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笑的凄楚:“最近才有感觉,没有办法告诉他。”我定定的看着肖彬:“肖彬,我现在是拖着身子在撑着,要是这笔单回款不到,我的处境,你能想到的。”
肖彬淡淡笑道:“怎么会,有合同呢。”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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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死地绝处击(一)
从丝之恒和肖彬分别,我到医院自己做了检查。拿到化验单,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准爸爸妈妈,我扶着小腹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不是第一次做妈妈,但是这种感觉,却来的甜蜜而神伤。暖暖的来的很意外,那时我和顾钧也很年轻,几乎是懵懵懂懂迎接了暖暖的到来。
可如今腹中的这个孩子,我的心情是无法言语的复杂。这是我和他的孩子啊。从没有爱一个人能这么深入骨髓,甚至觉得有了他的血脉在我的血液里流动,就能把他和我紧紧的拴在一起。这个孩子,来的好不容易,空了一世,守了半生,才终于等到我们的结晶。
我开车到了南京城郊的小白楼外,停下车望着里面,眼泪模糊了双眼,以敬,你听的到吗,我们的孩子到了。不知道他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像赵石南还是像杜衡?一霎那,我心里像沧海桑田般翻涌而出。以敬,我等着你,再辛苦,再艰难,我也会等你。
晚上回到家里,我习惯性的打开邮箱看着,忽然蹦出来一封未读邮件,是何院士的回信,我的手都激动的有些颤抖了,打开邮件,何院士说之前一直在国外有访问很忙,邮件没有及时查看。如果有时间,约我见面详谈。我看了下何院士说的日子,是春节后的正月初二。我立即回复同意。别说是正月初二,就是除夕,我也可以去。
回完邮件,打开抽屉,却看到了赵以敬买的水杯。这个水杯不知是给谁的,还没有送出去。我合上了抽屉,抚着小腹,这么些日子,心第一次舒展,孩子是我和以敬的福星吗?有了他,事情似乎看到了转机。而他也很乖,不会总是闹得我吐得天翻地覆。
只是我没有想到,接下来将要迎接我的,却是场更加轰烈的风暴。
肖彬的订单两周后并没有回款,张帆去联系德庆,得到的回复是:“公司暂时资金周转不灵,回不了款。”
我愣住了,立即给肖彬打电话,肖彬的声音很平静:“清扬,我也在和公司周旋回款的事,你知道,我只负责签单,财务的事情,我并不负责。”
“肖彬。”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难道连你也要插我最后一刀?”我强忍着眼泪,“你知不知道丝之恒现在到什么地步了?天天有多少律师函在追债?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做?”
电话那边是肖彬的沉默,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说着:“清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保重身体。我能做的,只是尽量和公司周旋。对不起。”肖彬说完挂了电话。
我全身抖着,还没回过神来,手机又响了,我接了起来,是赵信儒的电话:“清扬,快带我去公司。”我的头已经嗡嗡作响,事情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的打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开车去接上赵信儒,到了丝之恒的会议室,吴董事等几个董事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他们并没有通知姚清莲。没了赵信俭撑腰,姚清莲在丝之恒完全销声匿迹了。
看到赵信儒和我进来,大家的神情都有些落寞。我扶着赵信儒坐好,吴董事开了口:“赵董,今天请您来,是商量停产的事。”
赵信儒拿着水杯的手有些不稳,声音也暗哑着:“停产?”
