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神色一冷,快的几乎捕捉不到,原来打得这个主意啊,想欺她年幼无知,一顿奉承把自己哄好了,再激自己去探望哥哥,打得好算计,万一勾引不成保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比如跌个跤倒在哥哥身上什么的,那哥哥就铁定要娶了她,雨竹自动想象了一堆她们姐妹俩可能出的状况,自家两个清纯的哥哥肯定不是对手啊。

雨竹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见叶家人了,端着标准的微笑,心里默默的想辙怎么把她们糊弄回去。正在这时,钟妈妈笑呵呵的端着托盘进来了,雨竹连忙招呼道:“哎呀,钟妈妈今儿还做了点心,两位姐姐快趁热尝尝。”

翠微上前将托盘里的小碟子端出来,摆在黄花梨四平面带翘头条桌上,一碟子挂着雪白糖霜的酥黄蝴蝶酥,一碟子豆黄色奶油豆沙卷,一碟子晶莹剔透碧绿的绿豆糕,一碟子金黄诱人的棋炒,还有一个拼盘,整齐的将桂花藕丝糖、虎眼倭丝糖、核桃琥珀糖、玫瑰灌香糖摆成花朵的形状,中间花蕊的部分填着各种果脯。钟妈妈在门边笑着说道:“小姐喜欢吃什么只管和老奴说,炉子还没熄,现在就能做。”

不得不说,大家闺秀还是不要吃太多为好,咳,至少在人前,因而都道够了。

待吃过点心喝过茶,雨竹又很有技巧性的扯上别的话题,比如哪家新出的蔷薇露不错啊,雨竹的好皮肤本就让叶家姐妹羡慕,此刻不管心里原本有什么打算,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注意。

见时候到了,雨竹冲田妈妈使了个眼色,田妈妈很有眼色的假装看了看日头,躬身对雨竹说:“小姐,快酉时了,该去夫人处用饭了。”摆明了送客了,叶柔云不甘心的还要说什么,却被嫡姐拉住,叶宜云脸上挂着歉然的笑意,温声道:“今天打扰妹妹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叨扰。”

送走叶家两姐妹,雨竹便去了崔氏那里,崔氏对女儿第一个上门的小客人还是很上心的,便问了问情况,雨竹很不厚道的全说了,末了还加上自己的推测。

崔氏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个小丫头倒是看得明白,没被糊弄过去。”随即有又冷哼一声道:“叶家的秦夫人也是个没分寸的,拢不住男人也罢了,后宅还管不好,嫡庶不分,我们家明明邀的是嫡女,一个庶女还敢大刺刺跑来,还有没有规矩了,那个宜云也不是个好的,上赶着往男人跟前凑,不知羞耻。竹丫头以后可不准再和她来往,娘可不准她把你带坏了。”

雨竹不屑的一扬小脑袋:“谁要和她们一处,简直是浪费时辰,女儿宁愿跟着田妈妈做女红也不要再招待她们。”

听到女儿说起女红,崔氏撑不住笑了:“哎呀,你的那个女工还能见人吗?快练练吧,虽说我们这种人家的女儿用着不给一家老小做衣裳,但你将来夫君的贴身衣物总不能让丫头们动手吧!”

雨竹赶紧认错:“女儿保证,以后定好好练习女红,不给娘丢脸。”

母女俩说笑一阵,等林远之从衙门回来,便一起吃饭。席间林远之又问起叶家小姐的事,崔氏嗔到:“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老爷想知道待会臣妾再告诉您。”开玩笑,崔氏正努力把雨兰教蠢,怎么能给她明理的机会呢。

林远之不疑有他,笑着点头同意了。

晚上林远之回到正房,崔氏早已备好了热水、香茶,温柔的上前为林远之净了面,奉上茶,又体贴的站在林远之身后轻轻为他揉捏肩膀。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又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但崔氏从来不会放松对自己丈夫的关心。因为作为一个后宅妇人,权利地位是重要,男人的宠爱却在地位中占了很重的原因。一个不受宠的主母和一个受宠的主母对妾的威慑力是不同的,聪明的女人绝不会整天埋首中馈,给妾邀宠的机会。有些家务根本不必亲力亲为,只要主母地位稳固,夫君看重,底下人自然不敢出幺蛾子。

