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很坚定的道:“没有。”
“可是其中一个有孕了。”沈氏急道,见侯方域一副这不是很好嘛的表情,赶紧又补上:“已经四个月了,可她是三个月前送去的。”
“什么——”邹方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怎么知道的?”
沈氏也站了起来,道:“我跟林夫人有些交情,今儿那个歌妓昏倒了,她就找大夫来瞧,便查出来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感觉到了不对,这才匆匆着人来问我。”
邹方域虽说有些好色,可一旦遇事脑子还是很清楚的,转了几圈就有了决断:“你先别慌,待会儿就带个可靠、医术高明的大夫一起去德园,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回来告诉我。”
沈氏有了主心骨,连忙答应了一声就急急往外走。
第96章 缘由
当沈氏带着一个老的不行的大夫急慌慌的坐马车赶到德园时,崔氏早已站在仪门前等候了,一见沈氏除了马车,连忙上前挽住她的手。
“哎呀,沈家姐姐你可来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崔氏眼角眉梢具是惶然,然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背着药箱跟在后头的老大夫。
沈氏压着心中的烦躁,强笑道:“妹子别急,估摸着是大夫号错了。”说罢扭头指着那老大夫道:“这位是仁善堂医术最好的董大夫,我今儿特意带他过来,你看——”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这里面没准就有后宅之间的争斗,那般美貌又才情的歌妓哪个男人不爱,当初老爷将两人带回府的时候自己不也差点没忍住出手么,后来还是知道是送人的才作罢,想来崔氏也有可能是出于忌惮而动手。
崔氏只装作不知,踯躅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什么决断,道:“看可以,不过还请帮着不要泄露出去,到底于我们家老爷名声不好。”得了应诺,这才领着两人往里走。紫露和青露住的院子很偏但是却一点也不简陋,厢房富丽精致,周边的花木也修剪的整整齐齐,进了屋子更是如此,沈氏打量着各色的摆设器物,不由的暗自点头,看来这崔氏倒不是个容不下人的,难道真是那个作死的狐狸精偷人?
那个仁善堂的老大夫一手捻着没剩几根的花白胡子,一手搭上了紫露白瓷般的手腕——沉吟了半响才收回了手,这脉象…
“怎么样,是有了三个月的孕吧?”沈氏见他不停的摇头晃脑就是不说话,也急了,忍不住出口询问。心中无比希望只怀了三个月,这样该头疼的就是崔氏,而不是她了。
“回夫人的话,脉象显示是四个月。”虽说老大夫都喜欢掉书袋,可他今天实在是没心情,这脉象也忒怪异了点,虽能准确判断出是喜脉,月份也很明显。不过总是透着股诡异,老大夫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仔细的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却不打算说出来,医术高明又有经验的大夫都知道后宅里的事情还是莫要多掺和为好。
紫露刚吐了个天昏地暗,正虚弱的躺在床上,闻言不由力气全失,第一个大夫如此说她还能借信是主母看不惯自己使得招数,可连邹太太带来的大夫都如此说…她…
捂着自己的小腹,紫露满脸复杂,怎么办。倒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虽然学过很多如何取悦男人的技巧,却绝对没有行过那等事,这孕到底是从何而来?莫非真是在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吃了亏。
要是崔氏知道了现在紫露在想些什么。绝对会佩服不已,平常女子到了这等境地哪里还会理智的思考前因后果,肯定都被吓得只剩下绝望和惊惧了。崔氏虽不知道这紫露到具体是有哪些能耐,但只要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歌妓就行了,绝对不可养虎为患,与其日防夜防还不如干净利落的收拾了,既然分家了,夫婿又爱重,那她的家就要像个家。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破坏。
沈氏倒抽了一口凉气,躲闪这崔氏询问的眼神,不自在的抚了下鬓角,道:“妹子你放心。待我回家与老爷商量一下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就像来时一样急匆匆的离开了,崔氏没有去送,发觉这等丑事装也得装出个不忿的样子吧。
傍晚时分,一身官服的林远之进了正院就见站在门口等候的妻子满脸尴尬,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心下奇怪,婉莹一直是爽利的性子,倒是是发生了何事,看旁边站了不少丫鬟就携了她的手进房。
往日这会儿崔氏都会温柔的亲自为自己换上家常的衣裳,今儿却是反常。林远之望着崔氏那白皙的脸颊,和被皓齿咬得鲜艳欲滴的红唇。不由心中一动,自己动手解了官服和官帽。不甚熟练的换上一件深色平素纹的绸衫,“这是怎么了,多久都没见你露出这般表情了。”林远之收拾好了自己,便坐到了崔氏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崔氏为难地舔了舔唇,开口道:“老爷,那位紫露姑娘恐怕不得不‘暴毙’了。”仔细看了看林远之的脸色,又道:“那位被发现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而邹大人并没有碰过她…邹夫人今儿来瞧过了,说回去和邹大人商量一下…刚才遣人送了信来,说是…得了急症,药石无效…”
林远之呆了片刻才想明白过来,嘴角直抽抽:“就是说,邹大人给我送了个孕妇过来。”
“噗——”崔氏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甩了下帕子,无奈道:“老爷,这话怎生这么别扭呢…邹大人意思是他做事不周,估计明儿要向您赔不是了。”
林远之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养了几个月么,值些什么。”末了又叹气道:“你就是为这个烦心啊,怕你家老爷我受委屈?”
