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荷包了!”男子的声音显然颇为激动,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吓了雨竹一跳。这声音…不就是那个叫端梧的嘛,汝南王府的世子爷啊!

这个世界太疯狂,汝南王世子居然跟林府的女子有了私情!

还没等雨竹缓过神来,眼角又不小心扫到了门另一侧的垂丝海棠边上露出的一抹蓝色。在粉色的花树后面极其显眼。居然还有别人!

“唉,我知道你受苦了。”干净温柔的声音带着长长的叹息,抚慰着那个女子:“我会想办法的,定不会委屈了你,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最好的,恶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接着又是那细细碎碎的女子啜泣,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叫人听不清楚,可那声音中的委屈和哀怨是个人就能感觉到。

然后就是男子轻柔的安慰,直等得雨竹蹲着的腿酸的快要跳出来喊“你们有完没完”的时候。那边的哭泣声终于变成了抽泣,看来谈话就要结束了。

雨竹便又聚精会神的透过海棠茂密的枝叶盯着对面。看你还躲到什么时候,族塾的两间屋子都在雨竹的对面。所以刚才私相授受的两人要回去是必然要经过对面藏人的那颗海棠,所以对面那人要是不想被发现,那就只有现在赶紧先离开了。

果然,对面悉悉索索的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飞快的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圆月亮门里一前一后的走出两个人,前面的男子果然是端梧,一身月白丝绸的襕衫衬得他越加玉树临风,风度不凡,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家的尊贵。

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而那个女子却一直没动,静静的站着,雨竹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有些不自在,莫非被发现了,是自首还是装死?

“古代高富帅喜欢的原来也是小白花。”女子得意的嘟哝一声,看到前面那个修长的声音进了屋子这才提步离开。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雨竹。

第一反应是,难怪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原来是一前一后走的。

第二反应是,擦,高富帅!居然还有穿越者。

第三反应才是,居然是红豆。

林宗季好笑的看着魂飞天外的小妹,伸手给了她一个脑蹦儿。

“啊。”雨竹痛叫着,抱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要去告诉娘,四哥你又欺负我。”

“我还要去告诉娘呢,我都这么久没回来了,小猪看到我不仅不高兴还走神。”林宗季装作委屈的哭丧着脸,模仿着雨竹的语气道。

“噗嗤。”雨竹乐了,转眼又沉了脸,摸着脑袋抱怨道:“你自己不觉得,现在手劲儿比以前大多了。”

林宗季笑得一脸得意:“那当然,怎么的都要有些长进啊。”

雨竹向来以打击这个有些淘气过头的四哥为乐,当即很不客气的说:“你也就欺负欺负我吧,在兵营里肯定是垫底的。”

“怎么会垫底呢,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我可是仅次于程大哥。”林宗延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显然对那个程大哥很是尊敬。

雨竹很快就想到上次老太太大寿那天,晚上随四哥一起回来的那个男子,心中一荡,赶紧用力摇摇头,将那些不健康的小心思抛地远远的。

这个身子才十一岁啊十一岁,雨竹在心中默念一百遍。

兄妹俩都渐渐长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雨竹不过略坐了坐就得走了,临走前从华箬手里接过小包袱放在桌子上:“闲着没事,顺便给你做的。”

林宗季摸了摸鼻子,自己上前慢慢解开小包袱,露出一双单鞋,玄色鞋帮轻薄干净,上头淡淡刺绣着几株松树,朴实大方,鞋底扎的密密麻麻,又匀称又好看。不由露出一个极柔软的笑容,低低的话语溢出唇边:“这个小丫头,越来越可人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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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阮妈妈正着急上火呢。

“什么大事,值得您这样不带歇息的赶着做,即便是女红也不过是小姐们在闺中闲时的消遣罢了,咱们宁远侯府出去的小姐哪里需要做这些,统共是孝敬长辈,将来嫁人了做些相公的里衣罢了,又不是绣娘,小姐何苦累着自个儿。还是趟下歇会子吧,这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要是熬坏了,可是要吃一辈子的亏!”