看着丈夫舒服的放松了身体,崔氏微微一笑,告诉了林远之下午发生的事,林远之不悦的皱紧了眉头,道:“哼,叶家也太不堪了点,看看养出的女儿都成了什么样子。”

崔氏手上不停,笑道:“估计是急了吧,老爷明年回京的消息估计都传开了,前途一片光明,想巴结的人可多呢,多少夫人跟我打听老大、老二,竹丫头才多点大的人都有人惦记,两个哥儿不爱出门乱逛,竹丫头更是恨不得扎根在家里,她们没机会便想抓紧博一把,到到咱们家里来了。”

这一番话说来,既捧了林远之,又暗示了三兄妹的规矩守礼和优秀,没的成功让林远之笑开了眼,道:“都是夫人教得好。”

“妾身哪有那么大本事,老爷每天又要上衙门办差还要费心教导两个哥儿功课,才是辛苦,竹丫头本就机灵,倒是不费什么心思。”有意无意的忽略了雨兰,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的将雨兰在林远之心中的地位削弱,反正雨兰也是个傻的,孙姨娘怕她和嫡母亲近忘了自己,所以挑唆的雨兰除了请安吃饭都不来正院,徐妈妈也会适当的增进孙姨娘和雨兰的感情。

在崔氏温柔小意的服侍下,林远之越发的满意自己夫人了,雨兰就被慢慢的疏忽了。

第10章 女红吃食两不误

屋子里静悄悄的,初秋真是天高气爽的时候,所以待在屋子里显得无比的惬意,雨竹傻愣愣的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田妈妈、谷香和翠微站在一边,都是一脸的笑意。

不知哪缕调皮的秋风裹着一片落叶从窗边吹过,顿时让雨竹醒过神来,她定了定神,咬牙切齿的说道:“翠微去把我的绣架搬来,你家小姐要练女红了。”

翠微笑着福身下去了。

田妈妈强作严肃的开口道:“奴婢定会好好指导小姐。”

雨竹郁闷的叹了口气,她最不喜的便是刺绣了,又耗眼又费时,大幅的绣件都要好几年才能完成,其中夹杂着各种复杂的针法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彩线,是在是考验人的耐性。看了看自己纤细粉嫩如葱管一样的手,假模假样的弹了弹指尖,哭丧着脸道:“田妈妈,手下留情啊。”

田妈妈板着脸教训道:“小姐也要争口气,二小姐只不过才十二岁,那手苏式绣法简直是活灵活现,小姐并不是没有天赋,为何不能上点心?要知道,女红对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怎可轻忽。”

这些雨竹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实在是不愿意与雨兰去争,她觉得没什么好争的,嫡庶界限非常严的时代,作为嫡女她这辈子注定处处压雨兰一头,雨兰的女红做的再好有什么用,还是改变不了她庶出的身份,这样一想谁好谁坏有什么关系?心里的不以为然脸上就不自觉的带了些出来。

看到雨竹的神情,田妈妈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声音里真的带了怒气:“快打消了那些个念头,小姐怎可如此糊涂,后宅如战场,最要不得的便是轻敌,一部走错,满盘皆输!待得真吃了亏,即使是嫡女,最好的结果也便是远远的嫁了。”

不看乖乖听训的雨竹,田妈妈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片刻又缓过神来,低声道:“当今圣上的生母可不就是宫女出生,还有定南侯府的有两个女孩儿入宫,嫡女只是个小小的昭仪,庶女反而被封了嫔,若遇见了,嫡女反而要向庶女行礼。”

田妈妈又淡淡的瞥了雨竹一眼,道:“小姐的姑母已经入宫,所以林家这一代的女孩儿们便是自行婚配,所以不用担心刚才的情形。但是这里是在登州,林老爷的官职显赫,自然不会有人挑衅,可一旦入了京,小姐自然是要经常出门交际作客的,一些明面暗里的比试定不会少了,如果小姐还是不当心,那么不善女红的名声一旦传开…”