崔氏涨红了脸,那样含羞带怯的一个眼波,登时让林远之想起了洞房花烛夜的风情,眼眸也变得深邃,头埋入崔氏的颈侧,在她泛红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惹得崔氏娇嗔不已…然后…那天正房的灯火熄得比往日早了不少。
在孟兰盆节到来之前,雨兰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不出崔氏意料的定给了永昌侯府嫡出二房的一个庶子,等事情一定下来,雨兰和孙姨娘满意了,崔氏和雨竹也满意了,林远之早就在雨兰的闹腾中冷了心,只淡淡得和喜极而泣的雨兰道:“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名正言顺的将雨兰锁在房里绣嫁妆,崔氏便心满意足地带着雨竹去普渡寺了。
孟兰盆节是俗传去世的祖先这月被阎王释放半月,故有月初接祖,月半送祖的习俗。在各朝都十分受重视,本朝习俗是在寺中行事,所以远远地就见到普渡寺上空一片烟雾缭绕,肯定不少人在烧纸钱冥财,以便“祖先享用”。雨竹暗道好险,在崔氏惊讶的目光中从荷包中取出一块棉巾子,拿车中备的茶水浸得透透的,再稍稍拧干,掩住了口鼻。
崔氏一看,居然那棉巾子已经被剪成巴掌大,两边有两条细细的带子,正好扣在两侧的耳朵上,非常贴合。不由笑骂:“什么时候做的这种不尊敬佛祖的东西,被人看到了怎么办。”雨竹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知道崔氏并没有真的责怪,也就放了心,早早就预备下了,万一没用上该有多桑心啊。
“没事,路上戴着帷帽,而且反正是到后面禅房去,更加没有人会看见了。”说罢还拿出一个新的,想撺掇崔氏也带上,现在寺里不仅在烧冥财纸钱还有“烧包”,就是在写有享用人姓名的纸封中装入钱纸,祭祀时焚烧。古代人对祖先的尊敬和对佛教的虔诚绝不是现代人可比的,那烟熏火燎的,连这片天空都乌沉沉的,不知道有多少烟尘在空气中呢,可惜被崔氏严词拒绝了。
不过雨竹也没能始终带着简易版的“口罩”,因为还要到大殿去拜大士爷神像,在大殿万一被人瞧见了这幅打扮,还不得被唾沫淹死。拜完后雨竹就偷眼看那那神像,只见他顶生二角、青面獠牙,高大威武,头上还有一尊观世音菩萨佛像,象征其代表慈悲的观音大士。边上悬挂着“南无分衣施食阿弥陀佛”字样的幢幡,神像手上还写着“分衣施食”,以祈请阿弥陀佛助大士爷,平均分配纸钱、衣物、食品予众家亡魂。
崔氏接过小沙弥送上的一堆老包,挑了一个虔诚地放进火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雨竹难得看到崔氏这个样子,不由好奇刚才那个老包里是谁的名字。因为烧的是老包,所以只能推测那人过世已经不止一年了。
到了禅房里,小沙弥奉上香茶就出去了,崔氏又摘下雨竹的“口罩”,严肃道:“来,跟娘一起磕个头。”
雨竹察觉到崔氏此刻那种怀念和濡慕交织的感情,也不敢作怪,乖乖一磕到底。
“这还是娘的外祖母呢。”崔氏就跪在蒲团上,眼睛盯着佛龛上的某一处,眼神已经放空了。
“她娘家是有三代太医正美名的傅家,自小伶俐聪慧又肯学,不说将父兄的本事学了个便,七八成也是有的。”这时佛龛上的一根蜡烛的烛心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崔氏回过神来,拉起雨竹,又接着道:“我是老来女,年纪还不甚大时她就已经垂垂老矣,可还是像对待嫡姐们一样,带我在身边,帮我调养身子,把后宅妇人那些阴司下药之类的慢慢掰开、揉碎了教导我…可惜,她去世时我们还在登州,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崔氏眼圈慢慢的红了,低头拿着帕子拭泪,“娘和娘那些嫡姐们都是进门一两年就有孕,生孩子也不如旁人那样凶险,都是她的恩泽。”
“娘,那个让紫露有孕的药也是…”雨竹话还没说完,就被崔氏一把捂住嘴,笑道:“你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倒也不笨,这也能看出来,不过永远不要大意,别什么都敢说,不管做过什么,嘴巴一定要严实,要知道阴沟翻船的情况多着呢。”
第97章 刺杀
