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青云想到了一个可能,不怒反喜,便笑吟吟地问他:“你说的不一样…是不是指你跟我的关系,与其他人跟我的关系不一样?你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呢?”她伸手撑着下巴,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如果说…你是拿我当妹妹的话,那干爹也拿我当女儿呀?都是亲情嘛!”

曹玦明的神情更加苦涩了,头也垂得更低:“不是…我怎能做你的哥哥?”

不做哥哥?那更好!青云再接再厉:“那就是友情了?你既然没把我当妹妹,那就是当成朋友了,周姑娘也是我的朋友,论及友情,原也是一样的。”

曹玦明还是苦笑。他倒乐意将青云当成是朋友,但心底的声音却告诉他,那不是他希望的。

青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了:“世界上的感情,不外乎三样,不是亲情,不是友情,那就是爱情?你喜欢我吗?不是哥哥对妹妹那样的喜欢,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曹玦明一路听,双眼就一路越睁越大,听到最后,几乎是瞠目结舌。这么大胆的话,怎会有女孩儿敢说出口?!可偏偏他又对青云十分熟悉,知道她虽然胆子大,却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孩子,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更让他害怕的是,他心底深处竟然隐隐有一种想法――青云说对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正因为抱着这种念头,他才会自惭形秽,唾弃自己居然对一位宗室贵女产生了不该有的妄想,所以才会决定远离。

他脸色苍白,面对着青云的盈盈双眸,竟不敢回答,也不敢反驳,最后,他仓皇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就要往门外走。

“你给我站住!”青云沉下脸,高声喝住他。

曹玦明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却没有勇气回头。

青云深吸一口气,努力瞪着他的后背:“你现在要走,是嫌我不要脸,说出这种不守规矩的话,恨不得早日离了我,省得脏了你的眼――还是因为害羞,所以不敢回答?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要是你真没这个想法,那算我自作多情!以后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曹玦明无法选择前一种答案,他怎能容忍自己用这种方式羞辱青云?可要他承认自己是因为害羞才不敢面对,他又说不出口。最终,他只能犹犹豫豫,想要回头,又不敢回头,期期艾艾地说:“不是这样的…我…我没觉得你不要脸…你不要那样说自己…我…”

青云的脸色略缓和了些:“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里又没别人在,你尽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没必要顾虑太多。”

曹玦明沉默了,过了半晌,他才有些难过地道:“我不配…姑娘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你很好,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儿了,只是我不配…”他深吸一口气,“等你回到京城。有了正式的宗室名分,皇家自会为你安排合适的婚配,不是王公贵族子弟,也该是名门世家之后,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子,无才无德。怎敢高攀金枝玉叶?以往我是放心不下,才会一直陪着你,如今我可以安心了,正巧我需要的药材已经收罗完毕,我想…再过几日。我就可以启程回南了,等到了老家,正巧可以赶上过年呢。”说完最后这句话。他的头就低了下来,心里有些难过,但也有一种解脱感。

青云的脸色却又黑了,她拿起手边的杯子想要摔,忍了忍气,又放下了,硬帮帮地道:“你以前可没说过要走!怎么?现在不过是把我的身世跟几个当官的说了,皇家认不认还不知道呢。你就想丢下我跑了?那要是他们不认呢?你是不是觉得,楚王妃马上就要倒霉了,我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你就可以丢下我跑了呢?!”

“绝非如此!”曹玦明激动地转过身,“若我有这种想法,就叫我不得好死!姜妹妹。我绝不会丢下你的!若是皇家不认你,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孤苦无依!”

青云的嘴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窃喜:“你看,你明明还是很关心我的,说什么要走?你难道不愿意陪着我,看看皇家是否会承认我,接受我?等到皇家为我正名了,你难道不愿意看看他们会怎么对待我?是冷漠还是真心关怀?是怨恨还是装模作样?你不想知道我以后过得好不好吗?万一他们不认我了,那我至少还有你可以依靠啊!”

曹玦明张了张嘴,迟疑地道:“还有…还有刘经历呢!”

