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忍不住插嘴:“那个弟弟是叫小梵的吗,老太太好像是提过了,现今在北边。”

程巽勋指尖绕起一缕馨香滑顺的青丝,奇道:“老太太怎么说的?”

雨竹想了想,将老太太骂龚氏的那几句学给他听。

“骂的倒也不错,龚氏在国公府上待了三年,性子活泼泼的,一点不忸怩胆小,只在病中安静了两日,等熟悉之后就常常笑眯眯的喊我们哥哥。当时先头的大嫂子过世已经有五年了,哥嫂感情深厚,大哥看到嫂子挣命留下的义哥儿心里就不痛快,平常连面也不愿见,义哥儿小小年纪,见龚氏对他好便格外粘她…我和大哥都没有妹妹,因她年纪还不算大,便也默许在练武时让她带着义哥儿端着板凳坐着看,给我们端茶送点心…龚家以诗书忠孝传家,哪里想到她会犯下这般的大罪。”

雨竹安慰道:“这事情不怨旁人,不过最紧要的还是把她掺进里头的缘由弄清楚。”顿了顿,又问道:“然后呢?”

“龚家败落的很冤,本来三年过去差不多就要回京了。可是就在任期快要满的时候,遇上了蝗灾,本来只会在考绩上受些影响,但是朝廷拨出去的赈灾的钱粮被贪,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抵的有大半是别人的罪过。”

“做了那般大的官怎能轻易就被冤枉了呢,查案子的人就不能查清楚一点么。”雨竹顿感义愤填膺,那些贪了百姓救命钱还能将罪责退到别人身上,自己逍遥法外,纳美妾买田产的贪官,实在是太该死了。

程巽勋冷笑一声,“哼,事情发生后,先帝震怒,镇守文臣、中官,底下的三司,甚至巡按御史都是干干净净,那还能有谁,谁能证明他是清白的,雪中送炭的没有,反而含沙射影的污水被泼了不少,就连当初任命前由吏部、户部主持进行的廷推都被曝出来有门道…‘,,更是雪上加霜。当即作为罪首,判了斩立决,然后族里也受了牵连,几乎如同被抄家一般,祖产被明里暗里摸去了许多,不少近枝的族人都判了流放…父亲也插了手,好容易才保住了龚氏。”

雨竹琢磨过来了,原来是龚老爷官场下面的门道不够通透,与上官同僚、下属的关系都没有打好,这才悲催的在“分赃”后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不然的话,以巡抚如此大的官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被当做弃子的,下面可是有无数的中等官员可供挑选,历来柿子都是拣软的捏,龚老爷约莫是属于那种有一点点不干净的清官,但是又不能归属到哪一阵营中去,这样两边都不会帮他,出了事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果不谙为官之道那就不要从事这高危职业了,牙牌和排衙都不是那么好拿的。雨竹心有戚戚然,其实这个龚老爷和自家老爹的经历很相似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场蝗灾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不过仔细想想老公爷也没有尽全力吧,要是全力活动的话将出事时才五岁的龚氏幼弟保下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恐怕是为了避嫌,毕竟女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丁却是不成的。保下了龚氏足以证明他是出了力的,而且又不会牵扯太多的势力,这老公爷要是去当官那绝对有两把刷子…

正想得入神,耳边又听到“龚氏当时才十三岁,听到那个消息当即就把自己关到房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等母亲放心不下,着人撞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留书出走了,说是要去北边找族人,…两年后才浑身脏兮兮的被大哥带回。”

“为什么是脏兮兮的?”雨竹感觉这龚氏倒是像极了小说里的女主,这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人生,多少人中才能出这样一个啊。

程巽勋语气淡漠:“她说的是装扮成男子跟着商队去了北边,但是没能见到弟弟的面,盘缠又不够了,吃了不少苦才回到京城,女身被识出差点遭人毒手,亏得遇到大哥才得以脱身。最后跪在思谦堂门口求母亲收留。”

“当然得收留了,不过这也太巧了些,怎么就正好遇上了…不知道有没有衣冠不整啊。”雨竹简直不是道说什么好了。

黑暗中,程巽勋赞许的看了雨竹一眼,伸手在她滑腻如脂的背上拍了拍,“半月后,大哥就娶了她做填房。”