吴董事点点头:“这几天我们会同财务进行了全成本核算,公司已经实在撑不下去了。之前和意大利生产合作的那两条高端生产线,现在由于原料丝的缺乏,每天生产量的盈利还抵不上机器的损耗。”机器一开就是一组,原料却不满,相当于是用了原来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成本,去生产同一款面料。
“而且丝之恒现在受到影响,品牌效应大打折扣。高端面料的销售情况也不太好。”吴董事的表情有些沉重,看着赵信儒说道:“赵董,停了吧。现在丝之恒已经资不抵债了。债主快压不住了,银行从前天起也开始追债,恐怕下一步该想的,是破产申请了。”
我的头嗡嗡响的厉害。普通人羡慕有钱人,觉得有钱人挥手掷千金很潇洒。可谁又知道,有钱人肩上抗的债?谁都不是拿自己的存款做生意,有多少资产,便有多少债,而一旦出了问题,债主是最不留情的。
我忍不住出声问道:“咱们还有欠收的回款吗?”要是能把回款追回来,也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吴董事轻轻摇头:“我和马董事他们这些日子就在追回款呢,大的基本追回来了,但是还不够应付。小的催要也没用,丝之恒现在也没精力为了那些小的回款和他们打官司,他们瞅的就是这个档口的便宜。”
“破产——”赵信儒的声音有些不稳,看着吴董事他们,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丝之恒,真的要完吗?”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回答的了他的问题。
冬天的南京,竟也有了北城的萧索。当位于南京城郊基地的那两条生产线停下的时候,赵信儒没有去看,他只是反复的问着我:“总有一天,会恢复生产的吧?”我的心酸痛的厉害,咬唇低声却坚定的说着:“会的,一定会。”
但是事态发展的有些猝不及防,生产线停止的消息传出去后,丝之恒的危机更加严重,不仅债主来的更加频繁,连工人们也坐不住了,纷纷要求结算工资离职。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几个董事也心情沉重,开始商量破产申请的事。而只有赵信儒,尽管老先生从里到外都是憔悴,却始终像有一股精神支持着一样,静看着这些事情起起落落。每天只有不出外办事,就会来到丝之恒坐镇,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但他坐在那里一天,丝之恒就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让人心安。
我有些不忍心,劝着:“赵董,有什么事,他们会通知您的,您年纪也大了,每天这么辛苦身体也受不了啊。”
赵信儒只是摇头:“这个时候,谁都可以不来,我不能。我还要等着看看,丝之恒最后到底能是个什么结果。”是啊,丝之恒,这个承载了太多人梦想和期望的丝绸企业,到底怎么了?到底要去何处?
停产后的几天,马董事到办公室对赵信儒说着:“赵董,丝路的蒋董联系到我,说有事要和您谈谈。”
“蒋董?蒋正齐?”赵信儒问着。
“是。他没说谈什么。”马董回答着,“您如果愿意,我给他回个话。”
赵信儒想了想,点点头道:“和他约一下吧。”马董答应着出去。赵信儒轻轻摇头道:“终于坐不住了。”
我有些不明白,问着赵信儒:“您预料到他会来吗?”
赵信儒叹了口气:“从以敬被禁止探视我就在想,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非要把丝之恒整垮。要说那两派势力较量,找个由头就够了,没必要非和丝之恒较劲。现在看着这一步一步,还不明白吗?”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细细的琢磨着赵信儒的话。上面的两派争斗,赵信俭倚靠的一派拿蚕种场的事情做出了风浪,借以隔山打牛对付另一派,也就是和赵以敬合作蚕种试验的那位。而那位已经受到了影响,甚至某些重要会议都缺席了。
按理事情到了这一步该暂时告一段落,那位也是个人物,不会盯着一个企业不放,毕竟他上位还有更多要紧的事情做。但是丝之恒接下来的封厂,赵信俭独立,货款催不回,连库存都被肖彬和德庆抄底撬走,生产线停产,最后落得破产,这一系列,都像一场大梦,忽啦啦大厦倾覆,昏惨惨穷途末路。甚至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就到了这个地步。
现在看来,丝之恒到了这个地步,得利最大的就是丝路,扶摇直上成了业内的老大,股票一路飙升,而如果再吞掉丝之恒,那丝路就真正的完胜了。
赵以敬一直不愿意走丝路这种“红章”路子,可现在看来,丝路走的还蛮顺风顺水。不仅顺利的摆平了甲醛超标事件,现在竟然咸鱼翻身要坐庄了。我心里一阵悲凉:创新,发展,拼搏,都不过邪门歪道吗?
