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小姐安,奴婢夫家姓蒋,总管厨房。”

“奴婢夫家姓陈,管的事针线房。”

“奴婢夫家姓赵,以前管着夫人小厨房的采买。”

“奴婢夫家姓王,管的是脂粉头油分发和采买。”

“奴婢夫家姓何,管的是值夜…”

果然不出雨竹所料,前几个说话的都底气很足,管的也都是极重要的差事,厨房和针线房把守的紧紧的,后面一拨人连沾边都沾不上。

王妈妈似乎是后面一波儿里面的头头,待众人都一个个的介绍妥了,满脸堆着笑,殷勤道:“不知太太身体怎么样了,奴婢们都担心的晚上睡不着呢。”在侯府一直被压得死死的,同样是管事妈妈,凭什么就低着别人一头,她也知道他她们这些大太太送给三房的人里面有钉子,可就要连累所有的人吗,跟崔氏明里暗里表了多少忠心,崔氏还是淡淡的,似乎是连考验她们的兴趣都没有,本以为就要这样沉寂下去了,谁想到老天开眼,居然等到了分家,还是十来岁的二小姐当家理事,王妈妈她们昨儿晚上听说明天早上小姐召见,兴奋的半宿没睡,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啊,这偌大一个府邸处处都要人,人手明摆着不够,加上二小姐不一定懂这里面的门道,没准儿奉承好了还能占据几个要紧油水的位置呢,太太那么疼二小姐,很可能就接受自己了,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

“母亲自是吉人天相。”雨竹笑着回道,看来这年龄还有这张骗人的脸倒是自己的优势。

可惜雨竹并不打算改变太多,崔氏原本的框架就很好,至少是经过实践检验过得,她用的人手也是真心得力的,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起码不会出错,以后慢慢调教就是了。盲目的大刀阔斧的改动只会让事情变得一团糟。

让管事妈妈们进了屋子,雨竹便开始分派差事,华箬捧过一本薄薄的册子,正是昨儿晚上和刘妈妈商量出来的需要派人的地方,雨竹做了个树形结构,大的差事分出许多具体的细枝子,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雨竹接过来,看了看,颇有成就感,这宅子真是够大的,连什么竹林、果园都有,列了足足有近十页,自己这眼睛肿着也有它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呢。

现在最紧要的差事便是收拾库房——从侯府打包带回的家私只匆匆锁在了库房里,都需要对着登记的单子分类放置整理,如香炉,玉石梅花小几,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宣窑瓷盒,汝窑美人耸肩瓶,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沉香,玉枕,珠宝首饰,十二扇玻璃围屏等摆设,都是贵重物品,基本要按材质分类,很是耗神,雨竹还是交给了姜平家的,打算等她处理完了,再过去看看,检查加上学习,只有弄清楚了这些器具的登记和取用、归还流程才不会担心有下人钻空子偷东西。

翻过已经分好的,正准备念下一个,忽然从丫鬟堆中挤出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鬟,看样子是个粗使的,从没见过小姐的面儿,显得有些瑟缩,她偷眼望了望雨竹,见雨竹眼中带着笑意,这才大着胆子道:“小姐,外头看门儿的让奴婢传个话,说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是送老爷的上司赠的几个歌妓来了。”

第83章 两个歌妓

雨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歌妓的意思,古时的大户人家其实之间是有这种转赠歌妓的风气的,这些色艺双绝,从十四岁到十六岁不等的美人被当做物品一般的从一个男人手里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雨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崔氏知道崔氏虽然比一般的妇人坚强,可这毕竟是在刚刚痛失自己第四个孩子的当口儿,又在小月子中,肯定或多或少都是要受些影响的,雨竹可不愿意让崔氏落下什么病根儿,现代的女孩子即使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这月子病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先去把人领进来,就领到这儿来。”雨竹看了眼姜平家的,她会意,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

