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雨竹又稀里糊涂被认识了一些太太夫人,她忽而有些感慨,终于自己也要加入太太社交这个圈子了。
她不需要一下子现在全部记住,因为姚妈妈不仅调教丫鬟很有一手,连一些必须的家族关系也很了解,崔氏当初为了给雨竹减轻负担,特意加了这一项。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微笑着听着这个伯太太,那个男爵少奶奶…直到那些人都介绍完了出了屋子才松了口气。
不过还不能完全放松,因为屋子里还有四个程巽勋原来屋里的丫鬟伺候着,雨竹冷眼瞧着样貌都是出挑的,还各具风格,娇媚有之,清纯有之,温柔有之,冷艳有之,凑的倒是齐全,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小姐,累了吧。”华箬担心的瞅一眼雨竹头上硕大的凤冠,低声问道:“早园带了点心,要不要吃点垫垫。”
雨竹收回目光,摇头道:“得先把这钗环卸去些、脂粉洗了,不然怎么吃得下。”
姚妈妈答应了一声便带着琴丝和银链下去准备热水了。
阮妈妈则带着华箬给雨竹挑着能卸的钗环,顺便帮着松泛松泛脖颈处僵硬的肌肉,早园则半蹲着轻轻给雨竹揉着腰。
一直到雨竹净完面,华箬从身上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青花小瓷瓶,小心翼翼的从中倒出一点甜杏仁油,细细抹在雨竹脸上,再到琴丝捧出一声常服伺候雨竹换上,再将大红的嫁衣收起来,留下来的四个丫鬟都没找到插手的余地,其中一个貌似是领头的想硬插上去,被解妈妈阴森森的眼风一扫,顿时不敢再动。
刚刚收拾完毕打算填填肚子时,外头传来声音:“二太太,二爷让奴婢送些酒菜、点心进来。”
几个妈妈脸上顿时漾开了笑容,这姑爷懂得疼人那是最好不过了。阮妈妈一叠声的答应着上前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略有肥壮的妇人,笑的有些谄媚:“奴婢是厨房里的,夫家姓松,以后二太太想吃什么,奴婢一定尽心。”后头丫鬟不一会儿就将新房里一张海棠木的黑漆雕花小方桌摆的满满当当。
雨竹笑的很端庄,道:“松妈妈辛苦了。”早园很有眼色的摸出一个红包塞过去,成功让松妈妈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哈着腰退了出去。
雨竹先喝了口汤,只觉得满口鲜香,满意的舒了口气,挑着喜欢的菜用了些,又吃了小半碗饭,这才放下筷子,示意阮妈妈和华箬她们也用些,然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下面四个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雨竹转向最左边那个穿掐牙背心的绿衣丫鬟,嗯,这个长的是最好的,怎么没给收了,莫不是那三个通房还有书房那个姑娘颜色更好?
“奴婢叫蝉露。”
雨竹高深莫测的微昂着头,心道:背的诗终于派上用场了,“是‘鹰风凋晚叶,蝉露泣秋枝,中的蝉露么?”
蝉露尴尬的低着头,红着脸迟疑道:“…是。”
雨竹仔细看着旁边几个的脸色,发现只有那个冷艳的面色如常,其他的几个都有些不自在,不禁微微一笑,崔氏的办法就是好,简简单单就将识字的丫鬟区分出来了,这种丫鬟和不识字的是要区别对待又随意问了其他几个丫鬟,雨竹就陷入了彻底的苦恼,这些丫鬟通房什么的以后再说,没啥了不起的,关键是待会儿可怎么办?两辈子的第一个男人…声音居然还是这幅身子没法抵挡的,要是被那男人知道了,以后还不得被压得死死的…雨竹苦苦想辙,时间便在一片寂静中缓缓的滑过…
天渐渐的黑了,桌上绘龙凤描彩点金的大红双烛也点了起来,雨竹坐久了有些难受,正想站起来走走,忽闻屋外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然后就听到门外有丫鬟喊道:“二爷回屋了!”