青云一摆手:“干爹要留在这里做官,可龚知府跟我说了,我可能要到京城去。如果去了京城,皇家又不认了,干爹和周大人、周姐姐都在这里呢,到时候叫我投靠谁去呀?”

曹玦明想了想,毅然道:“这不行!若你真要独自上京,我得陪着一道去!无论如何,我总不能让你在京城举目无亲,连个援手都没有。若仅凭那几样物证,还有两具楚王府亲卫的尸首,兴许不足以令皇上采信,但我一路跟着你走来,与你身世相关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我去求见皇后娘娘,将事情经过与她分说明白,她一定会相信我的!”

青云心中暗喜,只是还有几分小不满,忍不住吐嘈:“瞧,你对着皇后娘娘,就一丁点儿隔阂都没有,想见就见了,却对我说什么身份有别,不该来往…”

曹玦明脸一红,低下头,惭愧了一会儿,才忽然惊觉自己被青云牵着鼻子走了,竟不知不觉地放弃了原本的想法,他怎能这样软弱?!

他不甘心地抬起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青云抢先一步,伸出手指按在他唇上:“醒过神来了?就算醒过神了,你也已经许下了诺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准你变卦!”

曹玦明整个脑袋轰的一下完全涨红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还是仓皇地逃走了,带着那张通红的脸蛋。青云心情很好地追出院子叮嘱他:“不要逃跑哦,你答应了的!还有,你不是没根没基的人物,如果你跑了,我可是知道你老家在哪儿的,我一定会找过去!”

曹玦明上了回家的马车,心情还依旧无法平息。青云的话是认真的吗?他何德何能…

不行,这样是不对的!他们身份有别,哪怕他再关心青云的将来,他顶多就是陪着她回京城去,看着她被皇家确认了身份,安排好生活,甚至是婚事。只要知道她能过得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了,然后悄悄离开,回岍州去,告诉母亲,父亲的大仇报得如何了。

可是…如果青云真的认准了他,执意要追寻而来…他表现得太过决绝,会不会让她伤心?若是她以后过得不幸福,那又怎么办?

且不说曹玦明如何纠结,青云的心情却好极了。总算把曹玦明心里的想法弄明白了,看来他对她还是有真情的,只不过是被门第观念束缚住罢了。坦白说,她对自己能不能受到皇家承认,是没什么底气的。就算真的成了宗室女,随着楚王府倒台,皇家之中又有几个人会关心她呢?搞不好将来的日子还不如现在称心如意呢!如果她真的需要去京城见皇帝,大可以趁这个机会探一探皇家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一旦有不好的苗头,她趁机走人算了。如果走不了人。那就得想办法让皇家松口,允许她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也许,深受曹玦明尊崇的皇后娘娘可以利用?

曹玦明是个善良的人,医术出众,人品端正。家境殷实,对她还有真感情。这样的男子算是上好的婚配对象了。青云想,如果是在现代。遇上这种条件理想的男人,她倒追都愿意。什么身份有别,什么门户不相当,见鬼去吧!那都是古人才会有的想法。外贸公司中层管理的白领女,跟医术世家出身的年青名医,那不是正好门当户对吗?

少男少女间的一点小波澜,并未影响生活如流水一般进行着。青云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可证明身份的证据全都交给了龚知府,连同与楚王府亲卫“可疑”行径有关的报告。一同由快马送往京城。若是顺利的话,十天后,皇帝就可以收到这两份报告了。

与此同时。第一批一千间为老兵们修建的房屋近乎落成,龚知府下令陈通判等人要加班加点,尽快将房子完全建成。因为已经有老兵陆续带着家眷抵达了。虽然朝廷定下的报道日子是八月,但总有些人心急着想看到自己即将拥有的地产,提前赶到了锦东。为了安置这部分人,可费了龚知府不少心思。刘谢与众吏员也完成了量地的收尾工作,从荒原上赶了回来。

青云拉着周楠,带了家人,坐着马车往老兵社区那边参观。那些屋子盖得离城不远,就在锦东城北城门到吉门子庄之间的空地上,放眼望去,一排排,一列列的,虽然结构简单,但还是挺壮观的,吸引了不少人去看。

青云与周楠逛了一圈,回来的路上就忍不住挑刺:“那位陈通判,好象只让人盖了三间房,周围划了线表示是院子的范围,也就算了,其他配套设施完全没有啊!”下水道呢?粪池呢?消防设施呢?道路也有些窄,走路是没问题,但两辆马车并排走就有些不够了。可在这锦东府,马车是基本的交通工具吧?等老兵们入住社区,加上家眷,那可有几万人呢,这么窄的道路,可不利于日后的发展呀!再说了,这么大的社区,不需要划分成几块,便于管理吗?

