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唐虞也不隐瞒,直接将诸葛夫人的请求说了出来,仔细看着子妤的反映。
“请我唱戏?”子妤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惊喜:“诸葛夫人怎么说的?她可觉得我唱的还好?”
唐虞肯定地道:“上次贵妃寿宴,你的表演不落俗套,清新有趣,一众宾客可都是记得的。诸葛夫人自然也印象深刻。”
“真好。我是极愿意的。”子妤觉得这机会甚好,既然承蒙对方看得起自己,而非薄觞那般别有用心,当然是极为乐意的。
唐虞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为薄侯送行的宴会上,你不介意?”
“无妨的”,子妤摆摆额首,虽然有些不喜那薄觞,但请自己唱戏的是诸葛夫人,又不是薄觞,并无什么紧要,隧道:“就是不知道唱什么段子才好。若是《木兰从军》。还得立马招了子纾和止卿过来,或许有些来不及了。”
“诸葛夫人倒没说要听哪一出,不过若是能演《木兰从军》自是最好的。”唐虞想了想,心中已有决定:“不如这样,我来演韩士祺,咱们只取后面一段《三试木兰》,不用武戏,我也能胜任。”
子妤一喜,当即就点点头:“若唐师父肯亲自上阵,自是能演的好。就是这一出也有些将军的戏份,虽然只是几句唱词,但若取消了,有些无法承上启下,难以过渡,怎么办?”
“这个简单。”
这时,窗外竟传来诸葛不逊略显细润的声音,子妤赶紧起身来开门,将他迎进了屋子:“薄侯不是今儿个在相府待最后一日么?你怎么不去作陪,反倒溜回来和我们说话了?”
诸葛不逊得意一笑:“我若不回来,怎么能听到你们的商量,又怎么能两肋插刀雪中送炭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子妤没听明白,一边给诸葛不逊斟茶,一边说道:“你又不能唱子纾的角色,算什么雪中送炭两肋插刀!”
唐虞倒是听明白了诸葛不逊的话,再看他笑得自有深意,不禁道:“诸葛少爷难道真想要替子纾上场?”
“同行二十年,不知木兰是女郎…”诸葛不逊脱口将这句唱词念出,还颇为清朗动听,嗓音圆润。竟以直接的行动代替的回答。
见子妤和唐虞面面相觑,一副又意外又犹豫的样子,诸葛不逊淡淡一哼:“不就是这句词儿么,我看过两遍你们这一出《木兰从军》,若只演这第三折,自不在话下!”
“唐师父,你看?”子妤有些愣住了,从没想到诸葛不逊竟也能登台唱戏。虽然只是一句唱词罢了,但毕竟是正经场合。自然有些拿不准,担心到时候出什么变故。
仔细想了想,唐虞没有做决定,看着诸葛不逊,认真地问道:“府上,可否会介意诸葛少爷您亲自登台?”
挥挥手,诸葛不逊毫不在意地道:“这个唐师父就放心吧。我自小就喜欢吹拉弹唱的这些玩意儿,府里长辈哪个不知道。这次替你们助阵,不过玩票儿罢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会说什么的。倒是爷爷那边有些麻烦,可他临时被姑奶奶召进宫说事儿去了,或许深夜才能回来呢。到时候大家都睡下了,他就算知道也晚了。不妨事儿!”
听得诸葛不逊此言,唐虞并无怀疑,反倒松了口气,乐得不用再费心思去接了子纾过来,便道:“既然诸葛少爷能保证,那唐某也不必做作,我们三人这就一起合合戏。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也不能怠慢,免得砸了花家班的名声。”
“是,唐师父!”子妤立马答了,心中可很是期待能和唐虞演对手戏,连素来沉静的目光也变得晶莹闪闪,含着几丝兴奋。
章一百三十三 纤巧送荔
见这师徒二人并没有异议。诸葛不逊也暗地里舒了口气。
先前他还有些怕唐虞顾虑太多而拒绝自己。要知道,这可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唯一法子,到时候让薄侯看到自己未来女婿竟在戏台上唱戏,如此惊喜,想来那薄侯定是无法接受。
这还是诸葛不逊通过多方打听,才终于找到了薄侯的忌讳。
当初他纳刘桂枝为妾,就引来过议论纷纷。戏伶身份虽不至于低贱,但始终是配不上皇亲国戚的,况且诞下一女之后,虽然薄鸢被封了郡主,刘桂枝却始终只能是妾氏,不能给她一个侯府侧妃的名分。
自此之后,叱诧一方的薄侯便对“戏伶”二字有些敏感。若是看到未来女婿也沾染了这些“咿咿呀呀”之事,想来一定引发他心底存在了许久的不满,一气之下主动取消婚事也说不定。
即便对方顾忌自己的爷爷不好当场发作,离开之后也会找个借口取消了婚事!