“蒋正齐会是来谈什么呢?”我犹豫的问着赵信儒,“会不会是想要收购丝之恒?”问了这句话,我发现心疼的几乎呼吸不上。
收购?从来只有丝之恒并购其它公司,丝之恒怎么会被别的公司并购?这是做梦都不想不到的事情。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商场上,成王败寇,一夜暴富,一夜消失。都是常事。
赵信儒沉声道:“他的目的,已经路人皆知。丝之恒垮了,他正好上演蛇吞象。”赵信儒的眉眼中有一丝不常见的凌厉,“那我就会会他。看看他怎么耍花招。”
我的心悬了起来,这出戏的幕后推手终于要出来了,但是怎么应对,我心里完全没有谱,而赵信儒会有什么办法呢?
☆、置之死地绝处击(二)
一天后的下午,我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蒋正齐。丝路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总。在丝之恒的一个贵宾接待室里,蒋正齐一分不差的准时到了。而我和赵信儒由于又有债主上门拖着,导致接待员给我电话说“蒋先生到了”时,又晚了一刻钟才扶着赵信儒到了接待室。
蒋正齐站了起来,对赵信儒微笑着伸出手:“赵老先生。”赵信儒也伸手和他握着:“蒋先生很准时。”
说着宾主二人落座,我坐在赵信儒的后方,细细打量着蒋正齐。说实话,我对他是极为好奇的,甚至在见他之前,我的脑子里曾经对他的形象做过很多猜测。因为蒋正齐很少面对媒体,所以网上也搜不到他的照片。
我感觉他应该是个鹰钩鼻贼眉鼠眼的样子,因为从他做的种种并不地道的事情中看,他也只配那个形象。但是见了他的真容,还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他的个子并不高,和赵家的人高高大大的身形不同,他属于中等偏矮的个头。但是五官长得很精神,甚至有些英武之气。只是眉眼很冷,一如蒋荻给我的感觉,眼睛像蛇一样冰冷的吐着信子。不愧是父女。
赵信儒先开了口,看着蒋正齐说道:“蒋董可是稀客,从来在各种会议活动上,都很难见到真身,今天不知道是为了何事亲自登门?”
蒋正齐啜了口茶说道:“赵董客气,我一直身体不好,所以很少公开场合露面。但是对赵董可是如雷贯耳,赵董,赵以敬,丝之恒,这都是业内轰轰烈烈的人物啊。”蒋正齐的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的语气。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身体不好的。
蒋正齐和赵信儒又寒暄了半晌,终于奔了主题:“赵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丝之恒现在遇到了点困难,我知道,这困难还不是很轻易跨的过去的。还听说有申请破产的打算。”蒋正齐对丝之恒果然洞察非凡,十分熟悉,他接着说道,“如果申请破产,第一要走的程序很长,这期间和债权人的纠纷肯定要打不少来回,第二公司破产资产清算后,丝之恒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想作为丝之恒的创始人,你们也不愿意看着最后是这么个结果吧。”
赵信儒没有说话,抬手示意蒋正齐继续讲:“所以我们打算和丝之恒友好合作,出资并购,这样丝之恒的所有债务由丝路来负责,而所有股东,也依然还可以在丝之恒任职,包括赵董,吴董,赵以敬董事以后愿意,也可以。员工也都可以不动,少了劳资纠纷。甚至包括这位——”抬手指着我道,“宋小姐。丝路也敞开门欢迎。”
我愣了一下,蒋正齐下的功夫可不浅,连我都认识。只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的丝路欢迎我,他的宝贝女儿可不欢迎我。我勾了勾唇没有吭声。
赵信儒的手指敲着沙发的扶手,似笑非笑的说着:“这么说来,并购的好处确实多多,比申请破产强多了。”
“那是自然,”蒋正齐说道,“和债权人的债务纠纷,和工人的劳资纠纷,都是头疼的事。”蒋正齐不愧也是资深的老狐狸,话说的鞭辟入里。“所以赵董,您考虑一下,换个角度,一切都会是个转机,甚至是个机遇。”
我想如果赵以敬在的话,一定会冲他冷声来一句“滚出去”,丝路收购丝之恒,倒成了机遇?赵信儒也没客气,看着蒋正齐说道:“嗯,言之理由。不过——”他的声音凌厉起来,“丝之恒宁肯破产。也不会把基业拱手让给一些不值得托付的人。”
蒋正齐还要说话,赵信儒已经淡淡的抬手:“慢走,不送了。”赵信儒的逐客令下的比较委婉。