周楠听得半懂不懂:“还需要什么东西么?我觉得那房子挺宽敞的,算不错了,看起来比清河县大部分流民们盖的房子强些。”

专业工匠盖的房子,跟普通流民盖的当然不能比,但生活可不仅仅是有屋可住而已。再说,那种房子住也住不舒服的,她留意到,盖房子的人好象没有修火炕,在东北过冬天,怎么能没有炕?本地人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会犯错的就只有那位陈通判了!

还是回去跟周康与刘谢说一声吧,可别等老兵们都来了以后,弄出点乱子来,对整个锦东府衙的人都不好。

青云心下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言,等到晚上刘谢从衙门里回来,便跟他说了。

刘谢起初在她跟前还是有些佝谨的,尤其是龚知府特地找过他谈话,让他对青云礼敬些。不过日子一长,青云态度如昔,他也渐渐回复了原状,与她有说有笑的,倒是龚知府在青云拜访了他夫人一次以后,便不再跟刘谢谈论这方面的事了。

刘谢听了青云的话,颇有些吃惊,他觉得陈通判虽不中用,但龚知府一直在旁监督,应该不至于出这种纰漏,但想到近来龚知府的精力基本都在与东秦之间的纠葛,以及楚王府一事上,大概也没留意到陈通判在工程将近完结之前出了差错吧?他连忙换了身衣裳,叫过青云:“你随我上龚家去一趟吧,我瞧你去说,龚大人兴许会更上心些。”

青云哑然失笑,便答应了。两人一同出门去了龚家,但到了那里时,就看见龚知府还穿着官服,脸色阴沉地坐在客厅里,手中拿着一封信,似乎在生气。

龚知府看见他们来了,不等刘谢上前行礼,便先开口道:“莱城来信,派往京城送急报的士兵遇劫,东西和信都被抢走了!”

青云一惊,眯起了眼:“是被楚王府的人劫走的吗?我记得当日来刺杀我的是三个人,跑了一个是不是?”

龚知府冷声道:“不但如此,我的人报了官,当地官府竟不肯用心去搜索。哼,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莱城的副将,可是楚王世子妃的亲舅舅呢!”

第三十八章秋日

青云闻言吃了一惊:“楚王世子妃的亲舅舅?那就是跟楚王府的人是一伙的了?龚大人,您怎能这么大意呢?应该避开的呀!”

龚知府郁闷极了:“楚王平日结交的权贵极多,交好的官员也不少,为世子定下定国公府这门婚事,又得了一大助力。定国公府本身的姻亲就极多,门生趋附者众。从前人人都以为楚王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也没人去拦着,如今却是想防都防不来了。与他结交的勋贵官员里头,谁是忠于皇上的,谁是投向楚王的,压根儿就没法分辨清楚。若是将所有与他有关系的官员都避开了,这信也就没法送进京城了。”因为那样的人可谓是遍布全国各州府啊!

青云想想也是,楚王世子妃是定国公世子的掌上明珠,她的母亲自然也是大家子出身,有兄弟做官是很正常的。乔致和还是定国公的庶子呢,不也是皇上这边的人吗?不过他好象跟嫡支那边素来有不和,立场也可能不大一致。

记得定国公夫人姓陈,就是皇帝元配陈氏的同族姐妹,从前是跟着倒过霉的,但在皇帝的努力下,陈家东山再起,她也重新夺回正室的权势地位了。现在陈家连陈通判这种无能的家伙都能稳稳当当地做着官,皇帝亲信的龚知府居然还拿他没办法,想必陈家人不会糊涂地参与到夺位之事中去——换了另一个皇帝,谁还能对他家这么照顾?可偏偏这位定国公夫人陈氏的亲孙女又嫁给了楚王世子为正妃,一旦楚王世子做了皇储,她孙女就是稳稳当当的东宫皇储妃、未来的正宫皇后了。这似乎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所以说,定国公府及其姻亲们,在皇帝与楚王这场权位角力中分别抱持着什么样的态度,还真是说不清楚呢!