雨竹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手里飞针走线却不停下,直到阮妈妈气急上前夺了针线,才伸手揉了揉眼睛道:“妈妈不用担心,我这就躺下歇会儿。这么大会子,我也着实有些累了,不过要是按照这速度,肯定能及时将给二哥哥和二嫂成亲的贺礼赶出来。”

嘟嘟囔囔的伸了个懒腰:“可使出了我的看家本领,大嫂一定喜欢。”

说着转身走到窗子下边的那张榆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旁,身子一歪就要趟下。早园急忙紧走两步,扶住她道:“小姐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这才是四月,这会儿也不早了,日头都不在顶上,哪里能睡这硬邦邦冷冰冰的罗汉床,您稍微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铺床。”说完,急匆匆的就要往里走。

雨竹赶紧止住她,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只是歇一会儿罢了,再说也没几天了,今天不把这边一块绣完,那就该来不及了,我只是稍稍眯一会儿,让眼睛松泛松泛,你也是知道我的,一旦睡床上那就该下不了来了。”

阮妈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找个针线好的丫头来,二小姐连孝敬侯爷的针线活儿都让针线房做呢。”阮妈妈脸上带出些不屑来:“底下人都传遍了,二小姐为讨侯爷怜悯,居然让绣娘用次等的料子,显得她受了多少苛待似的。”

雨竹顿时无语,这个穿越女居然这么极品,那些打着送给大伯父名号让针线房做出来的东西是送给端梧的吧,还顺便装可怜…

最后雨竹还是不敌阮妈妈锲而不舍的暗示和持之以恒的骚扰,乖乖爬上了床,一直强行抑制的疲累也终于显现出来,瞬间就让她陷入梦乡。

青花鹤擎博山炉里细细的甜梦香正在缓缓的燃烧,满室都是安宁的静谧。

这一觉睡得很甜很香,最后雨竹恍恍惚惚中是被一阵骚乱吵醒的,揉着眼睛从层层的幔帐中探出头来,就见到阮妈妈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小姐,九少爷和佳柔小姐都找到了。”

第73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雨竹愣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叫林宗孝的可怜小人儿,第一次出门就悲惨的被拐了,要说心痛那实在是谈不上,毕竟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只在请安的时候草草见过几面,只是有些可惜罢了,古代被拐的孩子比现代还要命苦,现代被卖后也是被当买家自己的亲生孩子养,即使比不上亲生父母,那也是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而古代非常重视孝顺,所谓不孝有三:不娶无子,绝先祖祀;阿谀曲从,陷亲不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无后是排在第一位的,而这个后绝对不会指买来的孩子,所以没有子嗣人家一般只会广纳妾室,广播种,实在是生不出也会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嗣子,这样被拐的孩子就只有一条路——为奴。

“小姐睡足了?想起来吗?”阮妈妈也没什么兴致关心四房的一个庶子,她服侍的小姐是宁远侯府最尊贵的,连带着她也比旁的妈妈有体面,更是打定主意只一心跟着雨竹。

见雨竹点头,阮妈妈利索的上前服侍穿衣、洗漱。

这事儿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也不好装着不知道,少不得要去表示一下关心,从点心匣子里拈了两块果子糕填了下肚子,又咕嘟咕嘟灌了一盏温温的清茶,惹得刚刚进来的姚妈妈皱紧了眉头,那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才笑着出门,人就要自己学着找乐趣,其实打破姚妈妈那张堪比容嬷嬷的老脸也是很有意思的。

戌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老太太的院子里早已是灯火通明,还未进门就听到女子凄厉的嚎哭声,那绝望尖厉的哭声在黑幕般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瘆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雨竹进去后才发现人好全啊。四个老爷、四个太太,少爷辈儿的除了卧病在床的林宗寿和刚刚离家的林宗季其他的都来了,几个女孩子都站在各自嫡母的身后,显得有些忐忑。

虽然没人注意,但雨竹还是认真的行了礼,然后站到了崔氏后面,林远之温和的目光扫过垂着头乖乖走过来的小女儿,只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

雨竹警惕的抬起头。正好看到见二哥林宗延一本正经的抚了抚袖子,立马炸毛,眼睛迅速瞄了一圈,嗯。方姨娘哭的很投入。大家看的也很专心,便悄悄一个平移,一把攥住了林宗延的袖子。阴笑着:“二哥哥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的还欺负我,当心赶明儿告诉二嫂子。”

林宗延暗暗扯了两把,没挣脱,只能无可奈何的将老爹出卖。

崔氏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眼里满是笑意。轻斥道:“你个小东西,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你二哥脸皮薄的很,再说他该脸红了。”

