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卫随站在明秀苑外,迎上,“那边已经打扫干净,有两个还活着。”
“治好他们,然后……”他眸色沉沉,“严刑拷问。”
第103章 东王之怒(2)
东则王被激怒了。
元庆谋 反,本是连带九族的罪过,他念在过往情谊,只斩杀其一人,却给那些逃脱了死罪的同党一个反噬的机会。而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有胆量在熙禾城地界内刺杀东则王,他们必定不只是一群被逼入绝境的亡命之徒。
他命 卫随与贺兰刑一起审讯两个活口。
而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她又安歇了么?”明秀苑内,他又一次听到了听过的答案。
前几日,因为关注着审讯进展,也想到她委实需要休养,故而每次听到素问如此回禀后,只有抱着一丝憾意离去。
但事情已经过了近十天仍是如此,他自然无法漠视。于是,第二日一早,他直接推开明秀苑的院门,在院中花影之下,见到了数日不见略显清瘦的佳人。
“王爷?”正抚花沉思的冉晴暖回眸,“恁早过来,有事?”
他驻足在她三尺之外:“如果不是这个时候,你一定又是喝下安神药睡下了罢?”
她眉心稍颦,淡淡道:“抱歉,惟有喝下安神药,那日的情形才不在我梦中出现。”
“倘若你受惊过度,本王自然体谅。”他神色凝重,“可是,你确定自己没有在躲避本王么?”
她目心微闪:“我为什么要躲避王爷?”
“因为……”他沉声,“是本王害你遇上那种事。”
她微怔:“王爷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他向前一步,“若非被本王连累,你不必经受那些惊吓,也不必看到那些血光。”
她摇首:“做恶的,是那些恶人,与王爷何干?”
他眉宇内自责重重:“元庆的谋反,是本王识人不明;谋反之后,不曾肃清残孽,是本王考虑不周。”
她浅哂:“每一个恶人行恶,哪个背后没有因由?然而作恶的永远是恶人本身,无论有多少苦衷和起因。”
他稍松口气,继而蹙眉:“你既然没有埋怨本王,为什么这几日一直躲着不见?”
她神色略显局促,美眸明灭,道:“或许是不想让王爷看到秀丽因为惊吓而变得惨淡的容颜。”
他愣了须臾,忽地释放笑颜,长腿往前直迈数步,与佳人相隔数寸,眼内烁出点点热芒:“汉书常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大氏国也有一句俗话‘女人只把最美的花朵只献给热爱的情郎’,暖晴不想本王看见你的病容,在乎自己在本王眼中的形象,这说明你已经开始在乎本王了罢?”
她那个理由本是随口搪塞,谁知殊途同归,还是被他道破真谛。她嫣唇略抿:“王爷未免联想过多。”
他意外且惊喜:“竟被本王说中了?本王是不是要感谢那些恶人一下?”
她赧颜转首:“秀丽要进房歇息了。”
“暖晴。”他忽从背后将她拥住,声线低哑,“本王很高兴。”
她垂首不语。
“若非出征在即,本王等不及要暖晴做我真正的新娘。”
她本是羞窘不已,闻言一怔:“出征?”
“对,出征。”他下颚蹭着她柔软的鬓发,“本王要亲自带兵平定西方部落。”
“是奉先将军谋反的背后支持者?”
“正是他们。”他冷冷道,“本王不喜欢他们把本王的善意当成软弱,势必灭之而后快。”
第104章 不如不见(1)
花架之 下,律鄍环揽佳人,共坐秋千坐椅。
“元 庆谋反,固然有他自己的成因,那些人的煽风点火却是推他走上这条自亡路的巨手。本王那时只斩杀元庆一人,是不想多开杀戮,以为他们收到了本王的警告,谁知道反而助长他们的气焰,以至于敢在本王的熙禾城公然行刺。”
最不能容忍得是,他们惊吓到了这朵倾城名花。他抚着她那张与自己一掌一般大小的小脸,心疼她的清减,由此更觉那些个不肯收敛的野心之流不可饶恕。
“待本王取得胜利回到熙禾城的那日,暖晴可愿送本王一件礼物?”
她黛眉轻扬:“王爷想要什么?”
