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塞雁儿出发点虽然是想身边有个人能一直跟着,但的确是为了帮阿满才如此提议,并未有意为难钟大福什么。
想到此,唐虞开口问塞雁儿:“雁儿姑娘,你确定以后不会离开京城?”
塞雁儿点点头:“这是自然。若钟师父愿意,将来也可以在我嫁人之后替他同样谋个活计。想来以他一身功夫,做个护院什么的也是极容易的。到时候两个人一样守在一处,与现在也无甚分别。”
“如果是这样,那我帮钟大福求个情。”唐虞笑了笑,看着塞雁儿:“既然两人成婚,这几年趁着你还没离开戏班,让阿满搬去南院和钟大福一起住吧。”
没想到唐虞借机谈条件,塞雁儿憋了半晌,只好同意:“罢了,反正南院离得我沁园也不远,要伺候倒也方便。再说茗月现在也住进来了,能帮忙做些粗活儿,阿满暂时离开并无大碍。”
对方话到此,唐虞也看得出钟大福已经妥协了,他不好再多说什么:“那就择日为他们完婚吧。”
“日子让师父定了就好,酒席不用太多,摆满十八桌就行。”塞雁儿也很满意,顺势道出了其他所需要钟大福准备的东西,一样样的,细细算来还真是不少。
“我这就去告诉阿满姐。”子妤忍住心中的欢喜,笑意盈盈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提着裙角就往后院儿去了,好像片刻也等不得。(!)
章一百零六 如师如徒
阿满的婚事已敲定。准备在贵妃寿辰之后的六月初五就举行。裁嫁衣,备嫁妆,如此一来,沁园里就显得更加忙碌了。
再忙,想起当初答应薄鸢郡主去她府上作客的事儿,子妤还是得实践诺言。且不说对方隔三差五就送来帖子和书信,上次给她的一瓶百花蜜丸想来也差不多要用完了,得寻了唐虞再送一瓶过去才是。
可是一想到唐虞,子妤心里免不了有些发酸。前晚之后,子妤便没有再去紫竹林练功,只说夏季已至,自己有些不适应那儿的湿热,让塞雁儿答应自己和止卿还有子纾就在沁园里排戏。暂时避开了和唐虞的接触。
一时的躲避,并不代表一直都不见面。唐虞是这出戏的指导师父,除非自己退出,否则怎么都会有再相遇的时候。看来,除了装作若无其事,其余并无他法。
如此思虑半晌,子妤还是决定去一趟南院。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许只有坦然的面对,才是最好的办法。
换上一身细布衫子。清脆欲滴的丝丝细竹点缀在裙角处,腰间系上凝绿的腰带,清若宛然间,子妤已经具备了与其他二八少女一丝不同的气质。沉静,恬然,犹若幽兰独放,虽然极为可人,却有种无法忽视的疏离感,让人不敢亲近。
经过无棠院,好些个师兄弟师姐妹都看到她,却只敢远远瞧着,并未主动上前招呼。毕竟,在他们眼里,自从上次前院比试以来,原先那个隽秀可人的女子好像已经变了,变得似乎骄傲冷漠了许多。不过她也有骄傲的理由,能代表花家班在宫里登台献演,这已经是值得所有戏伶称道的资本。
可这些弟子们却没想到,子妤压根就没有因为能在贵妃寿辰登台而自我感觉良好。只是经过了和唐虞的情感纠葛,还有青歌儿对大师姐下黑手的事情之后,自己总算拾回了两世为人本该有的沉静内敛,不再真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清纯无忧的二八少女。
知道无棠院中的人在议论自己,子妤也并没有在意什么,只提步徐徐而去,留下一抹翠色流淌的倩影。
一间戏课教习屋里,如锦抬眼,眼神随着花子妤的身影而去。
因为五年前所发生的事儿。花夷没再重用他,只安排了其在无棠院负责青衣旦的戏课,偶尔有熟客点他,才去前院登登台,包括出堂会等私演几乎能推的都推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也并未有什么埋怨,只平静的接受了花夷的安排,一边做了个闲散的教习师父,一边继续和水仙儿暗地联系,似乎仍想从对方口中继续套取佘家班的隐秘。
