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道:“或许四爷真真认为自己为全局考虑,可他的全局是什么?他的全局是否也同样是旁人的全局?说到底,他为的是什么福晋心里明白,十三重他,我也重他,但要我接受他强加给我的意志,我办不到。”
“姑娘既然有这般眼力,就该明白爷的苦心。外人多道他冷面冷心,可有几个人真正明白这冷面下的人或许比谁都柔软。”她话尾加重声音,语声恳切。
“冷面也好,柔软也罢,四爷行事太过让人心寒。他总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别人无从辩驳,他也不须理会。他这性子,怕迟早有一天身受其害。”这恐怕是他性格里最大的缺陷,此刻或还能勉强压抑,倘若有一天他走上那最高位置,无须压抑时,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心中对良妃的忧虑体会更深了一层。
她听了我的话,半晌没答话。一缕无奈的苦笑爬上她的嘴角。“姑娘,我跟随爷十多年,我敢说,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了解爷的人。爷做事的确从不喜欢解释,素来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你可以说他自私,我却心疼的紧。他但凡有任着性子来的一天,我便安了心,反倒希望他能挥霍着他的性子,即便是逆天行事,有因果报应,我和他一同扛着便是,决没有一句怨言。”
我心口一阵激荡,未曾料到那拉对四爷感情如此深厚,心下叹息,却也没有多言。她有她坚持的信仰,只是这份信仰我只能尊重却无法接受。
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远处却有萧声破空而出,悠远绵长,带着一股警醒与沉静的力量。我徇着萧声过去,却看到一脸静穆的四爷。
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夜晚幽深朦胧,夜色下的四爷似乎也笼罩了一层迷离。也许,我早该明白,他不是完全冷漠无心的人,只是久而久之,那副面具无从解开。
他是个强势的人,依着自己的意志在做事。他也在尽力对他所看重的人尽心,只是,他太孤高、太自我,无法了解有些幸福生来就带着疼痛。
也或许,他已然无法从疼痛里感知幸福。
“原来,四爷也是精通音律之人。”走到他背后,轻声说道,看那背影洒落下的淡淡怅然。
“佛家说,人在一年中共有一百零八个烦恼,可见人一生中注定要面对很多挫折和坎坷。能否跨越,端看一个人的悟性和韧性。”他停了萧,负手而立,淡淡的声音传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如果一个人只能洗尽表面的尘垢,却无法从本质上根除,留在心里的东西就会随时折磨人心,不仅是自己,也包括身边的人。”他的真实情绪的表露往往需要天时地利的刺激,他的刻薄却是一种刺,生生的阻断旁人对他的探究。
“你仍然不肯放弃?”他转过身问我,“你可曾想过后果?你的身子如今还能支持多久?你可知道,养蜂夹道那是什么地方?十三弟只不过在那几个月就染了腿疾至今身受其害,若是你进去,陪他一两年却走了,你让他如何支撑下去?倒不如,让你留下,见不到,却会给他无尽的希望。”
我一时愣怔,我也曾经怀疑过他的动机,亲耳听到真相却只剩唏嘘。“是盈雷不曾明白四阿哥的苦心,对不起。”
他幽深的眸子夹杂着一抹了解,向我平平的射来。“即便你懂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对。”我的声音里在幽静的夜晚里添了几分悲怆,“因为,我怕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我怕自己终究斗不过天。”
居然停电,现在才能爬上来,汗死。估计老天不给四四申诉的机会呀,其实偶家四四也是用心良苦的典范。
回归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风徐徐,满地金黄的叶子被拂至一边,暮色将启,倚在窗边看庭院的风景,看夕阳的余晖将天边尽染。
四爷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为我医治,身体不似之前那么虚弱。休养生息后,他也不再限制我的自由。仿佛那天晚上后,我们之间便达成了某种共识,他没有阻拦我想做的,而出于公平,我也选择了相信他。
正在发怔,却见到四爷贴身的小厮跑来对我打了个千儿道:“盈雷姑娘,爷想请你去一个地方。”
我困惑的问道:“去哪儿?”
“爷吩咐说,姑娘去了,自然会明白。”他做出邀请的姿势,我便跟随出门。上了轿,一路往郊外走。等落轿后,却发现是一片麦田。
左边一片麦田大片大片的趴在地上,有如石头碾过,满地凄凉;右边却颗颗饱满,一片丰收的景象。四爷便站在了中间,神情平和悠然,平静的似乎将这一片天地包容其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象远在天涯。
看到我走近,他微微颔首,淡然道:“可看到这两边截然不同的模样?”