雨竹突然很想问,你当时喜不喜欢龚氏呢,毕竟参与了她的十岁到十三岁那段美好的年华…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大约,也许,应该有的吧,算了,弄那么清楚做什么,人活着还是糊涂一点为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默念着中庸之道,挨着程巽勋温热的膀子呼呼熟睡了,明天又是很美好的一天。

翌日一早,京城大街小巷就传遍了,新皇终于出炉了,家家户户都长舒了口气,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阿弥陀佛,总算停当了。现如今边境安稳,除了豫州大水其他也没啥大灾,现在新皇又正是年青力壮的时候,不出意外今后几十年是能够平平顺顺的了。

百姓的心愿很淳朴,只要能够不起兵刃之祸,其余都可以忍受。

高门大户包括勋贵豪爵也忙着拜拜祖宗和菩萨,再顺便赞美一下四皇子的天命所归,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至于那啥乱臣贼子,居然敢养死士,还敢在我家附近游荡吓唬人,实在是罪无可恕,纷纷上折子要求重判五皇子,以壮天威。

只差一个登基大典就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坐在御案前,对堆得老高的这类折子视而不见,还有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忙碌,谁有功夫听这些明里暗里的拍马屁,一个涉嫌谋害先帝的罪名已经足够了,再多也是浪费。

最要紧的便是先帝丧仪,琐碎麻烦之极,但办不好给人挑出了错处便是大不孝,所以还是半点都不得大意。

为了显示孝道,太后薨了要国孝一年,皇帝崩了如果像民间一般那新皇要守孝三年,而且三年之内百姓也得陪着,要做到不应考、不做官、不婚娶。不过,这显然是无法实施的的,耽搁百姓还无妨,要是朝廷三年都这般几乎处于崩溃的状态,那天下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于是早早就有皇帝开始变通了,前代几位皇帝继位后都本着不愿扰民之心,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和四品以上官宦人家守丧三月,禁礼乐、嫁娶、宴客,不过百官、诰命定时去哭灵…民间什么的只要别太过分,意思意思就行了。

半月后即是新帝登基大典,改年号为元玺,尊安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其余一应先帝的后宫殡妃皆按品级封赏,同时册封四皇子妃傅氏为后,母仪天下。

第143章新朝

四皇子登上了皇位也是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雨竹深切感到作为那“鸡犬”里的一员是非常荣幸的。比如说谢氏的病,如果是按照规矩,国公府的老太太生了大病完全可以请到太医来诊病,不过现在来的可是太医院院判,还毕恭毕敬,异常认真负责。

谢氏早已接受了事实,重又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下药后,只感到匪夷所思:“她是怎么知道这种法子的?”

难怪她吃惊,这种毒药已经超出她们的认知了,即便是对后宅阴司最了解不过的汤药婆子也不能分辨出加了霉米粉的饭食有什么问题。

雨竹自己也不很清楚,但可以断定的是肯定是在龚氏失踪的那两年中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现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索性不再纠结,宽慰着谢氏。

“不管怎样,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前些日子听二爷说,已经开始审案了,相信过不了多久真相就能水落石出。您哪,还是好好保养身子,不要耗许多心神在上头。人家院判都说了,虽然病情有些严重,可还没到不可治愈的地步,好好服药,定心调养,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谢氏望着眼前浅笑盈盈,脸蛋精致,眉目如画,乖巧的像只猫一般的小儿媳,怎么都无法将她与半月前那个雨夜手拿匕首轻描淡写的搁在龚氏颈侧的狠样联系起来。只得感叹,不愧是崔海那滚刀肉的外孙女,骨子里都不是好惹的。

要是平常的婆婆,遇上这么个儿媳还不哀叹家门不幸。娶此悍妇!可是谢氏不同,她嫁进来的时候,程国公府外头是鲜花锦簇,内里却是烂透了心的脓包。病弱的婆婆没撑到唯一的嫡子成亲便撒手去了,公公宠妾灭妻,完全不知道规矩为何物。昏聩的没有人样。后院里养的姨娘几乎个个年华正好。妩媚妖娆,甚至还有从青楼偷抬回来的美妓,把个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夫君虽说受婆婆遗泽,在几个舅爷的教导下文韬武略上样样出色。但毕竟少了母亲教诲,在后宅和庶兄这些关系上总是优柔寡断,拎不清爽。

甚至小时候还被大老爷的亲生姨娘教唆的在公公面前说出:“长幼有序。”之类的混账话…

可是现在——那些偷偷在外头转移铺子、庄子的老姨娘们,还有总是上门打秋风的几个庶出兄弟,甚至到后来的借她怀孕之机紧跟着侍寝,在她生下嫡长女之后好运生下庶长子的宋姨娘…哪一个不是败在了她的手下。虽然期间手上的血一直没有干净过。以后在十八层地狱里怕是少不了一个位置。她也从不后悔!