果然,雨竹偷眼看去,林宗延那越加俊朗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团极淡极淡的红晕,要不是他皮肤极白还看不出来呢。

“孝哥儿,我的孝哥儿啊。”方姨娘终于哭累了,搂着那个满身脏乱、恐惧不安的林宗孝差点都要晕过去了。

“行了,你难过是应该的,可也要有分寸,什么叫你的孝哥儿,他的母亲在那儿呢。”史氏说着淡漠的一指站在阴影里面色晦涩不明的赵氏。

林慎之心疼的站在一边,见方姨娘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就要向后栽去,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前,“母亲,她只是…”

“行了,又没把她怎么样,你就心疼成这样,真要是罚了、怪了,你还不闹翻了天去。”史氏没好气道,她最看不过方姨娘这种妖妖娆娆的玩意儿了,可是老四又不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管他是不是宠妾灭妻呢。

“对了,你这都光顾着哭了,改明儿要去好好谢谢程家二爷,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揪出了那伙儿黑心肝的,也亏得菩萨保佑,这些天城门一直把守的很严所以人还在京里,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这宝贝儿子了。”史氏叮嘱道,要不是人家还要送疯掉的范佳柔去范府,她一定要好好招待一番,程家最近接了卫指挥佥事,要是能笼住了,那对四皇子绝对只有说不尽的好处。

虽然已近娶妻生子了,在外面也是威风八面的宁远侯府四爷,但嫡母这么些年的积威可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除,林慎之忙站起来恭敬的应了,并保证明天就去。

“好了,这孩子啊也找回来了,人也是齐全的,那就散了…”

“不,老太太要给孝哥儿做主啊,难道这孩子吃这么多苦就算了,他以后可怎么办啊。”方姨娘披头散发的跪行几步,连珠串儿的泪水顺着清丽的面庞留流下来,哭的梨花带雨。

史氏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姨娘打断了话,当下也阴了脸,不悦道:“那你还想要怎样,当时明哥儿没看住孩子,已经受了罚,在祠堂跪的两个膝盖乌青,病了好几天呢。”

可是今儿有些奇怪,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方姨娘一直精神恍惚,居然连老太太的面子也不给,一直坚定的不肯放弃,“婢妾知道身份低微,孝哥儿现在又被吓成了这样,恐怕以后的日子要难过。老太太你行行好,看在四爷的面上,便把孝哥儿交给太太养吧。”

石破天惊,这方姨娘竟要接着这个机会将林宗孝记到赵氏名下,变做嫡出的。

“老太太一视同仁的将四爷、二爷和大爷四爷教养长大,定不会瞧不起庶出的,这也是为着孝哥儿有个保障,以后定不敢和三少爷争抢什么。”怕这场景不够震撼,方姨娘抽泣了两下,又加了把火。

史氏阴沉着脸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下的方姨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使四房的一个庶子记入了嫡妻名下,那和他们也没有关系。

雨竹从崔氏背后探出头来看看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林宗孝,只见小孩子穿着神态都像个街上常见的小乞儿,脖子脸都黑黑的,眼睛也不敢直视别人,畏畏缩缩的乱飘,看到桌上的点心就两眼放光,嘴角还亮晶晶的,只是顾忌着众人,雨竹敢打赌,要是人少些,他肯定上前抓了就跑。看来这孩子因为岁数太小做不了活儿,居然被训练成了小乞丐,这简直算是最差的一种结局了。

这就是大家族的孩子,光鲜亮丽,绫罗绸缎的包裹着,众人追捧奉承着长大,但本质又是极其柔弱易碎的,一旦离开了家族的庇护,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干不了活儿,连为奴都没人要,很多都是被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反正那些喜欢小男孩、小女孩的老爷少爷从来不会缺少。

雨竹不由的暗暗告诫自己要惜福,不要因好奇心什么的乱跑,要不然可是真真切切的会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朝代既然有可以享受如此大特权的一群上等人,那相应的就一定会有被剥夺了很多权利的下等人,过着雨竹这个从现代穿来的人无法想象的猪狗不如的生活。

“唉,祖母你就答应了吧,你瞧九弟这可怜的小模样,肯定被吓坏了,他也是您亲孙子呢。”又转头苦口婆心的劝着赵氏:“四伯母就发发善心吧,只是个名分而已,越不过三哥的。”

