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轻云声音都变调了,又尖又细,“我怎会是侍妾所出?我是正妃嫡出之女。楚郡王是我同胞亲哥哥!”
青云笑得风轻云淡:“真是笑话,这种事以前拿来骗骗太后就算了,现在太后与皇上都知道了真相。你还死鸭子嘴硬,有什么意义?你跟太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要骗她说你是她甥女,享用了十几年,也够本了。可别把太后仅剩的耐心都折腾没了才好。”
乔氏瞪着轻云,怒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早知道对方是庶女,这几年她何必一再忍让?丈夫对妹妹如此冷淡,可见是知道实情的,怎么也不告诉她?
轻云咬着牙,看看乔氏。再看看青云,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从太后那里听来几句闲话,就能把我压倒了么?无论我是嫡出庶出。我还是堂堂郡主,你只是一个县主,就该在我面前低下头去!别以为太后如今疼你,你就能踩着我了,太后可是疼了我十四年!如今我占着理。闹到太后跟前,她未必会站在你那边。说不定还要怪你不懂事,不知礼呢!”说完了,她又抬高了下巴:“不过本郡主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你乖乖给我见个礼,我就当没这回事,大度饶过你了!”
轻云用了“见礼”而不是“行礼”这个词,已经有了退缩之意,不过是年轻气盛,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但青云却没那么好心,对方都打上门来了,她要是轻易放过,岂不是显得怕了这个冒牌货?她笑吟吟地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别介啊,礼仪可是大事儿!若是太后知道我犯了这种错,一定要怪我的。咱们还是到太后与诸位长辈面前说道说道的好,省得事后有流言传出去,说我自高自大,待人无礼,岂不是冤枉?”说着不管轻云如何脸色大变地挣扎,只是拑紧了她的手腕往殿内走去。
楚郡王妃乔氏知道轻重,忙上前赔笑:“好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青云瞥了她一眼:“方才她见宝云公主时,也是爱理不理的,难道她比宝云年纪还小?既然年纪小,不懂事,就该让她知道什么是错的,免得继续错下去。这是我身为姐姐的责任,嫂子不必感谢我。”说罢继续进殿。
乔氏窒住了,似乎为青云的厚脸皮而震惊,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继续追进殿中,发现青云已经拑住轻云在众人面前站定,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后只漫不经心地扫了轻云一眼,便笑吟吟地问青云:“我的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青云笑着向她和在座的几位长辈婶娘行了礼,笑道:“方才我在殿外与靖云嫂子说话,轻云郡主气冲冲地跑了过来,冲嫂子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叫嫂子不许理我,又叫我向她大礼拜见,说她封号地位比我高,原该见了她就礼敬三分才是。我想轻云郡主对靖云嫂子如此无礼,方才见了宝云公主,也不曾行礼,如今倒跟我讲起礼仪规矩来,心里不服气得很,只好来求太后做主了。”说完了,又补充一句,“太后,轻云郡主说,她是亲王府的嫡长女,是楚郡王的嫡亲妹子,身份十分尊贵,远在我之上呢!”
轻云气得一边挣扎一边骂道:“本就是如此!你这臭丫头,还不赶紧放了我?!什么温郡王府的遗腹女?以前从未听人说过,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种,倒有脸冲我耍威风了?还不快放手?!”
“你给我住口!”太后怎会坐视她辱骂亲女?当场勃然大怒,“你才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冒认是楚王嫡女,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哀家不跟你小孩子家计较,你倒登鼻子上脸了?!”
轻云郡主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太后,满脸的不敢置信。
太后将仅剩的几分对轻云的怜意全数抛开,十分干脆利落地下了旨意:“楚郡王之妹轻云,本系侍妾通房所出,楚王太妃故意欺君,以庶女冒称嫡出,获朝廷册封为郡主,名不正而言不顺,今将其正名,重修玉牒。轻云明知自身身世,却执意欺君,罪无可恕…”
话未说完,青云便凑近她耳边低语,打断了她的话:“母后,别把她一棒子打死了,那太干净利落。她不是瞧不起别人封号比她低吗?就让所有人都压在她头上好了,叫她也尝尝被人轻视的滋味。”
太后对这个女儿一向是极为纵容的,见女儿仁厚,也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改口道:“轻云罪无可恕,本该从严发落,既然清河县主为她求情,就从轻处置吧,着降为宗女,交由其长嫂楚郡王妃管教!”