我轻点头,不解的问道:“四爷找我,便是让我来看这些?”
他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哪一片麦田曾经受过践踏?”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片狼籍的麦地,用眼神示意询问,他嘴角微微牵起淡笑,摇头道:“是那一片。”
我有些羞赧的低头,出生在城市的我的确对此一窍不通。可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他淡静的声音缓缓传来。“返青前的麦子倘若被践踏,会将所有的养分用在根的生长上,而这样的麦子长势会更好。”
“四爷是一个有心人。”知道这些日子他深居简出,修佛理、种蔬菜,我本把这一切视为他向康熙表明态度的一种手段而已,如今看来,倒是我的误会。
“这些和佛理一样,教会给人道理。在受到打击伤害时,只要自己不肯放弃,积蓄全部力量扎根土壤,终究会丰收。”金色的麦田倒映在他眼底,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如此倨傲的站着,有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也许命运只会偏爱受过打击却不曾放弃的人。”我淡淡一笑,和他一同将这美好的场景尽收眼底,凝成画卷,印在脑海中。
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我,道:“你既明白这个道理,我便放心你去看十三弟。我相信你,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
我心口大石终于放下,不由感激道:“多谢四爷。”
他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谢我,只是这事还要再斟酌。我会寻着机会再行事,务必稳妥。”
我突然想起那天馨叶的话,某些不甚明朗的东西逐渐清晰,在脑海中汇集成分明的脉络。
回到圆明园,天色已暗。四爷府不似他表面那么的冰冷,反倒处处都有灯光的温暖。我和他走在园子里,只觉灯火似萤火虫一般飞进心田,将秋夜的冷寂驱散,点燃心中的温情。
“四爷很喜欢点灯。”我有些好奇的陈述。
他似乎脚步停滞了下,转眼又坚定的向前走,边走边道:“我小的时候,跟随在皇额娘身边。她总喜欢在宫里点很多盏灯,她总是说,灯光能让人对所处的地方充满信任和依赖,能够忘记孤单。”
心头慨然万分。宫里的女子有不同选择自己对抗寂寞的方式,即使贵为皇贵妃,佟皇后也无力改变既定的宿命,我不禁幽幽叹息。“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怕黑,好象黑暗能够吞噬人的勇气,徒留下无依无靠的感觉。”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久久没有做声。“现在,对于十三弟,何尝不是一种难以摆脱的黑暗?”他语气虽平和,却不能掩饰自然流露的担忧。
“我相信他,会有力量摆脱这段黑暗。”我用最坚定的语气回答他,宽慰他的同时给自己信心。
他似是淡淡一笑,道:“十三弟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也莞尔一笑,宫里宫外八年,似乎只在这一刻,我和他才算真正放下彼此可能存在的成见。 “谢谢你,四爷。”
“谢我什么?”他笑意清淡,神情却是放松。
“谢你的冷静给我的提点,也谢你暗处的维护。很多当初我不能理解或是不曾知道的事,回过头来,会明白四爷的苦心。”他或许自我、或许不近人情,但私底下所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少。
他沉沉看天。“我不是为你。”
“我明白,所以才会更加感谢。只是…”我顿了下,仍决意开口,“请四爷对十三不要太好。”
他视线转来,略带疑问的看我,我续道:“你对他好一分,他会回报你十分。到最后,怕会变作了循环,无止无休。”我无奈的摇头,“他终究不再是过去的十三了,他会变的谨言慎行,会小心翼翼,永远都无法做到他向往的那样无拘无束、自在倜傥。”
“倘若他有机会从养蜂夹道里出来,我会尽力让他有一个自在的天地任他驰骋。”四爷幽幽的道。
我不赞同的摇头,道:“有你在的一天,他都放不下牵挂的。而这样的他,才真实。因为他明白,在自己之上,还有更重要的家国社稷。”
他出神的凝视前方那一盏明灯,犹带一抹天生的孤寂。
却道天凉好个秋。
天高云淡,四福晋兴致高扬,见我神清气爽便着我陪同几位福晋格格一起在园子里逛着。这万园之园此刻自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但在四福晋的打理下却也是情意盎然、处处生机。
待坐定后,四福晋笑容可鞠的道:“这几日,园子里的瓜果正是新鲜的时候,待我吩咐下去,给你们每人房里送几样过去尝个鲜。”
“谢过姐姐。”年茉瑶和馨叶俱都粲然一笑,我忙躬身道:“谢福晋体恤。”
她似是轻叹,转眼又眉开眼笑道:“你是客人,我们自然要招待周全,就怕以后这样机会不多了。”
我被她勾起离别的愁绪,也有几分黯然。这些日子她的照拂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心待我好。“福晋若不嫌弃,盈雷往后自是要多叨扰的。”
她微笑颔首,道:“好。过几日,皇阿玛要来这园子逛逛,到时恼不得让大家多费点心。叶儿妹妹素日点子最多,我便把这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你了。”
馨叶闻听她的话,用眼角余光微微扫视我,再道:“姐姐如此看重,馨叶自当尽心尽力。听说皇阿玛喜爱菊花,正值秋日,怕要在这菊花上多费些功夫。”
我低头沉思,再抬头,与馨叶视线交汇,她别有深意的淡扯嘴角。心中计划慢慢明朗,身旁年茉瑶拍手笑道:“盈雷的点心连爷也是赞不绝口,不妨教盈雷依皇阿玛的心意做几样小点心,姐姐意下如何?”