“不,我不同意。”赵氏一反以前的温顺,忽然就激动起来,尖声叫道:“我不同意,我死都不同意。”

“这么些年来我忍着你不计较,就是想要过安稳日子,没想到你还得寸进尺了,我告诉你,妄想,妄想。”赵氏疯了似地冲着方姨娘吼道。

“当着老太太的面你发什么疯这是。”林慎之铁青着脸呵斥道,这个窝窝囊囊、木头人一般无趣的嫡妻一直是很听话的,今儿怎么也不对劲儿了。

雨竹则听到崔氏轻轻的叹息:“唉,为母则强啊。”

望着林慎之厌恶的眼神,赵氏忽然又哭又笑,神经兮兮的小声道:“老爷,你信不信,明儿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喊人伢子来把他卖了,什么面子里子我都不顾了。”

“你…你敢。”简直是反了天了,居然学会威胁自己了,看到旁边低头尴尬站着的一溜儿小辈,林慎之只觉得脸都没地儿放了。

赵氏忽然笑了,温柔道:“您可以试试,明天晚上就知道了。”

“啪——”史氏面无表情的一章拍在桌子上,大力之下连手上带了几十年的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都断成了两节。

一时众人都噤声。

“这件事休要再提,方姨娘若是还有什么不满,那我林家就真的养不起你这尊菩萨了。”丢下这句话,史氏也转身进了次间,留下一脸煞白的方姨娘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各房众人便都陆续离开了,崔氏笑吟吟的跟在林远之后面,后面跟着一双儿女。

晚风清凉,空气中还带着荼穈花的甜香,圆滚滚的月亮下面,一家人正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娘,四婶婶真可怜。”

“嗯,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个方姨娘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这么些年她一个正房太太居然被欺负成这样,她自己也有错。”崔氏望着走在前面的儒雅温润的夫君,微勾了下嘴角,接着给女儿分析:“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瞧着那方姨娘眼中有惊、有怕,但是没有恨。”

第74章 不平静的五月

四房庶子被找回来了的消息并没有在侯府激起多大的波澜,只在四房闹得几天,从那晚过后四老爷就几乎不去正房了,一个月倒有二十几天宿在方姨娘房里,即使是该去嫡妻院子里的日子也不踏足正房,似乎连点个卯儿都不愿。/ /就在众人以为四太太要使些手段警告一下方姨娘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四太太似乎变了个样子,再不像过去一般诸事不管,反而一门心思翻起了账本,闲暇之余只盯着林宗明,对他的学业也越加严苛,雨竹到林宗延的院子里去串门都撞到好几次,赵氏领着林宗明来请教功课,倔强的小少年嘴巴抿的紧紧的,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毅,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几岁似地。赵氏不方便进去,他就自己抱着书进门,明明和四哥一样的年纪,却老成了很多。

雨竹很是为他不平,好好的娃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渣爹,要是将来自己嫁了那种人,非宰了那两个狗男女不可。于是每次偶尔见了他,总是笑得很甜,再脆脆的喊一声:“三哥哥。”叫的次数多了,倒是熟了一些,也能偶尔交谈几句。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林宗延的亲事也摆上了桌面。

林杜两家已经开始了过六礼,六礼听起来很多,其实倒也不是很麻烦,媒人带着男方家的雁去女方家,女方家再把女儿的生辰八字托媒人带去男方家,这纯媒人活动便先去了纳采和问名两项,然后又是巫师卜卦合算两人是否相克,一般巫师经过一番扯淡都会得出大吉的结论,当然有钱的话,这大吉和大凶都是可以随意变化的。因两家早有意愿。所以直到纳吉,都是很迅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因婚礼多是举行在春暖花开至夏初这一阶段,而林宗延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为着科举考试已经有了些耽搁,可不能再拖一年,所以最近崔氏忙的是脚不沾地,第一次要当婆婆的崔氏总是有些忐忑。将纳征用的聘礼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次都要划掉几样不满意的,再添上新的,弄得在一边帮忙的雨竹哭笑不得,不是即将出嫁的小姑娘才会紧张不安嘛,这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还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娘唉,你就别翻了,收拾收拾赶紧送过去吧,再拖就该晚了日子了。”雨竹一把从崔氏手中将一个明晃晃、沉甸甸的赤金项圈夺过来,细致的放好。挥手示意在外等着抬箱子的粗使仆妇可以开始了。便拖着一步三回头的崔氏出去了。