青云皱着眉头问龚知府:“那现在该怎么办?那个莱城的地方官府既然要听楚王世子妃的舅舅命令。不肯帮你们搜寻劫道之人,这件事恐怕就真没法查出结果了。是不是再送一份报告进京去为好?我担心,楚王府拿到你的奏折之后,会有针对性地将所有罪证抹去。再另想法子先下手为自己洗白。到时候知府大人你再告他的状,就没用了。”

龚知府对此倒是有不同的想法:“楚王府派人来锦东,只是为刺杀姑娘而来,若姑娘所言为真。楚王并不曾与东秦勾结,意欲挑起两国战火,那劫道之人想必不会知道此事有多严重,也未必能马上将消息报到楚王耳中。因为那就得提及楚王妃的密令了。我一收到信,就立刻重写了一份奏折,命人快马加鞭再送入京中。这回会特意避开莱城。只是有一点…”他顿了顿。有些为难地道:“所有可以证明姑娘身份的证物,全都被人劫走了,即使下官禀告给皇上,只怕也…”

原来如此。青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其实我原本也没打算做什么宗室女,现在看来恐怕天意也是如此。我就继续过我的小日子吧,就是怕楚王妃拿到东西后。没了后顾之忧,又派人来追杀我了。”

龚知府十分严肃地道:“姑娘放心,下官定会护得您周全。而且,下官也会将此事如实禀告皇上的。物证虽已全失,但姑娘本人就是证据,只要再搜索当年知情之人,哪怕没有那些物证,也能为姑娘正名!”

青云冲他笑了笑:“龚大人,你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我现在也过得挺好的。当务之急,是把正事办好了,一方面,要告诉皇上的紧急军情不能耽误,另一方面,给老兵们盖的房子,似乎出了点纰漏,你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去关注过那边的事了?”

龚知府怔住了:“怎么?出纰漏了?”

刘谢总算有插话的机会了,连忙将青云发现的几个不当之处一一说了出来,最后道:“当初周通判与下官在清河时,曾为流民们划出几块荒地,由得他们自行盖房,因行事仓促了些,又没管他们如何建屋,结果事后便时不时出点纰漏,使得周通判与下官常常疲于应付。两年下来,倒是让我们得了不少经验,知道这种建庄立村之事需得注意些什么。周通判与下官在出发前往荒原前,也曾将所知心得一一写成折子,送给陈通判参详,只不知为何,陈大人似乎没有将我们的提醒放在心上。”

龚知府沉下脸:“这是我的疏忽,我应当好生敦促他的,若非我这些日子只顾着忙别的事,也不至于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犯这等错!”

他命随身小厮从书房拿了老兵社区的简易地图出来,就摊在客厅的圆桌上,对着图纸问了青云与刘谢许多问题,心里也就有数了,微笑道:“幸好发现得早,再作补救也来得及。明儿我就让人去加建火炕,本地工匠都精于此道,费不了多少工夫;道路太窄,只需要把每户人家的院墙线往里缩三尺就好,横竖院子也够大了,陈通判为了赶工,没有为这些院子建墙,反倒是件好事了;至于排水沟,怕是要等过些日子工程完结,才能拨出人手开挖了,所幸锦东一带少雨,一时半会儿还用不着这东西;防火之事,就每隔几户人家备两个大水缸,不必专门运水了,等到冬季下了雪,就有现成的水可用;倒是粪池麻烦些…”他皱起眉头苦想。

刘谢大着胆子提了个建议:“如今房子都建好了,无论在哪里开挖粪池,怕是住在附近的人都不会乐意的,不妨在本地的贫民里头寻几个老实有力气的,让他们专门负责每日清早到家家户户后门去拉粪,再集中运到一个地方?这地方最好建在下风处,才不至于臭了住在附近的人,不过若能离田地近些,方便众人取粪肥地,那就再好不过了。干这行的人若是能多几个,那些没处找营生的穷人也可以赚几个钱,养活一家老小。”

