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相认戏码。柳富林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模样长得憨憨的。不大擅长跟人打交道,说话有一句是一句,有些口拙,他夫妻二人生有两女,长女大丫。已经嫁人了,不住在这里,小女儿二丫今年十六岁。长得高高瘦瘦的,长相随母亲,颇为平凡,但说话行事透着和气,叫人一见就生出亲近之心。

柳富林与姜锋订下的契约已经满了,但因为后者一直没有回来,他又不舍不得丢下这么大的宅子不管,做自己的营生去。因此便跟家人一直住在这里,白日里出去给人做零工,老婆女儿在家做些针线卖。日子只是勉强过得去。桃红在过去几年曾经好几次劝他们把宅子卖了,又表示愿意帮忙牵针引线,都被拒绝了。(他说这话时桃红曾经跳出来抗议过。可惜没人有空搭理。)此时青云作为旧日小主人,能够回来收回宅子,柳富林表示自己真的松了口气。他还表示有些惭愧:“我没钱了,房子旧了,屋顶漏雨,没法修。后院空着,我们种了些菜,不是有心的,对不住。”

柳家的见自家男人说得不清不楚,忙替他解释:“后院原是花园来着,老爷太太走的时候让花匠走了,那花没人照料,就死了。我们夫妻又不会料理这些,想着园子里的地空着太可惜,就种了些瓜菜。要是姑娘实在不喜欢,我们这就拔了去!”

青云忙道:“不必了。其实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原本不知道父亲他们曾在这里住过的,偶然知道了,就想过来瞧瞧…有没有他们的遗物留下。我父母过世已经有几年了。”

柳富林一家闻讯十分伤心,纷纷说姜锋从前待他们十分宽和,出手又大方,听说他们要留下来看宅子,还给了一大笔钱,够他们一家不愁温饱地过上三四年的。没想到这么好的人,居然已经去世了。

一时间青云心里也有些伤感,她其实不认识姜锋,但这个男人收养了她的原身,给了她一条活路,这份恩情她是记在心里的。

柳富林又带青云去看房子。前院的客厅和书房都保存得很好,干干净净的,书房里的书架子上竟没有积一点尘!可见柳家人对这座房子有多经心。青云抬手在那一排排的书上抚过,心里对姜锋这个曾经任武职的人居然如此博学而吃惊,再看书案的一端,居然放着几个装订好的大本子,上头还有她的名字,忙翻过来看了,却是姜锋亲手做的描红本,想来是她小时候练字用的,笔触十分稚嫩,却已经有了些章法,相比之下,她现在写的字就显得不够端正了。描红本的边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却是姜锋对她书法的点评与注意事项说明,慈父之心简直跃然纸上。

除了描红本外,窗下长几上的琴,柜子里用上好云石磨成的棋子,还有屋角箱子里存放的女童涂鸦,都显示出姜锋对青云这个女儿曾经多么用心地教导,直叫青云汗颜。

第二进正院,两侧各有月洞门,门后是一样的两个小院子。柳富林介绍说:“这正院是姑娘你从前住的地方,奶娘跟着你住正屋,丫头们住厢房。东边的院子是老爷住的,西边是太太的地方。”

青云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我住正院?父亲和母亲反而住在侧院里吗?你确定没有记错?”

ps:(头痛,可能是感冒了,只写了这么多,我争取明天多写一点…)

第十九章雷劈

柳富林道:“怎会记错?这就是姑娘小时候住的屋子,一开始就这样!”

柳家的连忙补充道:“姜老爷自打搬进来,这院子就是姑娘住的。我们从前也问过姜老爷,为何不自己住正屋?姜老爷说,这里东边院子不够亮堂,离牲口棚又近,气味难闻;西边院子种了太多花草,水气又重,恐蚊虫多,会咬着姑娘,只有这正院最好。他最疼姑娘了,姑娘的东西,他样样都要最好的,不信姑娘就进屋里瞧?”

