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记得看过顾堇修的第一次与别人打赌的比赛,他那么沉稳冷静地赢了,那个时候就觉得他熠熠生辉,觉得他身上倔强坚韧的部分让我欣赏。现在的他,热爱着他自己的事业,并且在为着梦想努力。

也许放下我,放开我,会让他的人生更加轻松。

他一直内疚我因为夏小淼的事无法和沈青禾顺利的在一起,无法得到幸福。也许我幸福了,他才能卸下沉重的包袱。

我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一件事,他总是在付出,在不停地受到我的伤害。也许我能做的,也只有放手了。

让自己对他彻底的死心,才能让他死心。

顾堇修的表现很出色,拿到了名次。

美宁嚷着要庆祝,我们一行四人就去了三里屯美宁驻唱的酒吧。我的脚还没有完全的好,沈青禾一直扶着我,美宁和顾堇修走在前面。

她雀跃地说,顾堇修,你今天好帅呀,让我都动心了…既然我们都是单身,就凑合在一起吧。

她的手挽住了顾堇修的手臂,他躲闪了一下,笑着拍她的头,算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怎样的类型?美宁不甘地追问。

他们的笑闹,让我的心里,有了复杂的情绪。我发现自己是如此地羡慕美宁,羡慕她总是这样,喜欢的时候就大声地说出来,想要知道的问题就大声地问出来。而我,永远是优柔寡断,永远是隐忍藏捏,把所有的话都放在心上。

小时候妈妈就说我是一个心事很重的女孩,这样总归是不好,会让自己很累。可是,我却无法洒脱起来,无法像夏小淼,像美宁那样一路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个夜晚,我们玩得很疯。

美宁订了蛋糕,她把蛋糕抹到我们的脸上,然后笑着逃开。我因为脚不方便,所以无法去追她,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笑闹。划拳,喝酒,扔蛋糕,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美宁问我,你喜欢沈青禾吗?

我愣了一下,是的,我喜欢他,喜欢他的温暖和体贴。但是这样的喜欢,已经变成了朋友式的,而无关乎爱情。

你喜欢他吗?美宁追问。

我看了看沈青禾,然后点点头,喜欢。

即使是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我也撒谎了。我撒越来越多的谎,为了一个谎言去圆更多的谎,而且不再脸红。

我想我是喝多了,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心情,没有这样开心了。在北京的六年,我一直很孤单,但是现在,我好像又回到了热闹而喧嚣的17岁,回到了单纯幼稚的17岁,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翠微街。

这样的欢喜,这样的肆无忌惮。

我的身体有些踉跄,视线模糊了。我想,我真的喝多了。总是把顾堇修和沈青禾混淆在了一起,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拍打自己的头,但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我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美宁睡在我的身边,脚搭在了我的身上。我轻轻地挪开她的脚,想倒一杯水喝,头疼欲裂。

昨天晚上的情景完全不记得了。

林夕颜…你确定你喜欢的人是沈青禾吗?美宁突然在我身后幽幽地说,我手里的杯子几乎摔了下去。

干吗在背后说话,吓我一跳。我白她一眼。

可是,你知道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她直视我。

我的心紧张地提了起来,我做了什么?

昨天你喝醉了,你站起身来的时候,差点摔倒,沈青禾和顾堇修同时扶住了你…而你,你看着他们俩,然后倒在了顾堇修的怀里!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真的确定你喜欢的人是沈青禾?美宁探究地看着我。

因为…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了…因为我喝醉了,我分辨不清…我忐忑不安,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这句话。

沈青禾,沈青禾会难过吗?看到我倒在顾堇修怀里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我拍打自己的头,怎么能喝醉呢?

可是喝醉了才…美宁继续追问。

好了,我头疼,去洗个脸。为了不让美宁继续地问下去。我只能赶紧地逃开了,依着门口,我的心,剧烈地跳着。

美宁都开始怀疑了,那沈青禾呢?

我总是希望别人能得到幸福,总是不想要去伤害别人,可所有的人都在为我受伤,夏小淼,沈青禾,顾堇修…

我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伤害沈青禾,再和顾堇修纠缠不清。夏小淼已经…难道我们还要让沈青禾遭到沉重的打击吗?