“暖晴的心甘情愿。”
她笑而不语。
“怎么不说话?”他掀眉问。
她目中笑波潋滟:“秀丽能否心甘情愿,还要看王爷能不能早一日凯旋。”
“哦?”他扬唇,“听暖晴的话中意,若使本王回来得晚了,你便不要本王了不成?”
她慧诘反诘:“难道王爷不想早日归来?”
他禁不住心沉意湎,俯首在她纤柔唇角落下一吻,惟恐自己收敛不住,只是浅尝辄止,而后眼见她如雪容颜瞬间灼如红霞,心际春暖花开。
“本王有些后悔,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时光。”他伸臂将这尊玉人拥到胸前,“等我回来,与本王做真正的夫妻,好么?”
“秀玉在此等待王爷早日凯旋。”她微声浅应。
不是没有游离,不是没有迷茫,故而裹足不前,故而不敢越过心中的那条界 线。但此刻,她决定遵从内心的指引,握住眼前。
五日后,律鄍率兵开拔,踏上征途。
冉晴暖专心调养,待身子恢复完全后,并未如过往那般深居闺中,除却按律鄍此前的日程巡视农务堤防,尚携素问到城中的贫弱住区赠医施药,擅尽东则王府主母之职。府中人对她的称谓,在不知何时已从“公主”易为“王妃”。
事情仿佛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晴晴?”
今日,她们结束赠医施药,行经凤阳楼前时,里面走出了散发佩剑的白衣少年。
“南连王?”冉晴暖稍讶。
后者淡笑:“正是本王,不过这一次来全为公务,不会令冉冉为难。”
她欠首一礼:“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遂岸凝视着这痊立于绘有水墨丹青纸伞下的玉人,“冉冉还好么?”
“一切都好。”她借用对方四字,简言回之。
“一切都好……”遂岸品味个中意味,轻轻颔首,“如此就好。”
她覆睑作别:“阁下公务在身,秀丽不敢耽搁阁下行程,就此告辞。”
“好,晴……东则王妃走好。”
她移步,对身旁素问道:“命他们把车赶过来罢。”
“是。”素问也不愿在南连王的目光中远行,回首向随在不远处的高行招手示意。
随后,主仆二人蹬上马车。
凤阳楼前,遂岸兀自伫立。
“王爷,该走了。”遂洪低声道。这一次来,是有点公务在身不假,但并不是一定南连王出马不可。说到底,主子不惜违背对国后的承诺出现在熙禾城,仍是为了与云国公主见上一面。
可,这一面,不如不见。
“她当真一切都好呢。”遂岸道,扬首踽踽独行。
第105章 不如不见(2)
冉晴暖从车内回首。
素问也 看着后窗方向,而后看向主子,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她问。
素问 叹息:“奴婢觉得南连王有点……”
“有点怎样?”
“可怜。”
“你能够爱上,就应该知道他不是寻常男子。”冉晴暖眉尖微颦,“南连王是驰骋在草原上的英姿少年,没有任何事可以消损他的意气风发。”
素问低头不语。
冉晴暖喟然:“倘若如此担心,不妨试着接近他,安慰他。”
素问涩然一笑:“诚如公主所说,南连王是位潇洒英勇的男儿,纵使需要安慰,也不是奴婢。南连王不愿退而求其次,奴婢又何必自取其辱?”
“素问。”她握住这个丫头的手,“戏文上、坊书中,还有那些传颂千古的情爱传说里,多是一见钟情即至死不渝,但是,在真实的人生里,许多人并非一生只拥有一段情感。你在遇见南连王之前,难道就不曾在某一个瞬间为某一个人怦然心动?”
素问微窒,讷讷道:“可是,不是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诗?”
冉晴暖浅浅叹息:“做这首诗的文君在嫁司马相如之前,曾为人妻,你怎知她与亡夫没有过恩爱时光?你怎知每一对白首不离的恩爱夫妻在遇见彼此前,不曾因邻家的垂髫少女、行经门前的白马将军情窦初开?”
素问缄声多时,问:“如果公主是未嫁之身,可会爱上南连王?”
她哑然失笑:“这个问题,南宫王问过,我自己也问过。”
“结果呢?”