谢姑姑迅速叫了女官来拟旨,轻云焦急地扑到太后跟前哭喊道:“太后恕罪!轻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对清河妹妹无礼,求太后饶了我吧!轻云虽不是太后真正的甥女,好歹也在太后跟前孝顺了十几年,求太后看在往日情份上,不要恼了轻云!”
太后皱皱眉头,只觉得她叫“轻云”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唐突了自己的女儿青云,听着也叫人心里不舒服,便冷冷地道:“休要再提那十几年的情份,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哀家疼了你十几年,还不如养一条狗呢!最起码养一条狗十几年,它只会忠心耿耿,不会忽然间咬主人一口!”轻云顿时呆愣当场。
太后还亲自对在场的一位担任宗令的郡王的正妃解释了缘由:“楚王嫡女三岁上就死了,那时哀家还打算宣这个侄女兼甥女入宫晋见的,楚王太妃虽是哀家亲姐,却是个居心叵测之人,竟然将嫡女庶女调换,拿庶女来应付哀家,等孩子长大了,就指使她来中伤皇帝,挑拨哀家与后宫妃嫔的关系。哀家知道实情后,着实心寒,疼了她十几年,她竟然一丝情份也不讲,只听楚王太妃的号令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哪怕是圣人言,说的也是天地君亲师,她把君放在什么地方了?即便是拿孝道作理由,也太过了些。还有楚王太妃,哀家真不知她是什么心肝,竟然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忍心将亲生的女儿以庶女之名下葬,这么多年了也没给孩子办过超度的法事,真真不配为母!”
那位郡王妃对楚王太妃也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乐得附和:“可不是么?”接着还夸奖了青云:“好孩子,你真是个明理又心善的,轻云待你如此刻薄,你还不与她计较,甚至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难怪太后疼你,你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青云站在太后身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这份夸奖。
第四十二章气焰(下)
那位郡王妃夸完青云,又指了指楚郡王妃乔氏:“靖云媳妇在这里,我说句公道话,他两口子都是极孝顺明理的孩子,可怜靖云为了他父母留下的烂摊子,真是呕心沥血,那孩子自小就样样出挑,比我们家那几个强十倍、百倍,若不是他母亲糊涂,他怎会如此辛苦?”
楚郡王妃乔氏尴尬地笑了笑,但见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因为轻云而怪罪自家,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她偷偷打量了青云一眼,心想这位清河县主倒不是个刻薄之人,可一旦恼怒起来,却是半点脸面都不给人留的,难怪丈夫会郑重警告她,不要与这位县主交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事儿原是轻云不对,她要打人的脸,还怪别人反打回来么?既然本来就不是嫡出的,她这般理直气壮地踩别人,又算怎么回事?
乔氏轻蔑地瞥了轻云一眼,暗下决定,等回家后,定要好好在丈夫面前告这个庶出的小姑子一状,出了以往的恶气!
轻云发觉到她不善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生平头一次后悔从前对这个嫂子太不客气。没有了郡主的身份,无论是嫡兄还是父母,都不会偏帮自己,又因为三年前没能完成嫡母吩咐的事,她更不得嫡母待见。这叫她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她瞪向青云,只觉得对方求情比不求情还要狠毒,对方定是明知道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才故意装作好人的!
青云正站在太后身后,面对她的瞪视,只是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反倒是太后发觉后,脸上的怒色更浓了:“你在瞪我么?果然是个不懂礼数规矩的!你父母从前真是宠坏了你!再敢如此,哀家也不必叫你嫂子管教你了,只把你交回给你嫡母姜氏就是。她既然认你为亲女,就应该好生教你学规矩!”
轻云顿时吓破了胆,不停地磕头:“轻云知错了,求太后别把轻云交给母亲…”
太后听见她这么说。反而没好气地对妯娌们道:“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虽然楚王太妃也是个不懂尊卑胡作非为的,但她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这种话。真是不孝!”然后骂轻云道:“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孩子。还跟清河县主这样的好孩子叫一个名字,没得玷污了好名好姓儿,从今往后,就改叫乌云吧。不许你叫轻云了!”那语气,就活像是给个丫头改名字一般。
轻云——如今改叫乌云了,心里虽然觉得无比屈辱。却不敢多说什么。抽泣着退了下去,瞥见宝云公主与一大帮宗室女们都在暖阁那里往这边瞧,还边瞧边偷笑着窃窃私语,她顿时气得直发抖,知道她们一定是在嘲笑自己了。她怕太后,怕楚王太妃,也许还怕楚郡王。但对这群一向轻视惯了的堂姐妹们,却没那么多顾虑,当下便满面狰狞地冲了过去:“你们在笑什么?!”吓了宝云公主一大跳。
旁的宗室女都不服气了,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讽起来:“神气什么呀?从前你是郡主,总踩着我们耍威风,你如今只是个宗女,咱们封号爵位最低的,也是乡君呢,你凭什么对着我们发火?!”