不过水仙儿是个机灵的,虽禁不住如锦的软磨硬泡,时常透露些戏班里的事儿给他听,但一旦涉及隐秘忌讳,却极少有说漏嘴的,这让如锦也没法。
所以,五年过去,他没能立功,自然花夷也就逐渐将他给遗忘了。对于他和水仙儿交好却没有打听到情报的事儿,再也无人关心和过问。
但这次他确实从水仙儿那儿听到一些关于贵妃寿辰演出的风吹草动。那晚花家班比试打擂,佘家班现在的台柱小桃梨就曾化名来观看。因为小桃梨深受佘大贵的喜爱,水仙儿也是因为有些不满所以同如锦发泄一番罢了,虽然并未透露太多内容。但对方知道自己戏班的戏码,花家班却对佘家班到底会演什么一概不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样的兆头可不好,如锦心中也明白。可他却并未提醒花夷或者唐虞,更态度淡漠地有些想看着花子妤出丑。
当年之事后来他也明白了几分,要不是被花子妤拾到水仙儿那张掉落的锦帕,没有交还给自己反而找唐虞高密,他也不会这么早就被花夷雪藏,离开前院的戏台。
收回眼光,不易察觉的冷笑含在了如锦的双眸中,又继续开始讲戏,而台下认真倾听的弟子们自然不会发觉,只以为这个相貌俊美异常却又带着一丝阴翳的师父,再一次走神罢了。
却说子妤一路而去,来到南院门口,一阵暖风含着阵阵燥热之气吹来,让自己原本平静的心又起了一丝波澜。
此时师父们多在无棠院教戏,所以南院并没有什么人。远远看去,唐虞屋门口的青竹已经长地极高,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楣,只露出一根颇显斑驳的黑漆立柱和一扇半虚半掩的屋门。
他在......
想了想要说的话,子妤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迈步而去。
“唐师父!”推门而进,子妤从小就习惯了来如自如,倒也没有主动敲门。
平时子妤每天都回来按时打扫屋子,可这几日来因为诸多事情,却把这档子事儿给耽搁了。但环顾一圈,除了里间书案上稍嫌凌乱,外间的小厅和角落的床榻都收拾地挺整洁。
自嘲地甩甩额首。子妤松了口气,想着以后或许真不用自己再操心这些琐碎的事儿了,也免了每日和唐虞的接触。
不过这屋门虚掩,内里却没见到唐虞,子妤收起神思,又轻声叫了“唐师父”。
侧帘微动,唐虞竟是从旁边的沐浴小间出来的,长发微湿,白袍敞胸,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可见的水珠。
看到门边站了一人,竟是子妤,唐虞一愣之下有些尴尬地转身将衣袍拢来系好,随口解释道:“先前在无华楼陪班主用膳,他喜好的熏香我却有些难受,回来便清洗了一下身子。本以为院师父们都去上戏课了,觉得燥热难耐便没有关好门,对不起。”
自己撞见别人的尴尬模样,对方还主动说“对不起”,这让子妤脸上两团淡淡的嫣红颜色消退了不少,等唐虞整理好了服色回身过来,便端端上前福了一礼:“见过唐师父。”说话的时候,仍旧睫羽低垂,不敢怎么抬眼直视对方。
抹了抹额头挂着的水珠。唐虞意外子妤会主动前来找自己。想着这两天她让止卿和子纾过去沁园排戏,明知道她是在躲着他罢了,却无可奈何不敢多问一句。像他这样当师父的,恐怕放眼全国戏班也找不来第二人了。
想着,唇边有些苦笑的意味流露而出,唐虞面色如常地渡步过去,示意子妤坐下,才开口道:“这两天戏排的如何?听止卿说你已克服了脚伤带来的后遗症,但好像有些心不在焉。还有不到三日就是贵妃寿辰了,若不能好生发挥应有的水平,可对不起你们勤练如此久的时间。”
被唐虞两三句点拨。子妤还真觉得有些惭愧。
身为戏伶,确实也不该把个人的感情带入其中。这几日自己因为心中老是念念不忘被唐虞拒绝的事儿,不但躲开他,还在练功时常常心有旁骛,心不在焉。这些恐怕止卿都如实地告知了唐虞。他知道而没有过问,恐怕也是想等自己冷静几天再说。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是师徒,若没有他这个师父指点,自己又怎能在唱戏的路上走的更远呢?