雨竹抬脚踱了两步,忽然有些苦恼,虽然她很有将那些个歌妓好好收拾一顿再赶出府中的冲动,可这毕竟是老爹的上司送来的,关键词是老爹的还有上司,要是自己作为女儿的插手到了父亲的房里,那算个什么事啊,再加上是上司所赠,更是身份敏感的很,可不能随意处置了。

没多久,姜平家的就领着两个纤纤袅袅的女子进来了,这还是雨竹头一次见到这种身份的女子,饶是心里先存了几分不喜,这会儿也不禁赞叹连连。

只见两人看上去一般高矮,左边的一个尚带有稚气,白嫩的小脸上薄施粉黛,平添了几分妩媚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粉红显出一种如花瓣般的丝绒柔软,下面是逶迤拖地粉色水仙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身披薄烟翠绿纱,低垂的鬓上斜插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端的是出水芙蓉的美萝莉一枚。这个已经是够好看的了,右边的那个竟然更漂亮,清清淡淡的一张脸。峨眉淡扫,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那精致的容颜。颈间露出截雪白粉嫩的肌肤,耳边一对白玉耳坠在行走间丝毫不晃。美目流转间,倒是有些端庄的娴雅,居然丝毫看不出是个歌妓!

雨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太危险了,若是真的是两个浓艳妖气的歌妓自己倒是丝毫不担心,不过是添两张吃饭的嘴罢了,可这两个女子哪里像是歌妓了。说是谁家的小姐也是有人信的,不,大家小姐也不是人人都又这般姿容的,她俩即使放到京城的贵女圈中也是丝毫不会逊色。

更糟的是这个时候崔氏正在做小月子,爹爹肯定是不能去正房过夜的,三个妾都除了孙姨娘其他人都已年老色衰,就是孙姨娘也是比不得这两人一半的,这时候送来这么漂亮的两个歌妓,老爹那个上司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姜平家的目光中带着微微的担忧,皱着眉头道:“这是刑部尚书邹大人贺老爷的乔迁之礼。”

雨竹郁闷的点了个头表明自己知道了。乔迁之礼,你妹的乔迁之礼。

“你们俩叫什么?”雨竹脸上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问着已经走到下首的俩歌妓。

“奴婢叫青露。”

“…奴婢,奴婢叫紫露。”

得。终于有个像是歌妓的地方了。

姚妈妈是调教丫鬟出生,对这种顶着歌妓名头的妖娆玩意儿最是看不惯,闻言冷声道:“这是林府二小姐,见了主子连礼都不行的吗?”

年纪小些的青露有些瑟缩,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眼圈儿顿时就红了,小白兔似地模样,很是惹人怜惜。长的最好看的紫露倒是很镇定,瞥一眼跪在地上泫然若泣的青露,美目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

“见过二小姐。”说完很是端正的行了一个礼。

雨竹打量着两人,忽然抬脚向下走去,在青露惊恐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见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小巧脸庞,忽然起了恶趣味。

在众管事妈妈震惊的目光中——

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青露尖尖的小下巴,然后一个用力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一来就装,真当我好欺负啊。”雨竹薄薄的粉唇勾起一抹小邪笑,满意的看到青露眼中的惊讶,“你是知道自己是被谁送来的吧,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明着为难你们,你却这么容易被一句话就吓哭了,这是装给谁看呢,我爹爹可不再这儿,还是想给我们留下个先入为主的柔弱印象,以后少为难你,是么?”