“可不是么?明明是个侍妾生的,还总以嫡女自居,不是嘲笑我们父亲爵位在亲王之下,就是嘲笑我们不是元配嫡出的,她倒也好意思!若是本不知情就罢了,太后都说了她是知情的,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咱们姐妹里头,就数宝云妹妹身份最尊贵了,她对我们还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你算哪根葱?还敢吓唬公主了?”
“她怎么不敢吓唬公主了?她自小就不把公主放在眼里,还在外头败坏皇上的名声呢!也就是太后与皇上仁慈好脾气,才会饶了她的小命。依我说,清河姐姐真是太心善了,这种人就不该为她说情的!”
宗室女们吱吱喳喳地将乌云奚落了个遍,最后又嘲笑起她新得的名字来:“阿弥陀佛,太后真是英明,她这人本不配好名好姓儿,叫乌云还便宜她了!”
“叫什么云啊朵的?依我说,索性叫她乌龟得了!”
众女顿时哈哈大笑,宝云听着,心情也好起来了,瞪了乌云一眼,瞥见青云走近,忙笑着迎上去:“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出气来着。我从前受了这丫头无数的气,今儿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你真是我的亲姐姐!”
青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向乌云,见她用无比恨毒的目光看着自己,坦然一笑:“你瞪我做什么?你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理你。你明知自己没有优势,还要乱来,撞得头破血流也是应该的。”
乌云冷笑道:“你别以为太后罚了我,你就能得意了!无论宝云公主怎么说,你终究不是她亲姐姐,不是皇家公主。我从前得势时,连公主都要让我三分,如今也不过是这么着,可见太后对你的疼爱也未必持久,我就等着看你到时候的下场吧!”
“多谢你的关心了,不劳你惦记。”青云凉凉地道,“我可以肯定自己不会有你这样的下场。别看我今儿嚣张,其实平时我和气着呢,你瞧瞧在场的姐妹们,谁觉得我象你一般傲慢无礼?”
众人齐齐摇头,纷纷道:“清河姐姐最是和气不过了。”
“未熟悉时还觉得清河妹妹冷淡,但相处得久了,就知道她是个热心的好人。”
“清河从不会对我们傲慢无礼。”
“我们若有难处,跟她提了,只要是她能帮得上的,她都乐意帮忙,若实在帮不上,她也会宽慰我们一家,从来不会背地里说风凉话。”
最后平郡王府的然姐儿说:“清河不象你,平日装作好姐妹的模样,其实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人,又不跟我们一块儿说话玩笑,反而爱跟那些勋贵人家的女孩儿混在一起,指望她们把你当公主似的捧。只因为我们不爱奉承你,你就眼里没人。若是谁家遇到点难事。你不说宽慰几句,反而还要嘲笑我们,甚至落井下石!世上哪里找比你更坏的姐妹去?”
综上所述:清河县主实在是个好姐妹,乌云跟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乌云气得浑身发抖,青云见状,笑了一笑:“你听见了?姐妹们都说我比你强。可见我比你会做人,即使将来在太后跟前失了宠,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痛打落水狗。其实你这又是何必?非得把人逼到不得不反击的地步,对你有什么好处呢?若不是你骂我气焰嚣张。仗着太后宠爱就对你耍威风,我也不至于为了不担虚名儿,就真的显摆一下自己的气焰呀!”
乌云喉咙涌上一口血。死命憋住才没当场吐出来。人却已摇摇欲坠了。楚郡王妃乔氏本来还在太后面前奉承,瞧见这边势头不好,赶紧过来交人带走,还向众小姑子们赔礼:“她是个不懂规矩的,妹妹们别跟她一般见识,吃好玩好啊——”说着就将人扯出了殿门。
青云目送她们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
虽然乌云无法控制自己身份被换。但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却实在算不上无辜,今日只不过是将一切都拨乱反正而已。可惜,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
是夜,楚郡王妃乔氏带着小姑子回到王府中,三言两语地草草安顿了后者,便赶到前院书房,将今日在宫中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楚郡王靖云。
楚郡王自打那年得了一回天花,大病一场后,身体就一直没强壮起来,这样冷的天气,他在屋里烧了四个炭盆,手里还抱着暖炉,仍觉得手脚冰凉。但他听了妻子的话,得知青云在教训“轻云”——也就是乌云的时候,并不曾对他落井下石,反而将他夫妻二人洗脱开来,之后宗令之妻夸他时,还在太后面前表达了几分赞同之意,可见青云对他这个曾经叫过三年“哥哥”的人,还是保留了几分情面的。他心里头顿时暖乎乎的,仿佛手脚也没那么冰冷了。
他难得地对妻子和颜悦色:“今晚你做得不错,青云自小就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妹妹,只要你好好与她相处,她绝不会与你为难。你瞧清江王,不但与她…”顿了顿,“不但与她不是亲兄妹,自小还不曾相处过,如今却亲近得如同亲手足一般,我难道不比清江王强些?好歹还有些旧时情份呢!”