晚间的放河灯照着佛门的盂兰盆会仪规来看,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仪式,并不显得多么要紧。而在民间的百姓眼中,放灯则是比较重要的,传说里这天所有游荡的鬼魂们都期盼能寄身在亲人放的荷花灯里渡过阴暗的河流去投胎,因为通往阳间的路很黑需要灯光照亮才能找到方向。河灯也叫“荷花灯”,一般是在底座上放灯盏或蜡烛,中元夜放在江河湖海之中,任其漂泛,以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
雨竹坐在马车上,将车帘撩起一个小角,向外望去——
河上灯火通明,摇曳摆动,如同天上点点繁星,灯光照得河水幽幽的发亮,水面上跳跃着金黄的月亮,但是站在岸上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月辉哪里是灯光。古代并不像现代城市那般灯火彻夜通明,人们习惯了狂欢到天明,而是通常为了节省灯油早早便睡了,所以眼前这般被河灯映得辉煌一片的水面不知道看怔了多少人。
雨竹呆怔怔地望着,忽而就感到心中一酸…
远看异常漂亮夺目,近距离看又是不同,不是那种鲜艳布料做的齐齐整整的灯座,眼前河水中满满漂着的大多是瓜皮、面碗、纸张这些简陋难看的底子,偶尔还飘过一个特大纸船,拼拼凑凑的纸张显得那船又脏又丑、怪模怪样。
知道自家小姐太太要放河灯,早有机灵的小丫鬟买好了捧到面前,这种河灯是专供富贵人家放的,小巧精致的莲花型,层层叠叠的莲瓣每一片都是用上好的粉荷纱细细的裁好形状,再用极细的铁丝衬边,花瓣的尖尖上还均匀涂上了银粉。在莲心位置红烛的亮光下,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如同水晶碎末一般,美得勾魂夺魄。
雨竹捧着那盏灯正要往河边走,早园眼尖,一下看到了不远处丫鬟围绕的徐如清,忙扯扯雨竹的袖子,“小姐。那边,那边徐家五小姐也来了。”
雨竹急忙稳住胳膊,这么精致的灯,可别摔坏了,“你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抱怨了一句这才举目像那边张望,“真是如清姐姐。”雨竹心中高兴,便磨着崔氏要过去,崔氏爱屋及乌,对端庄大方的如清也是喜欢得紧,再加上她的灯已经放完了。而且这块地方是专为官家女眷放河灯特意圈出来的地方,两边都用帷帐遮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也乐的女儿有伴。便答应了下来,敲打了留在雨竹身边的几个丫鬟一顿,自己就带着徐妈妈并上几个丫鬟婆子先上了马车。
徐如清正蹲在地上目送自己刚刚放入水中的河灯顺着水流漂远,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如清姐姐。”
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捧着荷花灯的华服女孩儿正笑吟吟的向自己这边走来,漫天星辉下,她满身落满光芒,容颜如花,在月光和火光之间摇曳迤逦而至。然身量未足,却端的是清丽不可方物,如清恍惚了一下,之前就觉得这个小妹妹长得好。可是在这烛光和星辉的映衬下竟是前所未有的好看呢。
“竹妹妹,真是巧。”如清笑着站起身来打招呼。
俩人互相见了礼,然后相视一笑,“如清姐姐是一个人来的么?”雨竹好奇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竟然没看到白氏。
“家里事多,母亲走不开,就让我代她出来‘照冥’。”她拍了拍手,笑道:“看来还是我动作快,买的河灯都放完了,妹妹也赶紧吧。趁着这会儿风合适,灯漂得才稳当。”
雨竹应了一声。轻轻蹲下身子,将手中那盏漂亮的莲灯端正地放入河水中。隐藏在河边草丛中的蛐蛐在轻声呼唤,流动的河水绿莹莹的,轻击着突起的石头发出细碎的水声,很快将莲灯带着漂远,汇进那无边的明亮之中。
——林雨竹,愿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如清挽着雨竹的手,两人并肩站着看得入神,突然听得后头传来一阵骚动,且混乱越来越大,雨竹紧张起来,这边的都是女眷,万一冲进来什么可就麻烦了。