青露脸上的晕红早已彻底不见,这回真的是吓到了,那苍白的唇色和微微颤抖的柔软身子,反倒是比刚才装的更惹人怜爱一些。

唉,这下马威真是好使啊,难怪古代现代屡试不爽。

“忘了告诉你,现在林府是我管家,而刚才你已经成功的让本小姐记住了你,嗯,青露?”声调微微上扬,显得有些戏谑。

放开她的下巴,雨竹看了看旁边有些不自在的紫露,低声道:“既然进了林府,那你就是林家的歌妓。”说完也不去看她的反应,又回到了堂前,朗声道:“其他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我先宣布两件事情,谁敢违反,不问缘由一律卖到塞外去。”

塞外是多少下人仆役谈之色变的地方,苦寒,罕有人烟,被卖到那里去做苦役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强,一听不问缘由一律卖到塞外顿时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错听了。

等下面微微的骚动平息下来,重新恢复了寂静,雨竹却卖起了关子,直到这寂静变成了恐怖的压力,定力差些的都能看到鼻头上冒出的汗,才打破了这沉静:“第一条,昨儿爹爹已经吩咐了,不管是谁来都说太太生病在修养,不得通传打扰。”林远之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可是这会儿林家三房刚刚搬出来,宅子还没有收拾好,除了二房那种极品厚脸皮的亲戚还会有谁这么没颜色的上门?所以雨竹干脆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改成了“不管是谁”。

这个是门房的事情,仆妇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最紧要的一点便是不相干的人不准靠近正房,待会儿我会让人在正院的院门口画上一道红印子,除了正房的刘妈妈、母亲的几个贴身大丫鬟还有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其余人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准踏进红线一步。”人多口杂最容易露出消息了,雨竹前世的那么些年的打工生涯可不是只赚到了钱,面对各种性情古怪,阴晴不定的老板,这察言观色的本事雨竹可是练得不差,刚刚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个歌妓都不是心思简单的,小些的那个功力就那么点儿,可另一个雨竹瞧着竟然像是个落魄的小姐,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买通下人做些什么事情,为着妥当,还是捡着信得过的几个人服侍崔氏,不给她们一点机会。

说罢,偏头天真一笑,拍手道:“哎呀,怎么忘了你们俩还在,做了这么久的马车也是累了吧,还是下去先休息吧。”

阮妈妈挺了挺胸脯带着青露、紫露俩人下去了,主仆二人心照不宣,住哪个地方?当然是最偏远的院子了…

打发走了两个歌妓,雨竹回过头来,发现堂下一片肃穆,虽然看上去和刚才一样,可是雨竹知道其实是不一样了,刚才的假尊敬变成了真恭敬,其实所谓的奴大欺主根本怪不得奴才,你主子那么弱,谁能起恭敬之心,人都是崇拜强者的生物,要是让奴仆在一个善良柔弱的女人和一个阴狠强悍的女子之间选一个当主子,脑子好使的人都会选后者,主子强奴婢才有好日子过。

因上午各处都又事情要做,那么多的差事是来不及全部分派完的,雨竹捡着树形结构主干上重要的差事先把管事妈妈们安排好了,崔氏的心腹自然还是把紧着重要的部门,不过剩下的一些位置,只要是不会危害到家人的,雨竹也不介意将一些油水足的派给王妈妈那一派。做什么最重要的便是平衡,分成两派倒也好,等将范氏的钉子拔出来剩下的那一拨人也是制衡母亲那些眼睛长到额头上的心腹妈妈的力量。

又命人取了二三十匹上好的料子交给仍然负责针线房的陈妈妈,给众人做两身新夏衣。其实是雨竹想着做制服来着,原本侯府里丫鬟婆子也是有统一的衣裳发的,为区别身份就束着不同颜色的锦绦腰带,一等的是粉红,二等的蓝色,三等的是绿色,雨竹计划着将档次提高一些,吩咐陈妈妈将不同等级之间做成颜色、料子、花样都不一样的。

瞧着日头也高了,雨竹就定了明日再来,然后将众人打发了。

喝了杯茶又歇了一会儿,雨竹便打算着去看看崔氏,顺便“显摆显摆”自己的能干让她放心。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红艳艳的石榴花像火一样,看的人的心也明艳起来。