乔氏有些迟疑:“王爷,妾身知道清河县主之母是太妃同族的姐妹,王爷小时候必然没少见县主,但这所谓的情份真的有用么?宫里人都说,已故的温郡王妃与太妃一向不和,而且太妃还嘱咐过妾身,要多多提防清河县主,不要把她当成自己人呢。”若不是有利可图,她是绝不会找上清河县主,提二叔乔致和起复之事的。
楚郡王一听说是母亲的嘱咐,脸就拉长了:“母亲犯了偏执,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不必事事照着做。若是她为难你,你只管来找我,别自作主张,更不许回娘家去讨主意!”
乔氏听了,有些不大高兴,脸上便有几分带出来:“王爷言重了,做媳妇的孝顺婆母,本是份内事儿。”
楚郡王露出了嘲讽之色:“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娘家从前做了不该做的事,祖宗保佑,让定国公在子孙获罪前去世,让你们一家子以守孝之名躲过了大祸。如今天下已定,你们害怕皇上降罪,就该老老实实做出安分忠臣的样子来,别再耍小心计了,皇上不是个多事之人,不会跟你们过不去的。但若你们再次显露出几分逆相,便是死一百个、一千个长辈,也救不了你们!”
乔氏心中大怒,强忍着气道:“王爷慎言!妾身的娘家又不是外人,本是一心要为王爷效力的,王爷不赏识也就罢了,何必说风凉话?!”
楚郡王冷笑:“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你还是最不甘心的那一个!若不是以为我有大福份,你也未必愿意嫁过来。我救了你一家性命,却只换得你们全家埋怨,也不指望你能明白什么了。但你已经嫁了我,又为我生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哪怕知道你有多么不甘心,也不会让你往死路上走的!”
夫妻俩不欢而散。今晚楚郡王照旧歇在书房里,乔氏独自回房生闷气,没多久就做了决定,命人吩咐外院的人明日一早备车,她要带着小姑子去给婆婆请安,顺便将今晚的事告诉后者。哪怕丈夫让她不必听从婆母的意思,但小姑子是婆婆的女儿——无论是嫡是庶,名义上总归如此——女儿被降了爵位,又改了名字,总该让做母亲的知道吧?
楚王府老王爷与太妃住在城外一处王府名下的别庄内,庄子不大,但很是精致,既有园林,也有一眼温泉,原是为楚王昔日为妻子消寒避暑所建,可惜从前的利用率并不高,因为楚王妃不想离开京城,怕远离了权力中心,无法在第一时间掌握最新消息。但在楚王府起事被先帝提前识破后,楚王便想起了这处别庄,拉着儿子与先帝讨价还价,最终赢得了与妻子一同自我禁足在别庄上安度余生的机会。但老王爷的这片爱妻之心,却始终不能赢得妻子的谅解。
楚王太妃姜氏,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容貌依然如同三十许人一般,皮肤光滑白晳,五官明艳照人,身材凹凸有致,穿戴打扮更是叫人无可挑剔。楚郡王妃乔氏一向自负美貌,但每次见到婆婆,总忍不住自惭形秽。
其实乔氏总是想不明白,婆婆这丹凤眼、吊梢眉、鹅蛋脸的长相,与姜家女儿一惯的圆脸宽额弯眉细眼实在差得太远了,脾性更是天差地别,以女儿温文柔顺贤惠而闻名的姜家怎会出了婆婆这样的异类呢?不过姜家女儿总是很懂得驻颜之术的,太后四十许人,穿戴都象个寡妇,皮肤却依旧紧致光滑,起码比实际年纪小了七、八岁!然而,太后还是比不上婆婆的,她明明是妹妹,给人的感觉却要老气许多。
楚王太妃虽然美貌依旧,但她的脾气却远远没有容貌讨人喜欢。听完媳妇的回报后,她冷冷地瞥了乌云一眼,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来:“蠢货!”