青云心里觉得有些异样,便走近正屋去了,一进门,她就有几分明白柳家的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正屋三间,是打通了以后,又用碧纱橱分隔成三间屋子,有些象是南方的风格。里头无论是内部装璜还是家具,都是用上等木料打造而成,表面光滑无比,样式简洁而不失精致,床、柜子、书案、妆台、多宝架,都带了雕花,雅致不俗,线条流畅。床上还挂着两层帐子,一层是极薄的软绸,另一层竟是用天青色薄纱做的,上头用丝线绣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昆虫。床上的被铺也一应是丝绸被面,枕头是半旧的软缎罩着棉花缝的,上头还有颜色鲜艳的刺绣图案。床背处挂着三挂五彩缤纷的荷包,瞧着已经很是陈旧了,竟然还能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青云在床前细细看了一圈,又转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桌面上放着瓷器茶具,用竹条编的罩子罩住,这罩子上竟然还用染了色的干草编出图案来,那些瓷器茶具也一看就知道不是市面上买的寻常货色,竟不比从前虞山侯府还未出事时,周康之妻用来招待客人用的茶具差,只怕还要好一些。

窗下还有一张梳妆台,看起来做工更精致些。不过体积有些小。可能是因为主人当年还是小女孩的关系,没有太多瓶瓶罐罐的,只放了两只小瓷瓶,拔了塞子一闻,里头是空的。

柳家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原是装头油的,不是给姑娘用。却是预备姑娘身边侍候的奶娘与丫头。姜老爷一家走后,我大女儿有一回没了头油,就借去用了,想着主人又不曾回来,重新装了头油。也白放坏了…”

青云冲她笑笑:“我就是有些好奇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白放着变坏就可惜了,能有人用掉。也算是没有浪费。”

柳家的笑道:“姑娘跟姜老爷一样,都是宽厚的大好人。这屋里的东西,仍旧是当年你们一家离开时的模样,能保持原状的,我们一家都尽力了,但毕竟也有几年功夫,许多东西都变旧了,当年可光鲜了!姑娘的东西。不是最好的,姜老爷都不要呢!”

桃红在一旁两眼发光地插嘴道:“是呀是呀!比如这妆台上用的镜子,就是珍贵的水晶镜。听说外头一百两银子才能买到一面呢!”边说边去翻动妆台,掀起一个木盖子,却愣了一愣。因为那盖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她似乎不死心,又去翻那妆台上的各个小抽屉,里头倒是放了不少头绳、绢花,还有几把梳子,可她却一脸的不满意。

柳家的在旁凉凉地道:“我就知道你打这屋里东西的主意!你也不想想,那水晶镜如此贵重,太太怎么可能不带走?不过是两个巴掌大的东西,又不占地方!”

桃红咬咬牙,摔手道:“柳嫂子说话别这么难听,我就是替姑娘翻翻,看还有没有小时候用过的东西罢了。”

柳家的不理她,继续对青云道:“这些小东西姑娘小时候都用过,不过喜欢的大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不要的。姑娘若想要找好一点儿的东西,那边屋子里有许多你小时候穿过的衣裳,那些才好呢!”说着便引领着青云等人往屋子西边走。那里靠墙放了一溜儿四五个顶箱带座的楠木大柜子,每个门上都挂着黄铜大锁。

柳家的让女儿从自家住的屋子那里取了一串钥匙来,一边开着柜门,一边对青云道:“那时候,姜老爷极疼姑娘的,屋里用的东西,每年都要换新的,特别是衣裳,一换季就做新的,一做就做八套。姑娘那时年纪小,长得快,很多衣裳过几个月就不能穿了,都白放着…”她开了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一叠整整齐齐的衣裳,摊开来给青云看:“瞧,这几件都是找当年锦城府最好的裁缝做的,锦东当年还是小地方,没什么好裁缝,太太又不肯自己动手,姜老爷就亲自跑去锦城找人做,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但他还嫌做得粗呢!”