华箬跟在雨竹后面慢慢往回走,“小姐,今儿最后的时候蒋妈妈她们好像不大高兴。”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飞到近前来的一只小虫子挥开,华箬担心道,太太还在修养着,这府里的事大半可都要倚仗她们呢。

“哼,人心不足罢了,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事儿都搂到自己手上,母亲看重她们,可不是非她们不可的,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连自己的位置也摆不准了。”雨竹不在意道,微眯着眼,感受着暖风吹来的惬意,只觉得一身轻松。

第84章 殒

说是管家,其实多数事情都是有例可循的,雨竹就常常听到底下妈妈们一口一个“按规矩,理应…”,“往日都是…”,不过即使大的方面基本都定好了,细枝末节的事情也是够忙了,管事妈妈们照例是要来禀报进展啊状况啊什么的,你就是不费那个脑子想她们这些事做的怎么样,纯粹在那儿坐着听也要弄得腰酸背痛,脑子里大事小事像麻绳一样纠结在一起,这让自穿来就一直过着悠闲懒散日子的雨竹十分不习惯,也对那些穿过来立马就能将各种繁杂家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的穿越前辈们异常钦佩,自己好歹还受过崔氏这么多年的熏陶、甚至手把手的言传身教,都只能勉强应付,不知道那些穿成庶女被嫡母一直打压的同乡们是怎样嫁进豪门就大发神威,震死小姑、公婆、一堆不怀好心的丫鬟婆子的。

“小姐,歇一会儿吧,您往日每次绣花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的,再熬着该伤眼睛了。”华箬瞧着自家小姐困得要命却拼命睁大眼睛不肯屈服的样子,再一次忍不住劝道,“实在不行就明天去问太太吧。”

“不要。”雨竹重重的将账册放在楠木的独木卷书式小几上,红通通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只兔子的,一听就炸了毛,“你家小姐我聪明着呢,等我摸透了看起来就快了,犯不着为这种事去打扰母亲。”

华箬苦着脸给雨竹将灯罩里的烛心挑亮些,又将雕花的窗户开了半扇透气,“小姐怕打扰太太,不如去问刘妈妈,她老人家肯定也是熟知的。”

对哦,也是呢。刚才怎么没想到呢,雨竹愤愤的将账册合上,白撑了这么半天,睡眠可是很重要的。

早园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欢快的将洗漱的水端了进来。

正服侍雨竹洗漱呢,银链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忿忿道:“小姐,刚才西角门的戴婆子来了。说是不出小姐所料,那青露姑娘果然整天想着往外跑,动不动就抹着眼泪要去给太太请安,派过去伺候的香橼还说青露姑娘好几次都有意无意的打听老爷的行踪,真是不知羞耻。”

雨竹却没有放松,凝神问道:“那紫露呢,她有没有做什么?”

“没有啊,紫露姑娘倒是老实本分的很,插的几个人都没发现什么,说她每日就弹弹琴。练练舞什么的。”银链实话实说。

“这样啊。”雨竹喃喃的嘟哝了一句,“算了,反正不管怎样还是要盯住了,你去告诉戴婆子。青露只要看住了不让她乱跑,倒是紫露,一定要把她所有的举动都报上来。”她实在是不放心,邹大人送人来的事爹爹是知道的,不过只是吩咐了好好伺候着,并没有去过夜,这些天还是一个人睡书房,既然是爹爹没有主动,那自己就不会让那俩歌妓出现在爹爹面前。相信男人的自制力,那还不如相信猪是会飞的。

至于那个爱跑又爱哭的青露姑娘,雨竹眨了眨红眼睛,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来。姐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你还来给我添麻烦,这就不能怪我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了。

将银链招至身边,暗暗嘱咐了她几句,看着小姑娘傻掉的表情,雨竹感觉她又爽到了,“赶紧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叫戴婆子好好干哈。”

果然压力什么的是需要发泄的。雨竹顿时觉得身心舒畅,等她笑得眯眯着眼爬上床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出云板,连扣四下。正是丧音,顿时把雨竹的睡意吓没了,慌忙撩开幔帐,就听到门外婆子的哭声:“二小姐,大少奶奶没了…”

雨竹心里顿时大松一口气,终于死了。这可不能怪她冷血,这李氏真是个祸害,再让她活下去,恐怕大哥的名声就给毁干净了。

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崔氏和林远之,各房的灯也都亮了起来,雨竹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柔软舒适还带着融融馨香的床铺,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嘀咕着抱怨,为什么老太太要安排在这个点儿啊,月黑风高杀人夜么?