我,顾堇修。我们会遭到天谴的。

这份爱,太过沉重了。

5.心空得没有了意义

本来以为锦标赛后,顾堇修会离开。但是他却暂时留了下来急训,要准备世界摩托车室内障碍赛,这个比赛是属于重量级的赛事。对于他和整个车队来说,都很重要。

酒醒后的那天,沈青禾来看了我。

想起头一夜我的举动,有些忐忑。但幸好他什么也没有问。

我稍稍地松了口气,也许是因为愧疚,我对他说想看电影。但他说我的脚伤不方便,还是不要出去了,可以在家里陪我看碟。

我坐在沈青禾的身边,电影里放着什么情节,根本看不进去。我心里有些混乱,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静默。

沈青禾的手轻轻地揽了过来,我的身体骤然地僵硬了起来。他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我,他说,林夕颜,我爱你。

我的心,痛楚了起来。

抵在胸前的手,慢慢地松弛了下去。他的脸朝我这边覆盖了过来,月光斜斜地照了进来,影片已经出现了字幕,故事结束了。

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柔软的唇覆到了我的脸上,唇上…

那一夜,他没有离开。

当他抱着我走向卧室的时候,我的手环住了他。

也许这样,我才能不让多米骨诺牌彻底的倒塌。也许这样,当我反方向走的时候,会截住一个下坠的身影。也许这样,我会让自己彻底地死心,而顾堇修,在我的生命里,永远地被清退了。

很多的疼,在身体里冲撞。

我始终抬着头,看向上空逼仄的空间,有眼泪从眼角缓慢地滑落了下去。

我知道,这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告别,告别我的少女时代,告别我心里的恋情,告别我纠葛的人生。从此以后,我会守在沈青禾的身边,会和他一起,努力地幸福。

至少,这样的付出,会有一个人幸福。那就够了。

我不能再把沈青禾推到如夏小淼一样的绝境里,那样的残忍,再也不想发生。

北京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不过是十月,已经异常的寒冷。

我常常走在风里,又突然停了下来,茫然地没有了方向感。人潮汹涌,车声鼎沸,一切都如常,北京,依然雄伟壮观,这城市,依然日新月异,这片土地,依然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和哀乐。而突然的这一切,在我看来,是如此的空。

空得,没有心。

没有了意义。

而我,终于和沈青禾在一起了,不是约定,而是真正的在一起。

我和他拖着手,出现在顾堇修的面前。我无法忽略掉顾堇修疼痛的眼神,他隐忍的笑容,故作轻松的语气,让我的难过汩汩的。

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荒凉,有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荒凉。我们勉强地说笑,忽略空气里悲伤的气息,原来北京也是一座凉薄的城市,让人的心里,很冷。很冷。

有天夜里,我站在窗口时,看见了楼下的顾堇修。

他在月色下仰着头,孤独而落寞,我慌乱地退了一步,心疼了起来。

然后,趿着拖鞋向楼下奔跑了去。“咚咚”的声响在楼道里穿来回音,我的身体变得异常地急切。

顾堇修,我站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喘着气。

我…路过…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喃喃地解释,然后转身。

不要再来了,顾堇修…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这样是没有用的,只会让我有负担…我说着完全和心里相反的话,可我知道我必须得要他死心,必须得逼着他离开。再这样的执着,只会让我们都感觉到痛。

我知道了。他没有回头看我,轻轻地说。

而我的心里,已经流出了很多眼泪。

也许在告别的时候,我可以任性一下,只是当作一个纪念,一个回忆,为我心里隐藏的情感做一个交代。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顾堇修,握个手吧,潇洒地说一声“再见”。

他转过身来,努力地笑了笑。他的笑容让我很难过,这样勉强的笑,这样虚弱的笑,这样无力的笑容…要怎样才能回到过往里,若阳光少年一样的心底无杂呢?像那部电影里的,当奔跑的速度超过光速,时空就会被逆转了吗?

也许不过是臆造的想象,没有的可能。

时空永远无法逆转,而我们,再也回不到17岁了。

我伸出手去,缓缓地伸出手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伸出了手。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拍打了一下,然后轻轻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这是第一次,我这样勇敢,这样顺从于自己的心意。我们总是在意外的时候才能如此接近,总是在被他拽住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靠近。

我把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我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来一个成年人的告别吧!

泪水湿了我的眼,四下里,是青草忧伤的气息

我缓缓地,在他的胸口说,要幸福,顾堇修,你一定要幸福。

1.他的眼里是陌生的冷酷

我搬去了沈青禾的家里住。北京的冬天太寒冷,沈青禾说两个人靠在一起才会温暖。

很长的时间没有见到顾堇修,是忙着训练,也是在刻意避免我们的遇见。

电话铃声响的时候,我总是不会让自己去接。怕其中的一个会是顾堇修打来的。害怕听到他的声音让自己平静的心情再起波澜。

已经告别了,在心里,也要完全地割舍掉了。

现在的我,决定好好地对待沈青禾,要努力去喜欢上他,爱上他。让他觉得幸福,让自己感到幸福。

美宁常常会来,把自己陷在沙发上,看我忙碌。

我会用手搓洗他的衬衣,趴到床下打扫灰尘,买大把的鲜花插到花瓶里。

我会为他做早点、榨豆浆、挑领带…

我已经把菜做得越来越好,买了饮食的书,照着食谱一样一样地学。

沈青禾的胃病已经很少发作了,他握着我的手说这全是因为我的功劳。

而我就想起了自己的鼻炎,在冬天里折磨了我多年的鼻炎竟然是顾堇修帮我治好的,他为我熬中药,在烟熏火燎里把三碗水熬成一碗,然后满足地看着我喝下去。是那一年后,我的鼻炎再也没有发作,不会动不动地流鼻涕,而我,也不再用手背擦鼻涕了。我总是想起顾堇修一边厌恶着我的鼻涕,一边拿纸巾帮我擦的模样,很暖。