青云摸了摸衣裳,觉得这已经很不错了,就跟她这两年在清河找好裁缝做的差不多质量,料子也都是上好的,上头的绣花也细致,哪里粗了?

柳家的又打开另一个柜子,取出一件大红底满绣百花折枝纹样的小袄出来:“这是姜老爷刚到锦东那年,姑娘穿的,听说是京城里有名的裁缝做的,看这做工,连现在的锦东府和锦城府加起来,也找不到一个人能比得上!后来做的衣裳虽然也不错,却都不及这个好。”

青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些衣料确实质地更好的,做工也极精细,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来,绣花更是精致得少见,连用的丝线,也比一般常见的多出十几种颜色。但以姜锋当年的官位与家世,真能供得起养女穿这等级别的服装吗?明明周楠那样的家世,已经算是京城里官宦人家千金中条件比较好的了,可她在京城时做的体面大衣裳,还未必比得上这个呢。就算姜锋有两个牛逼哄哄的堂姐,也没这么奢侈吧?

自打进来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四处走动查看的曹玦明,这时候走上来接过小袄看了看,又看了青云一眼,没有说话。

青云将衣裳交给柳家的重新放进柜中锁好。这些是姜锋对她前身的一片慈父之心,还是让它们继续待在原来的地方吧。

他们一行人出了正屋,桃红还在那里小声碎碎念:“居然还有这么多好东西,哪怕是拿去当了,也能得不少钱,白放着可惜了。姑娘又不能穿…”

众人没理她,青云看了看东边的院子:“我想去看看父亲住过的地方。”柳家的忙笑道:“方才我已经让我们当家的去开锁了,姑娘这就能过去。其实没什么东西了,要紧的都让姜老爷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杂物。”

可惜的是,那些被姜锋带走的“要紧东西”。也都不知失落何方了。随他与魏红绡一起被压在山泥下的马车和车中的物品,已经无法辨别,有的还能维持原形的,都叫姜七爷带走了,留给她的就只有一个玉。

东院的面积比正院要小很多。只有一正两侧三间房,外加一间小屋,不过庭院中间的空地不小。足有半亩地大,边上还放着石头打的兵器架子,虽然上面已经没有了兵器,但也可以想象得到,这大概是姜锋练武的地方。他一个武将,竟然只能窝在这么小的地方舞刀弄枪,青云一个小女孩却住那么大的院子。这份爱女之心,简直沉重得让青云有些喘不过气来。

屋里的摆设很是简单。跟正院正房那边相比,这里简直可以说是简陋了,无论是家具还是摆设。都只是普通货色,哪怕是桌面上的茶具,也不比刘谢平日用的强多少。床上的被褥倒还是丝绸被面。帐子却是半旧的罗帐,再看衣柜,只有两个顶箱柜,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两件旧皮袄没带走,这皮袄的做工和绸面的料子,跟正屋箱柜里的那些相比,简直就是千金大小姐跟长工的差别。

书桌上还放着一些书本纸张,青云随手翻了翻,似乎是姜锋写了些东西,类似于收支账簿之类的,也有记事本,但没什么要紧的信息。书案旁有个大大的铁盆,盆内被烟火熏得黑黑的,即使有什么重要文书,大概不是被姜锋带走,就是被他烧掉了吧?青云没有多留意,就走了出去,曹玦明却走到桌边,细细翻看起那些文字的内容。

西边的院子可以说是最空的,那原是魏红绡的住处,但无论是衣裳首饰,还是日常用品,她基本全都带走了。据柳家的说,有些不要了的旧衣裳,她通通赏了人,连被褥也不例外。床上挂着的银红色纱罗帐,床背上悬挂的香荷包,还有梳妆台小抽屉里的几盒残脂剩粉,是她仅仅留下来的东西。