如此盘算,既不会伤了子妤或者花家班的名声,又能借此气气那所谓的“未来岳父”,实在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让诸葛不逊也忍不住愈发得意地笑了起来。
......
唐虞自是不知这诸葛不逊打的如意算盘,安排道:“好了。咱们直接去湖心小亭上练习吧,另外,还请诸葛少爷派人去一趟花家班,取来戏服和道具。”
“唐师父,不如咱们唱清的!”诸葛不逊可不想画张花脸,到时候可就不容易被薄侯发现了,便道:“反正是家宴,又是我母亲来请了唐师父和子妤帮忙热热场子,不如就常服上场,不带妆,不用乐师,只清唱即可。想来,也别有一番趣味。”
子妤看向了唐虞,对诸葛不逊的提议并无多大的反对:“这倒是新鲜,就是不知于礼数相不相合!”
略想了想,唐虞说道:“按理,戏班戏伶出堂会的规矩,首先要班主签了送请的帖子,并报上曲目和参演的戏伶,以及例银的档次等等,才能成行。如今是诸葛夫人过来相请,没有走先前的流程,若是唱清的,倒也更为合适。”
少见的激动神色出现在了诸葛不逊的脸上:“那就这样,咱们去练习吧!让巧思守着园子大门,不许人进来打扰便是。”
“走吧,小半天的时间应该就够了。”唐虞点头。看了子妤一眼,三人便一同出了房间。
......
小丫鬟巧思今年十四了,一直跟在诸葛不逊身边伺候,按一等丫鬟领取月例,在右相府里的下人里还是有几分体面的。
此时暑气正浓,她手里提了个小凳,来到润玉园的门外,寻了个可以遮阴的地方坐下,拿出先前没做完的女工活计儿,继续绣这个送给唐师父的荷包。
受诸葛不逊的安排,巧思要守着大门口,免得闲杂人等进入园子,干扰了唐师父和子妤练习今晚要登台唱的戏。
可巧思心里却也想多看看那俊美似神的唐师父,又把小凳往里挪了几寸,也不顾半张脸都露在了树荫的外头,被太阳晒得有些辣辣的。
远远瞧去,只能看到湖心小亭立着三人。那一身竹青色衣袍的便是唐虞,另外一抹浅藕色的纤细身影便是子妤姑娘了。至于孙少爷诸葛不逊......一身如银的雪衣也立在亭中,看表情和动作,竟也合着在唱戏的样子,让巧思不由得柳眉蹙起。产生了一丝疑惑。
不过这始终是主子的事儿,身为丫鬟的她自不好过问,只痴痴地又将眼神望向了那一袭清淡如竹的身影,侧耳细细听来到底他们唱的是什么。
“巧思,这么大热的天儿,你怎么在门口坐着?”