想清楚了个中关节,子妤也不再不好意思了,抬眼看着唐虞,诚恳地将这些天来在排戏中遇到的问题一一问了出来,想要求得一个解释。
唐虞也丝毫不保留地替她解答了大部分,剩下一些关于动作戏的,类似下腰之类需要动手指点才可,两人因为始终有着一层捅不破的障碍存在,故而都直接选择了忽视掠过。
如此反复询问解答切磋一番,子妤终于有所感悟,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感激地望着唐虞:“多谢唐师父倾力指点,若弟子独自揣摩,不知何时才能想明白呢。”
面对子妤的聪慧内敛,机敏过人,许多问题她一点就通,也让唐虞这个当师父的觉着有些意犹未尽:“你不用自谦,论对于戏文的掌握,你不比金盏儿和塞雁儿差。晓以时日,你也一定会成为杰出戏伶的。”
被唐虞称赞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子妤螓首微埋,突然想起了此番过来的主要任务,复又抬眼,起唇道:“对了,还请唐师父准许弟子和子纾明日外出一趟。薄鸢郡主多番送来名帖书信,说上回给她的百花蜜丸所剩无几了。故而弟子想亲自去一趟看望,顺便捎带药丸。”
略沉吟了一下,唐虞点点头:“也好,前些日子你随我学了些浅显的医术。这次我就不一起去了,你帮我替她把把脉。不必有负担。只感受一下她的脉象回来告诉就行。”说完,唐虞走到书案后的书架上取下备好的一瓶药丸,放到子妤面前:“你带去吧,可惜百花蜜丸需要现制,超过十四天就会丧失药效。恐怕以后得劳烦你经常过去送药。”
接过药瓶放好,子妤起身来,看到药瓶上唐虞修长而干净的指点,想起之前两人一齐制药丸的情形,心下觉得一闷,伸手接过来,点头道:“这没什么,弟子和郡主有几分私交,权当去做客,也能偷得半日闲适。”
或许是发现了子妤的表情渐渐凝住,只埋首望着手中药瓶,唐虞也想起了当初叫她怎么做这百花蜜丸的情形,不论是随便找个理由也好,还是真的有事儿要她做也好,那时自己就总想将她叫到身边。
不愿多想,唐虞又交代了一些让子妤把脉的事项。直到目送她离开,才觉得这南院当中似乎又恢复了那种暑气环绕的燥热之感。(!)
章一百零七 山中妙音
薄侯京城府邸位于城郊处。离得烟波湖不远。因为是给薄鸢郡主修养的别院,所以依山势建在了半山腰中,下看碧波荡漾,上望青山挺拔,端的是一处神仙妙居。
坐在一辆红漆黑顶的豪华撵车上,子妤撩开半帘窗布,看着烟波湖在脚下越来越远,又想起了和唐虞在湖畔赛马的情形。
春水荡绿,草长莺飞,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罢了,已经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想想,若两人不曾踏出那一步,是否会比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好些呢?
不经意地一叹,子妤还是收回了远飘的眼神,放下车帘。
“怎么了,这么大好的天气出门踏青,不逊兄,你和家姐一样都闷闷的呢?真无趣!”眼见撵中两人,诸葛不逊仍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死人脸,花子妤又直顾往外打望不理不顾,生性毛躁的花子纾自然耐不住了。张口不满地嚷了起来:“咱们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来来来,反正还早,不如咱们下去步行,权当爬爬山,活动活动筋骨。”
子妤一听,倒觉得这是个舒缓心情的好法子,当即便同意了,只看向诸葛不逊。
身为右相亲孙,贵妃侄孙,诸葛不逊从来是软玉金烟地被伺候着,何曾徒步爬过山?不过看着子妤闪闪的目光,不忍败兴,只好无奈的点点头,一如古井不变的眼神浮出一抹苦色:“罢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嘱咐车夫先行去往山腰处的薄侯府上报信,而花家姐弟和诸葛不逊三人则各自挽袖揽裙,开始了徒步登山。
山路崎岖,小道羊肠,虽然略显陡峭,但对于花子纾这样的武生小子来说,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遥遥而去,不一会儿就把花子妤和诸葛不逊落在了后面。
“臭小子,你等等我们。”
嗅着四处弥漫的草木之气,野花之香,让原本神情郁郁的子妤感到一种豁然开朗的畅快,大声喊着直顾向前冲的弟弟。呼喊间偶有“玲玲”笑声溢出,也感染了身后亦步亦趋,行路有些艰难的诸葛不逊:“这山间景致倒也别具意趣,子纾,你埋头只顾往上爬,简直浪费了这路边的美景啊!”
