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了主意,青云看向曹玦明的目光里就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曹大哥,多谢你提醒我了。不然我一定会犯错的!”

曹玦明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你我是多年的情份了。虽说你如今心里对我不复从前亲近信任,但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需要我关怀照看的好妹妹。所以,好妹妹,哪怕你心里恼我,也别不跟我说话。不肯搭理我,有事只管使唤我去做,全当为从前的事出气了。”

他这么一说,反而是青云觉得不好意思了:“哪儿有这样严重?我早就不生气了。”

“那就好。”曹玦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只是这时刘谢那边已经派了林三过来喊他上船。周楠也打发了婆子来催她了,他连忙道:“快上船吧,我去帮你叫你家的丫头过去。”又塞了个小布包给她:“拿好了。这是我自己配的治晕船和水土不服的药,别的药也有几种,比你从钱老那里拿的要强些,留着以防万一吧。这些药都是一色的白瓷小瓶,上头的签子都注明了用法和份量,你服用前千万看清楚了!”说罢便匆匆随林三离开了。

林三也向青云行了一礼,青云只来得及向他点点头,周家的婆子就到了跟前。她只得跟着上船去了,路上问起能不能在这边船上再加两个下人的床位,那婆子没给准信。只表示会向管事妈妈请示。青云想着事情多半能成,也就松了口气,走到甲板上时。回头一望,远远看见曹玦明与刘谢一先一后也上了船,江边风大,吹得他那身深蓝直裰与玄色斗篷的下摆飘起,越发显得他身姿秀挺。她的心忽然间跳快了一拍,只觉得脸上有些热,忙一低头进仓里去了。

难道她也对曹玦明动心了?但青云想起对方刚刚说的话,心里又有些黯然:他只说在他心里,她仍旧是那个小妹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对她…到底是兄妹之谊,还是男女之情呢?如果是后者,他迟迟不表态的话,她不介意主动一点,但如果是前者,那她就不好轻举妄动了…

青云抱着心事,就这样与曹玦明同行了一路。他们一行坐船沿着百里河进入淮江,然后顺流而下抵达入海口,在那里的大城歇息了两日。这大城极为繁华,往来客商又多,连周楠都心动了,盘算着要求得父亲同意,许她带着下人出门逛一逛,青云又怎会没计划?如今她手下男女仆役都齐全,还有个曹玦明随时可以作陪,刘谢或许也有兴趣看看这与清河格外不同的风光,想要出门游玩,只怕比周楠都要方便。

但他们都没来得及这么做,因为周康一到达此地后,便去拜访了本地的一位官员,那是他的同窗、同年兼同乡,又拜在同一位座师名下,素来亲厚。那位官员把朝中近两年来的一些变化告诉了他,尤其是近来发生的一件大事,让他生出了危机感。

据说皇上这两年身体欠佳,宫中又再无皇子出生,宫外常有关于太子殿下不堪大用的流言传播,背后之人用心险恶,而这一切,都隐隐指向了湘王府,怕是连楚王府也不干净!

皇上本有意要先一步铲除祸患的,谁知这时宫中忽然出了变故,计划只能终止。具体详情,外界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太子殿下犯了大错,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番,东宫有多名侍从被杖毙,连东宫属官与教导太子读书的几位太傅全都被开革了,皇帝却迟迟没有安排他人接任。紧接着,太子殿下又被以身患恶疾的名义移出皇宫,迁居京郊行宫“养病”,似乎已被幽禁起来。皇后曾多次求见皇帝,欲为爱子求情,但始终未能面圣。

接着,皇帝又下了旨意,命楚王世子、湘王世子入宫读书,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ps:好吧,我知道有些少…

第十一章消息

京中的剧变惊得周康坐立难安,一回到暂时落脚的客栈小院,就立即把所有侍从都打发出去了,又要赶青云和周楠回房,请走曹玦明,只留下刘谢一人,又让人唤钟淮来。

这摆明了是要商量什么重要的事。周楠是知道父亲去处的,知道京城里或许出了大事,硬是要留下来旁听,还说:“父亲在京里时,除了政务上的事,也就是跟几位叔叔伯伯来往得多些,女儿随母亲出入各大勋贵王侯高官府第,听过不说小道消息,或许能为父亲提供一点消息呢?”