不过最后雨竹还是睡下了,毕竟李氏是小辈儿,林远之和崔氏完全不必要连夜赶过去,大可以明早再去,雨竹自是要跟着的,便又喜滋滋的脱了衣裳爬上了床。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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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雨竹、雨兰和林宗延就随着林远之出门了,崔氏压根儿就没想去,恨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去给自己添堵,正好因身子不好,托词倒也光明正大。

林远之和林宗延骑马,雨竹、雨兰一辆车,四人很快就赶到了侯府。进了垂花门,里头己经哭声一片,院里丫鬟婆子来往不断,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戚之色,却不达眼底,双眼还是哭过之后的红肿,这也不能怪人家作假不是,有的都没跟大少奶奶李氏说上一句话,哪里来的感情要为她的死悲伤哭泣?说不准都和自己一样,藏着抹了生姜汁的帕子呢,雨竹低头走在长长的抄手游廊上,有些漫不经心。

掀帘子进屋,二房已经到了,梁氏还换了素服,想想也是,他们房还一直没搬出去呢,自然是来的最快的。

梁氏本想上前攀谈,可看到三房都穿着素色的衣裳,女眷只有雨竹、雨兰两个小孩子,崔氏却不在其中,想想还是止住了步子,总不能让她去和小辈儿哭诉吧。

“老三来了?”史氏穿着一件薄墨灰的插金消绣褙子,见了小儿子眼里显出一丝喜色来,“来的这样早,早饭吃了不曾?”

林远之笑着回道:“吃了,母亲这几日过得如何?”

这边母子俩说的正高兴,范氏在一边却是尴尬到了极点,当初她听信洪妈妈的话一口咬定奸夫是林宗延,谁知到老太太一番狠手下来才弄清楚了情况,洪妈妈这个奴才居然狗胆包天至此!挑唆李氏偷人不算居然还敢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后院,要是这事情闹出去了,宁远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她想想就一阵后怕。

这媳妇儿是怎么死的她当然知道,老太太倒是仁慈,只灌了药,倒是便宜了那**,要是落到自己手上非活活打死不可。

雨竹看到范氏那扭曲的目光忍不住抖了抖,那眼神凶残的,真让人起鸡皮疙瘩。侧头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林远之身后沉默不语的大哥,挪,我挪,小心的挪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宗延望向妹妹明媚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赧然,知道那种事情妹妹是知晓的还是很让人难为情的…

“不是哥哥的错。”雨竹小小声,可不能给这么纯情的哥哥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林宗延的眼神忽然亮了不少,左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含笑着拍了拍雨竹的脑袋,满是宠溺。

雨兰满是羡慕的站在一边,虽然名义上都是妹妹,可待遇是完全不同的。大哥对自己从来是是温文有礼,一句冰冷厌恶的话都不曾说过,算是对庶妹极其友善的了,可是比起对雨竹来又是完全没有可比性了,每次见到大哥望着雨竹,那好看的眸子里闪耀的亲昵时,自己就嫉妒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打破,小时候不懂事就曾为这闹过吵过,却让大哥对自己越来越平淡陌生了,后来才明白这嫡庶,本就是一道鸿沟,跨越不得。