“我在前面为你们开路,跟着我走就是。”
显然,前头林中传来的声音丝毫没有被子妤和诸葛不逊的话给影响半分,子纾的大嗓门中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不一会儿就完全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了。
子妤摇摇头,抬手将耳旁的发丝拢了起来,回头冲诸葛不逊一笑:“罢了,那小子从来就是这样,由他去开路把,也免得咱们迷路。”
微微喘着气,诸葛不逊步步而上,显然有些勉强。但若是让他跟着子纾的速度来往上爬山,又肯定是吃不消的,只好打趣儿道:“当然,路有如此景致。身旁更有佳人相伴,我自是不介意走慢些的。”
花子妤知道诸葛不逊年纪小小派头却不小,平时也从不露怯,眼见他身板儿弱弱爬起山来如老牛拉车,心中暗笑着也不点破,情绪却是更加盎然了。
转过一个山弯弯,迎面而来竟是半坡紫花盛放的槐树林,连地上的泥土绿草间都铺满了茵茵粉紫的落花,好似一副天然仙境,惹得子妤心中有感,不禁放开嗓子,也不顾诸葛不逊这旁人还在,粉唇开启唱起了山歌儿来。
“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杆望郎来,娘问女儿望啥子,我望槐花几时开…”
这首《槐花几时开》是外婆身前嘴喜欢哼唱的一段山曲,听得出乃是四川那边儿的方言民歌,来来去去就那四句,却音律长短不一,曲调起伏荡漾,寥寥不过才四句歌词,就将这山中少女的情思勾勒的惟妙惟肖,甜美动人。
身后的诸葛不逊也停下了脚步,咋听之下略有惊奇,随即便将腰际挂着的一把短笛取在手中,合着子妤的歌声替她伴奏起来。
这两人,一个歌,一个曲,犹若妙音仙乐一般回荡在着原本寂静的小山之中。引得山间路过樵夫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细细闻来,神情疑惑。
那花子纾走在前头不远处,嘴上还叼着一根草茎作耍,听后面两人一唱一和,也心痒难耐,干脆仰天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呜嗷——呜嗷”的声音就像孤狼长啸,配合着曼妙乐音和清甜山歌,倒也并无突兀难听,反倒有一种另类的和谐之感。
最后还是诸葛不逊坚持不住了,短笛晴朗圆润悠远回荡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让前头的子妤听出了端疑。想着以诸葛不逊的身板儿能登山跋涉已是勉强,若还要分出气力来吹笛奏乐,恐怕再走几步他就要停下来“拉风箱”似的喘气了,随即也没再唱,轻轻地收了声。
倒是前头的花子纾兴致正浓,也不愁没有力气,独自继续呼啸着,惊起两旁飞鸟无数。
…
眼看山腰处那一弯别院飞檐已经在目,子妤瞧了瞧身后面色微红的诸葛不逊,面前山中流淌的溪水至此,正好形成的迂回水塘。便停下步子:“咱们歇会儿吧,反正要到了,等子纾那小子先去报信,咱们耽搁一会儿也无妨。”说完,寻了个水边平坦的石头,也不在乎有无尘泥,一把坐下。
如此不拘泥,子妤的一举一动看在诸葛不逊眼里有些欣赏。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着想,也坦然接受了,从怀中掏出一方玄金色的锦帕扑在石面上,这才一捋长袍。端端坐下:“还真是有些累。望山跑死马,着薄侯别院看起来近在咫尺,恐怕再走个小半时辰才能到,歇歇也好。”
望了望四周,高耸如云的树木接天连日,使得夏季暑气燥热在此处都不存在似的,况且山间一汪深潭碧色如凝,更添了几分深幽清爽,看的子妤忍不住起身来到水潭边蹲下去,掬起了一捧潭水送入口中。
“呀,好沁凉呢。”子妤面露欣喜,转头来对着诸葛不逊道:“走了这么久,嗓子都快冒烟儿了,逊儿你不如也来喝一口,凉快凉快。”
端坐在石面上的诸葛不逊见子妤竟胡乱喝这山中之水,波澜不惊的脸色似乎抽动了一下,嫌弃地摆摆头:“罢了,我怕喝了回头就闹肚子。这里鸟儿飞来飞去,谁知到里面不会有那些个脏东西。”
本知道这贵门少爷都讲究,子妤也没强求,又掬了一捧水洗洗脸颊,这才掏出绢帕擦拭着起身来,叹道:“真舒服,可惜有人规矩太多不能享受。”
“今**有些奇怪。”
没来由的,诸葛不逊突然说出了这句话,深如古井的眸子透出一抹关切的光华,极为少见,也一闪而过。
愣住了,子妤随即展颜一笑:“什么怎么了?难道不许别人开心如此么?”