四福晋一怔,并未作答,只是用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我不动声色的微笑以对。她慢慢收回视线,淡笑道:“年妹妹的提议很好,我会跟爷商量下,到时再议。”
我的手慢慢紧握。这个机会,我不会错过的。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
至夜,心里仍是忐忑。明白,明日将是自己与十三的转机,倘若一着不慎却会连累四爷,翻来覆去,却总也无法安心。
门外,传来轻叩声,在极静的夜里分外的响亮。我整了整衣裳,起身迎接客人,却是馨叶。明眸皓齿,盈盈一笑。“我猜你必然是睡不着。”
我侧身让她进来。“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声谢。”
她轻摆手,淡笑道:“无妨。我来是看你明日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看你是否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这还得谢谢你的提点。”我不觉蹙眉,“不管怎样,着实是有风险的,你敢冒这个险帮我,我反倒心里不能踏实。”
她笑的清浅。“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赔进去,自然是有把握的。皇阿玛贵为天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你的真情恰恰是能打动他的最佳武器。”
我深以为异,这个女子心计智慧都不简单,也难怪会培养出乾隆那样的儿子。“你虽说的如此笃定,我却还是要谢谢你的。”
她停顿半晌,道:“若真是谢我,将来烦请十三爷多多关照元寿。你该明白,对这里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了。”
“这点你不必担心,四阿哥一看便是个有福之人。”我也是难得遇上能用到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的时候。
她莞尔一笑,道:“倒是做起相士算起命来,好了,我来这为的就是安你的心。明天,就全看你了。”
我重重点头,目送她离去。
我在小厨房为康熙准备今日的午宴。得到馨叶的提示,便决心做一菊花宴来博康熙的欢喜。
将各色菜肴准备齐全后,我扮作寻常丫鬟跟随在馨叶身后。三年未见康熙,许是经过二废太子的打击,他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李德全步步跟随,小心服侍,却不能掩饰他偶尔的失神与惘然。
忍住欲翻涌而上的叹息,我小心站在后面,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果然,摆放整齐后,他略显浑浊的眼神里刹时有了一丝光亮。“这倒是新奇,老四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四爷躬身道:“皇阿玛来儿臣这,儿臣自当尽心。”他的眼神不经意的瞥向馨叶身后,与我的目光碰到一起,身子微微绷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康熙却是被几色菜肴勾起兴趣,指着中间的火锅问道:“这是什么?”
