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晴暖与顺良皆认为,自从事发之后,对方隐形匿迹,没有任何竭力接近遂岸所在的别苑半步的迹象,足见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仅是一个被冤枉的叛将未必能引其铤而走险,倒不如把对方最盼望的目标呈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当久待的机会反复在眼前出现,少有人能禁得住那份蛊惑。
末了,他们决定两计合一,既放出叛将,也动用目标。只是,需要瞒着目标本尊。
于是,拜托灵枢再一次开了那副安心养神的药方,冉晴暖亲自喂下,将之扶进帐内安歇。周遭虽设了侍卫重重,仍托请王烈前来坐阵,以防不在预料内的情形发生。
而后,与遂岸身形相若的遂洪换上了遂岸惯穿的银色常服,戴一顶遮挡阳光的笠帽,以巡视粮田之名,走出酋长别苑,在田野间开始了堂而皇之地大肆走动。
“你跟了王爷凭久,当看过他是如何走路的罢?这是王爷伤愈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纵然走不成气宇轩昂,但小心翼翼地走在王妃身后算是什么道理?”顺良压沉着嗓,对遂洪耳提面命。
冉晴暖扶着头顶帷帽,静静等着“南连王”赶上。
短短几步,遂洪恁是辛苦:“属……下失礼了。”
“龙形虎步,走在我前方半步距离。”
“是。”
“姿态潇洒而闲逸。”
“这……”也太难了点罢?龙形虎步还要潇洒闲逸,王爷是如何做到的?
顺良随在冉晴暖之后,时不时的掩胸低喘,借机观察四遭。
大致两刻钟的工夫过去,遂洪与顺良皆察觉些许端倪。
“王妃,您从来没走这么久的路,找个清凉的地方歇歇脚罢。”顺良搀住女主人,低声道,“有两个不是农户的人一直混在人群里围观,但他们此时的目光尽放在王妃身上。”
“嬷嬷的意思是……”
“如果老奴是刺客,眼看这侍卫重重之下,自知绝无胜算,绝不敢轻易露面,也一定会认为侍卫们的注意力泰半集于王爷身上,从守卫相对薄弱的王妃着手,引王爷前来,应该容易趁虚而入。”
遂洪心神一凛:“我们快些回去。”
冉晴暖一怔:“为何?”
这不明摆着么?遂洪苦笑:“如果王妃有什么不测,王爷一定摘了属下的脑袋。”
“的确,明剑易夺,暗箭难防。”她微微思吟,“但嬷嬷似乎有不同的见解可对?”
顺良面色微凝:“老奴想请王妃为王爷冒一次险,将那些人引出来。”
遂洪大急:“嬷嬷这是什么话?”
“值得一试。”她道,“遂洪为了王爷甘愿以身试险,本王妃为什么不能?”
“属下的天职就是保护王爷,当然万死不辞,可王妃……”
“我也想保护你家王爷。”
“但是……”
她挥袖:“听我命令。”
第212章 情笃意定(1)
冉晴暖 归来时,前方尘土飞扬,十余骑快马迎面而来。为首者,白马银袍,俊美无俦,除南连王还有何人?
她示 意诸人立定,等待马上人到达近前。
“冉冉!”南连王翻身落地,凭一个气急败坏,“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做?”
冉晴暖推开帽上帷幕,冁然一笑:“妾身做了什么失体败德的事么?劳王爷如此大动肝火。”
“你明明知道本王为什么生气!”遂岸俊脸充斥盛怒,好是乖戾,“为什么要瞒着本王去做那样的事?”
冉晴暖低眉俯首,娇娇怯怯道:“王爷确定要在众目睽睽下教训妾身?”
遂岸如梦初醒,眸光厉扫一圈,倏地将爱妻横抱而起,飞身落回马鞍,双腿使力,驭马飞驰而去。
“王爷真生气了。”遂洪讷讷道。
“是啊。”顺良煞是惊心,“真生气了,老身把他从小看到大,还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属下见过,所以之前不敢触碰王爷逆鳞。”
顺良一叹:“好罢,是杀是剐听凭王爷发落,现在先把刺客押回去要紧。”
遂洪点头:“既然刺客已经落网,其它就听天由命罢。”
这两人嘴上不说,心底都在祈求:王妃,盼您那绕指柔,化王爷满腔戾气,还世界大好和平。
载负着两位忠心可嘉者的期待,冉晴暖被气几近疯狂的男人带回别苑。即使下马,他仍未放开手臂,就如此抱着她横穿整个大院,回到寝楼。
“王爷还不想放开晴暖么?”