雨竹脑袋里哄了一下,是啊,这里是登州啊,自己怎么可以忽略这么严重的问题。这时翠微和谷香已经搬来了绣架,雨竹立即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田妈妈执了个弟子礼,心服口服道:“请妈妈指教。”

田妈妈微微点了点头,坦然受了一礼,专心指点起雨竹来。

大概绣了一个时辰,田妈妈就让雨竹停了下来,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时间久了费眼睛,停下休息一会再继续。”

说罢,从雨竹的匣子里找出一块祖母绿的玉玦,用一根丝线系了,让谷香来拿着线的另一头,在雨竹眼前微微的晃动着,有点像现代的催眠,雨竹有些疑惑的看着田妈妈,问道:“这样看着有什么用?”

田妈妈满意于雨竹的灵透,回答道:“这还是宫里的法子,常看可使眼睛灵动,也可给眼睛解乏。”

雨竹明白了,怪不得这么熟悉,原来古装故事里**女子用这种法子让眼睛波光潋滟、媚态横生是真的啊,于是听话的照做。

田妈妈看着雨竹一双极漂亮的大眼忽闪着,衬得一张莹玉小脸更加生动可人,满意的翘唇一笑,小姐果然是不差的,脑子想明白了,一上心果然就不同了,针脚细密精致了很多,小姐又是从小学画的,花样轮廓也不用操心,再练几天手熟了应该就可以学裁布制衣了。

那边崔氏知道了,更感觉当初留下田妈妈是无比正确明智的。

雨兰听说了雨竹在苦练刺绣,心情很好的去“探望”,还顺手带上了她最得意的一个荷包。

站在门口的翠微见雨兰扶着露微的手摇摇摆摆的走进,微微撇了撇嘴,还是笑着上前道:“二小姐来了。”

雨兰眼角都没有扫一下翠微,昂着头进去了,雨竹正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小猫身上的毛绣的蓬蓬的,听见雨兰来了,连忙起身笑道:“兰姐姐怎么来了,快请坐,谷香去倒茶。”

“听得妹妹在习刺绣,姐姐也要来关系一下不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雨兰果然不愧崔氏和徐妈妈费的功夫,十分骄纵、冲动。雨竹微微一笑,接过露微手上的荷包,只见凇江的三梭青布上活灵活现的绣着一对丹顶鹤,简直要飞出去,不禁真心赞叹道:“姐姐的这手活计果然鲜亮,妹妹自愧不如。”

雨兰骄傲一笑,果然心情舒爽了,就不会再找雨竹麻烦了,坐了一会儿,见雨竹真的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倒感到无趣,又不想教,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难怪娘要费心思把雨兰姐养成这样,要是她聪明了,我估计也没这么好的日子过了。”雨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闷闷的、酸酸的,为雨兰,为崔氏,也为将来的自己。

巳时的时候,有小丫鬟送来栗糕,原来到了九月初九,大厨房照例做了栗糕,送到各院,热腾腾香喷喷的软糯栗糕非常受欢迎。雨竹留了几块就把剩下的赏给了小丫头们,主子们吃的栗糕无论是用料还是工艺上自然都是比丫头们自己做的好上很多,小丫头们无不欢天喜地的下去分吃了。

崔氏早就打发人送来了茱萸,意思意思一下也就行了,还有那个菊花酒,虽然看上去很漂亮,泛着淡淡金色的琉璃盅里酒水清澈晶莹,菊花黄灿灿的花瓣泡在里面,美得让人不忍喝下。

雨竹是没这福分喝酒的,崔氏一向认为酒是误事之物,对家里的酒总是限制再限制,男人行走在世上总免不了喝酒,这倒也罢了,雨竹可是被崔氏严令不准喝酒。

虽然不能尝到那令人赏心悦目的菊花酒,雨竹倒是不遗憾,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螃蟹上,登州也算是螃蟹的盛产地之一了,想起往年那个儿大膏肥的螃蟹,雨竹就忍不住暗暗咽口水。

田妈妈严厉的咳嗽一声,对雨竹这般没规矩的样子很是不满,开口道:“小姐的规矩想是还没学好,须知…”