馨叶站出来,躬身道:“皇阿玛请容臣媳一一道来。”她顺着次序解释道,“这是菊花豆腐,这鲜嫩的豆腐与海鲜味及菊花香融合,口感十分清淡;这是菊花虾仁,虾仁嫩滑、菊花香美,口感殊佳;这是菊花鲈鱼,口味鲜咸、口感清爽;这是菊花火锅…”
她每说一样,康熙便兴致勃勃的浅尝一口,至这火锅,他好奇的问道:“这菊花火锅倒是新鲜,你给朕仔细说来听听呢。”
馨叶微笑道:“臣媳遵旨。这菊花火锅是将菊花撕瓣清洗干净,晾干,然后将生鸡肉刀切成薄片;用暖锅盛着预先清炖的鸡肉(骨)汤…再加上佐料,加热汤沸之时,投下鸡肉片滚烫熟后酌量投入一撮菊花瓣于汤中,拌匀即成。皇阿玛可要好好尝尝。”她的声音本就极有磁性,娓娓道来更是引人入胜。
我在她身后微微一笑,这道颇负盛名的菊花火锅本是慈禧年间的发明,被我此刻用来,对康熙而言自然是极其新鲜。
康熙果然细细品尝了几口,我的心揪的紧紧的,随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慢慢放松身体。“好,朕还是第一次尝到如此的美味。做出这道菜的人朕一定要见见。”
我看到四爷蓦然转头,却在中途生生的停住。
馨叶却是甜甜一笑,道:“皇阿玛,这人就在这里,而且,还是皇阿玛的故人。”
她一席话却教四福晋变了脸色,看清是我后,似是一怔,随即细微的摇头。康熙来了兴致,问道:“是谁?”
“就是她。”馨叶手一指,我慢慢对上康熙的眸子,他的手一僵,慢慢放下手中的筷,神情不复适才的轻松,而是尖锐犀利。
我跨前一步,跪下道:“民女柯盈雷参见皇上。”
“原来是你。”康熙慢条斯理的道,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四福晋连忙起身,站到我旁边,躬身道:“回皇阿玛,因盈雷姑娘身体不适,一直滞留府中静养,且自告奋勇为皇阿玛摆下这菊花宴,其心可鉴,望皇阿玛体恤。”
康熙目光转向四爷,沉声道:“雍亲王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只清浅的一句却让四爷身体一紧,随即躬身道:“皇阿玛教诲的是。”
康熙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留下,其余的人暂且退下。”
我仍然跪着,膝盖微微发酸,眼前有些模糊,匆忙间,将随身携带的针暗暗刺进手心。一阵尖锐的疼痛自掌心袭来,这个时候,我决不许自己倒下。
“这次的事,谁是策划的人?”康熙视线一一掠过我们,我无法看清他们各自的神情,正想回答,却被四福晋抢先一步道:“回皇阿玛,臣媳感念盈雷姑娘一片真心,有心成全,所以瞒着四爷行事,还请皇阿玛发落。”
康熙挂着似笑非笑的淡笑,缓道:“发落?你们既然有胆量合计着算计朕,难道还担心朕的发落?”
我心中叹口气,康熙岂是如此轻易糊弄之人,但四福晋上前为我们开脱的情分却仍然让我动容。只听她回道:“臣媳决计不敢算计皇阿玛,念的是一颗感天动地的心,臣媳怜惜盈雷姑娘,不忍看到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就此郁郁而终。”
“郁郁而终?”康熙抓到了关键词,目中精光暴长,“你们都退下,柯丫头一个人留下便是。”
四福晋担忧的看向我,我勉力一笑。年茉瑶似是叹了口气,也对我淡淡微笑。馨叶却以几不可察的速度向我摇动右手食指,示意我不必担心。
只有四爷,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我。
“告诉朕,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康熙声音放轻,却蕴涵着不容轻忽的压迫。我抬头,与他遥遥相对,平静的答道:“如四福晋所说,民女身染恶疾,恐不久于人世。临前,惟有一心愿,请皇上准许民女以奴婢的身份进养蜂夹道陪伴十三阿哥,恳请皇上成全。”
他眉头微蹙,半晌,带丝疲倦的问道:“转了一大圈,你终究还是要绕回原路?”
我微微的摇头,轻道:“其实皇上比谁都了解民女的心意。当年的事,或许皇上一时会误会民女,但过了这么些年,皇上早该明白当年我做出的选择。”
“你可知道,当年朕为什么答应十三阿哥的交换?”
我本能的摇头,这么多年我何尝真正看透过谁。但有一点,我始终相信,康熙对十三并非表面看到的无情。当年一废太子时他对我所说的话便是最好的证明。
“朕曾经说过,他太感情用事。当年之事,包括今次之事,原本与他无关,偏要一力承担。”康熙闷哼道,“不是他承担了,就可以天下太平,朕也该给他点教训了。”
我却从康熙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心疼,稍稍安了心。“皇上,这点其实是您最欣赏他的地方。正因为您明白他这一点,您才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他相处,而非仅仅是君臣之道。只是,你不仅是父亲,也是君王,您的惩罚注定不是普通的家法。您虽一心为他着想,希望他能够改变能够保护自己,可是,您也同样在伤害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伤害他!”