“没有答案。”她淡淡道。
可是啊公主,灵慧如你,却想不透有时没有答案便是有了答案么?素问遂不再问,幽幽叹了一声:“奴婢对南连王从不敢有更进一步的妄想,以前不敢,之后也不敢。”
自此,她们一路默然,静寂回府。
当晚,新月初升之际,高行递来一封信,说是遂洪托他转交公主。
素问初时还以为是南连王向主子鸿雁传情,待看清其上字迹,半是喜悦是惆怅。
“奴婢她从那一次后便会消声匿迹,这是将南连王当成信使了罢?”
冉晴暖边拆开蜡封,边哂道:“她最有识人之明,想必看出了南连王足以信赖。”
素问摇首,嘟喃有语:“那也没有这样行事的罢?难道不知道中间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
“也许,她只想让我们晓得她过得如何。”冉晴暖展信看至半处,不由莞尔,“她有孕了。”
“真的?”素问又惊又喜,接信细看。
她半笑半叹:“异国他乡,有了这样的喜事,也惟有我们可以与她分享。”
“是呢,不过奴婢不敢想她为人母的样子,作为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会不会也是位离经叛道的母亲?”
她忍俊不禁:“倘真如此,便是她的现世报了。”
素问把信交回:“您要回信么?”
“不了。”她摇首,一手持信,一手掀了灯罩,付之一炬,“你说得对,个中关系着太多人的未来。我们和她还是各安其事,相忘于江湖罢。”
信的那方,是灵枢,而她是慕暖晴。前者夺去冉晴暖的人生予她慕暖晴之名,后者身为远嫁来此的皇族公主,不宜与一介医女往从过密。如此而已。
第106章 卿妹博怜(1)
夏季过 去,秋季来临,将入深秋时,东则王凯旋回城。
她披 着珍珠外氅,站在熙禾城东门,看着大军浩浩而来,看着他一身戎装由远而近。其时旭日初升,霞光千条。
律鄍也看到了等在大门前的她,纤纤玉立,清雅绝尘,正是他多日来思念的模样,当即驱马一阵疾行,迫不及待地赶近她身前,
“暖晴。”他向她伸出手。
她握住。
他稍一施力,将她带上马背,坐在自己前方。
“本王出去这多日,才知道自己有多想暖晴。”他在她耳边道。
她面颊微燃,道:“回府再说。”
他低笑,策马进城,在全城百姓的夹道欢呼中,与东则王妃共骑而行,回到阔别三月之久的东则王府。
“王爷,王妃,请进府。”贺兰刑率府中侍卫、仆役,在门前列队,迎接主人归来。
律鄍翻身落地,再将佳人接落臂弯,大踏步迈向台阶。
“律鄍哥哥,不要扔下怜儿——”后方忽有一声尖厉呼喊传来。
律鄍一震,倏然转身:“贺兰,把这辆车直接驶进府中,命丫鬟将车上的博怜姑娘接进客房,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进府看诊。”
“是。”贺兰刑早看到主子马后有一辆门窗紧闭的车轿随行,心中存着纳罕,只等吩咐行事,不想主子径直牵着王妃进府,原来竟是忘了。
冉晴暖微讶:“这是……”
“到府中再详细告诉你。”他道。
身后,车子转向能够直入府中的侧门,车内响起凄厉哭喊。
“她是博怜,博卿的妹妹。”
走进府内大厅,顾不得盥洗,东则王即将车内端倪仔细道来。
“当年,博卿十五岁,博怜十岁,两人在郊外被一股乱匪冲散,本王救了博卿,博怜不知所踪。过去的许多年,本王一直助博卿寻找妹妹,是而对博怜特征极为熟悉。她的手心内上有着与博卿一样形状的方形胎记,也记得自己名为博怜。只是,本王是在奴隶市场发现得她,因为多年的颠沛流离,精神极为不稳。除了本王,其他男子稍一接近即尖叫不已。”
冉晴暖沉吟:“若是如此,只怕不能请外面的大夫看诊,素问是女子,由她为博怜诊治罢。”
律鄍颔首笑道:“若是暖晴愿意,自是再好不过。”
她起身:“王爷先去盥洗,秀丽去客房看一下博怜姑娘。”
“暖晴。”他上前一步,把佳人揽进怀内,“多谢。”
“为什么要谢我?”
“本王从贺兰的信中得知你替本王做了很多事,令熙禾城的人都知道本王娶了一位最好的王妃。”
她莞尔:“我只是在尽当尽的本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