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有些惊奇:“大皇兄居然知道这些事?倒也难得。”清江王在清江园幽居多年,除非先帝探望时主动提起,否则是不会接触到外头的讯息的,而他在当今皇帝登基后,虽然有了人身自由,却又为了避嫌,从不过问朝中事务,更别说与官员结交了。他是从哪里听说周家的事的?
清江王轻描淡写地说:“探望几位叔叔婶婶时,听他们说起楚王府乌云妹妹的亲事,才知道了一些周王两家的情形。这周御史倒是个难得的,听闻他女儿也极好,倒是他夫人的娘家…”他轻笑了下,摇摇头,“他们王家,似乎天生就擅长钻营,也喜欢钻营,从前他家老爷子还在虞山侯位置上时,就已经十分擅长结交权贵了,我记得小时候,常常看见他跟在楚王叔身后巴结奉承,定国公在世时,也时不时带他在身边。”
青云听了,觉得很有意思:“这真奇怪,他既然爱巴结楚王叔和定国公,为什么当初又跟淮王勾结在一起,参与谋逆?若不是为了这事儿,他也不会丢了爵位。”
“谁知道呢?”清江王耸耸望,“淮王叔的生母原也得宠过好几年,淮王妃又与祖母娘家有亲,他家世子小时候曾一度养在中宫。有段时间,宫里宫外都有传言,说诸位皇伯皇叔们斗得太厉害了,有几人折了进去,皇祖父心中失望,打算越过皇子,直接从皇孙里挑选皇储,当时被认为最有希望的,就是淮王叔的嫡长子。只不过没多久,皇祖父就把人送回淮王叔府里去了。这传言才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兴许淮王叔就是在那时候生出了妄念,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先帝当年对淮王如此忌惮,在还没有明确的谋反证据时。就将他一家软禁起来,可见淮王曾经对先帝的皇位造成了多大的威胁,那代表他必然曾经极有权势,前任虞山侯会起攀附之心,也没什么出奇的了。
只不过他一向是楚王府与定国公府的附庸。忽然被揭发做过淮王的党羽,楚王府与定国公府怎么可能容忍?这也怪不得周楠会被从前的朋友疏远了。
清江王还道:“如今这位虞山侯,虽跟从前那位多有不和,但到底是王家子孙,这攀附的本事真是青出于蓝了。我封王三年有余,他一向不搭理我。兴许是忌讳着什么。结果齐郡王府一出事,他见我安然无恙,又有传言指我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便一改前头的冷淡,主动往我府里送礼来了,说是端午节礼。要知道眼下离端午还有好些日子呢,他也太急了些!”
青云睁大了眼:“他给你送礼?他为什么要巴结你?”
清江王也搞不明白,但他更烦恼的是别的事:“若只是送礼。也就罢了,私下悄悄给我送礼。想托我在皇上面前帮忙说好话的,也不独他一个,但他图谋的更多,还私下暗示我,愿意将嫡出的女儿嫁我为妃。这事儿明明是太后做主,他却找到我跟前,实在烦人!”
青云叫道:“他要把女儿嫁给你?那他怎么不叫老婆进宫跟母后说?找你有什么用呀?!”
“他不但找到我面前,还…”清江王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日我从宫里坐车出来,在官道上遇见他家女眷的马车,好象是车坏了,停在路边动不得。妹妹知道,我素来不管这些事的,即便遇上了,也只会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他家下人见我没理会,就从后面追了下来,想求我分几个下人过去,帮忙修车。那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坐马车出行的人也不少,怎的他家只找上我?我多留了个心眼,就打发两名长随过去瞧瞧,自个儿继续赶路。没多久,那两名长随就回来了,说王家的马车没什么大毛病,已经修好了,我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谁知第二天…”他无奈地看了看青云,“谁知第二天,虞山侯带着老婆和女儿亲自上门来向我道谢,感谢我向他的妻女伸出援手,求她们于水火之中,还让他女儿打扮一新来拜见我这个恩人…”
青云简直无语了,这姿态未免太难看:“虞山侯怎么忽然如此热情起来?从前可不见他对你有多亲近,难道就只因为齐郡王府之事,证明了你在皇上面前的地位无可动摇?”