现在的程家也确实需要一个手腕厉害的主母…谢氏思量半响,渐渐下定了让雨竹管家的决心。只是可怜了老大。这么些年好容易在龚氏身上有了些感情,又遇上这样的事情,以后可怎生是好…还有归云那丫头,谢氏神色复杂,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新上任的皇帝也在想着龚氏,不过不是疑惑,而是想着怎样从她的嘴里撬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

贴身的太监总管李德安看皇上这么紧皱眉头,也不敢上前打扰,能爬上这大总管的位置可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可要把握住喽。眼角忽然瞄到大殿门口一个内侍正在探头探脑,顿时大怒,赶紧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垫着脚尖出来了。

“皇上都吩咐了不准打扰不准打扰,你个龟儿子有几个胆子,反了天了,皮痒了就自己去领板子治治,探头探脑的是不是嫌脑袋沉,不想要了。”李德安正卯着劲要好好表现,就见到了这一幕,立马逮着人就是一顿呵斥。

小内侍弓着腰陪着笑脸,“公公息怒,这大热天儿的,您消消火,急坏了身子可怎么伺候皇上啊。小人这不是有事禀报么,刚刚才得的消息,五皇子的案子有进展啦。”

李德安心中一喜,忙让小内侍细细的说了,在脑中把话整理妥当,这才和缓了神色,教训道:“做的不错,你小子够机灵,但是那五皇子还是能叫的吗?小心祸从口出。”见小内侍点头作揖称谢不止,这才满意的进去给皇上报告去了。

“真的,可是找到龚氏幼弟要多久,这案子可不能拖。”年轻的皇帝扔下手中的朱笔,有了兴致。要是真的让龚氏开了口,那就能将五皇子暗中的那股势力一网打尽,也省的自己寝食难安,毕竟这要不是林家那个小表妹机灵,保住了令牌,指不定还要出什么篓子呢。

李德安殷勤的上前倒上茶,“皇上尽管放宽心,既然敢报到御前,这些大人们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点把握。”

被小小拍了一下马屁,皇帝只是付之一笑,便继续投入了繁重的政事。

手中的一份奏折还没有批完,又有宫人传来消息,淑太妃在自己宫里吞金自尽了!

“好好安葬了吧。”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脸上仍然是一片沉静,但是心中却有些恍惚。淑太妃…当她还是淑贵妃的时候,多么风光,多么嚣张…宠冠六宫,呵呵,多大的一个笑话,父皇的想法他大概能了解一些,不就是母妃不受宠,从小给皇后打压,即便是当了皇帝心中都有挥之不去的自卑嘛。那是从自小奴才的态度,御书房师傅的眼色中一点一点长出来,然后深深的扎根在心中,即便外头裹上了华贵的龙袍,根是去不掉的。以至于看到出生高贵的女子便下意识的排斥…自己的母妃何其无辜!所谓后宫中唯一一个能与淑贵妃抗衡争宠的贵妃,其实事实是怎样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想起来了连宠个三五天,想不起来就楞月的不踏足…

不过即使如此那又怎样,他不由的想对父皇大笑一声:“可知道你是怎样提前去的?哈哈,再怎样宝贝怎样宠爱,还能敌得过成为皇太后的诱惑么?五弟把利害关系一摆出来,她还有什么不愿意做?”