林远之倒是相当悠闲,每日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将大儿子叫道书房,教导一些成家立业之类的可有可无的话,最后郁闷的发现儿子在被雨竹嘲笑一次后就淡定了。面色一点都没有变化,这才无奈的止住了这种在雨竹看来无比无聊的“婚前教育”。

折腾了几天,终于文定下聘,婚事定于下个月初五,大吉大利。

宁远侯府已经好几年不曾办喜事了,到现在为止府里成亲的只有林宗寿一人,而底下人也都心知肚明,四年前的那个婚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冲喜,自然就算不上奢华热闹了。林宗寿病弱,所以新郎官只能匆匆被丫鬟搀着出来拜了个堂,什么敬酒、闹洞房更是想都不要想,整个过程简单、匆忙。满府的大红绸子硬撑出来的点点喜气还被林宗寿在夫妻对拜时惊天动地的咳嗽所抹去。

这一直是范氏心中永远的痛,此时见到满府丫鬟媳妇面带喜气的忙忙碌碌着,只觉得心肝都揪成一团,恨不得将那些碍眼的笑全部打掉才好。加上侄女范佳柔被找回去时就已经疯了,现在整天疯疯傻傻的,弄的反复一团乱,范氏都不敢回去,心中更是烦躁不安,要是没了家族支持,那自己侯府主母的位置怎么能坐的安稳?她一个人坐在房里越想越愤恨。索性一个人也不带,提脚就往林宗寿院子里走去。

“母亲。这是作甚,谁惹母亲生气了。”面色苍白的林宗寿从昏睡中惊醒。看到范氏正坐在自己的床前抹眼泪,他无神的眼睛眯了眯显然有些适应不了房里的光线,哑着嗓子虚弱道。

范氏对这个病弱的长子是极其疼爱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见他醒了眯着眼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忙侧身挡着窗户,柔声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有虫子飞进眼睛里去了,眨出来便没事了。”

伸手按住儿子的嘴唇,一边伸手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盏润肺的药汁子,劝道:“你少说些话吧,身子要紧。”

林宗寿苦苦一笑,熟练的微微抬起头将那乌黑的药汁子一口一口喝尽,扭头躲开了小丫鬟递过来的蜜饯,强笑道:“哪里用得上这个东西,喝了这么些年的药,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也习惯了。”

范氏心中大恸,望着长子瘦的凹进去的双颊,只得强忍着眼泪安慰着,等林宗寿又陷入昏睡后,才领着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去哪里了,还有你们大少奶奶呢,大少爷都病成这样了,她这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真是好大的谱啊。”关紧了门,范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唬的那个熬药的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

到了亮处这才注意到那小丫鬟竟然还是个未留头的,范氏更是大怒,虽然自己因怕看着难过和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心思,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过来,但是那李氏难道是死的不成,就由着大少爷房里没个人伺候着。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个什么,范氏怒急反笑,干脆自己亲自往李氏房中而去,心中冷笑:几乎是半买半嫁进来的东西,还好意思真当自己是大少奶奶了,居然学会偷懒了。暗中打定主意待会儿要好好敲打一下李氏,好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哎呦,我的奶奶唉,你可悠着点,这个月真不行了,再进来就要引起怀疑了。”这是李氏的奶娘,范氏还记得当时自己对这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媳妇已经够嫌弃了,更别说那个一脸粗俗村妇样儿的奶娘了,便不准李氏带进门,最后还是李氏劝动了林宗孝这才留了下来。

洪妈妈急着打消李氏的念头,刻意压低的声音又粗哑了几分:“没准了已经怀上了呢,奶奶还是多往大少爷屋子里去几趟,这才不会露陷儿。”

“那个病秧子,整日里睡着,没有一丝儿人气,我看着都害怕。”李氏的声音懒懒的,比往日的那种木讷倒是多了些妩媚。

“害怕那就不要去了,我都安排好了,大太太插在院里的丫鬟个个都捏了把柄在手上,没有的也造出来了,只要您顺利有孕了,算日子那是绝不会错的。”洪妈妈略带得意的说道,隐隐有了些管事妈妈的气魄。

接着李氏春意融融的声音又响起:“唉,洪妈妈,你说,我要是嫁给二爷该有多好啊,你看现在府里热热闹闹的,那个二少奶奶还真是好福气,可惜…”