诸葛不逊却愈发脸色认真起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看你的眼睛,总感觉在看着一个饱经风霜心境淡漠的老人,而非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
“噗嗤”一声娇笑而出,子妤捂着嘴,伸出素手如葱指着诸葛不逊:“你还说我呢,不过十五的弱冠之年,谁人看着你不会心中嘀咕好像面对着一个小老头,你倒好,反过来说我!”
淡淡的一笑。诸葛不逊竟喃喃解释了起来:“这是因为我需要伪装。身为右相府里唯一的继承人,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太多。若我真的像个十五岁男孩儿,恐怕早被人利用了一百遍不止。用沉静淡漠来做自己的伪装,就象你,笑得如此清甜可人,却也同样在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是么?”
被诸葛不逊一语中的,子妤脸色略怔,有些尴尬地摇摇头:“你才不是装的,你就是个人精。小小年纪,却眼神犹如万年不变的沉水古井,毫无波澜。”说着别开眼,似乎怕被对方看出心事。
“那我说对了?你确实有所隐瞒?”诸葛不逊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原来你是在诈我?”子妤挑挑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确实有些烦心事儿,所以才出来散散心罢了。”
“子妤姐,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知道么?”诸葛不逊缓缓启唇,却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似乎是在劝她,又似是分析什么,声音有些暖暖的意味在里面,眼神透过树间斑驳而下的薄阳,一字一句地道:“聪慧机敏,娟秀清灵,这些词语用在你身上都毫不过分。你的笑容,你的坚毅,透过面孔,透过一言一行,都会让身边的人感到一种特殊。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你似乎极为平凡,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着实矛盾。但正因为如此,才会引人探究,欲罢不能。”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贬我呢?”子妤听得一愣,不明白诸葛不逊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起身来,走到水潭边与其并立,只有十五岁的诸葛不逊竟隐隐高过了子妤半个头,声如眼前这深潭碧水,不带一丝烟火之气,却有关切之意淡淡流露:“有时候,吸引别人并非是你的错。也并非是被你吸引之人的错。错的,只是在不正确的时间相遇了。”
心下懵然意动,子妤觉得诸葛不逊所言好像意有所指,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起同唐虞之间的关系。
但诸葛不逊不可能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儿,更不可能明了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又怎么可能出言相劝呢?(!)
章一百零八 愿赌服输
山间密林几乎把阳光尽数挡在了外头。但还是有丝丝缕缕透过缝隙溜进了这水潭边,将绿茸茸的草地和平静的水面映照地斑驳闪烁。
子妤坐在水潭边的大石上,双脚垂在水面,露出芙蓉连枝纹样的绣鞋,点点金莲好似蜻蜓触水,却并未激起任何涟漪。
侧头看着她一脸深重的疑惑之色,诸葛不逊朗然一笑,眼底的目色却犹如这山涧深潭,毫无波澜可期:“今日一早我去找唐师父求他指点竹萧技艺,才知道你们准备启程前往薄侯别院。我厚颜跟来之前,曾与唐师父打赌。”
听他有意无意提及唐虞,子妤疑惑更深:“打赌?打什么赌?”
诸葛不逊朗然一笑,玉面之上映出点点光晕散开:“五日之后,姑奶奶的寿辰上,若你们被佘家班压过,唐师父也要来右相府做我一个月的先生,专教我竹萧技艺。另外......还赌了你!”
“赌我?”子妤呆住了,看着诸葛不逊笑意古怪,反问:“我有什么好赌的?”