第115章 出阁(下)
雨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门开了,浓郁的酒气飘散开来,程巽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他今天仿佛多喝了酒,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晕红,缺少了收敛的气息开始肆无忌惮,比平时多了些邪魅。旁边两个丫鬟想上前搀扶又有些胆怯,只敢微张着双臂护在两边。
“走开…”程巽勋脚步有些不稳,踉踉跄跄的扶着门框进了房,蝉露小小的惊叫一声,忙上前去欲扶,雨竹眼角抽了抽,丫的,难道今天晚上要服侍个醉鬼么。
“啊——” 一看之下,雨竹又傻了,蝉露不知怎么的被推在了地上,在一屋子人目光注视下又羞又气,脸涨的通红。动手的男人已经自己摇摇晃晃的坐上了一旁的罗汉床,微阖着双目,似笑非笑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
忽然抚了抚额角,好像想起了什么,长身立起,转身进了净房。
四个丫鬟中站着的三个忙一溜小跑去备热水,拿巾帕,不过准备好了东西却都齐齐退了出来,不敢停留片刻。
雨竹从刚才蝉露被推倒在地的时候就下意识的绷紧了皮,莫非遇上个会家暴的?上天呐,要不要这么残忍—— 阮妈妈和姚、解两位妈妈都担心的要命,瞧姑爷那样儿就不是个温柔的,偏还被灌了那么多的酒,也不知道娇花儿一般的小姐受不受得住。交换了几个眼神,阮妈妈犹豫了半晌还是靠近雨竹的耳边:“小姐,待会儿…要是实在受不住…您就喊人吧,奴婢们就在外面守着…”哪怕惹得姑爷不快也不能伤了小姐的身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雨竹傻愣愣地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上火辣辣的,虽然感怀阮妈妈的保护,可是要是那时候喊人进来… 还不丢死个人… 雨竹有些忐忑的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奢华的拔步床边上,听着净房里头哗哗的水声,心乱如麻。一会儿走到床边的小梳妆台边摸摸梳子,一会儿又打开窗户看看月亮,像个困在笼子里的小老鼠般在屋子里乱窜,直走的口干舌燥,又走到桌前捧起茶杯咕嘟咕嘟喝水…正在这时水声停了,像慢动作一般,雨竹抬眼望去,只见程巽勋正倚在净房门前冲自己笑呢,这没啥,关键是他没有穿衣服,不是,是基本没有穿衣服—— 劲瘦结实的上身只披了件宽松的白色亵衣,露出大片蜜色的光裸胸膛,带着男性的深沉魅力。头发还没有完全绞干,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流,路过紧致的浅浅腹肌,没入…
雨竹慌忙挪开目光,虽然在现代见了不少光膀子、穿背心的异性,可是在这个朝代生活了这么久,思想早就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平时连个外男都看不到,这会儿忽然见到这么大尺度的场景,小心肝还是颇有些吃不消。
“相…公,相公,我…我帮你绞头发吧。”雨竹有些小结巴,怯生生地拿出一块雪白的棉布巾子。
程巽勋这会儿已经丝毫不见醉态,听到娇滴滴的小妻子这般说,挑眉一笑,刚想同意。
“相公,你要不要喝水,喝了那么多酒一定渴了吧…多喝水对身子好。”电光火石之间就有只五彩花草蝴蝶纹小杯被一双晶莹白皙的小手捧到了自己面前。
端过茶水一饮而尽,程巽勋张了张嘴,雨竹又火速倒了杯水举到了他的唇边,笑的讨好意味十足。
心下思量,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端着杯子走到了床前的廊庑里,雨竹咬了咬牙只得捧着帕子跟上去。
廊庑右侧的小橱上已经放了置钟、帽筒和花瓶,左侧的小梳妆台上镜箱、胭脂、首饰匣子之类的也已经齐全,床内的书架搁板、角橱、钱箱、点心盒也象征性的放了点东西,奢华中透着古朴,又多了四烟火气。雨竹还没好好打量过放上起居用品的拔步床,这一见之下觉得更好看了。
“你怕我?” 雨竹身子一软,咬牙切齿的站稳了,不是怕你,是怕你的声音啊。
程巽勋瞧着眼前的女孩个头小小的(相对于他而言),低垂着头,奶白的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被床头的羊角宫灯照的一身灿然温暖,心头忽然就生出些柔软。
“你莫怕,刚才要不是装醉,怕是摆脱不了那帮家伙…
再有你二哥哥特意告诉我,你面嫩…咳,为着让那些家伙不来闹洞房着实费了些功夫…至于刚才那个丫鬟,她一向不甚老实…我以前不常在府里,院里事物难免就疏漏了…”程巽勋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温和地摸了摸雨竹的头顶:“以后就是我的妻子,这个院子都归你管,有不听话的就来找我,我与你撑腰。”