龚知府听得连连点头:“这法子不错。是老成之言。”他将地图重新收起,笑道:“好了,明儿我亲自带着懂行的人过去瞧一瞧,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一并寻出来改了,也省得老兵们都来了以后才出漏子。刘经历不妨随我一道来吧?我会连周通判也叫上。”

刘谢连忙答应下来,眉眼间透着喜气。刚刚完成了量地的任务,这么快又被委以重任。看来他在锦东府已经算是站稳脚跟了。

青云又向龚知府提出一个问题:“您说这锦东府少雨,那么新开垦的那些地要怎么灌溉?就荒原上那几条小河,分布得又散,用起水来很不方便吧?老兵们住的地方如此集中。固然有利于统一管理,但水源也是个大问题啊!”

对此龚知府倒是早有想法:“荒原上的河流,水源都来自于北面雪山融化的积雪。每年暮春初夏开始。水流就会增多,河流变宽,甚至会在一些河床浅的地方形成小湖泊,入秋后水流减少,河流又变窄了,甚至会缩小成溪流,入冬后则直接凝结成冰了。如今已是初秋时节。那些河流的水量早已降低,因此姑娘才会觉得水少,事实上,若只作农田灌溉,那水是足够的。我预备秋后雇些人到荒原上,把那几条小河挖宽、挖深些,等明年春夏时节多蓄些水,大家用起来也方便。”

青云忙道:“要是人手够的话,不如多挖几条小支流出来,让水能够流到原本缺少水源的地方?不然这么宽广的土地,那些老兵们要是为争水源闹起来,府衙也会很烦恼吧?”

龚知府想了想,迟疑地点点头:“听起来似乎是可行的,我会派人去察看地形,看能否如此行事。”

刘谢在旁笑道:“这法子以前我们在清河也用过,清河县紧挨着百里河,夏季里雨水多了,水位上涨,差一点儿就淹过河堤了!青姐儿给我们想了个法子,在河两岸挖了几条水沟,将水引至内陆农田附近,既分流了河水,也方便了农户灌溉。水沟口安个水闸,等秋冬时节河水减少时,把水闸关上就行了。因水沟里的地比别处湿润,有农户就趁机种了水萝卜。第二年开闸的时候,县衙费了不少事才把那些水萝卜清理干净呢。”

龚知府有些诧异地望向青云:“是姑娘提的建议?”

青云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是周大人和干爹请了积年的老农去视察过地形,确认可行才做的,并不是我的功劳。”

龚知府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明儿我等去察看给老兵们修的房屋,姑娘可要一同去瞧瞧?姑娘心细,兴许能发现一些我们看不出来的纰漏?”

青云想了想,还是推拒了。明天同行的应该还有府衙内的其他官员,她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没必要出这个风头。有周康与刘谢在,应该不会出什么篓子。她还没有自负到那个地步,觉得自己不在场,别人就干不好活了。

第二日,龚知府与周康等人到老兵社区处逛了一圈,周康与刘谢都提出了不少整改意见,另外还有关通判等人,也就牲口棚的分布与建设等问题提了不少看法,龚知府采纳了许多有用的意见与建议,对老兵社区的工程进行了调整。对此陈通判自然是很不高兴的,因为进度再次被拖慢了,不过这回龚知府倒是十分硬气,强令他必须照办,还要办好,否则这差事就交给其他人好了,省得再出篓子。陈通判无奈地接受了,至于他心里要如何骂娘,就无人知道了。

转眼时间就进入了八月。天气已经转冷了,寒风凛凛,还下了两场雨。一早一晚,气温格外凉,一不小心就容易伤风感冒。周楠就中了招,幸好她身体底子不算差,吃了两日药,也就好了,谁知钟淮的妻子钟太太又病了,通判宅里成天弥漫着药味,周楠索性逃到青云这边来躲避。