刘谢那边也十分不安,小声要把青云留下来。如果真是要紧大事,没有干女儿在身边,他总觉得心里没底。

周康想了想也就答应了,索性连曹玦明也留了下来。他忽然想起,曹玦明在京时常进宫去,或许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等到钟淮到达后,他就将那位交好的官员告诉他的事说了出来,最后还道:“皇上一向对太子殿下寄予厚望,怎会忽然下此决定?而太子殿下年纪还小,又很少离开皇宫,能有什么劣行?这定是藩王在背后阴谋算计!倘若皇位真被藩王夺去,叫皇上情何以堪?!我世代受皇上圣恩,如何能坐视?!”

众人听了也都惊得说不出话,钟淮与刘谢都不曾听闻过如此大事,直惊得面面相觑。钟淮想了想,道:“虽说皇储的议立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但我等位卑职小,便是满腔热血,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说真的,经过两年前那件变故,他现在对这些藩王勋贵什么的已经敬而远之了,只盼着能安稳度日。

刘谢也道:“是呀,即便我们要上书抗议此事,只怕也到不了皇上面前。再说了。京城发生的事,我们都只是听说,细节还未知呢,或许有什么内情?”

周康稍稍冷静了些,转向曹玦明:“小曹大夫,你从前在京城时。应该时常进宫晋见皇后娘娘吧?你可知道皇上的身体如何?我那时尚在六科给事中,瞧着倒觉得皇上龙体安康,不觉有什么疾病。”

曹玦明想了想:“我离开京城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皇上的身体虽然说不上体弱,但也称不上十分健壮。先父曾经在太医院供职。因此我认得几位老太医,时常向他们请教。宫里的事是不能外传的,这些长辈们都不曾向我提起皇上的情形。但我冷眼旁观他们的言行,似乎都有忧色,而且常常会在休沐或是晚上被传召入宫为皇上诊治。”

周康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瞧着不象是什么大症候,每逢换季时,常见有朝臣沾染时疾,亲友之中也常见这样的,吃个几天药也就好了。我还以为是皇上理政太过辛苦所致。常在面圣之后与同僚们一道劝皇上多多保重龙体呢。”

青云插了一句嘴:“周大哥,你虽然不知道皇上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几位老太医平日的言行就真的没有泄露出来吗?你既然常见他们请教医术。可知道他们一般都关注哪方面的医书和药方?”

众人听了顿时精神一振,齐齐将视线投到曹玦明身上。青云所言提醒了他们,太医们不说。但私下总会研究的,多少会有蛛丝蚂迹露出来。这对他们这些外行人而言或许没用,但曹玦明是内行啊!

曹玦明苦笑了:“私自打探皇上的龙体,是犯忌的啊!”不过青云开口问了,他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道:“我确实留意过他们平日关注的医书古方,以及常用的药材。皇上得过的病很多,似乎平日里经常咳嗽,很容易着凉,吃食稍不注意就会腹泄,痰中偶尔还会带血丝,夜间极难入睡,日间又食欲不振,但要说是大症候,又说不上。因为每次都是吃个三五天药,便好了许多,只是过上一段日子,仍旧会染上小病小痛。”

青云又问:“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是这样了吗?”

“有好几年了吧。”回答她的不是曹玦明,而是周康,“我记得自打那年废后罗氏作乱,害死当时的东宫太子,也就是二皇子之后,皇上就受了很大的打击。不久之后太后也薨了,皇上既要伤心爱子夭折,又要为太后服丧,曾经病过一阵子,只是不算十分严重,还能正常理事。次年三皇子出生,龙颜大悦,这病也就渐渐好了。直到半年后,皇上驾临楚王府,亲自为楚王贺寿,回程时感染了风寒,起初不以为意,谁知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好几位太医都被杖责了。自那以后,就是时好时坏的样子。”他在御前的时间长,年纪也大些,明面上的事情倒是比曹玦明知道得多。

曹玦明也补充道:“确实,听说皇上每次出宫总会感染风寒,时间久了便有人劝皇上尽量留在宫中。当时有一位老太医曾经怀疑过皇上是中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毒,只不过是份量少,难以察觉,但日积月累就会导致身体虚弱,甚至还怀疑这毒可能是在宫外某个地方中的,最有嫌疑的便是楚王府。不过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妄言,特地跟太医院院判说了,求得皇上许可,做了一番检验,却什么都没发现,反而因此被斥为居心叵测,若不是皇后求情,兴许命都保不住,人也被逐出太医院了。我听说他回乡后不久就去世了。”