雨竹被摸了脑袋,微微抬起小脸,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眼睛水汪汪的,迷蒙中还带着点羞涩,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我晓得了…那个我累了,先坐坐。”说罢,赶紧靠着倚栏坐下。
望着小妻子这般的小模样,程巽勋眼神顿时幽深了些,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却敏锐的感受到身边小丫头的紧张,只得无奈的一笑,沉声道:“安置吧。
将外廊帘和内床帘都放下,尽管房里的龙凤喜烛还亮着,可类似房中房的拔步床内却一下子昏暗了下去,只剩下透雕的栏围和门罩等部分透着幽幽微光,光是静静的坐着就已经是极其朦胧旖旎了。
雨竹却大松一口气,刚才应该没露出破绽吧…下面的事情恐怕本朝所有的新嫁娘都没有比她清楚的了…虽然忐忑,但知道避无可避的时候也没啥,反正不管怎样明儿早上是有专门的妈妈要验看那块元帕的,那可不是还珠格格里头割个手腕放点血就能糊弄过去的…
胡思乱想间,身子忽然就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了过去,仿佛没有重量般的被他拥到了胸前…
“乖,别怕…”幽暗中,男人的声音醇厚如美酒。
雨竹涨红了脸,手完全不知道往哪儿放,黑暗中只感到一双微微带些茧子的大手伸进了她的衣襟…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耳珠被吮吸的酥麻感觉让她更显昏沉…然后,吻,凶猛又激烈的落在粉嫩的唇上,唇舌纠缠得都痛了,可挣扎全被健壮的臂膀紧紧铐住,只能在从唇边溢出破碎的呻吟…
敏感身子完全娇软成一团棉花,只能细细颤抖着任他为所欲为…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黑暗的视线忽然有夺目又绚丽的烟火爆炸,神智一片空白…偏被压着躲闪不得,只好一口咬在那壁垒分明的结实胸肌上,却引来更大力的鞑伐…
云消雨散后,汗湿的娇软身子被紧紧的禁锢在雄健怀抱里,程巽勋缓慢的抚摸着雨竹滑腻的后背,沙哑的语调性感又慵懒,“乖,睡吧。”
雨竹已酸软成一滩烂泥,紧贴在那同样光裸的胸膛上脑子里一片昏沉,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你丫的哄女儿睡觉呢,跟姐说话的时候要不要每句前面都带个“乖”啊!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穿破重重阻碍射进雕花大床的时候,程巽勋就醒了,看着身边野蛮地搂着自己腰睡的正香的小妻子,一头顺滑黑亮的青丝缠绕着自己的头发铺散在锦绣鸳鸯枕上,宛如一块上好的黑绸,薄被上头一张晶莹剔透、桃羞李让的芙蓉面,下面…想到那细圆无节,香娇玉嫩,柔美无双身子的销魂滋味,凭他的自制力都顿觉下腹一阵火雨竹梦中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安的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撒娇般的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蹭了蹭,砸吧着小嘴又安静了下来。
程巽勋忽然感到心跳得很快,忍不住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粉腻娇嫩的脸颊,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宠爱的笑容——
这个是要陪伴他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呢。
又过了一会儿,雨竹才迷蒙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放开手中的“抱枕”,娇憨的在被子里头仲了个懒腰,满身酸痛,就仿佛是实心球考试第二天醒来时候的情况,除了某个不该疼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捧着被角冲着身边即使坐着,身影都能把自己全盖住的男人,雨竹乖巧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这相公不错,X经验貌似很充足,关键还足够温柔,基本没让自己吃啥苦头,应该属于哪种比较容易搭伙过日子的…嗯,甚好甚好,看来自己不用做寡妇了…
还没等两人说上话,就听到阮妈妈在外头隔着门帘轻轻叫了起来:“二爷,二太太,该起了。”
被这二太太叫的一,话说崔氏也是被叫的太太呢,雨竹有些不知所措的缩在被子里头,眼巴巴的看着程巽勋,她的衣裳呢?
