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属于太子身边倚重之人的他,究竟从何时起有了谋划?

看他恭和的跟太子说了几句后,太子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和他走了出去。我不由看了看四周,大阿哥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犹自浮在脸上,三阿哥只怔了怔,便又安然的和十二阿哥说话。十二阿哥自始至终却淡定从容,神色未变。果然是苏嘛喇姑调教的人,处变不惊,也难怪若梅念念不忘。我心里暗自被扯痛下。八阿哥低着头注视着杯中的茶,仿佛置身于外的超然,九阿哥却是盯了盯八阿哥的脸,然后微扯一丝笑意的转过头去。十阿哥猛灌酒,丝毫没注意到刚才的情景。而十四则一直在审视的看着我。

“你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十三懒懒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

我抬起头,他懒散的神情里却有着专注的投影,隐隐写着担忧。我笑了笑,回道:“不重要,只要不妨碍到你都不重要。”

他不赞同的摇头。“我要知道。”目光坚定。

我叹气。“我不确定,等我确定后我会告诉你,也会告诉你当心的法子。所以,现在不要问,你只要尽量避开太子太过紧张的时候,一定要答应我。”我认真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他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忽然他奇怪的问道:“你竟如此放心四哥?”

毕竟我知道得了天下的是他。

而你,我并不清楚等待你的究竟是什么。

康熙对十三是宠,可圣宠本就是把双刃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愿他永远自由不羁,至少保留一颗自由的心。

以良妃做借口,提前离开了绛雪轩,却在门口见到了有如雕像般平静的四阿哥。

看到我出来,他默不做声的往前走,却是和我走同一条路。我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跟在他身后。

行至御花园,却被天空传来的一片“咕咕咕”的叫声打断,抬头仰望天空,是一群群大雁结伴向南飞去。

我不由停下脚步。

多久不曾见过这样的风景。生活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我几乎忘却还有这样的一群执着的大雁,在春去秋来间完成他们不变的轨迹。

它们去的是南方,我温暖的家。

心里腾升起一股想念,肆虐的侵袭我的四周。那除夕、那中秋都被我狠狠压抑的情怀却在这一刻败给了一群大雁。

它们带走的是我始终不愿面对的思念。

怔怔的遥望天边那群大雁,生命里仿佛某种东西被抽空,无迹可寻。

“想家?”四阿哥的声音平静的让我听不出问句。

我收回那一刻的注视,换上沉静无波的表情,没有答他的话,反问道:“四阿哥找奴婢有何吩咐?”

背着光,他幽深的眼眸有刹那间的模糊。他仰望天空,良久,悠悠的问道:“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意欲何为,声音平平的答道:“没有。”

他走近一步,遮住我前方的视线,声音略略加重,问道:“没有?”

他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一层阴影下,我应该觉得害怕却反在这一刻释然起来。“没有。”依然平平的回答他。

他眼睛微眯,透着那不可捉摸的神情。“在绛雪轩,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我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许久,反问道:“四爷希望我发现了什么?”

“原来你不如我期许的聪明。”他似是在叹息。

我微笑的抬起头,答道:“叫四贝勒失望,奴婢也很过意不去。”

他眼眸里闪过冷意。“不论你知道什么,只要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好。”

“多谢四贝勒提点。”我恭敬的行礼,对上他那副永远淡定不变的神情,只觉得眼前的人心机之深是我难以揣测的。

以古人的知识,他对太子的状态根本一无所知,他却能唬的人认为他都明白。只是,很不幸,他遇见的我不是一个古人。

上空传来一声哀鸣,我和他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是一只单飞的大雁,追逐着前方而去,那凄凄的叫声让我不由心惊。

“一只落了单的孤雁。”四阿哥仿佛看的有些痴了,那目光随同大雁的影子落向那遥远的南方。

“落了单的大雁很难再飞到南方,这便是大雁总是群飞的缘故吧。”我对着天空仿佛是自言自语,“其实大雁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到达南方,所以选择集体飞翔。而由于,集体飞翔的力量无法恩泽到领头的大雁,所以,领头的那个,牺牲永远最大。”

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是在说给身边独自扛了太多重负的人,能不能听懂是他的事,他是十三珍惜的兄长,至少此刻他还不是雍正。

“那他们会怎么做才能改变领头的大雁的命运?”他沉默着,忽然问道。

“不停的更换领头的大雁。这样队伍随时可以保持旺盛的体力。”我说完后,给他福了福身,道,“四贝勒倘若没别的事,容奴婢告退了。”

“你意属十三?”他插了句问话。

我变了变神色,镇定下回道:“这是奴婢的私事。”

他眼眸里一丝利光闪过。“希望这真的只是你的私事。”他特意加重了私事两字。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冷意,如刀尖划过一般,心里某个不明朗的东西突然放大。“是你?果然是你。”

他的瞳孔收紧,一瞬间,天仿佛阴暗了很多,我蓦然后退一步,这个人太可怕。

他有些意外,脸色沉了许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四贝勒为人却没有八贝勒坦诚。”八阿哥可以坦白的告知他的野心以及对我的利用,可眼前这位深沉的四阿哥怕是会证据摆在面前依然不动声色的回答“不”。