周围的小姐夫人们也觉察到了异常,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哆嗦着挤在一起,都快哭出来了。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惨叫声,尖锐的嘶喊带着极度的恐惧,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竹妹妹。”如清也是自小养在深闺,连杀鸡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事,只惶然抓住雨竹的手,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好歹不是原装的闺秀,雨竹前世可是打过蟑螂,踢过流氓的,这时倒也稍微冷静一些,她不管周围女人们或高或低的啜泣声,抓着如清的肩膀柔声道:“如清姐姐,你家的马车在哪儿?”
风铃一手扶着自己小姐,一手忙指着左前方:“那里,很近的,就停在外面。”雨竹皱了皱眉,拉着如清就往右边跑。
“林小姐,为何不让小姐回我们家马车?”如清的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大丫鬟尖声问道。
银链瞪大眼睛,怒骂道:“混账!小姐让做就做,有你开口的资格么!”华箬见银链语气不好,怕徐家小姐心中不舒服,赶紧解释道:“尊府的马车停得近,那就是在内侧,而现在外头乱得很,极可能被外圈的马车堵在了里面,那可就任人宰割了。而我们来得比较晚,马车还是停在外围,只要上了马车便能走了。”
那丫鬟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多嘴。
雨竹也懒得生气,只拖着如清七拐八拐躲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往前跑,好在身边的四个大丫鬟还能顶些用,帮着挡开前面的人群,而不是像如清的几个丫鬟尖叫着,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成一团,雨竹努力的跑着,心道,自己真是太英明了,身边的丫鬟都这么顶用,回去一定要好好奖励一下她们四个。
一出帷帐,雨竹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杀手,居然是杀手!虽然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衣服,但远远看着就能认出来,他们一旦行动的起来那身板是和普通百姓完全不同的,匆匆扫了一眼人数似乎还不少,明明天气还没有转凉,可是雨竹还是感到凉气丝丝往上冒,百姓也是人人面色惨白,为了逃命连往日的顾忌也顾不得了,只往人多的地方乱钻,一个瘦小的男子就一头冲进了官眷的车队中,差点没撞上雨竹她们,好在早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了,可是事情还没完,被吓了一下的如清“哎呦”一声,居然扭了脚。
马车已经看到了,雨竹使劲的撑着如清的半边身子,头一次痛恨这造河堤的工匠,河堤岸距河边那么远作甚,马车下不来,不知道这次会有几个人会因为爬不上马车而倒霉。
正想让最结实的银链背起如清,那边崔氏遣的婆子从天而降,雨竹从未觉得她那肥胖的身躯如此可爱。不愧是崔氏身边得力的,一句废话也不说上来就把如清抱了起来,领着雨竹她们一大群往崔氏那边去了。
心惊胆战的上了马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崔氏急慌慌地揽着雨竹上下打量着,生怕她伤到了哪里。
雨竹摆摆手,指着满脸苍白的如清道:“我没事,只是如清姐姐的脚扭到了。”
崔氏忙撩起如清的裙子查看,她也稍稍懂点医理,捏了捏就放了心,安慰道:“没有伤到筋骨,回去敷药就行。”
刘妈妈已经安排好了丫鬟们,因为这次出门就带了三辆马车,一辆坐着雨竹和崔氏,还有两辆是随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的,本来就差不多坐满了,突然间又多了好几个丫鬟,顿时挤了不少。
驾车的老崔头早已找好了一处空档,见人都上了车,示意了一下后头的两辆马车跟上,就率先往前驶去。
“吁——”
忽的一个急停,雨竹不查,一脑门磕在了车窗壁上,痛的她龇牙咧嘴。
崔氏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外面没有声音,马车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雨竹心中一紧,不会自家这么倒霉做了那池鱼吧,一面不由自主地往崔氏身边挤了挤,如清也挣扎着坐直,眼中已隐隐含泪。
“吱——”
马车们被推开了,而后一个乌黑的脑袋钻了进来。
“二哥!”