程巽勋低低的笑了,幽深的俊目流波溢彩,从锦绣被褥里抽出一条大红色的肚兜,又在那滑腻似酥的颊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高声喊人进来服侍。
阮妈妈等人听到声音便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她们可足足担心了一宿,姑爷喝成那样,万一伤了小姐可怎么办?几个人没办法,就那么守着等待天亮…
仔细瞧瞧自家小姐脸色,阮妈妈终于放了心,没出事实在是老天保佑。
第116章 初入程家
因雨竹刚刚进门,院里的事务还没有接手,因此还是由着原卩侍的丫鬟伺候着程巽勋,自己则由陪嫁的丫鬟们搀扶着进了隔间净房里沐浴洗漱。
雨竹身边的丫鬟都是用惯的,而且今儿要去敬茶,不可误了时辰,华箬他们更是利索,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雨竹就沐浴完换好里裳还有中衣后走了出来。
程巽勋也已经洗漱完了,正叫那个冷艳的名唤曼桃的丫鬟服侍着束发,见雨竹出来,冲她微微一笑,面部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姚妈妈捧着雨竹待会儿要穿的衣裳,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看来这姑爷虽然人是野蛮了些,对小姐倒是不错的。
这时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妇人走了进来,行了礼又说了些恭喜的话之后就去了里床,雨竹安静的坐在外间的大梳妆台前由丫鬟梳妆,从镜子里头可以看到那个妈妈仔细验看过帕子,然后笑眯眯的仔细收进带来的雕花木匣子里,不禁有些小邪恶,大家族里人丁繁茂,娶妻何其之多,要是每条元帕都保存起来,最后难不成还腾个屋子出来…
“太太,更衣吧。”华箬有些别扭的换了称呼,语气也有些干巴巴的。
雨竹瞄一眼镜子里的画好的妆容,再没有看第二眼的兴致,果然…够喜庆,起身在琴丝和银链的伺候下换上衣裳,头朝喜服必须隆重,崔氏早给准备了一身莲池鸳鸯纹的蜀红锦做的褙子,底子采用缎纹以曲水纹、浪花纹与落花组合,再在花纹上嵌织莲花、鸳鸯的大幅绣样,贵气典雅又不乏稳重大方。头上是硕大的金累丝嵌宝石金点翠大珠钗,耳上挂着金花练鹊纹药玉流苏坠子,再在腕上套上四五个赤金绞丝镯子,打算待会儿做那几个通房的见面礼。一身下来虽是不重但也够呛,好在昨天晚上没受多少罪,不然今天…想到这里,雨竹忍不住转头打量自己新婚的夫婿。
只见程巽勋一身大红的缠枝实相花纹织锦袍上绣忍冬图样,猿臂蜂腰,显得格外挺拔,此对他已经被丫鬟打理好了,正静静的站在旁边打量自己。
“收拾完了?”见雨竹转过身来,程巽勋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艳,温声道:“过来先用些待会儿肯定不怎么安生。”
雨竹颤颤巍巍的挪动着脚步往桌边走,说来也怪,自从昨晚那啥啥之后,这身子仿佛听话了许多,没那么容易就软的站不起来了。现在虽然还是有些没力气,不过两厢对比之下,她已经感动的快哭了。
红木清漆雕莲花的圆桌上陆续摆放了好些吃食,满满都是热腾腾的小点心有枣泥山药糕、金丝琉璃糕、葱香小花卷,木犀糕、玉面葫芦…桌子边上才放着咸甜两种粥,甜的是莲子黑米粥、咸的是香菇鸡丝粥至于酸甜乳瓜、甜合锦、紫香乾、酱桃仁、五香仔鸽丝之类的酱菜只能紧紧的挤在一起。雨竹心里嘀咕,莫不是真把自己当小孩子哄,哪家吃早饭摆这么多点心的。
点点那盆子散发着清甜气味的莲子黑米粥,雨竹道:“我要吃那个。”早园忙拿出一个甜白瓷的青花小碗,盛了大半碗放在雨竹的面前,刚要取调羹,却惊讶的发现一只大手已经早一步伸了过去——
“小心烫。”程巽勋将调羹搁在雨竹的小碗里,顺手又夹起一块木犀糕放进她面前的小瓷碟里。
然后才自己动手盛出一碗香菇鸡丝粥,大口喝了起来。
雨竹想着崔氏平时的言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喷香的枣泥山药糕放进程巽勋的…碗里,放进去之后才突然意识到糕点是甜的,而粥是咸的,赶忙补救:“这种糕好吃。”
阮妈妈有些紧张,直到瞧见程巽勋面色丝毫不变的将那块泡了粥之后有些不忍睹的枣泥山药糕三两口吃掉,这才松了口气打定主意,得了空一定要好好教导小姐怎样服侍夫婿。