“若他只是有这个意愿,倒还罢了。”清江王叹了口气,“问题是他做的不仅仅如此而已。他不但给我送礼,说是谢礼,还让管家给我清江园里的人也送了礼。翠云是内管家,得了他夫人满满一匣子赤金首饰,吓了一大跳,拼命拒绝了,过后私下告诉我,又查到园中还有旁人得了虞山侯府的东西,连夜查抄,闹得鸡犬不宁…”
青云愕然:“翠云这是在做什么?就算虞山侯府送了礼,收了就收了,跟皇上打声招呼就好,就算是要教训下人,也没必要在园中查抄吧?”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想起了抄检大观园的典故,清江王在处境最艰难时,都没有外人进过园中抄他的家,如今竟然是内院自个儿抄起来了,真是晦气!
青云忽然觉得不对劲,翠云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管着清江园的内院事务,却很少自作主张,如果清江王不情愿,她是绝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青云忙问:“大皇兄,这查抄之事,真是翠云的主意吗?不是她做的吧?是不是翠雯的主意?”
清江王没吭声,青云板起脸了:“大皇兄,你老实跟我说吧。是不是翠雯的主意?她怎么有这胆子?不但不顾你的感觉,整天熏你不喜欢的香,还支使翠雯抄起自个儿的家来了?她当自己是什么人?难道就因为她怀了你的骨肉,马上就要生了,所以就嚣张起来了吗?!”仔细想想,清江王今日在这里,苦笑得太多了,又透露出不想在家多待的话风,定然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清江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罢,这事儿我虽不愿意向妹妹提起,但妹妹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听说的,早些讲出来也没什么。翠雯将近临盆,性子越发烦躁了,整日坐立不安,还有胎气不稳之象。太医过来诊脉,只说她心思太重了,应当放宽心,可她就是不肯安静下来,总觉得孩子一出生,我就要将她弃之不顾了,说再多的好话,也只当我哄她。我想着,看在孩子份上,不与她计较也罢。谁知虞山侯有嫁女之意,翠雯心中更加惊惧,一听说王家私下送礼给园中下人,就怂恿翠云去查问,竟真叫她查出些东西来。”
他看着青云,一字一句地道:“内院一个新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刚刚得了王家的东西,她随身的行李中,被人查抄出一包药粉来,若让孕妇服下,绝对逃不过一尸两命的结果。”
青云震惊得猛然站起身来:“这是虞山侯夫妇指使的?他们怎么有这胆子?!”八字都没有一撇的婚事,王家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要谋害郡王后嗣?
清江王却摇了摇头:“翠雯是这么想的,但我却觉得不对劲。据这丫头同屋的人所说,这包药粉在她包袱里,至少有四个月了。四个月前,虞山侯还远着我呢。”
第八十四章忧郁
清江园里被搜出藏有堕胎药粉的丫头,原是在外院侍候的粗使婢女,去年添加人手时,才从外头买来,当时买人的就是翠雯与翠云,每一个进园的新人,都是经过她们再三验看的。
作为粗使婢女,这丫头不可能独占一屋,而是与其他三个小丫头住在一处,无论衣食住行,都在一处,虽然各人也有各人的私物,但要完全瞒过同屋的人,是很困难的。据与她同住的小丫头们说,早在正月后半段时,清江王想着园中婢仆有的是独自一人在园中,家人另居别处,不忍心让他们大过年的也无法与家人相聚,特地每人给假两日,一日轮四人,从正月二十到月底,一共有十天时间,让这些人出园与家人团圆,这其中,就有这个粗使丫头。那包药粉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她本人声称那是家人给她配来治皮癣的药材。其他丫头听说她可能会长皮癣,都疏远了她,只知道她那包药一直塞得十分严实,倒也没人敢去翻它。
这一两个月里,翠雯因临近分娩,情绪不定,心情也越发暴躁。她是清江王头一个侍妾,又将要生子,将来无论是哪家千金成为清江王妃,这王府里都有她一个位置,因此她也就不再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宫女了,反而端起了后院女主人的架子。在清江王面前,她不敢太过分,翠云又深得清江王信任,她同样不敢做得太过,于是有时候脾气上来,就会拿其他小丫头们出气。五六天前,她因气得狠了,把平日侍候她起居的一个二等丫头打了几板子。虽然事后清江王表示了不满,翠云也劝了她,她渐渐醒悟到了自己的错处。但人伤了,就没法再侍候她,她只好再另寻人手。
外头买的人,她是信不过的,只得从外院挑选。那藏药的丫头本来因为有生皮癣的传言,她是不会看上的,谁知其他丫头都表现得太过积极了,反倒让她生出了疑心,觉得她们不是想借机攀附清江王,就是要对她不利。最后反而挑中了那个丫头,又请大夫来确认那丫头身上没有病,就直接调了后者进内院。
这个丫头在内院负责的只是翠雯院中的洒扫活计。一般不许进屋,也不会让她接触饮食。但既然到了翠雯跟前侍候,真有心要下药,也不是找不到机会的。翠雯因疑心虞山侯府收买身边侍女,而下令抄检清江园。结果抄出这么一包药来。清江王得知真相,心里也是惊出了一头汗。倘若翠雯没有下令抄检,又或是略迟几日再抄,兴许那丫头已经找到机会向她下药了。
青云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照这么说,大皇兄觉得这丫头跟虞山侯府无关。她是奉了别人的命令,潜入清江园对翠雯不利的?”