柳家的对这西院没有做太多说明,只带着青云匆匆转了圈,就引领她往别处去了。其实宅子总共就三进,前头两进是青云小时候的主要活动地点,第三进是厨房、库房和下人们的居处,倒是这里有个小门可以通向宅子后方的树林和小山,据柳家的说,她小时候常跟着姜锋从那里出去玩,不过从不跑远。如今那小山已经矮了一半,树林也只剩下一小部分,没什么景致可言了。青云只盯了那小门两眼,便回到前院里来。

她脑子里有些怔然,心头上好象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回到书房里,她拿了几个描红本,还有一些字帖、棋谱、琴谱什么的,打算带回家去。虽然姜锋用心教养的是她前身,但既然占了这个身体,总不能太过无视原主的立场。反正她现在也用不着操心产业什么的了,有空时就学学这些琴棋书画好了,虽然不打算太过耗费心神,但总要样样都懂一点,才不至于太对不起姜锋的苦心吧?

她回头对柳家夫妻挤出一个微笑:“这些年辛苦你们了,若不是你们一直守护这里,只怕这房子早就破败不堪了吧?”

柳富林搓着手道:“不是…是关大人关照,不然早就被人抢去了。”他老婆唯恐青云听不明白,解释说:“这些年姜老爷一直不回来,也曾有人看中这宅子想要强买,多亏当年姜老爷拜托过关通判,有他关照,才保住了宅子。姑娘如今既然回来了,就把房子收回去吧!”

青云心想,只怕房契都没有了,恐怕还得通过府衙那边补上一份契约才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关通判与姜锋相熟,怎么他家女儿就没认出自己来?无论是柳家人还是桃红,都几乎是一眼就认出自己了呀?难道当年关家人没见过自己吗?

她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银锞子来,也就是四两左右的份量,交到柳家的手上:“我今天出来得急,没带多少银子,这些你们先收下,权当这些年的工钱了。若你们不嫌弃,能不能继续帮我看房子呢?我如今在府衙住着,那里有我的长辈,不方便过来的。我明日会再打发人给你们送些钱粮来。”

柳家夫妻对望一眼,面带欣喜地收下了,柳富林还道:“这宅子早就该修修了,只是没钱。”

青云无奈:“先紧着你们自己用,修房子的钱我另外会出的。”

柳家夫妻应下了,柳家的又拉过自己的小女儿:“姑娘身边可还缺人使唤?我这闺女今年十六了,最是勤快的,让她跟了姑娘去吧,叫她见见世面也好。”

青云有些惊讶:“这不好吧?你们现在是良民,我雇你们做工还行,让她给我做丫头,不是贬低了身份?”

柳家的叹道:“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说什么身份?她姐姐命好,在太太跟前侍候过一年,学了规矩,又见过世面,叫一位大户看中了,娶去做小儿子媳妇,只是她婆婆严厉,我们不好跟她多来往。二丫年纪小,没有她姐姐的造化,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人上门提亲。若能跟在姑娘身边学些规矩,说不定也能嫁个好人家呢!”

青云哑然,想了想,反正自己也确实需要雇人,也就答应了。二丫欢天喜地地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桃红在旁看得眼红,心想这位小主人原来是个有钱的,若自己再不开口,只怕便宜都要叫柳家夫妻占尽了,便忍不住道:“姑娘既需要人手,雇个新手小丫头,不如找奴去。奴原也在太太跟前侍候过,规矩都懂得,去了府上马上就能做事,岂不比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强?!”

柳家的啐她道:“呸!你这泼妇少做怪了,当我们不知道呢,你从前就不老实,成天想着爬老爷的床,老爷不理你,太太看不惯辞了你,你还三天两头地回来纠缠,如今又在姑娘面前装模作样!”接着对青云道:“姑娘别理她,她这人不老实,要是做了你的丫头,谁知赶明儿会不会做了哪位大人的妾,没得坏了姑娘的名声!”

青云睁大了眼,看了看桃红,没想到她当年原来还勾引过姜锋。

桃红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了:“我便是想要做老爷的妾又怎么了?太太跟他又不是正经夫妻,两人几年都没在一处睡过一夜,哪个大老爷们不爱娇的?既然太太不肯,怎么就不能让我侍候老爷了?!”