八阿哥恐怕输就输在他学的太多,对自己太过自信,他的心里有着迫切要求自己改变的愿望,而就是这无法熄灭的愿望使得他纵然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性情,却断然不许自己隐藏自己的野心。

而眼前长身而立的男子,已然把一切都放的深不可测。

他嘴角含有讥诮。“我不需要与老八相比。”

倒是一般的骄傲。我忽然兴起作弄他的念头。

“敢问四贝勒,平日出门可会一遍一遍检查自己的物品是否遗漏?见到人可会在心里数数?是否对完成的事情总不放心?是否不断的回忆说过的话来检查有没有犯错?”本还想问他是否见到别人就会怀疑对自己不利,时常担心自己说错话所以扮做冷面,想想自己的脑袋怕不保,还是忍住了。

“你说的是什么?”他被我一连串的问话问的眼睛有些发直,却摸不到头脑。脸上那一贯的平静被掀开,脸冒黑线。

看来至少说中了一两条,不然他的脸色不会铁青。“这叫强迫症。奉劝四贝勒一句,倘若四贝勒继续以不是你的你要求自己,将来会很可怕。”我给了他一个假假的灿烂笑容,不等他回神,便头也不回的往储秀宫走。

不去管他是不是将来君临天下的雍正,既然你能掌握我的生杀大权,那我便占个口头上风,你便能耐我何?

心情忽然愉快的不得了,强迫症,我真佩服自己的想象,估计以他现在谨慎的性格笃定会说中一两条。只可惜他对强迫症一无所知,恐吓的力度无法加大,遗憾呀遗憾。

临近储秀宫的那刻,我抬起头,忽然意识到,我来这里,整整一年多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流逝太多。

----------------------------------------------------------------

有关十三的态度,我只想解释一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一下察觉并接受自己的感情,此刻他定义为知己并不代表他不动心。只不过,借一种定义来作为他逃避的借口罢了。他和兆佳之间有一段故事,那个故事束缚了他去接受他可能有的感情。现在用第一人称,显然只能从盈雷的角度看十三,而我们并不知道十三的真实态度呀:)

耐心看下去,也许十三起初的态度会遭人诟病,但看下去,会知道他有他的承担,请大家多一份耐心就好。

截止这一章,第一卷就结束了。其实也不是很能确定能写多少,但我希望他们能在我笔下有一个精彩的故事,那么即使落幕了,我也没有遗憾,只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人能陪我走下去。

TO常春:谢谢你的喜欢。主要我不是太上网,还不是很了解九界的规则。研究一下有关注册的问题后我会去发文。脑子里还有不少故事想写,只希望九界那儿能欢迎我这个新人:)

惘然

倘若生活一直在机械的重复,那么一天一天的生活于我便没有了太多的意义。

一睁眼,我蓦然发现,已是康熙四十六年三月。

正月里,康熙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第六次南巡。

康熙四十五年,他在五月建避暑山庄于热河,为每年秋狝驻跸行宫。只可惜,渺小的我无法亲眼见证那一幕的开始。

按惯例,良妃也似乎从来没有跟着他南巡,即使是八阿哥也鲜少跟去。这一次,康熙钦点的阿哥中,年长的除了太子监国,便只有四阿哥留下了,连八阿哥也被带了去。

我还记得他临走前一天,来良妃这告别时我送他的情形。

他没有那随驾的喜悦,倒是有几分淡淡的倦意。

有些东西,你要了很久,付出了很多,一旦真正握在手中时会有的倦意。

那份亲情曾经是他渴望的,只是现在,他的表情告诉我,那不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东西都备齐了?”我轻声问道。

他点头,刹那间那抹倦意消失,他又重新是我熟悉的八阿哥,几分狡黠、几分聪明。“跟着皇阿玛出去,自然不愁备不齐全。”

这人,说话总是话中有话,也不觉得累。

“可有东西需要我带回来?”

“让我睹物思人?好歹毒的心肠!”我故意曲解他的好意,玩笑道。

“不知好歹的丫头。”他轻笑,“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想家?”

是很想家,可是留在这里越久越明白这里我无法离开。既然做不到,就让自己尘封起来,不去想念。

“那帮我带一坛子江南的泥土回来,可好?”我沉默了会,说道。

他起先不解,然后微笑道:“你这丫头,满脑子的古怪的思想,这东西倒也奇特。”

“八阿哥记着帮我带就好。”我要他的承诺。

他一声取笑:“我若不记着,也自有帮你记着的人。”

我一耸肩。“无福消受。”

他勾起一丝浅笑,问道:“那是不是十三弟也不见?”

我的心漏跳半拍,仿佛要跳出胸腔,十三!

他笑意更浓。“没有半点江南女子的矜持,十三弟可不会要这样的你。”后半句他压低了声音。

我瞪了他一眼,忽然皱起眉头,审视的问道:“你,想怎样?”

他眼睛微微眯起,有种玩味的兴态,反问道:“你认为呢?”