屋里众丫鬟都低着头不言语,心中暗暗吃惊,蝉露、采云、碧蕊和曼桃四个丫鬟有些不自在,什么时候见过二爷这般和善的样子,不过想想林家小姐这般出众的颜色,有些小心思的也不由灰了几分心。采云却一眼瞥眼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曼桃,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细白的牙齿咬着唇,优美细长的脖颈微垂着,一双眼睛却一点避讳的盯在新夫人和二爷身上,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主意,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一点眼力都没有,真当自己颜色好些就可以顺心如意么吃饱喝足,新婚的两人便被一大群丫鬟妈妈簇拥着去了老太太住的正房。
进了门,雨竹大略看了一遍,屋里坐的人倒是不少,上首坐着的应该就是老国公和老太太谢氏了,老国公无妨,倒是谢氏这个婆婆与自己关系甚大,女子嫁人后夫婿如何自然重要,可婆婆品行性格也是不可小觑的。听说这个谢氏性子冷硬,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可惜因性子不够讨喜,辛苦半生只换来老国公的敬爱。除了规定在正妻房中过夜的日子,老国公是从来不踏足正院的。
雨竹想起有种说法是男人对女子的爱有三种,最好的一种是恋爱,感情纯正强烈,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稍次一点的是怜爱,这种对象的女子一般都很会利用女子自身的优势,人前一贯楚楚可怜,娇弱动人,能够激发男子心中怜香惜玉之情,从而给予庇护和宠爱;最差的才是敬爱,敬大于爱,或者是有敬无爱…
听崔氏说雨竹就觉得她的这个婆婆不好应付,此时近距离一看,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好个灭绝师太!
倒不是长得有多丑,甚至能够很轻松的从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窥见她年轻时的秀丽模样,就是太过端庄肃穆,便是在这样一个喜气的日子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闲人莫近的气息。
“二弟和弟妹来啦。”
雨竹抬眼望去,只见龚氏柳眉如烟,清眸流盼,正冲自己笑得温柔。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与程巽勋有些相似的男子,就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凌厉,想来便是那个大了程巽勋不少岁的程家大爷程巽功了。再边上的坐在大少奶奶季氏身边的那个轻浮少年,应该就是程巽功已经过世的原配生的嫡长子程思义了。
程国公府里的嫡枝便都在这儿了。
雨竹牢记崔氏的吩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毕竟打听来的消息不一定都是准确的,事实是怎样还是要靠自己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去揣摩,正好现在自己可以利用新嫁娘的羞涩,尽可以装羞涩一句话不说。
丫鬟们放下团花如意绣福字的软垫,夫妻两个便开始敬茶,老国公显得很是高兴,红光满面的,除了鬓发已经斑白,看上去还是中年人的模样,不愧是以前带兵打仗的。利落的接过茶盏,一口就喝了半杯,连声喜道:“好好。”雨竹偷偷瞟一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下了然,看来这父子俩关系不错…不过给老太太谢氏敬茶的时候就没这么热情的招呼了,雨竹有些尴尬的在谢氏的沉默中抬头像程巽勋求助你娘忒不给面子,好歹喝了茶也得说两句呀。
微微皱了皱眉头,程巽勋正欲开口,龚氏那婉转娇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太太心里一定是高兴坏了,二弟终于成家立业,以后有媳妇照顾着,老太太便更可以放心了。”说罢还冲雨竹俏皮一笑:“弟妹别怕,老太太没旁的意思。”
“就你话多。”谢氏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也不去看龚氏涨红的一张脸,从身边丫鬟手中接过一对绿莹莹、水汪汪的翡翠镯子递给雨竹,又平板的说了几句劝诫的话。
“行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别那么多礼快起来吧。”老国公笑着打圆场,雨竹这才怯生生的站起身来。