宫里的女人,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安贵妃…现在是圣母皇太后了,扶着皇后的手站在毓秀宫殿外,迟迟没有迈步。

新封的皇后有些忐忑不安,赶紧示意身后手执障扇的宫女上前这样,劝道“母后,这儿日头太好了,您要多保重身子啊,要不臣妾还是扶您进去吧。”打从当了四皇子妃后她就对这个婆婆极其敬畏,即便是现在做了皇后还是不敢有丝毫放肆。

“不用了。”皇太后依旧秀美的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最后望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宫殿,“走吧,才刚死了人,晦气的跟什么似的。咱们啊还是去瞧瞧大皇子,这几日烦心事多得很,都没工夫看看哀家的宝贝孙子,怪想念的。”

皇后忙笑着答应,小心的扶着她上了步辇。

后宫的事情再大终究只是小插曲,前朝,皇帝正在前朝酝酿着“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首先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顺便还将之前五皇子提议附加的那些税解除掉,赢得了众人的一片歌功颂德,而且五皇子怎样怎样的混账也被人传的越来越真,以至于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时候都五皇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弑父逼母,无恶不赦的混账,皇帝拿过御案上的一张纸,忍不住疑惑,那些家伙真的是按这张纸上写的去传的么…

新君的体恤民情给了百姓极大的信心和热情,难得遇上在灾年还减税的皇帝,不管他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反正自己得了实惠,于是纷纷交口称赞当今圣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都说在某皇子在成为皇帝后性格变八成太夸张,五成总是有的。所以自认为很了解四皇子的一众大臣又有了新功课——研究新皇的脾性,可是就在他们觉得可以用一个“仁”字概括皇上的时候,没几日,京中几个半大不小的官就被摘了顶戴,夺职抄家,而且放出风去,这是先皇查出来的贪墨证据,原本着仁慈之心盼之改过,没想到居然顽固不化,着实可恨,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一场虽然不小却不足以惊动真正世家大族的血雨腥风在京城慢慢“刮”过一遍,几个平常很低调,油水却很充足的官员被丢到了水里,还被按着狠狠搓了搓,顿时国库有了银子,震慑也有了,一箭双雕。

第三把火是派出钦差大臣。都是直属皇帝一人,与地方没有任何关系,为官清廉又有实干的能吏。这些人根本没有顾虑,也不怕招至报复,都抱着大干一场的念头。而且还从各地抽调了一大批候补的各级官员,在地方查出一个贪官污吏,立即就地摘去乌纱,然后从随行的众候补里选一个同级官员接任。

这项政策一经传开,顿时引起了众手脚不干净官员的紧张,历来官官相护,接任官总是会帮着前任把亏空补得差不离的,然后自己再做点手脚,让继任去补。但这下子后任是要踩着前任上位的,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忙。而且没有继任续力,谁还愿意为前任背黑锅…

一番动作下来,国库有银子了,灾区也有粮食了,日子果然会越来越美好的

第144章是你

经历过这般一番大动,不管是京里京外的官员都感到风声很絮,纷纷夹紧了尾巴做人,为了在皇上面前卖个好,卯着劲儿在广川王发起的捐款中忍着肉痛砸银,钱财乃大大的身外之物啊…

如果说现在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家族便是皇上的母族,那汝南王府中最牛逼的存在便是小逊了,虽然没有圣旨,但这是正经的御赐之物啊!谁家见过皇上御赐的宠物?这可是满朝独一份的荣耀。连老公爷见了它都一脸笑容,虽然说不上要恭敬行礼,但是平常的新鲜瓜果可是没少孝敬,更是吩咐厨房给它做的点心比着做给自己的标准来,万万不敢怠慢了。

看国公爷都如此态度,底下的丫鬟仆役更是不敢懈怠,每次见到小逊在院里溜达消食,都要上前护送,不敢让那尊贵的猪蹄踩到泥里去。几个小厮还在琢磨着做个小抬椅,给猪大爷专用。

在这般疯狂的纵容之下,等雨竹注意到的时候,小香猪已经“圆润”的不是一点两点了…

“太太,这不好吧…要不咱把这绳去了?可千万莫伤了它。”琴丝抖着嘴角劝说道。

雨竹捋了捋袖,将手心里的绳攥的紧紧的:“不成,你看它都肥成什么样儿了,肥的都不像个猪了,再不让它走动走动,那还不滚着走。”说罢恶狠狠的瞪了眼艰难挪动四个蹄,在绳的作用下努力跑起来的小逊,骂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是球啊!还不快走,你今天滚都要滚满这么多路。”

琴丝:“…”