远远地,传来一声惊疑的喊话,惹得巧思猛一回神,差些将手中绣花针戳到自己的手指上。
“胡妈妈,您老怎么来了?没陪在大小姐身边伺候吗?”巧思赶忙迎上去,将这姓胡的奶娘挡在了看不到园子里情形的地方。
胡奶娘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篮子提了提:“喏,大小姐让我送些这荔枝过来给孙少爷解馋,顺带问问唐师父可定好今晚要唱哪一出折子,好早作安排。”
“胡妈妈给奴婢拿着就好,现在大暑的天儿,您老可千万别累着了。”巧思机灵地接过食蓝,挽着胡奶娘转身送了她走出几步,愈发离得大门远了些:“另外,唐师父吩咐了,今儿夜里就唱《木兰从军》里的一折戏,具体哪一折,还没定下来呢。等会儿奴婢再去问问,有了消息就跑一趟畅玉园告之给大小姐听便好。”
说着,巧思从食蓝里捏了两三个圆胖的荔枝出来,塞到了胡奶娘的手里:“劳烦您老来送好东西,这些您收下香香嘴儿吧。”
被巧思哄的喜笑眉开,胡奶娘乐的将这几个荔枝收进袖兜里,咧嘴笑着:“还是巧思你懂事儿。怪不得孙少爷只留了你在这润玉园里伺候,将来一定有福享的!”
巧思被她说得脸上一臊,放开了手:“胡妈妈慢走,奴婢就不送了。”说完,捂着脸就往回走去了。
胡奶娘知道她面皮薄,也就不打趣儿了,乐的剥着荔枝,一边走,一边吃,悠悠闲闲地回了诸葛暮云所居的畅玉园。
且说送走了胡奶娘,巧思看了看食蓝,琢磨着就现在给诸葛不逊送过去,还是稍等一会儿再说。可伸手探了探,这荔枝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现在吃下去正好适口解暑,沁凉去燥,若是放在这大热天儿下搁一搁,说不定就捂坏了。
而且往里看看,隐约听得唐师父在唱着什么,害的巧思心里痒酥酥的,真相凑拢些听,听得分明,看得清楚才好!
既然有了决定。小丫头也不耽搁,左右望了望确定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便提了食蓝,往湖心小亭而去。
......
且说亭中三人练了一会儿,基本磨合的差不多了,就只是诸葛不逊上台走位,语气神态等还需要再雕琢雕琢。
看在唐虞眼里,这诸葛不逊简直就是天生而善戏曲的人,无论是腔调还是唱法,俱一点就通,不过寥寥半个时辰的练习。已经能算得上入眼了。
只可惜这样的好苗子,身为右相亲孙,让他真正登台唱戏那是不太可能的,否则,说不定一代名伶就此诞生。
子妤端了茶一一递给唐虞和诸葛不逊,取了把团扇来打着:“这天气里,若不是身在湖上,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子呢。”
诸葛不逊喝下半盏温茶,顿觉舒服了许多,言笑道:“你觉得我园子好,不如每年夏天都和唐师父过来避暑。”
“好啊!”子妤乐得当即就答应了:“只是你得送上名帖,免得班主不放人。”
“子妤......不得无礼。”唐虞轻声提醒了一下,眼神温和地望向了湖面,也对这几日来在润玉园中的闲适日子很是喜欢。但诸葛不逊所提,每年夏天都过来暂住,这实在是想象而已,极难成行。
或许从唐虞的表情中都看出了些什么,子妤和诸葛不逊相对一视,脸上原本微微的笑意也逐渐收敛了起来,意识到这不过是片刻的偷闲罢了,毕竟身份不同,也无法永远都这样在一起唱戏品茶的。
这一时片刻,小亭内竟安静如许,只闻得徐徐微风扫过湖面,缠绵着飘了进来,抚在脸上,清凉中有着淡淡的温热感觉。
“咦,巧思,不是让你在门口守着么?”还是诸葛不逊有些严厉的质问声打破了暂时的宁静气氛,他上前两步:“怎么就进来了?”