置身厅内,他喝退左右,旋身坐在正央那张楠木大椅上,沉闷不语,她不得不启声相催。
“不放!”
她点漆般的瞳仁一转,端详着他怒气充斥的容颜,浅声道:“王爷生气的模样真丑。”
“你——”你就是有恃无恐晓得本王舍不得责骂你是不是?“本王生气的模样当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唇角梨涡浅浮:“常言道相由心性,没有人生气的模样会好看。”
“谁说的?”他忒是不服,“冉冉生气的模样就好看!”
她丕地失笑。
南连王面红耳赤,两唇可怜兮兮地撇起:“冉冉又在欺负我。”
“王爷。”她螓首侧移,靠在他心房前,“冉冉知道,王爷生气,是因为担心冉冉的安危。”
他浓眉委屈下垂:“何止是担心?本王听王烈说你起你引蛇出洞的计划时,一颗心差点吓得四分五裂。”
她挑眉:“原来是王烈告诉了王爷这件事。”
他气哼:“醒后看到他在旁边,自然就晓得事有蹊跷,只需要灌他三杯酒进腹,他还能藏住什么话?”
那王烈什么都好,惟有贪杯好酒后吐露真言这一点,端的是一大死穴。她浅笑吟吟:“王爷担心冉冉,冉冉难道不担心王爷么?王爷只需要对冉冉多一点信心,便会少一点担心。”
“怎么可能?”他翻着大眼珠子,“不管什么样的情形,本王都不允许冉冉面临那样的险境。”
她一只柔荑递进他的掌内,指尖摩挲着他指节上因习武而成的硬茧,声嗓缓若溪流潺潺:“可是,冉冉有时不想只做一个被王爷保护得密不透风的闺中小妇人,偶尔也想为王爷做一点事,尽一分力,不行么?”
第213章 情笃意定(2)
“也… …不是不行。”南连王深知不妙:冉冉的美人计已然启动,自己接下来只有缴械投降丢盔卸甲。
她道 :“冉冉何其有幸,今生遇得王爷?冉冉想做一个知福惜福人,不可以么?王爷不能因为冉冉的这点私心原谅冉冉么?”
“冉冉!”他骤然高声,“本王知道了,本王再不敢对冉冉发脾气了了!”
“为什么?”她美眸盈盈掀起,“妾身很喜欢聆听王爷教训的。”
他扁嘴:“本王错了。”
她嫣然:“妾身什么也没有做,王爷便认错?”
他低头嗅着她颈间的香气:“你用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表情说话,本王会害怕这是梦啊,一不小心梦醒了怎么办?”
“你……”她浅声细语,“真是个傻瓜呢。”
他不认同:“本王只是爱冉冉,怎就成了傻瓜?”
她一双妙目光华点点:“你的爱如此深重,我若不能令自己越来越好,岂不辜负?”
他咧嘴:“我倒是不反对冉冉对我越来越好。”
她眸心漾笑:“如何叫做对你越来越好?”
他忖了忖:“要时不时地亲亲本王,摸摸本王,夸本王英俊又神武之类。”
她素手抬起,捧住那张俊朗面孔,朱唇轻点他唇角、下颚:“这样么?”
“咦?”
“对呢,还有。”她眼波流转,“王爷在冉冉心中,是世上第一英俊神武的男儿。”
“诶?”
“还有么?”
他两唇掀了掀,且戒且慎地挤出四字:“叫我阿岸?”
“阿岸~”
“那……夫君?”
“夫君~”
他一整个飘飘然:“给本王揉肩捶背呢?”
她美眸浅浅眯起。
他识趣地报以傻笑:“本王哪舍得让冉冉做那样的事?”
她秀眉闲挑:“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震:“可以么?”
她抿唇莞尔:“侍奉夫君本就是妾身之责,只是,这个职责永远不得有第二人分担。”
他怔。
她兀自道:“尽管你在未娶冉冉之前便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我只将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现在你要你将那时的话再告诉冉冉一……”次。
他疾切俯首,含住她如花唇瓣。
纵是已然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仍无法确定她那样的奉献,是因将自己视为丈夫,还是爱侣。今日,她半娇半蛮索他承诺,他方敢确信她心中真正有了自己。
得到冉冉的身体,是无上的欢愉;得到冉冉的心,乃不可替代的狂喜。他狂着喜着,想与她亲密契合,与她爱恋交融……
她低喘咻咻,推开这只眼看要将自己吃进腹中的野兽:“外边凭高的日头,你安分些。”
“冉冉。”他紧紧拥住她,恨不能将这个娇软的身躯化进自己的血液骨髓,“我想要冉冉,不可以么?”