“希望不是。”我知道十三是四阿哥的左臂右膀,倘若断了这一臂,威力也是不小。

“如你所愿。”他专注的看着他的左手由紧握至松开,仿佛那是再大不过的事。

“不要玩火自焚。”我提醒他。

“那我们拭目以待。”他淡笑,丝毫没有在意我的话。

我轻轻叹息,不愿意看到他将来失败的那一幕。却也知道,他骄傲的听不进任何一个劝告。

“好了,我不耽误你了。”他忽然神秘的一笑,“有个人久等了。不过,”他把声音压了压,“倘若你果真对十四弟没有心,那就早早告诉他,不要让他心存希望。”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仍在惊诧中,以为他说等我的人是十四。可转头一看,那白衣卓然的身影,那一抹懒散的笑容,不正是十三?

心中忽然一喜,明天他便要走,今日却仍然记挂着来见我一面。

“果然让八哥给你带礼物,对我却没有要求?”十三从容的向我走来,那清朗的面孔总挂着懒懒的笑容。

“不敢。”我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着实高兴。

他挑眉。“果真不敢,那我就不给了。”

我一瞪他,总是改不了捉弄人的习惯。“十三爷,何必与一个小女子计较?”我柔柔的说话,声音能甜的他发腻,眼里却是明朗的笑意。

他一哆嗦,声音发寒的说道:“这天怎么这么冷?”

我一跺脚。“十三!”

他大笑道:“还是这声音悦耳多了。”

和他相视一笑,他正色道:“除了家乡的泥土,没有其他让你牵挂的东西?”

有也罢、没有也罢,结果都一样。

看着天空,忽然觉得紫禁城的上空竟是小的可怜。而我,不知不觉,竟把三年的韶华踯躅在这一方的小天地里。

心里,为自己不值,却也无可奈何。

“很想出门?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他仿佛一下刺穿我的外壳,问到了最深的问题。

我回他一个无奈的笑。“不想又怎样?江南的一切对我而言,已恍如隔世。很多东西,记得都不再真切了。”

他深思的看了看我,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

“你让八哥带的礼物倒是极为特别,让我犯了难,到哪儿去找比这更有意义的东西。”他挠了挠头,故作伤神的问道。

我逗他。“才高八斗的十三爷竟会不知道该送何礼物?我不信,怕是不愿意费心罢了。”

他眼珠一转,偏不上当的答道:“想用激将法?段数还不够。”

我回他无所谓的神情。“我有那泥土思乡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多想。”

他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巴巴的紧。罢了,就当我上你的当,就为你费这次心,也让你欠我个人情才是。”

“那多谢十三爷了。”无关于是否费了心,只要是你给的,我便珍惜。

他看看天色,说道:“该走了,回头还要谢过八哥给我的人情。你要有什么事,尽可以找四哥,他在,会尽力帮你。”

“我懂。”他能特意为我叮嘱这些,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神色严肃的说道。

我心一拎,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慎重。“什么话?”

他招招手,示意我靠近,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千万不要太想我。”

说完,不等我回神,便大笑着离开。我摸着自己烧烫的脸颊,那笑声格外的恣意,恣意到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笑声,如此清晰的刻在我心里。

宫里浩浩荡荡的走了一大批人,倒是有些空落。规矩虽说不那么重了,但底下的嬷嬷和太监仗势欺人的却多了起来。

这天,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经过三年的摸索,终于这紫禁城的路让我熟悉了大半。空闲之余倒也安心的走走让自己解那不得自由的苦闷。

途经浣衣局,却听到一个尖刻的声音呵斥道:“你这贱丫头,别给脸不长脸,你以为你是里头那些娘娘,装什么清高。”

我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的嬷嬷和一个中年太监正对一个着绿色宫装的宫女又踢又打,一边止不住漫骂,还有一群人像看好戏一样指指点点。

我不由停下脚步,虽知道那不该我管也无从管却还是向那边望去。

这一看,却犹如脚下生根,再也动弹不得。

那女子清淡秀丽的面貌,那眉宇间沉静却又隐隐倔强的神情,刹那间,生生的刺痛了我的眼。

怎么会是这样一张面孔?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再无法坐视不理,没有人能对自己也无动于衷。

那张面孔,根本与我原本的容貌如出一辙。只是更年轻了些,也更倔强了些。

我冲到那群人面前,使力推开那踢打她的老宫女,护在她身前,小心翼翼的触碰她脸上的於青,问道:“要不要紧?”

她怔怔的看着我,不明白素不相识的我何以如此关心她。这时,被我推开的嬷嬷一股子劲把我推倒在地,骂道:“你是哪来的东西,居然在我面前撒起野来。”末了,还不解恨的踢了我一脚。

我忍着痛,站起身子,冷冷的扫他们一眼,道:“这位嬷嬷,莫说我不是你浣衣局的人,便是你这儿的人也由不得你不当人看。你们这儿的把戏要闹到上头,怕也落个不轻的罪名。”

“哎哟,好大的口气,你是哪个娘娘宫里的姑娘,口气这么大?你主子若有点分量,这会子还在宫里头待着?你真当我是好吓唬的?”她哼了一声,又上去给那女子一巴掌,然后挑衅的看着我,“我便是今儿把她给打死了,你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