巧思忙迈着碎步从水上小径走过去,对着诸葛不逊福礼道:“禀孙少爷,刚才大小姐的奶娘送了些新鲜的荔枝过来,还嘱咐奴婢务必问清楚,今儿个晚上子妤姑娘要唱的曲目。奴婢打发了胡妈妈,但这荔枝还鲜着呢,怕捂坏了,所以就赶紧送过来给孙少爷和唐师父还有子妤姑娘解渴。”
“就送个荔枝。全忘了本少爷的吩咐,万一有人......”诸葛不逊含着半句话没说出来,脸上表情很是严厉。只因他瞒着此事不想让别人知道,若走漏了风声,无论是父亲也好,祖父也罢,肯定会叫他过去训斥一顿,想接着登台唱戏来气那薄侯的法子可就泡汤了。
“正好正好,”见得巧思有些怕怕的,子妤上前接过了食蓝,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将一盘堆得高高的荔枝拿出来:“练的又累又热的,有荔枝吃真是天大的舒服。咱们正好坐下歇歇,不慌就是了。”
巧思感激地冲子妤眨眨眼,又赶紧拂了衣袖退下,到门口守着去了,哪里还敢留在亭里多看唐虞几眼,妄想听他唱戏。
章一百三十四 迎玉闹园
入夜,聒噪的蝉鸣声被温柔的蝈蝈叫所取代,回荡在空旷的院落角,平添了几分热闹。
右相府的迎玉园灯火如昼,丫鬟小厮来来往往,虽说是家宴,一点也不显得清冷寒碜,反倒一派富贵繁华之相。
唐虞和花子妤在润玉园里用过晚膳,只一碗清粥和两样小菜罢了,免得到了唱戏的时候不爽。时候差不多了,巧思来报,说前头诸葛暮云派了个姓路的婆子来接,让他们准备好就过去了。
先前诸葛不逊就和唐虞商量好,他先去迎玉园陪客,等到了他们上场的时候再到候场的屋子来与其相会,这时候就不一起了,免得其他人看到,晚上登场的时候没了惊喜。
唐虞自不会怀疑什么,只说让他放心陪着薄侯等人,等轮到他们上场时再来也不迟。
倒是花子妤有些暗暗的担心,总觉得诸葛不逊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仔细想来,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毕竟登台唱戏对于许多富家子弟来说,并不算荒唐。只要喜欢,倒给银子到戏班唱的人也不少。本朝风俗如此,戏伶身份并不低微,若是极红的,甚至许多官家少爷小姐们也多有追捧,甚为崇拜。
当初,一代名伶花无鸢便是个中翘楚。上至皇亲贵气,下至坊间百姓,均多有她的追捧者。念起德艺双全,死后也多有人念起当年之胜景佳人。
......
换上一身颜色稍微深一些的墨绿云纹长衫,唐虞不似以往只随意将披发束起,而是绾在头顶成髻,用一支木簪别住。如此装扮之后,显得沉稳庄重了几分。见院子花子妤还没出来,便上前去敲了敲门:“子妤,走吧。”
收回对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母亲的回忆,推开门,子妤迈步而出,也是沐浴一番换了新衣。
因为是清唱,既不用带妆,也不用穿戏服,若是按原先“花木兰”的服色来挑衣服,那未免显得有些黯淡无趣。子妤便认真找来一件簇新的裙衫,极淡的紫来打底,深深浅浅的绣着紫菀花串儿,成片地缀在裙角和袖口,再加上腰间的紫色流苏,这一身衣裳十分醒目好看。
头发也拜托巧思帮忙,绾了个双鬟髻,别上两朵院子里长的茂盛的紫菀花朵儿,一身上下呼应着,清丽秀美之感扑面而来。
只是子妤不喜黏腻,所以拒绝了巧思帮忙傅粉上妆的请求,只点了一朵极淡的梅花在额间,另勾勒了一下眉形,看起来倒也多了几分娇艳妩媚之色。
唐虞很是满意子妤的这身装扮,点点头,见她下来的时候踩到什么稍微有些歪了身子,忙过去扶了扶:“小心!”
巧思关了门过来,也扶着子妤:“姑娘忘了,这绣鞋还是新的,落脚的时候要仔细些,免得滑倒了可就不妙!”
唐虞闻言望了望,只见一截尖尖金莲从裙摆间露了出来,是极青翠的颜色和花样,愈发衬得她娇怜若芙,清濯如荷。
“罢了,你们也扶着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的。”子妤有些羞赧地将两人都挣脱开,忙道:“等会儿还得穿着这双绣鞋上台呢,这会儿子不走动走动,等上了台再摔倒就丢人了。”
唐虞松开了手,看着她腰肢轻摆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也莞尔一笑道:“那我们走慢些,你小心脚下。”
巧思也依言松开了手,将行灯点燃提好,这才照了三人来到门口,跟随接引的婆子往迎玉园而去。
......