“须知德在安静,性在柔顺,。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女子之德性也。孝教仁明,慈和柔顺,德性备矣。”雨竹学着田妈妈的语气,一板一眼的说道。

田妈妈也撑不住笑了,望着雨竹的目光中有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慈爱,忍不住捏了一把雨竹粉嫩雪腻的腮帮子,笑道:“这会儿也别偷着馋,好好用心把这掐边绣的针法学会,晚些时候,田妈妈亲自下厨,保管是你没吃过的新花样。”

“真的,您可不能忘了。”雨竹果然是个吃货啊,一提吃的,立马就精神了。“那就开始吧,这边的针脚密一些估计会逼真一些吧。”自己嘀嘀咕咕的琢磨着绣样,田妈妈只是微笑着立在一边看着,并不打算上前,毕竟刺绣可是师傅领进们修行在个人,凭你师傅有多出挑,徒弟练不出手感那也白搭。

晚上田妈妈果然没有食言,估摸着雨竹的宵夜时间到了,便去了小厨房。雨竹晚上已经吃过了清蒸蟹,果然是肥美鲜甜,美味无比,现在已经不那么馋了,便跟着田妈妈去厨房打算偷师。

田妈妈看着厨房有些怔忪,有些怀念的轻轻摸了摸灶台。钟妈妈和于妈妈恭敬的站在一边,看着田妈妈的目光却很是不满,显然是恼火田妈妈抢了她们的活计。抢人活计在下人中是一种很令人厌恶的行为,雨竹见了也不好责备,有些愧疚坏了田妈妈的人缘。

田妈妈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捋起袖子,吩咐一个烧火的小丫头烧火,自己洗净了手,把崔氏给雨竹带回来的六只大螃蟹剔剥干净,手法利落又娴熟,旁边钟于两个妈妈已经有了危机意识,瞪着田妈妈的眼睛都要冒火了,雨竹连忙让她们下去,免得再受刺激。

这边田妈妈已经处理完了蟹,桌上一边堆着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肉的蟹壳,旁边的一只白瓷小碗里装着满满的雪白蟹肉和鲜红蟹黄。田妈妈又取了一块上好的小猪腿肉,剁成细细的肉糜,装在一只大海碗里,拌上椒料、姜蒜米儿和盐末儿,打入一只鸡蛋,最后把蟹肉和蟹黄倒进去,搅拌均匀,重又塞到剥下的蟹壳子里,裹上团粉,在油锅里炸的金黄。

雨竹忍不住拿起竹筷,只轻轻一戳,蟹壳就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诱人的馅儿,咬一口喷香酥脆,夹着无法言语喻的鲜美滋味,好吃的都让雨竹心中生出感动来,就在田妈妈又好笑又好气的目光中眼泪汪汪的把盘子吃空了。

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舔红艳艳的唇,惋惜的看了眼空空的盘子,谄媚的对田妈妈说:“教我吧。”

第11章 崔氏带女出门

重阳节过后,就是一段比较安逸的日子了,雨竹每天做做针线,闲时弹首简单的曲子,或是去书桌上画个鸟、花什么的,因着这具身子的青春期快要到了,雨竹琢磨着不能白白浪费时间,便偷偷在晚上丫鬟放下床幔出去后,自己在床上练会子瑜伽,其实她也并不精通,前世也没这个闲钱去学,只是在打工时听女客人说起什么丰胸瑜伽,动作简单易学,便记住了些。

雨竹不敢发出声响,悄悄的搬胳膊弄腿的,倒把自己弄了个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不一会儿就甜甜睡去了。

连着几日如此,睡眠好了,气色倒更是好了,崔氏看着心中喜欢,忍不住又命丫鬟去找锦绣楼的苏娘子来给雨竹做衣服。

崔氏搂着小玉人一般的女儿,摩挲这她的脸道:“我的竹丫头长的越发出挑了,娘再给你做点衣服,打扮起来定像菩萨跟前的小仙女。”

雨竹已经习惯了崔氏的这种“打扮癖”,反正家里银钱很足,有道是“三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林远之的官名雨竹终于打听清楚了叫做提刑按察使司,不仅比知府大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肥差,看林远之送给崔氏的首饰就能看出来老爹手上是有多富足了。