溜猪溜到大少奶奶的院附近,雨竹踟蹰了半响还是打算进去看看,毕竟还是自己侄媳妇呢…

将绳丢给旁边心疼的不行的琴丝,留下她照顾已经快要翻白眼的小逊,转身进了院门。

“太太,二太太安。”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都忙不迭的行礼,她们做下人的不知道前些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隐约约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谣言传出来,半真半假的,让眼前这个娇滴滴的二太太分外深不可测。[感谢支持小说] ̄进屋去寻季氏说话,季氏正在做针线,手中一个小小的大红色肚兜已经成形,上面绣着一个巴掌大的金边小福字。

“好鲜亮的活计。”雨竹忸怩了几下,表示对用婶婶的语气说话很有压力,索性将季氏当平辈。

季氏一惊,见是雨竹忙掀开被就要下床:“二婶婶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外头那些丫头又跑哪儿皮去了,也不通报一声。”

雨竹按住她:“我让她们别通报的,就是怕扰了你静养,跟我客气什么,快别下来了。”

季氏也不纠结,这一胎确实是她千盼万盼得来的,自然十分看重,既然雨竹不介意,那她就从善如流的重新躺了回去。

“今儿路过你院,就想进来看看,胎可坐稳了?”在床边寻了吧椅坐下,雨竹先关心侄媳妇身体。

季氏虽然整天窝在房里养胎,但是对外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少了解一点半点。龚氏算是完了,老太太身又不好,以后这国公府怕就是林氏的天下了。自己虽然更加名正言顺一点,但家世比不上,而且听了老太太的劝才把相公哄回来一些,腰杆根本挺不直,以后还是要巴结好她才是。

“累婶婶关心,我现在身好得很,肚里的孩也好,哦,还要谢谢婶婶请来的太医呢。”这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说了几句,季氏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咬了咬唇,迟疑的问道:“有一事…”

“你说吧,怀着身不要想东想西的,什么事只管告诉我。”雨竹觉得约莫可以给自己搬个最佳奉献奖了,什么时候自己这般乐于助人季氏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这个该我操心的,但偏遇上身不方便,还请二婶婶给拿个主意,小陈姨娘所出的大小姐再过几日就要满月了,您看这满月礼…”

原来是这事,雨竹赞赏的看了季氏一眼,这娃终于学乖了,知道把这烫手的活儿甩开,免得办好办坏都落不着好。她仿佛看到了宅斗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咳咳,这还是国丧中呢,怎么能大办,找账房支点钱,摆两桌酒,再给跟那边关系‘好,的丫鬟放俩时辰假,让她们去乐呵乐呵就成了。”雨竹轻描淡写,要是没国丧那可能还要费点心,不得不说老皇帝你死的…真是时候。

给侄媳妇排完忧解完难,雨竹拍拍爪准备继续去遛猪,她也得为怀孕做些准备了——多走走路锻炼下身体也挺好,虽然没人会以这个为借口塞人什么的,但拖久了终究人言可畏。

临走还给了季氏一个鼓励的眼神,如果说她是开了外挂——自从四皇登上皇位,程巽勋基本就可以死了纳妾的心了,那季氏就走的就是正常奋斗之路,夫婿有宠爱的妾室,娘家能护她嫡妻的尊严,却无法给予再多。斗姨娘和通房都要靠自己去筹谋,其间还要费心去拉拢夫婿的,怎样在不伤夫妻感情的情况下去打压姨娘可不简单,既力活还是体力活。

季氏的贴身大丫鬟秋萝听了吩咐送雨竹出门,满面的笑容在看到磨磨蹭蹭洒扫的丫鬟后顿时变淡了些。上前斥道:“昏了你的头了,这会儿辰时都快过了,你还在磨磨蹭蹭做什么,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那个粗使的丫鬟吓得都要哭了,忙忙的解释:“奴婢本来都打扫好了的,可是…可是琳琅姐姐刚刚不小心把拐角处的一个花盆踢倒了,都碎成了片,奴婢这才拿了簸箕来收拾。”

秋萝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簸箕,里头果真有几块花盆碎片,这才和缓了颜色,“那边算了,你去…”

“是那里的花盆吗?”雨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纤手一指刚才她们经过的拐角,只见那里贴边的地方空了一块,地上还有一圈圆圆的明显是花盆印的痕迹。

“是,是,就是那儿。”

“那琳琅又是谁?”

这回回话的是秋萝,“是小陈姨娘的屋里的大丫鬟。”她也感到不对劲了,连忙问道:“琳琅怎么会到这儿来?”