宁远侯府死了一个家世不显的少奶奶,上门的人倒也不少,四皇子的母族谁不想巴结,林珩之在前院应付的团团转,本来该是四兄弟一起的,不过既然已经分了家,除了老太太外,其余人就与三房无什关系了,林远之本身也并不乐意去管这个让他十分厌恶的侄媳妇丧事,前来吊唁一番是必要的,不过现在该做的也做完了,人家也知道三房来看过了,面上情全完后,便打算打道回府了,他今儿可是特意告了假过来的,难得的一天可以放松一下可不想全折腾在这里。

“三叔父,且稍等会儿。”正当林远之领着儿女们打算告辞的时候,一直站在范氏后头不吭声的红豆上前一步,笑道:“侄女儿一向与兰妹妹相交甚好,好些时候不见了,倒是有些想念,能否将兰妹妹留下一会儿,申时之前一定派人好好送回去。”

林远之惊讶的看了眼身后娉娉婷婷的雨兰,什么时候倒是与大房这个私生女搅合到一起了,心里顿时有些不喜,作为嫡出的男丁,尤其是幼时老侯爷宠爱妾室,庶出的弟弟年纪居然与他极相近,林远之自是对非嫡出的有些微妙的感受,虽说顶着个养女的名头,可林府的主子这不知道那是私生女…红豆在他心中就是那种上不得台面、污糟没规矩的形象,自是不乐意自己的女儿与她有所牵连。

不过林远之这么多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面上还是挂着儒雅的淡笑:“那兰丫头就留下吧,你们姊妹好好讨论女红也是极好的。”意思就是做做绣活儿就好,别把我女儿带坏了。

“还有梅儿呢,以前跟竹丫头最好不过了,昨晚上还跟我念叨想竹丫头想得很,不过竹丫头现在要管着家,还是让她跟着竹丫头回去玩会子吧。”紧跟着,梁氏也笑着发话。

第85章 杜氏进门

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都望向梁氏,有些匪夷所思,哪有央别人将自己闺女带回家的,这二太太在想些什么?

“前几日不是才去过吗,这么几日又想了,果真是小孩子不懂事呢。”范氏就怕二房和三房对分的家产有什么不满意,勾结起来想什么坏主意,自是不想让那两房接触过密。

雨竹暗自冷笑,真是笑话,以前还要顾及一下面子问题,可现在家都分了,还指望我装聋作哑,被你们做筏子么?当下便不客气的装出迷糊的样子,迟疑道:“还是不要了吧,我害怕呢,上次二伯母和梅姐姐去了就让母亲流了好多血…母亲还没好呢。”

眨眼间迅速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果然带着震惊,就知道自家没来告状,梁氏肯定是不会主动将真相说出来的。

“怎么回事,竹丫头说清楚,你母亲流产是因为你二伯母?”史氏一下子急切起来,她都好多年没抱上嫡亲的孙子了,当时崔氏流产的消息传过来,自己难受了一个晚上没合上眼,天不亮就爬起来给那个才一个多月的孩子念往生咒…梁氏过去她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和三媳妇流产有关,史氏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剐了梁氏一眼,带着深深的厌恶。

雨竹假装没看见雨梅那急切的眼色,狠狠挤出了两滴眼泪:“大夫说是前些日子劳累过度,那次又受到了惊吓,才…”掏出帕子抹眼泪,却忘了那帕子是抹了生姜汁水的,顿时泪如泉涌。

林远之和林宗延也伤感起来,看着梁氏的目光都很不善。

都害得崔氏小产了。还急巴巴的将女儿送到人家去,是嫌害人害得还不够么?

