手做了一个,在里面放着钻戒。女的一吃到有磕牙的东西从嘴里拿出来看到是戒指的时候,他才说:‘嫁给我吧’。”

“无聊!”桑无焉美妙的幻想被苏念衾嗤之以鼻地作出的结论打断,“也不怕吞下去,噎着。”

“你能不能有点浪漫的情趣。”桑无焉教育他。

“不能。我就是这样了。”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那我不嫁了。”桑无焉宣布。

“你休想。”暴君一把抓住站在跟前的桑无焉的左手,不容反抗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然后狠狠地抬头吻了她。

“你这是逼婚,”桑无焉将手插入苏念衾的发中垂脸回吻他,“下一次,要重新来过。”

苏念衾专注地吸吮桑无焉的唇默不做声,看似默认其实心里在盘算:等你上了贼船哪还有下一次。

过了一会儿,桑无焉抬手打量了戒指半天,突然嫌弃地说:“怎么这么小。”

“已经够大了,再大就不好戴了。”这个女人还挺物质的,苏念衾想。

“怎么会是粉红的。”稍后她又有了疑问。

“小璐说这个色调很适合你。”

“我怎么看到钻石都是透明的,哪有什么颜色。”桑无焉很土包子地说。

“不太清楚,好像叫彩钻。”男人同样对这种东西很不在行。

“不会是假的吧?”

苏念衾气结。

桑妈妈从市场买葱回来,看到无焉手上的戒指,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直说:“好,好。明天初一咱们去看看你爸去。”

晚上姨夫,姑妈等很多人来家吃年夜饭。

一大桌人,苏念衾有点不太习惯,菜很多,他不太知道怎么下手才不出丑。还好,桑妈妈细心地拿了小碗放在桑无焉的眼前。

桑无焉将远处的菜夹在苏念衾的碗里说:“这是我妈弄的腌肉,很香的。”待苏念衾吃完,又夹了丸子,把汤盛在另一个小碗里,说,“丸子和汤一起放里面了,你要不要盛饭?”一直细心照料。

吃过饭,一群人看电视,苏念衾和桑无焉在另一间屋子说话,桑无焉的小侄女和表妹也跟了进来。

十二岁的表妹问:“念衾哥哥,我们和你玩好不好?”

六岁的小侄女也不放过他,跟着小阿姨也喊,念衾哥哥。

桑无焉好笑,真是家里从六岁到老妈这五十五岁的女性都对他无法免疫。

“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呢?”表妹问。

“你无焉姐姐要我来,我就只能来了。”苏念衾诚实地回答。

侄女这时候伸手在苏念衾眼前不太礼貌地晃了晃:“念衾哥哥,你真的看不见吗?”童言无忌。

桑无焉怕苏念衾在意,想中断谈话,却没想他柔和地捉住她的手,说:“不是完全看不见,比如,诺诺你刚才在我面前晃一晃的,我可以感觉到风,而且以前还看的见有东西在动,但是确切是什么不知道,或者你要我数你的手指头就更不行了。不过现在视力更差了。”

其实,他是先天性的视障,所以在心理上不是特别介意。

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连对这世界的想象都没有真实来源。

“蓝色的有什么?”诺诺考他。

“大海,天空,还有,嗯我身上穿的这个。”他回答后,又问无焉,“你早上说的,是不是?”

桑无焉笑:“是啊。”

“那么白色呢?”

“云,还有诺诺的牙齿。”

侄女诺诺咧开嘴就笑,露出缺掉两颗的门牙。

“粉红呢?”这个不太好形容。

苏念衾想了想:“你无焉阿姨的嘴唇。”

桑无焉刷一下脸就红了:“你在小孩面前胡说什么呢?”

初二,同城的李露露打电话到桑家给伯母拜年。

桑妈妈外出走亲戚,桑无焉找程茵说被求婚后的心得。

苏念衾一个人在家,接到李露露的电话。

“无焉她去找程茵了。”苏念衾说。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不要他跟。

“程茵?苏先生,你开玩笑吧?”

苏念衾摸不着边,不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程茵已经死了五年了。”

苏念衾猛然直起身体问:“你说什么?”

(4)

苏念衾和李露露约在桑家不远的一家茶室见面。

李露露说:“如果你说的是我和无焉的大学同学程茵的话,她在我们大三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她听了苏念衾描述关于程茵的一切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那么你说我在撒谎?”苏念衾眯眼睛。

“不,不。”李露露急忙否认,她不想挑战苏念衾一贯的权威地位。

“她的死因是什么?”

“我们教学楼的电梯事故。当时时间太晚,她在电梯被困,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有严重的心脏病。”李露露回忆。

“那个时候的无焉呢?”苏念衾有点紧张了。

“她和程茵也一起被困在电梯里,目睹了一切。要知道本来在宿舍里她俩最好,程茵时常帮她出头,几乎是形影不离。从那以后,无焉就搬到了学校外面独住,不怎么和同学往来了。”

“李小姐,难道你让我去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苏念衾觉得可笑。

“苏先生,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如果不是鬼魂那么在我们看来可以称做狂想症,轻微的狂想症。”

“狂想症?”苏念衾听说过。

“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心理症状,很多作家都是轻微的狂想症患者。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程茵的一切,并非是亲眼所见,都是从无焉口中得知的。其实你并没有见过她。”

苏念衾默认。

“这一切不过是无焉为了缓解心理紧张或者孤独或者情绪低落而幻想出来的。有些狂想症患者会幻想自己是联合国秘书长,有人会幻想一个不存在的人物,而无焉刚好认为她最好的朋友还在身边,而她的潜意识里知道程茵死了,所以她从不在知情者面前提程茵的事情,她怕被揭穿。”

李露露补充:“而且他们有家族史,她妈妈在丈夫去世后的一年里也是这个模样。虽然说现在无法判定会不会遗传,但是至少是相关的。”

“那么是不是就是你们所说的精神分裂症?”

“不。”李露露摇头,“没有那么严重,这些幻想只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会在心里按照程茵的个性和说话方式来扮演她,从而和自己对话。所以它是种正面积极的自我协调。目前,对于无焉最好的方法不是叮嘱她去看心理医生而是装做不知道,好好地爱护她,减少她的独处时间,不让负面情绪影响她。”

李露露告别的时候,又说:“我会时刻注意她的,但是苏先生希望你能让人可以一直看着她,免得有什么突发情况。这种病需要家人付出大量的努力与耐性,很多人有可能终身都无法治愈。”

天空下着霏霏细雨,即使如细针但是在冬季落在皮肤上也是异常刺痛的,苏念衾在桑家楼下小区的长椅上独坐良久,外套的肩头湿了大半。

回到桑家,桑无焉便扑过来撒娇:“念衾,你去哪儿了?我不在你居然敢偷偷外出。”看起来很高兴。

苏念衾避而不答:“你去见程茵了?”

“嗯。程茵说,这么值钱的戒指要是以后离婚了,也不能让你要回去。”

苏念衾笑。

下午桑妈妈未归,两人刚吃过晚饭,苏念衾就接到小秦的电话。

“苏先生,你上午让我去查的那个地址,我已经去过了。房东和楼下值班的门卫说,以前租给的那个念A大的女孩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合租者。”

他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然后喊:“无焉?”

“哎,我在刷碗。”桑无焉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还有水声。

苏念衾摸索着走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将头垂在她的发中。

“怎么了?”桑无焉用沾着油腻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

“没什么。”苏念衾轻语,过了半晌又说,“无焉,不要念书了,回A城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