“你是花家班献演的主角儿,自然得一并牵连。到时候若是输给了佘家班那个名声鹊起的小桃梨,就得跟着唐师父到右相府中。做我一个月的婢女即可。”诸葛不逊说着,已经转身准备先走。
什么婢女,什么一个月的,子妤脑子里乱哄哄,哪里肯让他走:“你和他赌便是,干嘛扯上我?你说清楚再走!”
“这事儿你们班主也知道,已经定了,别问我!”边走,边向后摆摆手,看背影,诸葛不逊倒是悠悠闲闲一如先前。可衣袍之下的两只脚明显抡地要快了不少,似乎害怕被子妤逮住,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竟几步就登上了山间斜坡,也不理会呆在原地眼中冒火的花子妤,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
子妤有些呆呆地立于水潭边,裙脚被湿润的泥土和挂着露水的草叶沾湿,晕染开来一团团淡淡的水污泥渍,脸上表情是说不出话来的郁闷至极。
他和唐虞赌什么自己管不了,也不关她的事儿!但输了得去右相府中做一个月的婢女,这可是她得身体力行的事儿啊!
不知这人精到底存了什么主意和打算,让子妤一阵好气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难以理解。
仔细想想,他这赌约似乎有意无意在为自己和唐虞制造独处的机会。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若真的让她和唐虞一并到右相府去,相处下来。恐怕有些事情就更加说不清道不明了!
再想想先前诸葛不逊所言,字字句句似乎都意有所指,再连系到他和唐虞的打赌......莫不是,他看出了些什么?
捂住微启的唇瓣,子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这诸葛不逊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简直像个人精。
若非穿越这类事太过惊世骇俗,子妤几乎要以为这他也是同道中人了。不然,以他的年龄,心性却如此成熟,甚至可以说是敏锐至极,竟能靠着旁观,就准确揣摩出几分自己与唐虞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莫名关系。
可是,依唐虞的性子,又怎能答应与其定下赌约?子妤敢肯定,诸葛不逊这人精定是一早去见唐虞的时候对他说了些什么,说不定和刚才劝说自己说的话差不多。句句隐晦,但明眼人一听就能懂得其中深意。
而且听诸葛不逊说,他已经和班主说过此事,班主也答应了这个赌约有效。但唐虞为什么没有反对?除非他真的胸有成竹,笃定我们能够一举压过佘家班拔得头筹。不然的话......他同意这个赌约,难道也在暗暗的期待什么,或许想借此单独相处的机会,能看清楚彼此的心意么?
脑子里更加的乱了,“噗通”直跳的心好像被悬在了嗓子眼,子妤好不容想要放下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如今却因为诸葛不逊的一个打赌,又凭白生出一丝期待来。
这事儿可不简单,不知诸葛不逊是什么时候和班主打的招呼?班主竟也没有反对?
脑子里冒出了无数个疑问,子妤吃惊不小,却笃定诸葛不逊并无恶意。
只是这种被窥破心防的感觉并不好受,脑子里闪过诸葛不逊的一双深眸,好像万年古井一般毫无波澜,让子妤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心底最为隐秘的东西,好像被人剥开来研究过一番,即便现在想要遮掩,也毫无意义了。
,脸上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再加上看不透这诸葛不逊到底是何意思,甩甩头,只得暂时什么也不想,继续往山腰而行。
......
薄侯在京城的别院建在烟霞山的半中腰,前依碧水后仰青山,四周云雾弥漫,野花烂漫,端的是个神仙所居之处。
看着眼前安静矗立的宅门和院墙,子妤有些意外,这朴素的粉墙青瓦。似乎和脑海里的朱门红漆有些不一样,透着股子古朴清减的意味。不似候府别院,倒像是一间山中隐士的居所罢了。
诸葛不逊立在门口,正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自己,子妤恨了他一眼,也不理会,看着大开的木门,自顾上前轻轻推开。
诸葛不逊也不把子妤的愠怒放在心里,反而眼底泛起一抹笑意,似乎诡计得逞后的狡诈表露无疑。
正好,子妤推门的那一刻,子纾和薄鸢郡主两人说笑从花厅里出来,似乎是要去门口迎接另外两位客人。
此时看到子妤和身后跟着的诸葛不逊已经进了院门,薄鸢郡主猛地就欢呼了起来,也不顾自己常年咳喘之病,竟一把冲了过去,揽住了子妤的手腕就开始撒娇不断:“好姐姐,可想死鸢儿了。若不是谎称这百花蜜丸要吃光了,恐怕还请不来你呢!”