轮到程巽功夫妻的时候,雨竹便不用跪了,只需要微微曲膝便可,那夫妻两人也很爽快,给了见面礼,很快就走完了形式。
“二伯母好。”
最尴尬的来了,看着前面冲自己行礼的几乎与自己一般大的侄子和侄媳妇,雨竹有点小晕,好在早园机灵,麻利将见面礼递了上去。
季氏笑着道谢,接过来退到边上一瞧,只见那荷包形似两个扇状袋,相连如银锭,可折合也可展开,用夹金敷彩卷叶纹罗带穿过留出的两小个孔连结成型。荷包一面绣牡丹花,一面绣含笑花,主体是用钉针法绣出轮廓,然后在纸上染淡彩,线头又藏得极巧妙-,托在手上玲珑可爱。不提里头装了什么,光是这个荷包就足够分量了。
而一般这种时候送的荷包之类的绣品都是由新嫁娘亲手做出来的…这般看来,这个皇上亲口赐婚的林家千金倒不是个被娇惯不知事的。不过这样也好,季氏冷眼看了一眼龚氏的方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笑的这么高兴…
第117章 亲戚说多也不多
见完了直系的亲长,按规矩便是要去认旁系庶出的亲戚了老公爷从刚才起就有些神思不属,率先就要往外走…
这时一个穿着薄绿比甲的丫鬟掀帘子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奴婢刚才去看了,安怀堂里大老爷还没有来。”
“是吗。”老太太谢氏看了有些不自在的老公爷一眼,面无表情道:“那就先摆早饭吧,用了再去认亲。”一边又吩咐那丫鬟去那边好生伺候着。
雨竹心下高兴,她是相当讨厌大一家子住在一起,不过据说这程国公府有个规矩,每代的爵位定是由嫡长子继承,要是不巧有了庶长子,那也是由嫡出的长子继承,至于其他的庶出儿子一律在成亲后分出去单过,家族会给予一些产业并上一个宅子。以后过得是好是坏完全都要靠自己,完全没有程国公府半点关系。
看来谢氏将这条规矩执行的比较彻底啊,怪不得昨天晚上有“伯母”看自己的眼光很是不善,那些应该就是嫁了老公爷的庶出兄弟而分出去单过,日子又不那么如意的吧。
“乖乖吃饭…”程巽勋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捏了捏雨竹的指尖,领着她到了桌子旁,又低声吩咐了一句,这才和老国公、程巽功、程思义去了外厢。
雨竹谨慎的站着等老太太先坐下,虽说新媳妇进门第一天一般不用给婆婆布菜,可样子总是要做的,好在早上已经吃了个大半饱,便是这会儿一口不吃也不打紧。
“二弟真是疼弟妹疼的紧呢,留在老太太这儿吃个饭也不放心。”龚氏咯咯笑了两声,净了手亲自给谢氏盛粥。
雨竹眨了眨眼睛,刚才仿佛在龚氏眼中看到一丝类似凶狠的光芒,再听这话可见刚刚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要知道所有的婆婆对儿媳本来就有一种天生的敌视,只是表现有多有少罢了刚才那话明显是要把老太太那种敌视引出来…
“吃个饭哪儿那么多话,待会儿要见虽都是旁支庶出,那也又不少长辈,难不成还要长辈等不成?”
正当雨竹想要开口的时候谢氏不耐烦的看了龚氏一眼,冷声道:“都坐下吃饭吧。”
雨竹听话的坐下,暗忖,怎么自己这个婆婆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喜欢这个远房亲戚之女兼大儿媳,反而好像很厌恶的样子。*。而且龚氏好像并不在意,雨竹见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嘲讽笑容,便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地的坐下了。
好在龚氏后来并没有在说什么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平平静静的。
四人吃罢,就有丫鬟鱼贯而入,奉上香茶,巾帕、水盆和漱盂,饭后礼仪雨竹是由田妈妈亲自教导的,宫里的规矩本就讲究繁复优雅,所以一整套连贯的洗漱动作雅致又流畅,看着都是种享受。谢氏打量了对面的两个儿媳一眼不动声色的低头喝了口茶,果然这规矩就就是要每天都用着才行,一断啊往后再怎样练都有些不同稍一比较就全现出来了…
“既是都吃完了,这就过去吧,总不好让人家多等。”谢氏扶着杨妈妈的手站起身来,对下面三个人说道。
雨竹和龚氏、季氏忙恭声应是,跟着谢氏往外走去。
老国公他们基本都是行伍出生,早就吃完了侯在圆月亮门处,一行八个人便一处往安怀堂去了。
程国公府在京中占地不算多大,但胜在轩昂壮丽,大气敞亮,各院落均覆以绿琉璃瓦脊镶嵌吻兽,甍宇起伏错落,气势磅礴,让见惯了小巧秀丽后院的雨竹颇有些激动。