崔氏的经商手腕和她的宅斗手段一样出色,又不在京城所以没有约束,京城的嫁妆铺子每年盈利都差不多,登州新置的铺子、庄子有林远之的靠山和崔氏的精明,规模确是越来越大,利润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刘妈妈笑着亲自端来两盏白生生、热乎乎的杏仁茶,对雨竹道:“小姐也是巧思,这杏仁茶淋了蜂蜜最是补人了,夫人最近面色都好了很多,可见是小姐的带的福气呢。”

雨竹抿着嘴笑,慢慢的喝着清甜滋补的杏仁茶,一边与崔氏聊着女红。

没过多一会苏娘子就来了,由不得她不快,崔夫人一向肯花银子,做起衣裳来绝不含糊手软,可要巴结好了。

“哎呀,崔夫人,小人可是罪该万死,劳您久等了,上次的衣裳我们锦绣楼的绣娘们没日没夜的赶工终于妥当了,您瞧瞧,这手艺,可是登州独一份。”苏娘子穿着一件水红色白绢对襟衫子,豆绿延边金红心比甲,白杭娟画拖裙子,粉红花罗高底鞋,果然足够引人注目,像块活招牌。

崔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成功止住了她下面的一连串“广告词”,雨竹暗笑,这个苏娘子也好笑,手艺不错,可是就是话多,每次都要崔氏的冷眼才能安静下来。

满意于安静的环境,崔氏低头细细打量着送来的衣裳,一套柳绿杭娟对襟袄,配浅蓝色水绸裙子,金红凤头高底鞋;一套鸦青缎子袄,配鹅黄绸裙子,桃红素罗羊皮金滚口高底鞋;一套素青杭娟大金袄,配月白熟绢裙子,浅蓝玄罗高底鞋。

不得不说,锦绣楼还是很有商业手腕的,会在不改变客人要求的前提下进行巧妙搭配,做衣裙还会送鞋子。其实鞋子说是赠送,其实比起绣工精致昂贵的衣裙,鞋子只是小头罢了,这苏娘子倒是有些生意才能。

“夫人可还满意?”瞧见崔氏的脸色像是中意,苏娘子忍不住问道,毕竟崔夫人可是这登州贵妇中的头一份,要是得她一句夸赞,定能让锦绣楼彻底压倒五彩坊,成为当之无愧的登州第一的制衣楼。

崔氏是何等精明,立刻猜出了苏娘子的心思,也不戳破,只慈爱的拉过雨竹,对苏娘子道:“也给我小闺女做几身好看的衣裳,这些日子我瞧着好像又长了些。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比我们,自然要精细些,早些儿做了送来自有你的好处。”

苏娘子也不笨,知道崔氏的意思是做好了小姐的才算重头,心底苦笑这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崔氏有多疼爱小女儿她早有体会,衣料要上好的不说,款式绣工也要最拔尖的,还不带重样的,崔氏又是从京城来的,根本糊弄不了,每次给崔氏做衣裳还好,要是给林家三小姐做那只能自己动手,又要快又要好,每次做完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当下只能强笑着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多要点好处,即使累些也值了。

这些崔氏倒是不在乎,在她看来这登州也就苏娘子的手艺够资格给自己宝贝女儿做衣服,价钱高点倒是不怕。

打发了苏娘子,崔氏看了看时辰,果断命翠微带雨竹回去换衣裳,笑着说:“今儿你随娘出去一趟,任夫人家的菊花开了,邀我们去赏菊呢。”一般的小姐只有过了十岁才能由长辈领着出门访客应酬,这也是为婚事做准备。崔氏完全不打算在登州为女儿择婿,只是想带雨竹出门散散心罢了。

雨竹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不屑道:“又是打哥哥主意的吧。”崔氏嗔怒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不快去,小屁股又痒了是吧。”