既然检验不出来,也许不是中毒吧?青云听着,只觉得这位皇帝的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很,怪不得生不出第二位皇子来,也怪不得其他藩王会生出异心。就算他们不抢那张龙椅,只要皇帝在这几年里死了,太子还小,皇后未必能撑得住大局,还是要靠朝臣与藩王们。要是哪位藩王拿到了摄政大权,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万一小太子在长大成人之前出点什么“意外”,皇位也未必不会落入摄政王的手里。

青云在现代看过的电视剧啊小说啊,这种情节多了去了,可说是耳熟能详。不过对于古人来说这种想法也许是大逆不道的,她暗暗看了众人几眼,闭口不言。

曹玦明的话间接证实了皇帝确实多年龙体欠安。刘、钟二人尤可,周康父女却越发紧张起来了。周康是又伤心又气愤:“枉我在朝中多年,竟没留意到皇上的身体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怪道那些藩王早年前都还算老实,这些年却一个接一个不安分地冒出头来,连楚王与湘王这两位与皇上最亲厚的也不例外,原来是察觉到皇上龙体欠安的缘故!皇上这些年待他们还不够好么?不但让他们入朝参政议政。每逢年节的赏赐都是最高的,他们还不知足!尤其是楚王,当年他还是皇子时,在宫中处境艰难,若不是皇上。只怕早死了!凭他的出身,若非皇上有意抬举,顶多就是个郡王!他对外只说最忠于皇上。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在可以信任的人面前,抛开顾忌责骂那些伤害皇帝之人,但他的女儿关心的却是别的事:“父亲,楚王世子与湘王世子相比,更年轻有为,名声也更好,倘若最后是他入主东宫,楚王府定会势力大涨!咱们家从前虽不曾与他结怨。可自打外祖父几年前一时糊涂,参与了淮王谋逆,又暴露出来。早就成了他家的眼中钉。若他当真登基为帝,只怕…”周楠眼圈一红,“不但外祖一家保不住。连我们家都要受累…”

周康怔了怔,对于京城里的变故,他更多的是为皇帝的处境考虑,却在女儿提醒后,方才想到自己。确实,正如周楠所说,两年前淮王别院藏宝案发,旧虞山侯府一脉就与楚王府结了怨,自己虽与此案无关,但也难免受妻儿所累,到时候,他的前程恐怕就要终结在锦东府通判任上了。

他沉默下来,刘谢担心地道:“大人,这…这该怎么办?”心里却觉得周康运气太差了,娶错了老婆的结果就是一世被拖累,明明是个难得的好官,如果真的断了仕途,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钟淮也是满面忧色,心中却不免为自己多想一想,倘若周康仕途受阻,那他就得想办法另谋去处了…

屋中一时沉寂下来,人人都心情沉重,不愿说话了。青云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忍不住道:“京城里的事,咱们担心再多也是鞭长莫及,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无济于事。周大人若实在担心,可以想法子找人多打探些消息,但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把自己的职责做好。只要叫人挑不出错来,上头的人顶多就是不再升周大人的官,却没法将周大人治罪。而且周大人又没有真的得罪楚王府,如果这点小事楚王世子也无法容忍的话,他未必能被选中做太子呢。皇上不是召了两位世子入宫吗?这就是要考察他们哪一个更适合的意思,我想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有结果。”

周康想了想,觉得她这话也有道理,勉强打起了精神:“也对,这海城官商来往者众多,想必会有不少人知道京中的消息,待我托人打听一下,再议后事。”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康整日与刘谢、钟淮二人出门访友,想办法打听消息去了,他心情不好,周楠自然不敢开口说出门逛街的事,只能闷在客栈里闲坐,顺道练练女红。青云陪了她一日,只觉得无聊之极,忍不住想让杏儿去寻半夏,捎话给曹玦明,问他能不能陪她出去走走,但又考虑到现在的气氛不妙,这么做会不会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余嫂子听了以后,便主动向青云献计:“我从前听说,海城这地方极繁华的,最出名的就是各色胭脂香粉,连宫里的娘娘也在用呢,每季总有商家大批大批地把那些上好的脂粉往京里送。大人们想打听京城里最新的消息,何不去寻商家问问?兴许他们知道也未可知。两位大人是男子,不好去打听这些,姑娘出面倒是正好,只当是闲聊时问起就是了。”

青云眼中一亮:“真的?那倒是个好法子!”不过为了周全起见,她还是先去找了周楠,问问她可知道这些事。周楠十分欣喜:“这个法子果然好,青姐儿,你身边这位妈妈倒是个有见识的。”

青云有些得意地道:“那自然,余嫂子从前在西北时,也是有体面的大户人家出身,比别的小地方来的人见识多些,也是应该的。我当初雇她时,就是看中她这一点。”又问:“既然这法子好,要不咱们去试试?你多叫几个下人跟着,或者我请曹大哥陪我们走一趟?”