美宁说,林夕颜你忙碌的样子越来越庸俗了,不过现在能做沈青禾的小妻子一定是你最大的心愿吧。

洋葱让我的眼睛有些辣,我好像听到了夏小淼在说,她说她最大的心愿是做顾堇修的小妻子。如果她现在还在,如果她不是这样绝望地把自己抛弃,她的梦想会实现的。

美宁也说,林夕颜你不能太惯男人了,会宠坏了。

我笑,不会的。

我了解沈青禾,他一直很温暖善良,怎样的好,对他都是不够的。

沈青禾亦对我很好。他会送我上班,接我下班,闲时,带我去看看北京的风景。

青石板的胡同,香山的红枫叶,王府井的小吃…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幸福的感觉越来越多。这样被宠爱着,被疼着,是福气。

夜里,他会打来热水,把我的脚浸泡进去,细细地搓揉。他说,林夕颜,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点头,微笑,是的,我很幸福。这样现世安好的幸福。

收纳着夏小淼旧物的樟木箱依然放在那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沈青禾刻意忘记夏小淼。在他的心里,我知道的,她从未离来。

在夜里,他的梦呓里总是会轻轻地唤着夏小淼的名字。在他身边的我,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总是坐起来,在幽暗的光线里,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喜欢我穿裙子,长到脚踝的裙子。我也试着不再常年地穿裤子,开始穿他为我选的裙子。他看我的眼神,让我依稀地觉得,他把我当成了夏小淼,他在我的身上寻找着夏小淼的影子,就像我在美宁的身上,会寻找这样的气息一样。

我总是告戒自己,不要介意。毕竟,她是他厚重的初恋,用了六年的时光才让自己缓了过来。

可是我的心,总在夜里涩涩的。

妈妈有到北京来看过我,我带了沈青禾去。

妈妈看到他的时候,很满意。我知道的,所有的长辈对沈青禾都会满意的,他这样的柔顺,笑容安好。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在爸爸妈妈的身边,心里充满了愧疚。在他们看来,我也是独立的女孩,不管到哪里,都是让人放心的。她告诉我,以前的旧房子有人来问,很长时间没有住人,想要卖掉了。本来那房子是爸爸妈妈分手时说好留给我的,所以想要问问我的意见,如果卖了,可以重新买新的房。

我想还是把那房子留下吧,即使破败了,但那里也有着我美好的回忆,关于青春里所有的回忆。我不舍得。

那些朝颜花亦没有再开过。那些坐在矮墙上,坐在繁盛的朝颜花里的情景只能在回忆里看到了。

妈妈离开北京的时候说,夕颜,如果在外面受了委屈,记得你还有家。

我在妈妈的这句话里,落下泪来。

已经把自己打磨得滴水不漏了,即使情绪再糟糕,也只是抿着嘴,独处着。不会去抱怨,不会去诉苦,不会拿自己的情绪去影响别人。

我总是,小心翼翼,这样别扭的性格,大约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北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病了。

总是恶心,反胃,瞌睡,怎么睡也睡不足,庸懒极了。

美宁在浴室门口探究地看着我,半晌后说,你不会是有了吧?

有了什么?我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就明白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复杂。

也许我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受到祝福吗?我有足够的承受能力,来负担一个孩子的成长吗?而我,仿佛才从孩子的角色里走了出来,我能适应去做一个母亲吗?

太快了,这样的发展快得让我有些适应不了。又是怕的,怕自己做不好。

还有一些,柔软的天性在身体里萌生了出来。

沈青禾回来的时候,美宁就欢喜地蹦了过去,你要做爸爸了哦!赶紧准备钻戒求婚吧!

他的身体好象被震住了,停在了那里,然后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有了?

我摆手,有些羞涩,没有,还没有确定。

沈青禾的脸上带着一些如释重负,他把外套挂上衣帽架上。我看出了他的慌乱,他挂了几次才挂上,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

他僵硬地说,先去看看医生确定一下吧。

美宁不满地说,你怎么是这样的反应?不管有没有确定,但应该高兴一些。

我转过身,去了厨房。端汤的时候,我的手被烫了一下,很疼。我把手放到水笼头下冲了冲。

水“哗哗”地流着,我想,如果真的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是不被沈青禾喜欢的。

夜里,他不停地辗转,我知道,他带着心事,而我,也带着心事。

我们中间,被拢了一团的被子,小心而谨慎地拉开了一个距离。

第二天,沈青禾没有去公司,直接带我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