“呀,那位唐师父果真来了,快看快看!”
一群衣着鲜亮的丫鬟们凑在一块儿,本是想趁着主子们参加夜宴家席的功夫出来偷偷懒,可见着了那抹墨绿色的身影后,都一时间呆住了。
唐虞身上这衫子衣料垂坠,颜色又是略深的墨绿,将其略微偏瘦的身材显得更为挺拔清隽。加之腰中别着的一截竹萧,看起来就像是林中仙骏款款而来,拨云散雾,好歹终于在这群丫鬟前露出了真面目。
而旁边的子妤经过装扮,看入那些个眼高的丫鬟眼里,也交头接耳道:“不是说那戏娘的模样只是清秀么,如此看来,倒也恬雅柔然,不失大家气度。果然是曾在宫里登过台的,有几分别样出尘。”
......
领着唐虞和花子妤,前头的巧思见不远处围在一堆儿使劲打量的姐妹们,将头一抬,腰一挺,与有荣焉似的,步子也迈得大了些,还回头挨着唐虞柔声道:“唐师父小心脚下,这边请。”
如此情形,看得那些个丫鬟们嫉妒极了,直扯着帕子低声埋怨道:“凭得那巧思运气好,竟被孙少爷又召了回去。看看,日日陪在那神仙一般的人物旁边,怕是早就熟稔了吧,真是羡煞我等了!”
当然,这厢一心琢磨着等会儿演出的唐虞和子妤都不知道那边下丫头们的热闹,只跟着引路的婆子绕过一方回廊角,从侧门进入了迎玉园。
“唐师父,子妤姑娘,候场的地方就从这儿进去,老婆子就不带了。”那姓路的婆子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这迎玉园前头饮宴的那方大殿,旁边一个抱厦,看得出有一条回廊连接在大殿的侧门处。
“多谢路婆婆。”巧思嘴甜地送了那婆子离开,见四周灯柱连连,一口吹灭了行灯:“请跟奴婢来,前头就是了。”
进了屋子才发现,这抱厦里的装饰也是极为精巧的。孔雀翎的羽扇屏风遮在了连接侧殿的小廊前,一水儿的湘绣抱枕、靠垫、坐塌,均以四喜富贵为题,点以雀翎的纹样,整间屋好像是那凤凰仙子的居处,很是耀目贵气。
巧思迎了两人进屋后,赶忙吩咐在抱厦里伺候的小丫头上茶,这才瞧了瞧那方屏风:“此处原本是女客们吃了酒休息的地方,屏风过后一条小道直接连通大殿,估摸着舞台就在那出,等奴婢先去问问看几时登台,还请唐师父和子妤姑娘先稍作休息,等候片刻。”
原是给女客歇息之所,怪不得均以凤鸟等图案来点缀着屋子,子妤暗叹了一声“奢侈”,接过了小丫头递上的茶,朝她一笑:“敢问这位小姐姐,今儿个除了我们,还有谁会献唱啊?”
小丫头忙上前福礼道:“奴婢叫香儿,姑娘这般称呼就好。今夜除了你们,倒还真有其他戏班子的人过来了。听说是......对了,是个叫小桃梨的戏娘!”
“小桃梨!”