清江王点点头:“若是在新年前后,倒也不难猜。十有**跟齐郡王妃脱不了干系。妹妹可记得,她一直盘算的,就是把罗蕴菁嫁给我,生下我的子嗣,然后再利用这孩子谋取皇位?她不可能容许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庶长子。因为罗蕴菁身世不明,即便嫁我。也只能做侧妃,生下的也只会是庶子。同样是庶子,没有长子名份,又算得了什么?她们的算计就要落空了。”
青云恍然:“这倒是说得通的。那丫头去年就进清江园了,只是一直在外院做活,没有机会接触翠雯,直到前几天,才进了内院。如果说齐郡王妃在年后就吩咐了下药之事,那她就是直到这几日才有了机会。不过齐郡王府已经覆灭,这丫头早没有了下药的必要。只要她不是忠心到了脑袋发昏的地步,想必还指望能在这清江园里过一辈子安稳日子,别叫人发现她的真实来历呢!”
清江王也同意这个说法:“我这园子,平日里人员出入管得极严,不必我插手,自有宫里来的内侍打理。这丫头得知齐郡王府没了,也无法出园逃走。至于她保留手上的药,到底是怕丢弃时被人发现而起疑心,还是仍旧存有妄想,我也不得而知。横竖她是齐郡王府的余孽,交给宫里处置就好,我也不必操心了。”
青云点点头,接着又有些不解:“事情既然都解决了,大皇兄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如果是担心齐郡王府安插在清江园的不止这一个人,那就索性把外头买来的都放出府去得了,只用宫里的人,不行吗?等忙完翠雯生孩子的事,再到庄子里挑人就好。大皇兄你如今也是有庄子的人了,佃户家或是雇工家的女儿不是更可靠些吗?”
清江王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苦笑:“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我倒是想这么做呢,可翠雯…她认定了是虞山侯府收买了那丫头,意图对她下药…”
“什么?”青云又好气又好笑,“你都把事情掰开来给她讲清楚了,她还固执己见,到底是真的想歪了,还是想敲打虞山侯府,免得虞山侯把女儿嫁过来?可问题是,就算你的正妃不是王家女,也会是别人,从前定了严姑娘时,也不见她闹得这么欢腾,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江王的脸上只剩下无奈了:“我也不明白,我早跟她说清楚了,无论她犯过什么错,好歹也是陪了我患难多年的人,又即将为我生儿育女,我是不会在她生产后,将她弃之不顾的。可她…”他顿了顿,“她如今已经钻了牛角尖,好象觉得我马上就要迎王妃进门,到时候一定会将她弃之不顾的…”
产前抑郁症吗?
青云顿时明白了,虽然对翠雯的许多想法不以为然,但站在翠雯的立场上想想,又似乎可以理解她的不安。只是她没有资格去对这件事说三道四,唯有劝清江王:“翠雯大概是后悔以前做过的错事,加上又身怀有孕…我曾听长辈们说,孕妇越是临近产期,越有可能会觉得不安、焦虑。这时候身边的人一定要多开解她,让她安心才行,必要时。可以让大夫想办法开些药,否则让她持续这样的焦虑和不安,迟早会对胎儿产生影响的,那就太糟糕了!”
清江王顿时担心起来:“不会吧?太医每隔几天就来看她一回,都说她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又心思太重,以至胎气不稳,倒不至于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这是有经验的长辈们说的!是血的教训!”青云果断提出警告,“大皇兄千万别掉以轻心,还是求一求母后。请她派几位擅长产育的太医过去帮忙吧。好歹撑到翠雯生产,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不过等她生完了孩子,你也不能放松下来。因为她有可能会更加焦虑不安,以至病情恶化。所以,等她生完了,你也要继续开解她,让她放宽心。”这么一想。好象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让翠云多照顾她吧,她们是多年的好姐妹了,当然大皇兄你也要多陪陪她。”
清江王的眉头皱得死紧:“这么下去,我也不用过日子了。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许多傻念头?!”