不好意思地笑笑,子妤被这热情十足的郡主给弄的没法子,只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解释:“那晚你不是也去看了咱们在前院戏台的比试么,前前后后都要排戏练功。加上我脚崴着了,这不,刚刚好就来看你了呢。”
“呀!”薄鸢郡主捂住粉唇,惊呼道:“怎么时候崴到的?还疼不疼?当时看你在台上演出也没什么呀?”
一旁的子纾赶紧上前把这事儿简单给薄鸢郡主简单说了说,却没想遭了对方一阵白眼:“你怎么当弟弟的,在台上也不扶着一下姐姐,笨死了!”
被薄鸢郡主这没头没脑的骂着,子纾呆了呆,也不气恼,反而对这她憨憨憨一笑:“嘿嘿,是我不对。下次一定扶好,一定扶好。”
这下轮到子妤翻了翻白眼儿,心想这没出息的看来果然是对这郡主有几分好感,以后此处还是不让他跟来才好,免得当初想要避免的事情反而发生就不妙了。
“真想不到,薄侯别院竟是一处如此绝妙所在啊!”
环顾四周,诸葛不逊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看其脸色,对此处是极为欣赏,口中也赞叹连连:“没想到薄侯竟有此雅意,打造出一方与山间景色毫不冲突的别院来,不错,不错!”
薄鸢郡主听得诸葛不逊难得说上两句好话,梁上自然得意无比:“这可是我娘的杰作,与爹爹不相干。”
“鸢儿,还不请你的客人们进来用茶。”
说话间,正是薄侯二夫人刘桂枝从花厅渡步而出,身为侯爷二夫人,却只是一身水纹素裙,清颜如玉。她扶着阑干倚在门边,玉面花容,与屋角边簇生的一从仙女草相互掩映,澄澈的眸子一一顾盼流连在三个少年少女之间,欣赏之意溢于言表:“不过一月未见,三位小友又变了不少,真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啊!”
此言不假,少年人本就是一日一脸,算起来这刘桂枝不过偶偶看到三人,再见之下不免感慨。
先表这诸葛不逊。其面莹白,犹若冠玉,骨格清奇,朗似仙骏,特别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观自在菩萨,让人一见即生出几分平和之意,好感倍增。只是他目光沉静一如万年古井,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为其气质增了几分深不可测的味道。
再看这花子纾。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已是身高八尺,比之同龄少年更显伟岸挺立,其面容却不失俊秀清朗,好一个“飞剑斩黄龙”的侠气公子!
最后看向花子妤,刘桂枝笑意更甚了几分,不住的点头。
清若芙蕖,淡若幽菊,明明只是雅致隽秀的五官,可眉宇间透出的气质却隐隐显出一份大气。即便是站在身边两个神仙似的人物中,也让人无法忽略,目光追随。
见母亲只称赞别人,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薄鸢郡主不依地冲母亲嘟囔道:“娘,那女儿呢?”
“乖鸢儿,你和哥哥姐姐们比,样貌不输分毫,可还是稚气未脱,未免丢脸了哦。”故意逗弄自家宝贝女儿,刘桂枝笑得嫣嫣润润,袅袅婷婷,虽是一身清衣素颜,其姿态却透出难以掩盖的天然媚态,可是堪堪把这四个少年男女给比下去了。(!)
章一百零九 浅溪薄觞
别看这侯府别院只是外墙涂粉。青瓦作盖,等花子妤跟着刘桂枝穿过门庭天井进入正屋花厅,才发现内里的奢华装饰,却是丝毫不逊于任何王孙贵族的宅邸。
屏开五彩孔雀,缎绣滟滟芙蓉,玉盘对对插名花,瓷碟层层堆异果,还有那半人高的琉璃熏香的镶金粉彩炉,看的花家姐弟简直惊讶的合不拢嘴。
“嘻嘻”看到花家姐弟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薄鸢郡主止不住的得意:“这里面可就是我大哥的主意了,怎么样,气势着实有几分不凡吧!”
“何止不凡!简直就是神仙洞府也没有这样的奢华气派啊!”诸葛不逊倒是隐隐忍住了笑意,也不知是真心称赞还是讽刺。
“神仙洞府倒是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