因为是取得是林远之下官的府上,所以衣饰上就没有什么避讳,不用担心越过主人家的风采,翠微就给雨竹换上一身紫潞紬镶白边的小袄儿,下面一条淡紫的月华裙,乌黑顺滑的乌发被巧手的翠微梳成三髻式,斜斜的插上一支紫翡翠镶嵌的卿云拥福簪,再戴上异常名贵的紫珍珠攒心鬓花,套上对金丝镶粉红芙蓉玉镯子,翠微又按着崔氏的要求给雨竹画了个时下流行的垂珠眉,抹上点芙蓉香膏。

这次还是她两世为人的第一次上妆呢,雨竹颇有些兴致的拿起螺子黛,对着镜子在眼角扫了扫,翠微还以为小姐玩闹,怕误了出门的时辰,连忙抢过来,嗔道:“小姐,今儿可不能玩了,要不就要迟了。”说着手上不停的要擦,待看到雨竹的眼睛时,翠微却怔住了,盈盈似翦水,清亮如水晶却又有着奇异的深色轮廓,真真美得与众不同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却又忍不住溺在其中。一直知道自家小姐的眼睛很美,没想到稍稍一修饰居然这么勾人心魄。

崔氏穿了件沉香色遍地金的比甲,梳着高髻,戴了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脸上稍稍上了妆,显得华贵又不失端庄。看到雨竹缓步走来,崔氏显然没想到雨竹用心打扮了变化这么大,这么好看,眼见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人风情,崔氏显得很欣慰,拉着雨竹上车后还不住的打量着。

“以后不知哪家的小子这么有福气。”崔氏瞧着自家水灵灵的的小女儿,仿佛已经看到女儿出嫁那一天的情景了,不禁对那个不知在哪里的女婿怨念颇深。

远在京城的某人赤裸着上半身刚下练武场,就感到一阵寒意,他抚了抚肌肉贲张的手臂,疑惑的喃喃道:“起风了?”

第12章 风雨欲来

任夫人的夫君姓郑,是林远之手下的知府,正四品的官也不小了,因而崔氏和她的关系也不错,毕竟这些贵妇中可没有什么纯粹的友情的,几乎都是由自家老爷的需要来选择拉拢谁还是排挤谁。

崔氏到得时候基本上登州的有头有脸的官员的夫人都到了,见崔氏来了,大家急忙上前迎接。

“哎呀,崔夫人,你今天可是晚了,待会儿可要罚酒。”说话的黄夫人显然是个直爽泼辣的人。

“就是这个理儿。”其他人连忙附和。

其实约定的时辰还没到本不算晚,崔氏却丝毫没有不悦,笑道:“行啊,听说任夫人这次还特意备了上好的金华酒,倒是我有口福了。”

这下任夫人不得不出面了,雨竹偷眼旁观,任夫人穿着一件石青色绣白玉兰花地缎面比甲,挽着的朝天髻上珠翠环绕,富丽堂皇的很,眼睛不大却精光四溅,雨竹很不喜欢她身上的气息,总觉得太过阴沉,一点都不像她面上表现出的慈善,知道任夫人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心里暗暗提高警惕。

“快别站在门口了,园子里菊花开的正好,你们不去赏菊喝酒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任夫人这才假装看到崔氏:“哎呀,原来是崔夫人来了,这儿风大,快请进,快请进。”

崔氏好像没看到这个下马威,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淡淡道:“无妨,任夫人要招呼这么多人,有所疏忽也是难免的。”说罢,自顾抬步往里走,雨竹感叹,果然还是京城锻炼人啊,瞧自家老娘和这些夫人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园子里的菊花果然开的很好,还有一个小湖,湖心建了一个小亭子,名字倒也雅致叫做知秋阁,众夫人坐定后,崔夫人便让雨竹见礼,雨竹行云流水的行了礼,姿势极度标准又不古板,俏丽有不流于轻浮,小女孩儿抬起头,腼腆一笑,端的是明丽研雅,动人心魄。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任夫人首先回过神来,拉过雨竹的手,感觉手里一片柔软滑腻,笑道:“这就是林家的宝贝三闺女了,怎么生的这么好,怪不得一直藏在家里不出门呢,林夫人是怎么养出这么水当当的女孩儿的,叫我们好生羡慕。”要不是雨竹也不小了,不能像对小孩子一样随便,任夫人可管不住自己不捏捏那水润白嫩的脸。