雨竹惊叫一声,心中却大松一口气,回头望崔氏,果然也在母亲眼中看到了放松。
“季哥儿,你怎么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见到了儿子,崔氏更是沉稳了几分。
林宗季抹了把额上的汗,又将手中的剑转了个向,才往里挪了挪,回到:“母亲,儿子长话短说,四皇子微服出宫,行踪暴露,现在刺客人数不知,还有不少藏在百姓中,难以防备,还望母亲将四皇子先行带走。”说罢,微微侧开身子,将一个俊美异常的青年让了上来。只见他月白的襕衫上有几点血迹,而且还有不少破损,不过神态却不见慌乱,精致的眉宇间隐隐带着煞气。
“那你呢?”崔氏急道。
林宗季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没事的,儿子的武艺自保可是绰绰有余的,况且我们营的兄弟都在外面呢。”
崔氏也不是一般妇人,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抓紧时间叮咛着:“万事小心,不可轻敌。”
“是。”林宗季深深望了一眼崔氏,又冲雨竹挤了挤眼睛,便利索的扭头跳下了车。
第98章 从天而降
马车稳稳地行驶着,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外面的叫嚷声、喝骂声渐渐远去,雨竹暗中冲车门方向比了个中指,这个老崔头,一定是因车上坐了个身份极其尊贵的“大人物”,他的车才驾得这么快又这么稳的,往日怎么不见这么好的技术,实在是太可耻了。
“咳——”四皇子掩唇轻咳了一声,笑染双唇:“今日事情紧急,实在是多有打扰。”雨竹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这个永远不能喊出口的堂哥,第一印象就是好看,一男人怎么可以长这么好看,马车里摇曳的灯火下,凤眸修眉,肤白如玉,唇色绯然,那般精致绝伦的脸上还要死不死的勾着一抹暖笑,简直秒杀上至八岁下到八十的女性同胞啊,要不是有个皇子身份压着,估计…雨竹哆嗦了一下,迅速将自己邪恶的想法拍回脑海深处。
崔氏早已收拾好心中对小儿子的担忧,态度不卑不吭,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能帮上忙是便是极大的荣幸,当不得四皇子如此挂怀,只是不知您伤势如何了,要不要先去仁善堂找个大夫瞧瞧。”心下也是赞叹不已,真不愧是安贵妃教养出来的皇子,遇到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四皇子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胸前的血迹,笑得清隽温雅:“没事,小伤而已。”雨竹瞪大了眼看着袖口那繁复的祥云纹刺绣沾染上了血迹,差点没扑上去咬他。自从跟在王阿婆身边认真学习汴绣,自己也亲手绣过很多绣品后,她对刺绣的感情就不一样了,这不是现代的机器刺绣,可以又快又好的批量生产。绣一幅再小的绣品也要千针万线。一点一点完成。又耗眼力又耗心神。而且雨竹很识货,虽然马车里有些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分辨出四皇子袖子上的云纹用的是打子绣针法,绣的时候每一针都要在布面上打一个结钉住,每个结都要打得均匀美观才行,所以绣时很伤眼睛,属于一种比较难的针法,雨竹也学过这种针法,但是她一直都没敢动手绣点什么,就怕绣成近视眼。而看绣成的祥云纹纹样肌理美丽。隐隐还有了立体感,就知道这活计肯定费了宫里针线局某位绣娘不少心血,被抹了血后肯定洗不干净。就等于毁了。
雨竹知道外头还没有真的安全下来,小命还没顾上呢,管这么多干什么?而且这些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情。可是她想起了以前王阿婆偶尔说过的话:“…宫里针线局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哟,没日没夜的做活儿。多少人眼睛生生熬瞎…”雨竹知道她是惦记顶替她进宫的姐姐,当时还陪着伤感了好一会儿。
雨竹眼里嗖嗖向四皇子射着小飞刀,在他察觉到看过来之前又装着害怕挤在了崔氏后面,崔氏以为她被吓着了,便跟四皇子告了个罪,便一手揽着雨竹,一手揽着如清,低声的安慰着。
“两位小姐莫怕,外头是有护卫的,定能将两位平安送回府中。”四皇子从刚才那股怪异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尔雅道,他清朗的声音中满是沉稳坚定,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那就不怕马车被刺客当成靶子么?”雨竹有些小不爽,便问了出口。