周楠想了想:“依我说,也用不着出门去。但凡有体面的大家子,买这些脂粉都不去铺子的,而是叫了店里的女伙计上门来送货。我知道几个海城有名的脂粉铺子,一会儿就叫婆子拿了贴子送去,让他们派人送货来。到时候请来人吃茶,想知道什么问不到?”

青云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也知道这时候什么事情更重要,便答应了。周楠果然派了个婆子去了几家有名的脂粉老铺,分开不同时段,让他们派人送些时兴新货上门供她挑。

那几家铺子都派人来了,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周楠忘了现在她已经不是侯府的外孙女,这海城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京城,那些商家眼里只认她是个六品通判的千金,虽然猜想她这作派是大户出身,却也没把她放在心上,不但派来的女伙计俗气平庸,只会说自家出产的胭脂如何如何好,但凡周楠有哪一种看不上的,那女伙计就会摆出脸色来,活象周楠买不起死要面子似的。气得周楠全都买下了,待人走了,却又后悔得不行。

倒是有一两家铺子,派来的人还算知礼,对京里的事也有过耳闻,但顶多就是说说哪家大户的主母爱用哪样胭脂,哪家公侯府第的千金爱用哪种香粉,哪位高官的女儿嫁给哪位勋贵家的公子时,婚礼上用的是哪种香脂,诸如此类的。若周楠再说得深一层,指那家公侯最近跟哪家王府走得近些,似乎要得势了之类的,她们就闭口笑而不语了。若是有婆子叫她们说话,她们就会道:“京中贵人的事,我们这些小人物如何能知道?”

周楠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累得腰酸背痛,却除了一大箱各色胭脂香粉外,几乎没什么收获,反而赔了许多钱财出去,气得直摔杯子。青云只得安慰她:“好歹你也打听到,新的虞山侯府订下了姜家二房的小姐做嫡长媳,是摆明了要投靠楚王府了,也不算全无所得。”

周楠气道:“什么好亲事?!虞山侯府的世子,什么时候娶过庶女为元配正室?他家也好意思四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抱上了楚王府的大腿吗?!”接着又有些伤感:“怪道乔大人那时会说,王家的底早就被人泄露出去了,许多内情连他都没查到,楚王却已知晓。如今看来,只怕这位新侯爷早就投靠楚王府了吧?否则王家这么多族人,他一个旁支末系,凭什么就袭了爵位?!”

第十二章分析

青云对虞山侯府新旧势力的矛盾不感兴趣,但新侯爷那边既然要与姜家联姻,目前她还是姜家养女的名份,立场未免有些尴尬,便只是干笑两声:“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总说,你外祖父这一系如今总是受到新侯爷一家的刁难,日子难过,原来是这个缘故啊。”

“可不是么?”周楠低头轻拭泪痕,忽然想起方才说的话有些欠妥,忙道:“我刚是一时气愤,才会忍不住骂人的,并不是生姜家的气,也不是说姜家的庶女就不好…”又咬住唇,懊恼自己又失语了。

青云目前在姜家身份不明,有人认为她是姜锋之女,是嫡是庶却说不清,有人认为她只是姜锋养女,也有人认为她是姜钧嫡女,如此一来,无论是骂姜家人如何,还是庶女如何,她都难免扫到台风尾。不过青云本身对姜家倒是没有什么认同感,顶多就是尴尬,却不觉得生气。见周楠窘迫,她便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为人吗?我知道你不是在骂我,怎会生气?你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说话,咱们做了两年的好朋友,还用讲究这些客套吗?”

周楠松了口气,拉着青云的手亲切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多心!”又继续发表自己的感想:“我也不是说庶女就如何,只是虞山侯府传承数代,从开始的国公府到如今的县侯府,爵位虽有所降低,但一直是朝廷重臣,声名赫赫。我外祖父在侯爷位上时,兴许是因为天下承平已久,他又缺了些运气,因此一直没能立下功劳,也未能谋得实职。但虞山侯府就是虞山侯府,即便不如从前显赫,即便换了人做,也依旧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该有的规矩怎能随便改呢?”