虽然恼怒,但想到多年情谊。清江王还是不忍气看着翠雯出事的,更别说当中还关系着他的亲骨肉。他决定先进宫去向太后讨几位太医过去,横竖宫中眼下并无孕妇。那几位擅长产育的太医闲着也是闲着,最好再添上几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
清江王离开后,青云独坐屋中,也觉得心情很是烦闷。翠雯只是侍女出身的小妾,心里却隐隐将清江王视为丈夫。对将来的清江王正妃心生敌意,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无疑是大逆不道的想法。但青云拥有一个现代灵魂,又觉得她处境可怜可叹,没法批判她的这种想法。可只要一想到,太后很有可能会把周楠嫁给清江王做正妃,她就越发纠结了。与翠雯相比,自然是周楠与她更亲近,那她应该站在周楠的立场上,批判翠雯心生妄想吗?
青云连连叹气,只觉得头痛无比。
第二日,她听说宫里太后赐下了两位极富经验的嬷嬷,另添上两位擅长产育的太医,一并送去了清江园。这已经算是十分破格的了,还是看在清江王添长子或长女的份上。若是换了正妃或是有地位的侧妃,太后也许还会再赐一尊送子观音,但她却没有给翠雯这个尊荣。
太后私下对青云抱怨:“为着你大皇兄抬举她,我也对她颇为看重,什么赏赐都是头一份的,还打算等她生下你大皇兄的长子,就将她封为清江王侧妃,也省得将来正妃进门后压着她。谁知倒将她惯出了这一身的臭脾气,不过是怀了胎,就把自己当成是个人物了,竟对你大皇兄使性子。谁家没事闹抄家?她也不怕晦气!不过是个通房,连侍妾的名份还没挣上呢,就摆起主母的架子来了!”
青云只得连声安抚她,太后却还觉得不足:“本来,她若只是在自个儿家里闹一闹,只要你大皇兄不说什么,我也懒得理会,可她居然闹到外头去了!这回幸好虞山侯一家子离开清江园离得早,若是叫他们知道翠雯把他们当成是贼,闹将起来,连你大皇兄也要丢尽脸面!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好日子,还时不时有朝臣拿他的身世说事儿呢,他容易么?那贱婢竟不知体谅!”
居然连“贱婢”都骂出来了,可想而知太后有多恼怒翠雯。青云除了好生安抚母亲,稍稍替翠雯说两句好话,还能做什么呢?
倒是虞山侯府那边,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不安之余,又四处托人进宫,想要在太后面前探口风,还不肯死心,想要推荐女儿去做清江王妃。太后压根儿就看不上他女儿,嫌他家才得了侯爵几年,女儿们言行间满是小家子气,不配做王妃。
虞山侯还没来得及失望,就被皇帝宣他进了宫,就他贿赂清江园婢仆一下严斥一番,他也就没再提起什么婚事不婚事的了。虽然外界隐隐有风声,传他要把女儿嫁给楚郡王作侧妃,但随着他火速为嫡长女定下了一门婚事,乃是一位爵位是镇国将军的宗室子弟,其父还是位颇为体面的郡王,这种传言也就渐渐不再有人提起了。
清江王妃的人选迟迟未能决定下来,清江王继续为翠雯的产前忧郁症烦心,而青云这里,则收到了曹玦明从岍州捎来的信。
他终于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院试,正式取得了秀才功名。
第八十五章半夏
青云虽然早就觉得,以曹玦明的聪明才智,一个秀才功名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知道他确实成功考中了秀才,心里也是欣喜无比。
曹家过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半夏。他一直留在京城曹氏医馆中做事,如今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二掌柜了。他当年一直跟在曹玦明身边,无论是清河还是锦东,都一路随行,对于曹玦明的心事是心知肚明的。他不象麦冬那样喜欢自作主张,一直唯曹玦明马首是瞻,又与青云相识数年,深知她性情为人,早在心中认定她才是最佳主母人选。因此曹玦明的信刚到曹家,他就半刻钟都没有耽搁,立刻将医馆里的事务交给旁人打理,自个儿带了信到青云家里来了。
青云一听说消息就露出了喜色,让他心中更加欣喜。虽然青云如今已经贵为宗室县主,而自家少主人只是考中了区区一个秀才功名,但从青云脸上的喜色就可以看出,她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是真心为他家少主人欢喜的。半夏心中怎会不觉得欣慰呢?