唐虞和子妤一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一抹意外。
章一百三十五 碎语闲言
真是没想到,当初在贵妃寿宴上做过一场。因得子妤场上甲胄滑落而草草下台,佘家班便放出话来,不承认自己赢过了花家班,还说让小桃梨什么时候再和花家班的人一定要比出个高下。
当初子妤和唐虞听了都一笑了之,以为这又是佘家班的把戏,想要显出自己的大度,再在名声上得个叫好声。
却没想,不到几天的时间,子妤和小桃梨倒真又有了机会遇上,着实有些巧合。
虽然对方从来是一人独身登台惯了,子妤这厢却不会为了所谓的传言真就单独上场和那小桃梨较劲儿。按照先前和唐虞商量好的,子妤只心平气和地端坐在扶椅上,一边随意地品着茶,一边回想着等会儿要唱的词儿。
唐虞则是取出一张细布,沾了点儿茶水,擦拭着手中的竹萧,也对小桃梨之事提也不提一句,看来也是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一会儿,门帘子动了,进来一个身量有些丰润的女子,容长脸儿。很有几分风情,虽然梳了妇人头,掩不住那股子清秀劲儿,见其装扮,俱是体面的很。
只见她扫了一眼屋里,冷冷道:“香儿,等会儿小桃梨姑娘就要来了,你可千万别怠慢了。”
“是,奴婢知道了。”香儿赶忙上去答了话,又目送着那妇人出去,这才回来屋子里,看样子松了口气。
见唐虞和子妤都看着自己,香儿笑着解释道:“柳嫂子以前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后来跟了咱们老爷,一直将伺候的极好,在太太没进屋前大家都以为她将来要做姨娘的。后来太太嫁入相府,这位柳嫂子却被老爷指给了一位亲信长随。不过这样也好,太太也极信任她,是身边得宠的。平日里她专门管教府里的小丫鬟,所以刚才奴婢见了她有些怕怕的,还望唐师父和子妤姑娘别见笑就是了。”
对于相府里的人情世故,唐虞和子妤都不太感兴趣,听了香儿的解释便没再关心什么了。
只是听那柳嫂子说,小桃梨马上要到了,子妤不由得都放下了手上的事儿,往那门帘处看着。心想她今儿个夜里不知要演什么,有些微微的期待。
不一会儿。门帘微动,露出一袭烟色裙角和一只弯弯金莲,下一刻,随着一抹粉粉的身影掀帘而进,一阵香风也跟着拂了进屋。
子妤这还是第一次正面靠得如此近来大量这个佘家班的传奇名伶。
肤争瑞雪三分白,韵带桃花一段香。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这小桃梨就已经出落得极为水灵,一颦一笑间充满了少女姿态的娇羞和成shu女子的媚态风致。特别是侧髻斜插的一支镶嵌珍珠碧玉簪子,随着她脚步晃动,更映出了她俏丽动人的一面。
怪不得她能独自在戏台上唱满场而让看官们不觉烦闷,无论她怎么唱,唱什么角儿,都能刻画地入木三分,引人入胜。
“咦......”显然,小桃梨进来后一眼也看到唐虞和花子妤,目光变得有些兴奋起来,挪步过去,上下打量着,粉唇微启:“这位姐姐可是花家班的?”
“正是。”子妤点点头,没想到小桃梨认出了自己,“在下花子妤。得见小桃梨姑娘,实在有幸!”
“姐姐好客气,与外界传闻的有些不一样呢。”小桃梨掩口一笑,露出几分小姑娘家的姿态来。
见这小桃梨笑意促狭,子妤有些茫然:“什么传闻?”
接过香儿递上的茶盏,小桃梨喝了一口,又招手让跟着的两个丫头放下东西细软,这才声如软糯地道:“听水仙儿姐说,你在花家班仗得讨好了唐师父和诸葛右相的曾孙,竟从一介婢女摇身一变成了五等的戏伶。看来和唐师父关系好不假,和右相曾孙相熟也是不假,就是看姐姐这么秀气雅怡的样儿,和那些个‘心思深沉’‘阴险狡诈’的词儿挨不上不边罢了!”
小桃梨小嘴儿翻的真快,一席话说的子妤不知道她是在夸自己呢,还是在骂自己。不过看她样子,颇逗人喜欢,心里也放松了两分,笑道:“你也是有意思,和我愿想的不太一样。”
“原想的是什么样儿?”小桃梨扑闪着晶亮的大眼睛,那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娇俏风流。
子妤见了她这模样这笑意,总觉得和那《红楼梦》中的晴雯丫头很是相似,不由得“咯咯”一笑:“你的名声可是够响亮了,虽然年纪小些,想来应该会拿拿架子才对,可看起来却不然。”
小桃梨略歪着头,一副天真懵懂的口气:“姐姐唱的也好,怎么不拿架?”