其他夫人纷纷笑着赞叹,崔氏怜爱的看了雨竹一眼,嘴里却谦虚道:“快别夸她了,小孩子禁不起,赶明儿娇气起来可就治不了了。”

虽生的好毕竟还是一团孩子气,众夫人们打趣一番也就罢了,任夫人就唤过自己女儿玉容,让她领着雨竹去和众小姐们说话去。

雨竹自是知道她们想说的是哥哥们的婚事,感叹了一下家里俩少年的抢手程度,非常痛快的行礼退下去了。

玉容算是雨竹见过的第三个大家闺秀了,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面容只称得上是清秀,穿着一件藕色暗花绕丝绣缠枝广绫博锻小袄和同色马面裙,头上的洒金莲花宝石簪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领着雨竹一边走便笑道:“她们都在我房里喝茶吃点心哪,都还没见过雨竹妹妹呢,待会儿可要好好聊聊,别紧张,在我这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雨竹心中虽不以为然,面上还是诺诺的点头,细声细气的回道:“谢谢玉容姐姐。”

哎,再怎么早熟毕竟年岁还是不大,当自己没看见她眼中的嫉妒吗,虽然很快就压下去了,但雨竹以自己在打工生涯中历练出来的“看人x光”一扫,瞬间就看出来了,想她当年能靠打工攒够学费和生活费,不能看人眼色怎么行。

雨竹无所谓那些小姐对她的态度,她只当找个地方歇脚,等着崔氏搞定那些烦人的夫人们。

事实倒是很出乎雨竹的预料,那些小姐虽然不是很喜欢她,但表面上倒是很亲热,就是不停的自以为很隐秘的打听哥哥们,让雨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是拣了些能说的说了。一时间气愤倒还是融洽。

没过多久就有小丫头来引雨竹回去,这么快就回去之说明谈崩了,雨竹上了马车果然见到崔氏板着脸生气,浑身的怒意掩都掩不住。

崔氏冷哼道:“一群刁妇。”

雨竹在崔氏身上蹭呀蹭呀,直蹭到崔氏撑不住笑出声来才作罢,将自己圆乎乎的小脸埋进崔氏的怀里,呼吸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小声问道:“娘怎么了,那些坏人说什么让您生气的话了。”

对女儿无条件的偏向自己表示满意,崔氏也缓解了情绪,道:“郑大人前些时候刚攀上了蒋家,自以为不必再怕我们林家,刚才任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挤兑我,还要拿他们家的一个庶女配我的延哥儿,简直是荒唐!”想起刚才任夫人那嚣张的样子,崔氏就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的长脸上。

雨竹睁着一双晶莹潋滟的水润大眼,在昏暗的马车中竟然漾着半透明的水色,崔氏忍不住又紧了紧女儿。

“娘,莫要生气,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雨竹很认真的说,还伸出小手安慰的抚了抚崔氏的肩膀。心里却在念叨后宅不寻常一定预示着前院可能要出事,回去一定要想办法让老爹重视起来。

崔氏笑眯眯的道:“好、好,娘不生气,今儿难得咱么娘俩出来一趟,就不那么早回去了,娘带你去樊楼吃饭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要知道樊楼可是相当于现代的连锁大酒楼啊,总店设在京城,雨竹没有去过,但登州的樊楼可是大大的有名啊,餐厅、厨房和酒作坊是和在一起的,听说还有专门的采购人员、财会人员以及管理人员,甚至还可能配备“运输班”。店里的酒菜那是盛名远扬啊种类和口味都远非其他酒楼可比。

以前早就想去了,但即使是在远离京城的登州,闺阁女子也是不得轻易出门的,现在崔氏带她去真是最好不过。

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崔氏也高兴起来,吩咐车夫转向去樊楼。

第13章 身处集市

郑家距樊楼倒是不远,马车停下之后,雨竹乖乖的戴着帷帽随着崔氏下车,跑堂的“行菜”十分伶俐,见到有马车停下,就有人上前招呼了,见是两个帷帽的女子,更是恭敬的低头不敢目视,显得十分有规矩。