梁氏最终还是没能趴上三房这条船,范氏更是干脆暗示厨房不准给二房准备任何东西,凭梁氏再怎么顽强也过不了没吃食没洗澡水的日子,只得咬牙买了个小院子搬了进去,京里的房子奇贵,那么大一笔支出让梁氏心疼坏了,对女儿也没了好声色…这是后话了。

等着林宗延的婚期临近的时候。崔氏终于能够下床了,虽然按照坐小月子的说法还欠些时候,不过这张罗儿子的婚事总不能还交给没出阁的闺女吧。

催妆过后杜家很快就将嫁妆抬了过来,足足放了大半院子,家具包括床桌椅屏等,连马桶都有,还扎着颇具喜感的红绸,衣裳布料具是时兴款式,足足有几十大箱子,还有各式钗环首饰。装着南珠、宝石的盘子也不少,连什么催生石都有…

因为要晒妆,所以就放在院子里,满眼的金光灿灿。瞧的雨竹直眼晕,不是御史吗?在雨竹心里,御史就是那种穷的瘦骨嶙峋动不动就告状,有事没事还喜欢玩死谏的老头子,居然家底颇丰嘛。

崔氏包的密不透风,坐在椅子上抿着嘴直笑:“小财迷,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别看这金子银子啊的,有什么用。庄子铺子田产都少的可怜,娘以后给你置办妆奁可不会这样。”

刘妈妈也在一边笑着为雨竹解惑:“小姐也该知道,做了媳妇便不比在闺中自在,若嫁妆丰厚。自可挺直了腰杆,因她的吃喝嚼用都是用的自己的银子,不比受夫家拿捏。可这丰厚不是仅仅看头面的,京里有些主母厌恶庶女又不想担了坏名声,就给庶女准备些名贵家具和首饰头面,庄子铺子都捡着收益不好的,还不给压箱底的银子,等人嫁过去就知道了,大件的家具肯定是不能当的,头面要留着见人。庄子铺子收益又小,仅靠着月例银子过的日子自是紧巴巴。没的受许多闲气。”

“可这大嫂是嫡出的啊,杜夫人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怎会如此待她?”雨竹反应过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又不是后妈,要不要这般对自己亲生女儿啊。

崔氏笑着将雨竹拉到怀里抱着,亲昵的捏她的脸:“我的竹丫儿替娘管了几天家脑子倒是灵活了不少。”这不是拐着弯儿的说自己以前不动脑子吗,雨竹立马就想反抗,忽然又想着崔氏身子还没好利索,只得乖乖的被蹂躏。

崔氏在女儿异常滑溜白嫩的脸上过够了手瘾,这才细细的告诉她:“杜夫人只是个秀才的女儿,是杜大人中举之前娶的,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比女儿还小些,头一次嫁嫡女自是对这些有些…不熟练,杜大人心志高洁,不需要夫人去怎么巴结交际,这杜夫人在京城那些夫人的交际圈中也是很‘率直’的一个人。”

崔氏说的够委婉却也够清楚,雨竹默然,这也算是好福气了,遇上这么个夫婿,其实不管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谁在成亲前没有一些棱角,不过是嫁人后的种种艰辛、委屈和隐忍才将她慢慢打磨的圆滑起来,事实上,那些棱角的消失该是又多么痛,多么无奈…

雨竹将脸埋在崔氏馨香温暖的颈边,她是知道的,自从回京后,崔氏每次外出交际赴宴都会注意着为她探看,生怕将来她找不着好人家,可是再好的人家也不会有家这么温暖、这么安全。只稍稍消沉了一会儿,就又活蹦乱跳的去小厨房觅食了,她实在不是那种容易伤感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符合自己的风格嘛。

成亲这种事儿没出阁的小姐是没什么能参与的,别提出去吃喜席,就是闹洞房也只是供已婚妇人们娱乐的,所以直到第二日早上请安的时候,雨竹才见到了一身大红的夫妻俩个。

妙音现在要叫做杜氏了,只见她身着大红妆缎盘金彩绣的褙子,下面系着掐金挖云的罗绸面马面裙,头上金累丝的牡丹样宝石步摇闪闪发光,跟着林宗延对着林远之和崔氏盈盈下拜,显得极为恭顺有礼。

上次在芷馨会上只匆匆见了一眼,印象中只记得是个超级爱刺绣的女孩子。此刻仔细打量,只见她脸庞丰润,带着苹果似的粉,眼睛睁得圆圆的睫毛还在微微抖动显得有些紧张,再看看那张抹了红艳胭脂的小嘴,顿时雨竹惊讶的张大了嘴,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那…那是什么?