她真的不是歧视庶女什么的。从前在京城时,她也认得几个出色的大家庶女,她们与嫡出的女儿一般教养,无论容貌学识气度,都很是不凡,虽说外头不知道的人说起。总要看低她们几分,可在京城闺秀圈中,却是让人乐于结交的好姑娘。当然,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也得要有福气。遇上个宽厚慈善的主母才行。而且遇上说亲结亲的事,她们的才学品貌再出色,也要被人挑剔的。往往难以嫁到大户人家做嫡长媳,运气好点儿的,略次一等人家的嫡次子、嫡幼子媳妇,又或是嫡子继室,还是轮得上她们的,更多的却是被许给了才学平庸的庶子,或是给人做填房。

大部分的庶女,未能得到良好教养的。不是没见过世面,在人前畏畏缩缩,就是轻浮势利。见识平庸,无论人品、才学、行事、气度,都有所不及。因此京中有体面的人家都讲究娶嫡女为媳。尤其是嫡长媳,一定要选择品行出众有才干的嫡女。再者,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娶到大户人家出身的嫡长媳,不但能得到媳妇娘家的支持,媳妇的母家也是一大助力,相比之下,庶女就没这个好处了。

周楠向青云解释完这嫡庶女婚配时的差距后,抱怨道:“这新袭爵的虞山侯本就是王家旁支,靠出卖族人得了爵位,根基本就不稳,如今又为了巴结楚王妃,连庶女都聘为嫡长媳,还不知外人要如何笑话呢!虞山侯府王家的名声,算是被他们败坏到底了!”

青云心里有些奇怪,忍不住问:“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周楠白她一眼:“自然是从外祖母和母亲那里听说的。这种事,身边的丫头嬷嬷是不会教的,尤其是教养嬷嬷,她们又不是主人,万一跟人说了这样的话,叫庶出的姑娘们听见了,惹来报复怎么办?”

青云心里不清楚是否每位教养嬷嬷都这么想,至少那位常嬷嬷就没隐藏自己对庶女、养女的轻视,不过周楠的母亲会教她这些,也够让人奇怪的,周王氏自己就是庶出,还是丫头生的,没想到在嫡庶观念上倒是很讲究嘛。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便转回正题,问:“姜家二房有没有嫡出的女儿?”又记起常嬷嬷说过的话:“是了,姜家二房若有嫡出的女儿,大概会留着参选太子妃吧?当然不会便宜了这位新的虞山侯。”

周楠冷笑:“姜家的二房,嫡女只有两个,大的那个容貌平平,又是个刻薄性子,谁见了都讨厌,连楚王郡主都远着她,而且年纪又大些,早就被许给古太傅的嫡长孙了,三年前已生了长女。那王路唯想高攀,人家还看不上他呢!”

青云留意到她说的,姜家二房的嫡长女嫁进了太傅家一事,再想起教导太子的老师们总是说太子学习不好,又不尊敬师长…青云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皇后也是姜家二房的女儿,太子也是姜家二房的外孙,就算楚王妃很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姜家二房的人也会通过姻亲来算计太子吧?那样不是风险太大了吗?又毫无意义。

周楠仍在介绍姜家二房女儿的情况;“小的那个才九岁,长相随她姐姐,不过小时候看着性子还算过得去。其余的都是庶女,倒也有几个容色出众的。姜家出了两位贵人,对女孩儿的教养很上心,因此即使是庶出,也不会拿不出手。不过姜家都是人精,庶出的女儿嫁给太子也好,世子也罢,都只能屈居侧室,还不如多寻些助力,推那位嫡出的上正妃之位呢,容貌算什么?正妃当以德行为重!我从前就不止一次听楚王郡主埋怨,说姜家人一次又一次地对她母妃说那丑丫头的好处,难不成以为她哥哥当真会娶个丑丫头做老婆?年纪又差得这么远!后来楚王世子定了定国公的孙女,她还幸灾乐祸过呢,笑话姜家的人脸色难看又不敢发火。”

青云又是一怔,忙问:“这么说来,楚王世子妃的人选,是谁定的?姜家肯定有想法吧?”

“自然有想法。”周楠道,“可他们再有想法又如何?事情是楚王妃定的,她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姜家能怎么办?如今楚王世子身边已有了正妃,侧妃的位子倒还空着。但姜家的嫡女哪里拉得下脸?恐怕姜家二房只能送庶女过去了。”顿了顿,她好象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便宜王路唯了,居然跟楚王世子成了半个连襟!若是入楚王府的那一个姜家庶女跟他即将迎娶的那位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那他以后可就得意了!”