她玉靥胜火,俯首不语。
“冉冉~”
她不敢直视他烈焰般地双眸,微微颔首。
他蓦地抱起佳人,踢开内室双扃,奔赴仙境乐土。
几番云雨,他如一只吃饱喝足的大兽,四肢大张匍匐床上,笑道:“方才没有回答冉冉的话是罢?”
“此刻且先闭嘴。”她仍然面朝内壁,道。
“为什么?”难道对他刚刚的表现不满意?
“宁姐说过,男人在这个时候说出的话,尽如浮云尘埃,毫无取信价值。”她道。
第214章 二主忠仆(1)
刺杀南 连王的刺客,来自曾经率兵平定叛乱的昌赦部落,是一名名为莾太的在逃叛将。
莾太 逃进河套部落后,潜藏进酋长府做了一名杂役,根据所见所闻,命手下煽动起若干生活不济、境遇不顺的平民进山为匪,同时派手下前往嘉岩城放出河套部落悍匪抢粮的讯息。果不其然,苦心经营数月后,将南连王引到了眼前。
他本想趁乱射杀遂岸,将这起事件推到那群被自己当成烟幕弹的乱民身上,不必因之遭受遂氏部落的追杀。谁知天不从人愿,遂岸大难未死。沮丧之际,又有好消息传来:南连王将刺客定为内鬼。
由此,莽太放下心来,开始部署第二次的刺杀行动。
“他看见‘王爷’被侍卫重重保护,就动了挟持王妃扰乱侍卫布局的念头。其实王妃是刻意坐在一个阴凉僻静处,而后王府‘内鬼’蹿出,叫嚣着要以王妃做人质,使王爷还其清白,否则玉石俱焚。莾太认为时机来临,主动现身与‘内鬼’交涉,策动两人联手向南连王实施报复……”
“行了。”遂岸叫停,“这些经过本王先从王妃那边听了个大概,又看了那莾太的口供,早已是一清二楚,不需要你来复述第三遍。”
遂洪当即缄声。
“其实,你很清楚本王为什么生气罢?”他问。
遂洪低头:“瞒着王爷行事,置王妃于险地。”
“还算明白。”遂岸颔首,“你是本王的随身侍卫,当以本王的话为第一标准,本王说过王妃的安危置于本王之前,你忘了不成?”
遂洪不敢应言。
“本王视你为兄弟,除了冉冉和姐姐,你是本王最相信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即使是为了本王,也不得辜负本王的信任。”
遂洪重声:“属下记住了。”
“还有……”
“王爷。”顺良嬷嬷叩了叩并未关阖严实的门扃,迈进花厅,“老奴来负荆请罪。”
遂岸眉峰蹙拢:“嬷嬷不必如此。”
“一定如此。”顺良正颜,“而且老奴有话对王爷说。”
“请讲。”
顺良行了个抱拳礼:“请问王爷,您将王妃千里迢迢从中原娶到嘉岩城,是为了与她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罢?”
“这是自然。”
顺良站在主子身前,昂首朗声:“那么,你就该知道在嘉岩城那样的地方,作为您的王妃,遂氏部落的酋长夫人,想深居闺中不理外事绝不可能。无论您将王妃保护得如何密不透风,那些如同秃鹰般盘旋在嘉岩城上空的长老、亲族以及那些随时都想兴风作浪的有心人,都不可能放过王妃。当年的大妃也曾是一位弱质纤纤的闺阁小姐,结果还是走到了前方,成为嘉岩城史上最出色的南连王大妃。”
遂岸忖道:“今日不同往日,那时战争犹存,处处风雨飘摇,母亲为了帮助父亲,不得不走出闺阁。如今南疆太平已久,嘉岩城早无硝烟,一些老顽固和贪婪的秃鹰们真若敢打什么主意,本王等着就是。”
第215章 二主忠仆(2)
顺良面 色沉重,道:“王爷,恕老奴说句冒犯的话,如若您不南连王,只是一位普通的富庶家主,一位寻常的殷实公子,抑或王妃不是您的正妃,只是一位侧室一名爱妾,您想如何宝贝如何金屋藏娇,都可随您之意。”
顺良 顿了顿,定声继续:“可是,王妃是遂氏部族的酋长夫人,是要站在您身边接受整个嘉岩城叩拜的大妃,她就须担当得起荣耀,也担当得起这份荣耀背后的峥嵘。您越是心疼王妃,越该助王妃成为最受嘉岩城民众爱戴的女主人。”
遂岸蹙眉深思。
不亏是跟过前大妃的人,格局和眼光果然非同一般。遂洪在心中对这位嬷嬷竖起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