这个“行菜”很快将崔氏和雨竹引入一个雅间,奉上茶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紧跟着便有一个身穿豆绿秀藤纹比甲的圆脸小丫头进来请她们点菜,崔氏示意雨竹点,看看菜单,雨竹的眼睛里都快冒小星星了,什么十色头羹、酥没辣、象眼头食、柰香新法鸡、小鸡二色莲子羹、绣吹鹅、五味杏酪羊、细点羊头、三色肚丝羹、二色水龙粉、撺望潮青虾、香螺脍、臊子沙鱼丝儿、银鱼炒膳、麻引鸡虾粉、蜜炙鹌子、野味鸭盘兔糊、枨醋洗手蟹、五位酒酱蟹、米脯风鳗、生脍十色事件、润熬獐肉炙、豆腐江鱼炙…

厚厚的单子捧在守礼十分有质感,雨竹飞快的点了几道自己特别想吃的,看看还有那么多的没吃过,好像也好好吃的样子哦。

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儿,雨竹将单子交给小丫头,崔氏对雨竹能克制住觉得非常高兴,夸奖道:“正该如此,娘还怕你忍不住,要知道身为女儿家,第一要的便是个忍字。”

雨竹黑线,难道在她心中自己就是个吃货。

上菜的效率很快,不一会儿,刚刚那个小丫头就端上了满满一桌子菜。雨竹对着一道酥没辣特别钟爱,黄酥的外皮应该是裹了鸡蛋,里面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又香又辣,极为美味。雨竹几乎吃了一盘子,看的崔氏眉头微皱,雨竹赶忙在崔氏开口之前道:“娘,女儿以后一定注意在吃饭时不贪不偏,今儿就饶了女儿吧。”

“你个小东西,跟娘保证多少次了,那一次改了的?”崔氏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在小闺女吃饱后红润满足的小脸上掐了一把算是惩罚。

刚刚吃完,正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就离开,突然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崔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淡淡的道:“现在怎么连樊楼都这么没规矩了。”听得上来结账的小丫头连忙上前,赔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刚刚来的一群少爷都是些不能得罪的,小店也无法,求夫人恕罪。”

见崔氏还没有起身的打算,小丫头脸上不由的带出几分急色来。崔氏是何等精明,立即冷声问道:“怎么,又不会少了你家银子,难不成还要赶人了。”

小丫头又急又慌,那张圆圆的脸都急白了,刚刚那群公子哥儿显然都是难以相与的,一定要雅间,可是雅间都已经满了,亏得这位夫人和小姐已经吃完了,自己再苦求求应该可以消灾吧。

她定了定神,颇有几分专业素质的微笑道:“这位夫人,现在…”

“就是这个吧,真是的,赶紧给爷收拾好了。”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不少嬉闹声,随着小丫头忽然煞白的脸色,雅间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崔氏陡然沉了脸,利剑般的目光刺向来人,只见两个华服少年站在门前,为首的一个穿一件宝蓝圆领箭袖袍子,束玄色腰带,脚蹬墨黑高筒靴,面如冠玉,清雅幽怨,端的是个美少年。另外一个虽然也仪表堂堂,但在前者面前还是逊色几分。

宝蓝袍子少年显然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显然明白做了什么鲁莽事,这些少年虽然平时仗势欺人、甚至欺男霸女的事也做了不少,但是眼力肯定不差,这下便要退出去。可他刚要迈腿,身体却突然一僵,动作立时定住了。

郑明礼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眼前的女孩年岁并不大,一身淡紫的衣饰,衬着她粉腻白玉般的脸似有莹光,阳光从雕工精美的窗中照进,她周围仿佛有许多的细绒毛围着飞舞,邪门的胶着人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呆,因为女孩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奇中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眼见这小子盯着女儿看的不错一眼,崔氏大怒,冷喝道:“大胆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

这才回过神来的崔明礼赶紧请罪道:“在下郑家明礼,多有鲁莽,还请多多包涵。”说罢还忍不住偷眼看雨竹,下意识的收敛了平常的狂态,不希望在那双明眸中看到厌恶。

虽说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外男心中很是新奇,但规矩哈爱是要守得,雨竹很快拿起帷帽子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