乌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女儿冤枉!这都是那什么清河县主害的,若不是她在太后面前说女儿的坏话,太后怎会如此对待女儿…”
楚王太妃眯了眯眼:“你还想讨好姜淑卿?怎么?后悔了?”
乌云脸色一变,嚅嚅地不敢回答,只这一小会儿迟疑,楚王太妃已经随手将桌上的茶碗扔了过去,正中乌云额头,她一声尖叫,便当场头破血流。
楚郡王妃在旁早已惊得呆住了。
第四十三章鼓动
楚王太妃今日不知为何格外生气,她不但将茶碗摔向庶女乌云,把后者弄伤了,还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你这几年在城里过得不错呀,你父王与我还在庄外受苦呢,你倒是风光无限,到处显摆你那郡主身份,还天天挑拨你哥哥嫂子,嘴里说着孝悌,其实一年也就是每逢年节才来向你父王与我请安,统共也没十天,倒也好意思怪到别人头上?!”
乌云用手捂头血流不止的额头,又痛又怕,呜呜地低声哭着,泪流满面,却不敢有一丝不满。
她自小就是在这个名义上是亲娘的嫡母身边长大的,深知其性情为人,眼下对方正在气头上,她但凡在这时候说错了半句话,绝不会有好结果。她如今已经不是郡主了,太后早厌弃了她,嫡兄也对她冷淡得很,生父老王爷是一向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楚王太妃完全可以掌控她的生死,事后谁也不会追究。她才不要死呢,应该怎么做,她心里清楚得很!
乌云的老实乖巧颇为凑效。楚王太妃发了一大通脾气后,稍稍冷静下来了,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便随口吩咐心腹丫环:“把她给我关到花园那边的空屋去,清清净净地饿上两天,败败火,省得她成天在外头惹祸!”那丫环应了一声,便叫来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把人拖走了。
乌云脸色煞白,但想到饿肚子虽难受,却只是两天的事,好歹把这一关给混过去了,两天后她就想法子回京城王府,哪怕嫡兄长嫂都待她冷淡,好歹不曾苛待过她,比留在别庄里强多了。于是便忍住了哭叫出声的冲动。
谁知她才被婆子拖出门口,楚王太妃又补充了一句:“给我把屋子关好了,上好锁,没我吩咐,不许放她出来,也不许别人去看她!”乌云的脸色顿时青白交加,如同死人一般。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楚郡王妃乔氏小心地打量着婆母的表情,半句话也不敢说。她从前只知道这个婆母厉害,却没想到对方会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乌云再不好,也是老王爷的亲女。又叫了太妃十七年的母亲,太妃竟半点不顾往日情份,仿佛完全不在乎乌云很可能会被饿死。甚至在吩咐下人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断绝了自己这个长嫂救济小姑子的可能。
乌云虽说得罪了太后,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妃本身就早把太后得罪得狠了,也提过不乐意乌云与太后亲近,可见她在乎的并非太后生气一事。那顶多就是恼怒乌云丢了她的脸而已,但那又算什么呢?何必这样无情?
楚郡王妃心里嘀咕着,正有些走神,冷不防听见楚王太妃叫了她一声:“靖云媳妇。”她连忙露出了笑容,一派的恭敬顺从。
楚王太妃微笑道:“昨儿在宫里,你做得很好。难得你不介意轻云那孩子不懂事。处处与你过不去,还帮她在太后与其他宗室面前说好话,可见你是个好的。大度,仁慈,知礼,做事有分寸。靖云能有你这么个妻子,实在是他的福气。我日后也能放下心来了。”
楚郡王妃虽觉得婆母对自己的态度一惯严厉,今天是难得的和蔼可亲。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忙笑着谦虚一番:“媳妇不敢当,媳妇还有很多不足呢,求太妃指点。”连婆母仍旧叫小姑子“轻云”也没劝说。
楚王太妃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反而转入了她心中的“正题”:“我知道靖云那孩子平日待你有些冷淡,你别放在心上,不是他对你不满意,只是性情如此。他从小就极用功,在内闱上是很少用心的,除了你,从来没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通共也就是有两个通房罢了。这样的男人,才是疼妻子的好丈夫,不是么?”
楚郡王妃乔氏勉强扯了扯嘴角,作出笑着赞同的模样,但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
楚王太妃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也没在意,她仍旧面露“苦口婆心”的神色:“我从前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若你未曾改主意,就要为靖云做更多的事,帮他把那条路铺好。这不但是为了你自己,同样也是为了你娘家的人。你应该知道什么才是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