四皇子心思何等的敏锐,顿时确定了这个脸颊鼓鼓,眼睛瞪得溜圆的小姑娘对自己很是不满,心里疑惑,但面上还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人在上面呢,不会被发现的哦。”一根白皙剔透的手指伸了出来,指了指马车顶。
雨竹默,这也可以。
四皇子却像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逗雨竹说话,雨竹本来有些敷衍的态度在接到崔氏的一个瞪眼后立马转变,问什么答什么,老实得很,只差没有把手背在后面了。
可是这货怎么这样,现在可还没脱离险境呢,有问人家喜不喜欢小狗的么?雨竹瞅了瞅崔氏的脸色,回头语带双关地道:“猪!”,然后得瑟地看着四皇子,啧啧,真是养眼啊,可惜看一眼少一眼。
如清一愣就明白了过来,低下头忍笑忍得很辛苦,马车已经走了蛮长一段,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惨白的脸上终于泛了些红润。
“是么,喜欢猪。”四皇子估计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喜欢猪,宫里那些公主、妃嫔都是养兔子、狗、猫之类的,就连自己母妃也有一只毛很长的白猫…猪却是基本没听过。
雨竹怜悯的看着他,听老太太说四皇子学业很好,果然也是个智商高,情商不高的可怜娃,就如从小到大没有一次答对自己出的脑筋急转弯的大哥哥一般。
崔氏嘴角抽了两下,决心出面终止这种奇怪的问答,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心送四皇子回宫,原因无它,万一把四皇子接到德园后出了什么事,那后果可没人能够承受。
“还…”崔氏刚准备开口,马车就一个大摇,然后好像是车顶动了一下,随即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频率极快的兵器相交声。
“啊——”如清吓得一声尖叫,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雨竹忙搂过她拍了拍,一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掀开一条缝,悄悄向外打量。
果不其然是刺客追上来了,借着从掀开的帘子里透出的灯光,狭窄的视野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粗布交领短衣的干瘦男子正与一个穿对襟罩甲的士兵战在一起,那般不要命的打法看得雨竹是心惊肉跳,赶紧问道:“总共跟了几个人过来?”
四皇子正撩开另一侧的帘子往外张望,神色终于严峻了起来,“三辆马车,三个人。”
擦,自己可以骂人么?这漆黑的夜幕中谁知道有多少刺客,很明显还是训练有素的,那三个再加上自家那些只够唬人的护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可不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啊,雨竹咬紧了唇,忽然手腕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崔氏,此刻崔氏的面色终于变了,再怎么厉害倒是也只是个后宅妇人,在后宅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对上眼前这种情况还是微微露出了属于女人的脆弱。
雨竹反手又抱住崔氏,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再不想办法说不准待会儿就会有一把刀穿透车壁扎进来了。
“堂哥,你练过武没?”急切之下,雨竹平常刻意压制的随性便冒了头,喊完了自己又检讨,是不是太忘形了。
四皇子被这一声“堂哥”喊得愣了一下,说话居然有了些结巴:“没,没有。”看着雨竹那陡然失望的眼,他居然发现自己有些羞窘。
“那没办法了。”雨竹暗忖一句,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扬声喊着老崔头:“不要停下,别管稳不稳了,只要不翻车你就有多快驾多快。”
待得马车飞奔起来,雨竹按了按胸口,努力将自己贴在马车上减轻着颠簸,可是恶心的感觉还是一波接一波的汹涌而来,苦笑了一下,这老崔头可真是连看家的本事都驶出来了啊。
四皇子看着雨竹那缩成一小团的可怜摸样,眼睛眨了眨,眼里那层无形的薄雾终于散去一丝,“你不舒服?”