青云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般,连曹玦明都怔住了,忍不住抢先开口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章秘闻

桃红见自己已经把秘事说破,索性就敞开说亮话了:“千真万确!你们只看见老爷太太是夫妻相称,又有个女儿,就以为他们真是夫妻了?可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年,也不见在一处过夜,白日里也极少见面。老爷只疼姑娘,从不把太太放在心上,太太成天只顾着自己,连姑娘的衣食住行也是交给老爷做主。这个模样哪里象是夫妻了?柳富林是男人且不说,柳家的你也就是白天在内院做些活,从不曾在里头侍候过,自然不知道这些,可他们却瞒不过奴这样贴身侍候的人!”

事实上,也不是瞒不过贴身侍候的丫头,因为无论是姜锋还是魏红绡,都没有让侍从在自己房中上夜的习惯,内院的丫头们自有房间,只不过桃红本身有私心,因此格外留意某些细节之处罢了。

她说完这番话,青云还在发呆,柳家的已经急急忙忙地骂了回去:“你这泼妇真是要死了!在姑娘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老爷太太怎么就不是夫妻了?分明是你自己胡说八道!”

曹玦明严厉地看了柳家的一眼:“这位嫂子先别说话!”柳家的一愣,一时间倒闭了嘴。曹玦明又盯着桃红问:“你确定他们不曾在一处过夜么?确定他们不是真夫妻么?!”

他的眼神十分凌厉,桃红似乎有些被吓着了,退了两步,方才结结巴巴地说:“真的真的,太太总是自个儿睡的。别说天黑后老爷从不进她的院子,即使是白天,也极少去。平日里有事,都是叫丫头请太太到正院或是前头院子说话的。以前太太跟前侍候的丫头也曾有过闲话,叫她听见,发了一顿火,都远远地卖掉了,听说是卖到了不干不净的地方。我们私下都十分害怕。再不敢说他们如何…”

青云皱起眉头,觉得魏红绡的做法太过分了:“这是真的吗?父亲就没阻止?”

“珍珠都没那么真!”桃红忙道,“她是趁老爷出门的时候卖的,老爷回来后,人已经找不到了,不过老爷还是生了一顿气。”

顿了顿。她小心打量着青云的脸色,缓缓道:“姑娘也别难受,太太一定不是你亲生母亲,你的母亲一定是老爷元配正室,因此老爷才会这么疼你。而那个女人兴许只是老爷的妾,顶多也就是填房什么的。奴看她对姑娘从不上心,有几回还张口就骂。结果被老爷反骂了一顿。老爷要去锦城找好裁缝给姑娘做衣裳,花的钱多了,她就在那里抱怨,说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何必花那么多钱在你身上,也不怕折了你的福。老爷听了很生气,当着众人的面扇了她几个耳光,又饿了她两天两夜。她才老实了。姑娘想想,若他们真是夫妻,若太太真是你母亲。又怎会这样呢?”

青云只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原来她就因为流民们的说法,以及曹玦明的心结。对魏红绡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碍于后者跟姜锋的夫妻关系,才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尊重,结果现在桃红居然说,他们不但不是夫妻,关系还有些恶劣,魏红绡甚至还对她原身不大好?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不必为这个人曾经做过的事负责了?也不必总念叨着对方对她有恩情?这个想法真是让她松了口气。

她看了曹玦明一眼,发觉对方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象方才那么激动与冷厉。

曹玦明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心中也隐隐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开始镇定地对桃红展开盘问:“若他们不是真夫妻,为何姜老爷对外称呼她为自己的妻子?你可知道他们刚到锦东来时是什么情形?可曾听他们提过从前在京城里的事?”