“你真觉得我唱的好?”子妤有些高兴,毕竟同行相妒,小桃梨又是个中翘楚。能如此直白的表扬自己,实属意外。
一旁伺候小桃梨的丫鬟终于受不住了,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似乎在示意,让她莫要和花家班的戏伶如此亲热地说话。
其实各家戏班之间的忌讳是许多的。特别是在公开的场合,戏伶相互间绝不能说出赞扬对方的话。否则,明儿个就能传出流言,说佘家班台柱小桃梨与花家班戏伶私下相较,直言自愧不如之类的......
小桃梨显然也反应了过来,然然一笑:“不知姐姐今儿个唱哪一出?上次在贵妃寿辰上的那个开场的清唱可把我给看的痴了。比起那些粉堆出来的假人儿,姐姐的真实率性更让人喜欢。”
一番话说到最后,小桃梨还是忍不住赞了起来,惹得身后丫鬟连连翻白眼儿。
一旁端坐的唐虞见小桃梨如此率性,也对她有了几分好感,起身来到两人面前:“在下花家班唐虞,见过小桃梨姑娘。”
“唐师父好!”小桃梨起身来乖巧地福了福,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其实我早认出了唐师父,就是有些不敢过来打招呼,还请唐师父莫要以为我怠慢了。”
唐虞摆摆手,淡淡一笑:“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对了,听说今日乃是相府家宴,并未准备请戏班子出堂会。怎么小桃梨姑娘来了呢?”
小桃梨一愣,随即便答道:“实则今儿个出门的时候遇上了相府大管事。他认得我。问我今儿个夜里得空不。我本想推说有事儿,但想想右相府的关系还是得维系着,便点了头,就告诉她我得闲。那管事就塞了一百两的银票给我,说是忙帮过来唱一出家宴,不算做出堂会。他暗示说薄侯在府上作客,他那二夫人虽然没来,却也不好明着点了戏伶来热闹。”
“原来如此。”唐虞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想到了什么东西却抓不住,只好点点头:“我和子妤也是因为在府上作客,过来帮忙唱一出罢了。倒和小桃梨姑娘是一样的。”
“早就听说唐师父被诸葛少爷请过来做教习师父,也难怪能和子妤姐姐在这儿遇上。”小桃梨笑着掏出一张丝帕来拭了拭额角,又道:“等会儿姐姐可是还唱那一出《木兰从军》?可只有你一个人呢?”
“唐师父写的新戏,他正好也在,就一并帮忙演了。”子妤简单解释了两句,也想起来问小桃梨:“你准备唱什么呢?”
“原是想唱一出《桃花扇》,后来那管事的柳嫂子说不够喜庆,准备改唱一段《玉簪记》中的折子。”小桃梨利索地答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子妤和唐虞,反问道:“姐姐和唐师父难道也准备清唱?”
点头,子妤笑道:“本来就是顺道给捧着场,戏班里也不知道有这回事儿。若是穿戴整齐了去唱,免不了问起坏了规矩。就这样常服清唱的,倒不失新鲜!”
“可巧了!”小桃梨掩口一笑:“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刚才进屋瞧见你们,还怕我一个人就这样上去显得不重视。又不敢真的从戏班里请来化妆师父和乐师,这下可好,咱们都常服上去清唱,俱是轻轻松松。”
“唐师父,子妤姑娘。”
三人又随意聊着,正说得愉快,原是巧思姑娘从那孔雀屏风急急走了出来,嘴里嚷着:“前头开始歇酒了,太太吩咐让你们准备好了就上场。”
香儿也忙过去福了福,张口道:“小桃梨姑娘也准备着,等唐师父他们退下了您再上!”
“你们少爷呢?”子妤和唐虞倒没什么好准备的,可诸葛不逊还没来,岂不是一出戏少了个角儿,怎么演下去?
“哦,对了。”巧思抹抹头上的细汗,忙道:“孙少爷在前头候着呢,快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