雨竹难受地直想骂人,谁晕谁知道,晕马车可比晕汽车难受多了,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皇子给骂了,雨竹闭眼缩进崔氏的怀中,努力将注意力从“晕”中转移开,先想了些水灵灵、清脆脆的水果蔬菜,然后又想象着酸梅子的味道…
崔氏心疼的摸着雨竹皱紧的眉毛,心乱如麻。
“呕——”雨竹干呕了一下,只觉得满眼都是星星,头重脚轻的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谁能将我从这种折磨中拯救出来,姐姐我就以身相许了——雨竹心里发狠,当佛祖、菩萨、上帝都求过而且没用之后,好希望有个人脚踏五彩祥云,骑着白马从天而降啊…
“吁——”一个惊天动地的急刹,雨竹微微睁开眼,只觉得满世界都在晃动,不过好歹心里清楚马车是停下来了,她迫不及待要透口气,撩开窗帘就探出头去——
正对上一片浓重的阴影——
雨竹傻住了,这是什么情况,男人骑着一匹毛色漆黑的健壮黑马,穿的又是黑衣,一人一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在今晚皎皎的月光下,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其余都隐没在黑暗中,手中的剑上似乎还有什么液体在不停滴落,在马蹄边形成黑色的一团,雨竹顿时感到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臣卫指挥佥事程巽勋参见四皇子殿下。”高大男子伸手矫健地下了马,单膝跪在了马边。
此刻马车里的灯重又亮了起来了,也难为四皇子居然摸索着将灯折腾亮了,“程大人免礼。”四皇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弯腰下了马车,“刺客怎样了?”
程巽勋直起身来,冷厉的声音微微带些沙哑,在泼墨般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追来的已全部制伏,可惜是死士,都已经自尽。”
第99章 余波
雨竹晕乎乎的扑在崔氏的怀里,这是什么情况?老天爷要要这样恶趣味!不过这男人似乎是…雨竹摸了摸手臂上竖起寒毛,感觉头更晕了。
那边四皇子和程巽勋经过简单的交谈,已经有了决断。
“多谢林太太相助,本王铭记在心,日后定当重谢。”出了车门的四皇子又恢复了原先那毫无破绽的温润,皇室贵胄的风度显露无疑。
崔氏客气了一番,便要告辞回府,然后也不知道四皇子说了什么,最后竟然变成了让程巽勋护送她们回府,而四皇子则由赶来的神机营骑兵护送着回宫了。
马车重又恢复了平稳,行到半道上,如清被闻讯赶来的徐家派出马车接走了,载着丫鬟、婆子的马车早在刚才的狂奔中跑散,所以这会儿马车里只有雨竹并上崔氏两个人。含了一口酽酽的茶在嘴里,恶心的感觉好了很多,雨竹蔫蔫的倚在崔氏肩上,听着外头沉稳的马蹄声,紧绷了半天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恍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些了没?”崔氏爱怜地抚摩着雨竹还带着丝苍白的脸颊,“要不要再喝口茶?”
雨竹缓缓地将嘴中含着的茶水咽下,摇了摇头,身体可能娇弱,但心里绝对强悍,这么会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暗暗打定主意,以后果然是要少出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难得出个门居然会碰上动刀子要命的事,要是真的送了小命还不冤死。
说是护送,其实就真是护送,一路沉默着回到德园,崔氏发愁地看了眼女儿,这可怎么出去?嫌还是要避的,可按理还应该道个谢,但是身边又没个丫鬟婆子…总不能坐在马车里高声喊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