那粗使的小丫鬟摇了摇头:“奴婢只看到琳琅姐姐和谁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往那儿去了。”说罢指了指对面的圆月亮门。

正通往小陈姨娘的屋!

雨竹“哦”了一声,啧啧叹道:“你们奶奶正院里的小丫鬟怕是太活泼了些,这恐怕不大好。”略略提点了一下,季氏知道和软是好事,可也不能太好性儿了,连屋里的丫鬟都敢帮着给姨娘传消息,还有姨娘的大丫鬟竟然如此肆无忌惮,踢到了主母屋旁的花盆也敢一走了之…这可有些太过了,不提醒一下,万一出了篓还得由自己去收拾。原谅她这般懒惰吧,青葙院里的那几个已经够自己玩一段日的了,谁耐烦将手仲到别人院里来啊。

等晚上程巽勋回来的时候,雨竹还是跟他说了一声。毕竟孩虽然是庶出的,但是也是正正紧紧的程家第四辈中的长女,总不好太过潦草。

程巽勋开始有些吃惊,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母亲已经在彻底退出去养病了,现在家里是小妻管着呢。

“就这样吧,回头我再让人去把小陈姨娘的弟弟接过来。”

“也是。”雨竹点了点头,“既然小陈姨娘为着弟弟卖了身,大小姐满月她弟弟是该来看看。”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程巽勋浓眉一挑,“你知道了?”直觉的他不想让小妻跟小陈姨娘有接触,看一眼那女人都是玷污了她的眼睛。

“周妈妈告诉我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就见过她了。”雨竹清了清嗓,娇声娇气的开始模仿:“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可是九儿虽是女却也不会忘恩负义,少爷既然给了银,那九儿就是少爷的人啦,容奴将银交给弟弟,便随少爷进府吧。”

像唱戏一般的婉转吟哦,再配上那副感激涕零,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太具喜剧效果了。可是程巽勋却没有笑,他愣愣的看了雨竹半响,忽然道:“是你。”

“啊”雨竹没搞清楚状况,仰着小脸表示她没听懂。

程巽勋突然哈哈大笑,将雨竹一把横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晕乎乎的绕了几圈然后就感到身被抱高,耳边传来男人暧昧的低笑:“原来就是你这个小东西。”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欢喜。

待背脊触到了柔软的床榻之后,雨竹才缓缓回过神来,是了,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当初隔着马车的没有一个字的对答。自己很没用的记得他的声音,他却是不知道笑的人是自己…

愣神间,上面的中衣已经被拨开了前襟,露出里头淡粉色的肚兜…目光触及到那莹润白皙的小巧香肩,程巽勋黝黑的眸里顿时燃起了两团火焰…

雨竹十分清楚这家伙想干什么,其实她一点没意见,甚至很想豪放的敞开衣襟,来一句“康目欧,杯壁”看看程巽勋的反应。但是,现在是孝期啊,自己倒是知道进门后用了避孕的药,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让收拾换洗的下人怎么想…

“你,你走开,这守着孝呢。”雨竹猫一样的在他身下挣扎,抽出腿来在男人雄健的腰身上狠狠蹬了一脚。

程巽勋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将缩成一团的女孩抱在怀里,只顾寻她粉嫩的唇亲吻。大手抚上那胸前柔软的雪团,惹来一声稚嫩的娇呼…他心里软得能滴出水来…

该死的…

狠狠的将雨竹匝在怀里,重重喘了两口气,程巽勋只犹豫了片刻,便任命似地压了上去,哄到:“乖”醇厚的声音带着性感的暗哑,“这样…”握着她的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腰线缓缓向下滑…

145贤与色

第二日一早,等华箬捧着热水从外头进来的时候,雨竹还趴在床上装死,一口小银牙咬得紧紧的,那死鬼自己先起来跑到练武场去了,留下自己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真真进退两难,早知道昨儿就该…雨竹狠狠做了了捏爆的动作,心一横,利索爬了起来,自己裹上衣服去了隔壁的净房——眼不见为净。