最近锦东府十分热闹,老兵们陆陆续续抵达了,已经有四千多人,再过几日,第一批五千人就能到齐。加上同行的家属,已经超过了两万人口。这么多人要安置好,可不是件轻松的活计,锦东府衙上下忙碌不停,周康、刘谢已经有几日不曾吃好睡好了。

给老兵们建的房子总算勉强赶工完成了,配套的排水沟、牲口棚等等也都先后建好,防火的大水缸已经到位,拉粪工也找好了,眼下府衙的人正忙着从附近锦城府那里拉冬天取暖要用的煤炭过来,还要安排所有人秋冬时节要吃的粮食,用的布匹。虽说老兵们自己也有准备,但官府也要负担一部分,以免引起他们的不满。但老兵们千里迢迢从异地迁来,虽然房子田地都到手了,生活却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心中的不满多着呢。如今每日里为了谁家嫌自己的地不如旁人的好,自己的屋子不如旁人的舒适,老兵们总要到府衙里闹几场,闹得众人头都疼了。

还有老兵们之间,或是他们的家属之间,有口角、冲突、打闹乃至械斗等事,也都是府衙负责调解。龚知府深觉自己工作负担重,开始考虑起周康给他提的建议:将这五千户人家当成是一般的百姓般,照里甲制度统一管理,编造黄册,再从老兵当中挑选武职较高、较有威信之人充当里长、甲首,以后有什么邻里纠纷、小偷小摸的鸡毛蒜皮事,就让他们自行解决了。

不过,老兵们听说北边百多里外有蛮人王族的残余势力作怪,都有些蠢蠢欲动。他们跟蛮人打了十来年仗,本来还以为再也不会遇上了,结果如今正闲得发毛的时候,老对头们竟离他们这般近,立时就有不少人提起自己惯用的兵器,出门牵了马就要往北边冲。这可不是里长、甲首们能压得住的,搞不好他们自己就是带头人,龚知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们劝住,还是有不少人偷偷去,借口去看自家田地,其实是往北边五十里外的地方跑,石统领带兵巡视荒原,每日都能押不少人回来。

锦东城忽然增加了这么多的人口,又都是兜里有点银子的,附近的小商小贩都出动了,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向老兵和他们的家属兜售各种小物件,锦东城忽然间热闹繁华起来,还有一些商人从外地过来租买了铺面,预备开门做生意。

另外还有东秦人,虽然尚未得到皇帝和朝廷的明令允许,但从前又不曾有过禁令,因此不少人都越过国界,跑来帮本地地主种田,或是到城里寻零工。其间曾有过本地贫民与东秦打工者之间的争斗,后来龚知府为防有蛮人细作借机生事,就把东秦人全都组织起来,统一负责挖沟渠等工作,每日统一在一处工作,一处吃饭,晚上也在一个地方睡觉,不让东秦人有落单乱走的机会。至于那些零工什么的,就由本地贫民分担去了,双方关系很快缓和了起来。

外地人多了,龚知府与石统领他们都十分警惕,担心会有不怀好意之人潜入生事,但对青云与周楠这样的女孩儿来说,市面变得热闹,却是件让人欣喜的事。

第三十九章逛街

周家与刘家都有人每日出门到市集上采买食物与生活用品,从他们的口中,青云与周楠很容易就打听到市面上最新出现的各种商品,比如某种高档衣料,比如最近在京城周边流行的小饰物,又或是富贵人家女孩儿们才用的上等胭脂香粉。

周楠对这些曾经如数家珍,但自从外祖家虞山侯府换了主人,她也跟母亲、兄长决裂,随父亲留在清河就任,这些东西就远离了她。清河因为背靠着淮城这个繁荣的城市,还偶尔会有些新鲜时髦玩意儿流传过去,但锦东这地方,却是天之涯地之角,别说京城里的最新时尚了,在本地官家千金们之间最受欢迎的妆容和打扮,还是京城在去年春夏时节流行过的。她们想要得到最新的资讯,只能通过原本家住京城近来才新上任的官员家眷,或是那些从外省赶来赴任的官员的妻子女儿们,带来她们原本所处的地方的流行时尚。而那通常都经过了各种荒腔走板的修改,往往已经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