青云心中一动,知道他是在打探姜锋与魏红绡过去的经历了,说不定能查到一些蛛丝蚂迹。

桃红此刻是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以证明自己当初没犯过错:“奴是不知道老爷为何那样说,奴到这宅子里做工时,他们已经搬来几个月了,房子已经全都收拾好,里头的家具什么的都齐全,新衣服也做好了。不过奴倒是听太太抱怨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不但比不上京城繁华,连锦城也比不上,连个象样些的首饰匠人都找不到。太太有很多好看的衣裳和贵重的首饰,奴亲眼瞧过的,有几回,太太说过自己在京城十分风光,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还要向她巴结讨好呢!”

魏红绡是楚王妃身边的心腹之人,仗着王妃的势,确实可以傲视一群普通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不过她那时候都偷跑到锦东这种地方来了,还说什么从前的风光史呢?

桃红回忆了一番魏红绡炫耀自己来历时说过的话,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奴记起来了!太太曾经偷过人的!差一点儿就跟个野男人跑了,老爷亲自去抓她,她还不肯回来。老爷当时好象跟她说了两句话,‘你要记得你的身分’,还有…‘你再胡闹我就回京城去了’。就这么两句话,太太就乖乖回来了,老爷也没再追究。若真是自己老婆,哪有男人能忍得下这口气?奴记得当时跟着老爷一起去抓人的就是柳富林吧?这事儿奴可没撒谎!”

青云几乎是瞠目结舌了,她转头去看柳家夫妻,柳富林满面通红地低下头,柳家的也是一脸尴尬,但两人都没有反驳桃红,柳家的顶多就是数落后者:“在姑娘面前少说两句吧!姑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桃红不屑地道:“你少跟我说这些,我还不知道规矩么?我就是听不得你说我坏话。太太又如何?不也一样偷人么?老爷身边没人侍候,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姿色也不差,怎么就亲近不得他了?!”柳家的这回是真的无话可说。

难道这件事是真的?!柳家夫妻这是默认?!魏红绡…真的偷过人?!

青云半天说不出话来。曹玦明从怀中掏出两个小银锭,丢给了桃红:“这个是赏你的,你从此把今儿说的这些话都忘了吧,不许再对旁人说起!”桃红两眼发光地捧着银锭,满脸堆笑地点头哈腰:“是是,奴一定不跟人说起!”

曹玦明低声对青云说:“她的话不论真假。传出去了,对姜九爷与魏红绡的名声都有碍。魏红绡也就罢了,可姜九爷那样一个好人,又在本地住了几年,想必认得的人不少,还有姜五太太在此。没得叫他死了也不得安生,让人笑话他曾经戴过绿帽子。”

青云想想也是。虽然魏红绡未必是姜锋的妻妾,但不知内情的人听说了桃红的话,仍会笑话他的。于是她冲曹玦明感激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一时没想到。多谢曹大哥提醒。”

接着她又转向桃红:“回家后我会再给你一些钱,你给我老老实实在知府大人家做事,也别总想着攀高枝儿了。记得要闭紧你的嘴。若有一句话传出去,我一定会叫你没好日子过!”

桃红的神情有些蠢蠢欲动,似乎并没有畏惧的意思。她忽然想到,这个可以算是姜姑娘的把柄了,等将来自己没钱的时候…

可惜青云在现代就见惯各种极品,自然不会留下这个破绽:“你也别指望能凭这点小秘密从我那儿一次又一次地敲诈到钱财。你现在是给知府大人的姑母洗衣裳,这位姜五太太其实是我父亲的嫂子,两人关系不错的。若叫她知道你在外头乱说话败坏她小叔子的名声。她可不会饶了你!知府大人家赶出来的人,只怕全锦东府也不会再有人家敢雇佣了!”

桃红脸色都变了,这回她是完完全全打消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柳二丫收拾好行李回来了。青云带着她与桃红上了马车,满怀心事地告别了柳家人,回到府衙。曹玦明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办。只送她进了府衙后门就离开了。青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觉得今天从柳家人与桃红处得到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整理一下,便打发走了桃红,又将柳二丫交给了余嫂子,便自行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