因此不等青云追问,他就主动说出了许多细节:“少爷前头县试、府试都考得极好,虽不是案首,却也在二、三名之间。听闻得了案首的,乃是岍州书香名门朱家的大公子。朱大公子从十几岁起就是岍州有名的才子,人所共知的,只是运气不好,接连有亲长去世,才会误了科考,拖到如今才应试。他的才学,连考官都十分推崇。我们少爷被人评价只比朱大公子略逊一二分,可说是极有脸面了。朱大公子小时候也曾与我们少爷同窗三年,只是过后就少了来往,听说考过府试后。也曾在人前夸奖过我们少爷的学问好呢!”
青云闻言更是高兴,她只知道曹玦明自小聪明,背医书什么的完全没问题,推断他背四书五经也不会太差,加上他在学医之前,曾经有过正式启蒙读书的经历,而读书这种事,往往是一通百通的,所以才对他考科举抱有很大的信心,就算举人、进士有些艰难。但考秀才还是没问题的。如今听了半夏的说法,知道曹玦明不仅仅是没问题而已,成绩还很优秀。意味着他将来考乡试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心里自然松了口气。
她有些激动地问半夏:“那曹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呢?”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些:“还是打算等考完乡试才回来?”
半夏则道:“少爷说,虽然得了秀才功名,但要想在乡试取得好成绩。仅靠他如今的本事,是不成的,还须寻良师请教。岍州虽是家乡,但曹家世代行医,在士林没什么根基,也寻不到好先生。虽说朱大公子有意相助,但终究比不得京城良师更多,他也想回来多向乔大人请教功课。因此,打算马上就回来。横竖岍州离京城不过是半个月的路程,等到七月再赶回去,也是使得的。”
青云脸上的笑容重新灿烂起来了:“这么说,曹大哥马上就要回来了?那曹太太呢?你们家太太也要一起回来吗?”
“太太说。横竖少爷还要回去参加乡试,索性就在老家待到乡试之后。过完了中秋,再回京城也不迟。”半夏道,“但少爷还要在岍州再耽搁几日,等几位族里的少爷打点好行李,再一同回京。”
青云眨眨眼:“怎么?曹家族里有人要上京来?做什么?”
“少爷已经考中了秀才,接下来还要准备乡试,医馆里的事,只怕没什么功夫去管了。”半夏答说,“族里几位少爷随行上京,是打算把医馆里的事务接过手去,好让少爷能安心备考。族里几位老爷都说呢,曹家世世代代,除了太医,就没出过真正的官,外人瞧着,也看不起他们是医者,不承认曹家也是仕宦乡绅,因此盼着少爷能真正改换门庭,给曹家挣脸面呢!”
京城如今的曹家医馆,其实是曹玦明一手一脚重建起来的,并不是曹家族人所共有的产业。如今直接转给了曹氏族人打理,青云心里有些替曹玦明叫屈,但既然他是为了安心备考,这点小事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曹家族人还要寄望曹玦明科考成功,支撑门户,想必不会为了间小小的医馆,就让他受委屈的。
这么一想,青云也不再追究医馆的事了,笑着对半夏说:“既然曹大哥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你好生替他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如今天儿越发炎热,如果家里缺少冰,只管打发人来我这里取。若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也可以来找我。务必要让你们少爷备考时过得舒舒服服才行!”
半夏应了一声,旋即又犹豫:“这样妥当么?少爷说了,不能叫外人说县主闲话呢!”
青云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说什么闲话?我又没做坏事。你要是担心会影响曹大哥的名声,就悄悄过来好了。或者我跟李进宝打声招呼,你也不必来找我,直接到城外庄园上问李进宝要东西就好,又简单又隐秘,就是路有点远,运起东西来麻烦些。”
半夏笑了:“县主想得周到,处处都替我们家少爷考虑好了。虽说您如今身份高贵,可小的瞧着,竟跟当年在清河、锦东时是一样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跟人说话,也处处透着真诚。您如今都已经是贵人了,却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少爷,也没有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您真真是大好人!”
青云微微有些脸红:“说什么呢?都是一路患难过来的,怎能因为我一时富贵,就忘了根本?”