牙印!

侧头看了眼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气”的大哥。您老要不要这么精力充沛啊,昨天晚上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疯狂啊,雨竹瞧着那胭脂都不能完全掩住的牙印开始浮想联翩,看不出来,木头一般的大哥居然还是个闷骚的,肿么可以这样不怜香惜玉…

“小姐…小姐。”

雨竹恍惚中感到华箬拉自己袖子的力度,立马用前世课堂上补眠被老师喊到时的应对方法:嘴角迅速挂起极标准的腼腆笑容,真诚的看向一脸无奈的崔氏。

原来崔氏已经接过媳妇敬上来的茶,给了一封红包和见面礼。到了两个妹妹给兄嫂见礼,杜氏早准备好了三个精致的滚边绣花荷包。正送到雨竹这边儿呢。

“你个小丫头,在新嫂子面前也敢发呆,可是讨打。”崔氏见媳妇举止有度,面向又是个好生养的。就连一旁陪侍的丫鬟妈妈也都端庄规矩,倒是减了几分因嫁妆的不满。

雨竹甜甜一笑,娇俏道:“是看大哥今儿忒不一样,这才看住了,可不能怪我。”说着将费了好大的劲儿绣出的一幅绣品递给了杜氏,笑道:“大嫂子别介意,竹儿给你赔罪了。”

杜氏的母亲王氏虽然不靠谱儿,杜氏的心里却明白的紧,早派人打听过这府里的情形。在感激自己父亲为自己安排了这样一门好亲的同时又暗暗警醒,婆婆不是个好糊弄的,定要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走错。

也不敢受这个最受宠的小姑的礼。杜氏顾不得细看那幅绣品,忙笑着扯开话题去。

“你别纵着她,这丫头性子迷糊,你这个当嫂子自是要帮着管教。”林宗延见杜氏有些拘谨,难得的开口维护。

崔氏和林远之对视一眼,知道长子对这个媳妇儿是满意的,面上便都带了笑容。

“可惜啊,季哥儿赶不回来,怎么这么不巧呢。”见行完礼的新婚小夫妻相携离去,崔氏忽然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小儿子。

林远之端着个红釉乳钉柳斗纹茶杯正慢慢喝茶,闻言不由笑道:“他们营不是正好被程家二爷拉去训练了么。这是好事啊,书念不好再不多学些本事将来可靠什么立足呢?”拍了拍妻子袖子下的手。安慰道:“好了,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就交给媳妇和闺女练手,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老爷这是嫌弃我老了。”崔氏一个妩媚的横眼扫过来,人却听话的扶着刘妈妈的手进了内室。

林远之笑眯眯的往外走,打算去外书房看会儿书。

刚出仪门,现在已经荣升为大管家李贯面色古怪的走近回禀道:“老爷,邹大人送来的歌妓出事了。”

皱了皱眉头,林远之颇为奇怪的问:“可是病了?”接着有些嘲讽的一笑:“难不成在京城换个地方就水土不服了?”从小见惯各种妾争宠手段的林远之,听到出问题的女人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不是。”李贯咬了咬牙,忍着没笑出来,道:“青露姑娘被捕鼠夹子夹到了脚,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噗——”林远之乍听之下也没忍住,咳嗽了几下才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怎么回事,好好地怎碰上捕鼠夹子?”

李贯酝酿了一下句子,挣扎着开口:“前些日子二小姐管家,听下面婆子道园子里有老鼠,便命人买了一些捕鼠夹子放在偏僻处…满府的来来回回洒扫的婆子丫鬟每一个被夹到的,不知怎的就让青露小姐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