“哐——”范氏听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一下子倒在了门上,那张圆润富态的脸上早已是红紫交错,再不复往日的雍容,怨毒的瞪着听到声音惊慌跑出来的主仆二人。

“好,好,真好。”范氏哆嗦着嘴唇,双目尽赤,一脸三个好,字字咬牙切齿,血钉一般的扎入两人的心里。

李氏吓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太太,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洪妈妈再不复刚才的威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范氏疯了似地上前用脚踢着李氏,在那肚子上死死踩了几脚才喘着气停下,喝道:“说,奸夫是谁?”

李氏捂着肚子滚在地上直呻吟,洪氏把额头都磕破了,闻言却犹豫着不敢回话。

“你说,说了就饶你狗命。”范氏平复这呼吸,厌恶的看着跪在地下的洪妈妈,直恨不得将她立马杖毙。

洪妈妈看着范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中急急的回忆刚才在房里说过的话,忽然灵光一闪,畏缩着将头伏在地上,嗫嚅道:“是二爷。”

见李氏一脸的惊讶,她赶紧半爬半滚着扑上去搂着李氏开始哭叫:“奶奶,您怎么样了啊,哪里疼?妈妈给你揉揉。”肥胖的身子顿时将李氏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看玩笑,那“奸夫”可是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本想着让自己的孙子变成尊贵的小少爷,这才冒着大风险将人偷偷接进后宅来,现在反正自己已经逃不掉了,可不能将显儿也陷进来。想起自己机灵聪明的幼子,洪妈妈又平添了几分勇气,将李氏的脸用力按进怀里,只死死咬住奸夫是二少爷林宗延。

范氏命人将李氏和洪妈妈并上自己拨到长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捆了关起来,连凌乱的衣裳也不整了,一路几乎是小跑的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正在各处院子里忙着打扫翻新的下人们哪里知道,一场巨大的变故即将在平静的宁远侯府发生。

第75章 反击

那一天永远都是林家的禁忌,自从大太太衣裳凌乱、仪容不整的跑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便下了死命令,正房十丈内不准有人。

夏初和春暖远远的站着,提心吊胆的来回走动,生怕出了什么大事。春暖白着脸,焦急的对夏初道:“你说这出了什么事了,我们俩都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要避开这么远的,莫不是老太太不信任我们了?”

“现在哪是想这些的时候,你也有些脑子好不好,要是老太太对咱们不满了,直接打骂或者撵出去都可以,哪需要想别的。”难怪年纪不小了,除了占着大丫鬟的位置,只能做些跑腿传话的活儿。

夏初攥着帕子转了几圈,忽然咬了下唇,道:“你先看着,我去趟茅房。”

春暖自是应了,又补充了一句:“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在这儿心里发慌的紧。”

耐着性子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凭着对后宅的熟悉,夏初选了条最近的路,低着头急匆匆的穿过好几个圆月亮门,前面赫然是三房的院子。

“太太,老太太身边的夏初姑娘来了,说要见你。”刘妈妈打起帘子进来躬身道。

崔氏正在翻看着自己陪嫁铺子上的账册,闻言不由的笑了:“她怎么来了,这丫头不是对老太太忠心的很吗,罢了,让她进来吧。”

夏初想的很清楚,反正这件事动静闹得那般大,三太太早晚会知道,还不如自己先来领这个功,老太太年岁渐大了,近日里又是连番动气。说不准哪天就要…,各房主子里还是三房最有奔头,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讨好崔氏,夏初将腰又放低了几分,恭敬道:“奴婢又事要回禀三太太。”眼一扫侍立在侧的刘妈妈,有些欲言又止。

崔氏似笑非笑的的看着夏初,笑道:“放心,刘妈妈信得过。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夏初听了,也不再犹豫,竹筒倒豆子般得将今儿大太太怎样疯了般得去找老太太,而后老太太将服侍的人都赶得远远的,她偷看到后来蒙着脸的两个女人被捆着带了进去,如此等等,不愧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夏初的说的详尽细致,又有条理,还描述出其中一个穿着条玫瑰粉的挑线综裙。是年轻妇人的款式。崔氏很快就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紧,倏地站了起来。

“太太。”刘妈妈担忧的望着崔氏,忍不住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