安怀堂原是老公爷体弱多病又早逝的母亲所居,距离老太太谢氏所住的思谦堂并不很远,出了院门穿过夹道,由后廊往南,出了角门是一条东西甬道,北边是倒座和两间小小的抱厦厅,外头立着一个砖雕大影壁,后有一个半大门,谢氏指着那门告诉雨竹:“这是你大嫂子的院子,她如今管着家,你缺了什么的就来找她。”
龚氏忙笑道:“弟妹放心,要是那些刁奴敢欺上瞒下,克扣你院子里的份例,尽管来找我给你出气。”
雨竹先望一眼身边的程巽勋,看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这才害羞的低下头去。丫的,这么快就为以后推脱责任了,真当我听不出来么,不过在长辈和夫婿面前还是弱势些好,便细声细气道:“谢谢大嫂子。”
程巽勋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往雨竹身前挡了挡,谢氏像是没看见似的,道:“你侄媳妇的院子今儿走不到,改天再认吧。”
季氏也亲热的同雨竹笑道:“改日二伯母去我院子里喝茶,我定拿上好的茉莉雀舌毫招待。”
又跟季氏搭了几句话,安怀堂便到了。
从外面看所用的灰筒瓦很是朴素厚重,不过却不会给人一点寒酸的感觉,反而有种淡淡的尊贵浮动。走近后外头候着的一个管事妈妈摸样的人忙上前道“两位老爷、老太太和众少爷、太太们都已经到了。”
老公爷微微颔首,道:“去通报一声罢。”
待管事妈妈福身进去后,又过了一会儿,老公爷才领着众人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雨竹总是觉得老侯爷有点子迫不及待。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两排的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已经坐满了人,正三三俩俩的拉着家常,堂屋又有些阔大,隐隐还有回声,更觉吵闹,与堂中间挂着的一副“秋雪静思图”非常的不搭。
雨竹从程巽勋宽阔的背后微微探出头,悄悄打量一番又缩了回去,这些亲戚可以说是跟她没啥关系,不过要注意的便是万一有亲戚上门认亲、拜访的时候好歹要认清楚,别闹出笑话,那没准就要有什么“眼高于顶”、“傲气”之类的名声传出去了。以前孙姨娘的那些极品亲戚上门打秋风,老爹气的够呛,不也是没法子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非用点狠辣手段,否则都得花钱消灾,毕竟要顾及名声…
“哎呦,我的二哥唉。”坐着的一个十分富态的老者见了老公爷,立马亲热的站了起来行礼,“最近也没来看您,身体可还硬朗对贻一个伯父有些阴沉,此时也站了起来,不过看着貌似有些敷衍。
“大哥、三弟。”老公爷笑呵呵的将两个兄弟搀了起来,笑道:“好好,就是跟年轻时没的比了,以前一顿喝上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都没事,现在可是不行了。”
一身富贵文人打扮的三老爷露出个羡慕的表情来,道:“唉,自从分家后小弟就再没喝过金华酒了,近来读到一句诗‘味似融甘露,香疑酿醴泉,正馋的紧,大哥莫来引我。
老侯爷爽快的一挥手:“一点子酒值什么,待会儿走的时候让你嫂子给你装个三坛子走。”
三老爷一下子眉开眼笑,连连拱手道谢。
谢氏微微一笑,对站在一边的三老太太道:“三弟妹,你前些日子不是上门来讨金丝燕盏回去给三弟补身子么,吃燕窝期间还是少饮酒为好,嫂子送你的酒可要守严实了,每天只准让三弟喝一盏,不可多饮了。”顿了一下,谢氏语素略微放慢,轻笑道:“再这么快上门来讨,不光是我,便是你大哥也是不依的。”
三老太太有些尴尬,望了三老爷一眼,干笑道:“是,谢谢大嫂子关心。”
“哼。”大老爷把眉头皱的紧紧的,眉宇间一团阴郁,阴阳怪气道:“二弟,哥哥可比不得你富贵安泰,今儿可是特意请了假来的,等会儿还得去衙门做牛做马,可实在经不起耽搁了。”
老公爷无奈叹息:“大哥,你…唉…”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指着程巽勋身边的雨竹道:“这个便是我那二儿媳妇。”
又给雨竹介绍:“这个是你大伯父和三叔,那两个是大伯母和三婶婶。”
雨竹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大伯母便是昨晚不大友好的一个,面上不显,只接过丫鬟手上的茶恭敬的敬茶叫人,得了两个荷包,摸摸料子像是不大好,心里也有了几分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