“您说得对!”半夏感动得眼圈都发红了,“当初在清河时,刚认识县主不久,少爷就说县主是个好人,不忍心骗您,每次打听我们家老爷的事,心里都难受得紧。后来忍不住了。又见您发觉了端倪,索性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反而轻松许多。可县主因此跟少爷生分了,少爷心里又不好受起来。小的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替少爷难受。后来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少爷只随心行事,总算跟县主和好了。本以为少爷从此就能心想事成,没想到您成了贵人,两人又只得分开。过去种种,回头看去。就好象做梦似的。如今少爷有了功名,眼瞧着又有希望能配得上县主了,小的心里真替他高兴…”说着就忍不住低头拭起泪来。
青云听得脸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看着半夏收了泪,方才放下茶碗,有些不自在地道:“从前看你。也不是这么容易失态的人,怎么今儿好好的哭起来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幸好这会儿跟前没有外人…”瞥了侍立在旁的杏儿一眼,脸上越发烧得厉害。
杏儿满脸早已通红,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低头作小透明状。
半夏赔笑着作了个揖:“小的唐突了,县主莫怪。就是因为跟前没有外人。小的才敢大胆说这些话呢。这位大姐,小的也是常见的,认得是县主的心腹之人。自然不会怪小的无状。”
这意思其实是指杏儿是青云心腹,不会泄露他话中之意。不过杏儿确实是个嘴紧的,青云也很信任她,随意摆摆手,就嘱咐半夏:“她叫杏儿。杏花的杏,确实是我的心腹丫头。你若有要紧事寻我。不好跟旁人说的,就到这宅子门口来,说要找杏儿,杏儿自会通知我。”
半夏忙应了,杏儿则是两眼亮晶晶地,望向青云的目光又惊又喜。她本是个梳头丫环,虽然一直被青云带在身边,但始终不被承认是心腹大丫头,如今终于得到了承认,自然心喜。她一直跟在青云身边侍候,对青云跟曹玦明的关系隐隐有些了解,毫不犹豫就接下了这负责联络通信的秘密任务。
半夏又道:“县主放心,小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切都听少爷与县主之命行事。若是自作主张,不等县主怪罪,少爷就要先罚我了!”
就象是麦冬,因私自向锦东知府龚乐林泄露了青云的身世疑点,这些年一直不受曹玦明待见,去年回老家岍州后,就被安排留守岍州曹家医馆,负责带新学徒,却是不能再跟在曹玦明身边了。麦冬如今也后悔得很,若不是他当初多嘴,兴许青云的身世不会这么快曝光,只要拖上几年,曹玦明与青云成了亲,皇家人再发现她的宗室身份,曹玦明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了,还能顺顺利利就成了皇族女婿,曹家也能沾光,已故曹太医过去犯下的过错,更是不会有人再次提起,曹家也不必忧心会受连累,岂不皆大欢喜?
半夏有时候会觉得麦冬的想法太过功利,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他没有向龚乐林泄露口风,曹玦明如今的际遇一定会有很大的不同。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连少主人曹玦明都没有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反而发奋读书,争取成为地位受人尊崇的士人,他们做下人的,又何必总想着“如果”?
半夏告辞离去了,青云高兴地回了房,就开始盘算,等曹玦明回到京城后,应该为他找什么人做老师,指点他的功课。乔致和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如今又得了官职,正忙着呢,加上乔家如今也是一堆乱事,他未必能抽得出空来,怕是只能偶尔帮忙批改一下文章,正式的老师还是要另外找才行。
龚乐林与周康同样忙于公务,跟乔致和一样,不能长期教导学生;刘谢倒是有举人功名,可已多年不碰四书五经了,而且青云觉得干爹的学问水平可能还可以,却不擅长教学——这点从她本人的学术水平就可以看出来了;大皇兄清江王学问不错,但长处基本是在书画才艺方面…这么一想,她熟悉的人里头,还真找不到一个能给曹玦明做老师的人了。莫非真要象皇帝建议的那样,安排他进国子监?只是不知道曹玦明能不能得到廪生的名头,又或是以贡生身份被推荐入监学习?
看来,她要找乔致和打听打听了。
正思索着,杏儿忽然报说李嬷嬷来了。青云连忙请了后者进来,笑问:“嬷嬷有什么事找我?可是外头又有可疑的人来盯睄了?”
李嬷嬷微微笑道:“县主放心,若真有可疑之人,老奴必会料理妥当的。今儿过来,倒不是为了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