周楠猛地站起身来:“不行…母亲和哥哥还在京城,如今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若这件事真的…我得写封信去问问。”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晚间周康等三人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疲倦,以及几个不大好的消息。

皇帝的病情他们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倒是意外听说周康几位熟悉的同年――而且全都是忠君派的臣子都被调到了地方上任职。这些人无一不是年青有为,几乎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当中有象乔致和这样出身勋贵、却又跟家族关系不算紧密的官员,也有完全没有背景的翰林,或是地方出身的实干派。他们曾经十分受皇帝重用。朝中有传言说他们是皇帝有意留给太子的,大部分人也都时常能跟太子见面,如今,他们却都被调出了京城,这似乎是个很不好的征兆。难道皇帝真的要放弃太子了吗?

周康猜想这不是皇帝的意思,恐怕那些藩王什么的已经控制住皇帝了,才会有这些不合理的调令,好让忠于皇帝的臣子们离开京城。不再碍他们的事!

连乔致和这样出身国公府的人都被调出了京城,定国公府还跟楚王府是姻亲呢!难道京中的形势已经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至亲骨肉也不能相容了吗?

周康神色憔悴。无论女儿如何安慰他,也无法不忧心忡忡,甚至想要上书给皇帝。结果被刘谢与钟淮双双按住:“千万别轻举妄动!大人如今不过是个小小通判,京里的贵人们斗得正热闹,是想不起您的,您这一上书,不是往油缸里扔火星么?万一大人被奸人所害,您就算再想为皇上尽忠,也办不到了!”周康这才暂时打消了主意。

周楠劝他:“京里还有好几位大将军呢,几位太师、太傅也都是向着皇上的,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您且安心吧。您瞧着似乎很累了,不如早些休息?”

周康却摇摇头:“我哪里安得下心?也罢,今儿就早点睡,明儿我们还要继续出去打探消息呢。”

周楠劝不住他,只得由得他去了,又顺便提了提今日自己从脂粉铺女伙计那里听说的事。周康得知新的虞山侯府为嫡长子聘了姜家二房的庶女为正妻,只皱了皱眉头,道:“我早料到会这样。”就不再提起。

倒是曹i明悄悄找上了青云:“原来你们今日叫外头的人来,是为了这事儿。上门到大户人家给太太小姐们送货兼陪说话的女伙计能知道什么?她们又不往京里去,要说消息灵通,还得要店里的伙计,或是负责送货上京的管事。我原先没想到这一茬,倒忘了,明儿正好找人打听去!”

青云忙道:“不如带上我吧?你一个男人上脂粉店…”她笑了笑,“一定会引起围观的。”

曹i明却笑说:“你就不必去了,我要去的不是脂粉店,那种地方顶多就是知道京中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的消息,不如另一个行当,更有用处!”

他说的是卖药的行当。海城也有不少人运药材进京去贩卖,尤其是东北来的药材,多半是从海城中转的。他本是杏林世家出身,有个做过太医的爹,还从小就跟太医、名医们混,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不到两日,就打听到一个极重要的情报,回来报给周康等人知道:“去年之前,宫里要的药材,除去常用的那些外,以治咳嗽、腹泄、风寒的药为多,还有安神与温补的药材,以及…”他顿了顿,瞥了两个女孩子一眼,压低声音给几个成年男人使了个眼色:“以及强身健体的药。”

周康脸色变了变,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皇帝直到去年为止,还在专心治病、进补、生孩子。

曹i明继续道:“但从去年年底开始,进到宫中的药材,就添了许多从前极少进的种类。”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药名大都在这里了,它们各有用处,但有一点是共通的,就是都有解毒的功效!”

周康、刘谢与钟淮的脸色完全变了,周康是气得满脸通红,刘谢是又担心又害怕,钟淮却仿佛完全不想听下去。他站起来道:“都打住吧,此事关系重大,还是不要在这里说的好,万一叫人听了去,反而坏事。”

他说的是会影响到众人的安全,周康却想到万一事泄,或许会打草惊蛇,忙道:“老钟说得是,咱们都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吧,只当不知道就好。”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得尽快写信将此事通知几位师长才行。

众人静坐片刻,稍稍冷静了些,又说起打听到的其他消息。京城里被调到地方上的官员,似乎多数是年青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岁,全都有着“年青有为”这个特点。曹i明忍不住问:“若被调离的只有年青臣子,那年纪大资格老又有实权的那几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