沉默许久,康熙缓缓道:“朕这么多儿子中,惟有他最肖似朕,却也惟有他,最不似朕。”他嘴角淡笑,一闪即逝。“也幸好,你是真明白他的。朕只问你,三年前,你不愿意隐姓埋名的苟活,如今,却愿意以婢女的身份去陪伴他吗?”
我无奈的苦笑一声,道:“皇上,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曾经我希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现在我却明白,我只能在最可以的范围内尽力达成自己的心愿。”
“你,怨不怨朕?”此刻的他给我的感觉远远不是一个君王,像是一个父亲,一个做着自以为对孩子好却伤害了孩子事情的父亲,真诚坦率的一如所有的父亲。
“皇上,民女不怨,相信十三阿哥也不会怨。我们都明白,您是全天下最身不由己的人。也许,您做不了最好的父亲,但您却是个称职的君王。”我诚恳的回答。
他朗朗一笑,道:“这决不是朕听过的最美好的赞美,却是朕听到的最真心的溢美。朕希望有一天,朕能听到你叫朕一声皇阿玛。”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震的全身怔愣,一时间感激、激动、欣喜不由自主的淹没我的胸口。我忍住欲掉落的眼泪,哽咽道:“谢皇上。”
“你不用以婢女的身份去养蜂夹道陪十三阿哥,你不是奴婢,永远都不是。你只是朕不小心遗落在外的十三媳妇。朕虽然不能把你记在玉碟上,却会把你记在心里。”他微微笑着,将我扶起来,道,“傻丫头,好好陪胤祥散散心,游山历水。朕希望,回来时,朕有一个健康的十三媳妇。”
我早已泣不成声,无力的身体却涌起无数的期待。几滴眼泪顺势流进嘴角,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眼泪可以有如此幸福的味道。
这章结束,下章进入温馨浪漫的流浪片段。
顺便PS下:这章最后写的我貌似哭了,居然写作过程中被老康的态度给感动了,泪奔至我温暖的床。
幸福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
我推开门,莹白的雪花自在的飘落,给园子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冬衣。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几树红梅分外鲜艳,犹如染过的胭脂,晕染成醉人的景致。
庭院的门被推开,我仿佛被击中一般动弹不得,直直的盯着那缓缓移开的门,明明白白的知道,它将会为我打开另一个世界。
白色身影自另一方世界而来,虽步履有些僵硬,却无法遮盖那与生俱来的与天地融合的清透之气。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两个人的脚步都出奇的缓慢,好似想走尽这一世的分离。雪珠儿被北风卷起,一圈一圈,在我们周身像设了一层结界一般,恍若莹白的琉璃世界。
一双长长的手臂将我紧紧的锁入他的天地,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酸涩之意蓦然涌起,泪水难以抵挡的滑落,浸湿他的衣领。
声音不可抑制的扩大,一阵温热的触感在我脸上唇瓣辗转成了永世不变的缱绻。我紧紧的攀着他,不愿再分开一分一秒。
暖融融的里屋,十三指着角落里几口箱子,打趣我道:“该不是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吧?可别沉的我扛不下。”
我不客气的顶了他一下,牵着他的手,打开其中一口箱子,满满的铜钱。他似是一愣,若有所思的将随身的铜钱取了出来,抚了抚我的头,问道:“一直问你这枚铜钱有何意义,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今天终于肯告诉我了吗?”
他轻柔的问话里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合上箱子,和他一起坐下,答道:“自从那年你南巡,也就是给我寄很多画的那年开始,每一次想你,我都会放进去一枚铜钱。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便积累下了这么多。”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我自己浓浓的眷恋。“我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我微微一笑,攀上他的肩膀,柔声回答:“好象是哦,可是我记性似乎不大好,好象都忘记了。”
他喉咙口逸出一丝轻笑,将怀抱收紧,他温暖的气息紊绕鼻息。我喃喃自语,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三年的想念,把头埋在他心口。此刻我只想要一个怀抱来证明他的存在,仿佛只有这样的相依相偎才能平复多年来潜藏内心的焦灼不安,仿佛这样的紧紧相拥便会永不分离。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有多久,似乎只有一个念头,将所有离别的疼痛在这一刻全部耗尽。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带着安抚的力量,一下、又一下。
“累不累?”他把下巴搁在我头上,暗哑着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