等程巽勋满身是汗的从练武场回来,走到门口无意间的往里一瞧,便忍不住止了脚步。

屋里的女子一身象牙白的绣边对襟褙子,乌云般的青丝绾成一个斜斜的堕马髻,上头只插了一根镶着珍珠的银花卉绞丝小发簪,细细长长的流苏缀着细小匀称的白玉珠子在颊边晃悠,与压在鬓边的一簇新鲜洁白的玉簪花相映成趣,衬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如同一朵盛开芙蓉花。此刻她正全神贯注的侍弄着方桌上一盆盛开的木槿,以手掬水洒在花朵和花叶上,素白的腕间带着一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盈盈似一汪碧水,十分通透。

清晨的阳光自雕花的窗外射进来,给浇花的小妇人和周边忙忙碌碌的丫鬟镀上了薄薄一层金辉。黄花梨雕灵芝纹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未散的早点,一眼望上去形形色色有十几种,颜色也鲜亮,十分引人食欲。

雨竹奇怪的了一眼门口,唤道:“二爷,早饭摆好了。”看程巽勋点了点头,慢慢踱了进来,心里却有些小紧张,程家吃食并不追求细致,一日三餐都远远比不得林家精细。平常吃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她管着家,一时没忍住就让阮妈妈露了一手,不知道会不会被说浪费什么的。

等程巽勋沐浴了出来,雨竹便殷勤的伺候他用饭。

“这是什么?”程巽勋用筷子戳了戳雨竹夹到他面前碟子里的一块小小的圆饼,眉宇间露出几分兴趣。

雨竹顿觉精神一震,忙不迭的推销:“这是我家阮妈妈出品,京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口感酥香,馅料入口即化,携带方便,易于保存,实乃居家…之佳品。”好歹把那个旅游咬住了。

程巽勋好笑的摇了摇头,夹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着问出关键问题:“叫什么名儿。”

“奶汁角。”

“哦——”程巽勋慢慢的吃完了一个,薄唇微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暧昧浅笑:“味道很好。”

雨竹脑子里忽然哄的一下炸开了,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晚上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算是明白了,经验主义真心不可靠,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床上她果然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这人已经完全没有下限了…

用饭完毕,两人便去了谢氏的思谦堂请安。

难得的老公爷也在,雨竹偷偷打量了一眼,身材保养的很好,还是一副中年美大叔的形象,与一旁神情冷淡,虽经过些许时间调养面色仍然不大好的谢氏完全…额,没有夫妻相。

刚刚礼毕落座,老公爷问了几句次子最近没有外出,在家做了什么,程巽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陶妈妈来了。”

谢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低沉:“她回来做什么。”

老公爷嘴角的笑容则是缓缓敛起,轻咳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之后帘子微动,一个瘦长身材,满脸精明的仆妇走了进来,行礼道:“老公爷和老太太身子可好,我们太太可惦记了,特意搜寻了两根上好的深山野参孝敬二老。”说罢,托了托手中的一个长条形雕花木老公爷淡漠的看着她:“好,好得很。”

陶妈妈却仿佛没有没感到冷落一般,依旧笑道:“太太说了,从小两位弟弟就是国公爷您亲自教的武,现如今都是文韬武略样样拔尖。”说罢,她低了低头,“墨少爷现今已经娶了亲,比那不懂事的时候稳重多了,自己也明白了过来,对太太和侯爷给他寻的好师傅不屑一顾,就惦记着他亲外祖呢。

雨竹总算是看明白了,这陶妈妈应该是大姑奶奶程归云身边的妈妈,口才当真了得,要不是雨竹曾经在芷馨会上见识过蒋存墨的嘴脸,光听她说还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惹了外祖生气,长大懂事后求原谅的温馨戏码呢。

“罢了,我年纪也大了,哪里还能下练武场,这满京城的武师他都瞧不上眼,还能服气我这个老头子?”老公爷又咳了两声,表示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

陶妈妈似乎预料到这种情况,立马就笑开了,“老公爷还是这般自谦明到让奴婢不知道怎样说好了,其实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啊,动动嘴就行了。太太说,大少爷最尊敬的的就您了,您说话他保管听。”

又转过头对谢氏道:“老太太您说呢,小时候大少爷可不最喜欢缠着您么。”谢氏眉头松了松,看了沉默不语的程巽勋一眼,摸了摸腕上的檀木佛珠,“那小子最近可是又闯祸了?”

“看您说的,哪儿…哪儿会啊,这不是想您二老了么。”陶妈妈似乎没想到谢氏眼光这般犀利,大惊之下,不由的显出了几分慌乱。

老公爷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愤然起身:“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整天帮着夫家算计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