蒋正齐顿了一下,看着赵信儒眼神冰寒的似乎能射出刀锋般的光:“不急,不急,赵董,再慢慢想想,想好了随时可以联系我。”说着取出一张名片放到了面前的小桌上,利落的走出了接待室。
贵宾接待室里只剩我和赵信儒,老人终于松下了紧绷的神经,手扶着额头,身子都有些微微颤动,估计是气的,而我也有些支撑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不多时回来,赵信儒看向我的眸子里有了丝光彩:“清扬,你是——”
我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已经检查过了,还不到两个月。”
赵信儒一拊掌,眉眼舒展开了:“怎么不告诉我,这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以敬终于有后了。”说着话也多起来,“以后可不能这么辛苦,我再找个司机,你可不要为我这个老头子再跑来跑去。你就在家里好好养身体,”
我忙摆手:“不会,赵董,我没有那么娇气。而且我已经有过暖暖了,这回自己心里也有数。不用担心,我在家也根本没法呆得住,与其胡思乱想,您还是让我天天来丝之恒吧。”
赵信儒笑着说道:“那好,你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说着手拍到沙发上叹着:“我忽然想通了,随他们折腾去吧,只要有人,就有希望。兴许三十年后,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建个比丝之恒还大的丝绸厂子。”我看着赵信儒,心里说不上的滋味。这句话,我以前也曾经说过。到了这样的地步,都不由自主会发这个感慨吧。
那晚,睡得不是很安神,摸着暖暖的小脸蛋,随口问着她:“暖暖,给你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要不要?”
暖暖眨了眨眼说着:“要。妈妈,生出来就能和我玩吗?”我被女儿的童言无忌逗得扑哧一笑,这也是我这么久以来,唯一的一次笑靥。我摸着她的小脑袋,陪她细诉:“你要等她长大-----”窗外,是一弯残月。月牙越来越窄了,到了月底,也就到了除夕了。
第二天一早,手机很早就闹了起来,我接起来,是马董事的电话:“清扬,赵董的手机没开,你通知他今天别来公司了,工人又闹起来了,都围到公司的门口了。赵董身体不好,可别来了有个闪失。”
我应着挂了电话,赶忙起来穿好衣服赶到赵信儒的家里,把马董事的话转达给他。赵信儒想了想说道:“还是过去吧。我看看是要做什么。”
我劝了几番劝不住,只好开车带着赵信儒到了丝之恒,远远的就看到一群工人举着横幅围在丝之恒的门口嚷嚷着,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到了年底,无非是要工资结算回家过年。但丝之恒如今已经到了停产的地步,哪里还有资金。而赵以敬留给我的资产加现金,即使全部拿出来,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应付这么大公司的一角。
“赵董,开进去吗?”我问着。
赵信儒四处看了看说着:“掉头转回去吧。”我一愣,随着他的目光一看,工人的旁边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我顿时明了,赶忙把车开走。
这些人根本不是自发请愿,而是背后有人指使。背后的人是谁,不用说也心知肚明。我不由有些愤愤:“这是要逼着我们尽快同意并购吗?手段实在不入流。”
赵信儒叹道:“没有办法,如今丝路得势。咱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赶紧申请走破产了。要不然这么闹下去,别再出了事。那到时就更麻烦了。”
我有些气紧,那一刹,忽然觉得太无奈,太悲凉,有钱又怎么样?抵不过权杖一动,当你背后有了倚仗的时候,狐假虎威呼风唤雨,似乎无所不能;但是当你失势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弱小,一样的走投无路,一样的求助无门。
工人的闹事越来越大,连续几天都在折腾,债权人也渐渐的加入了行列,赵信儒的手机每天要被打爆,甚至连住的地方也时常有人到访,无奈只好换了个住处,而公司里的董事们办法想尽,也没有一点出路。负责安抚的办公室主任的头还被激愤起来的工人打破到医院缝了几针。到底该找谁,才能解了眼下的困顿?
完全被逼到了绝境,我有时会抓狂的想,要是杜衡,她会怎么挽救这个局面?想到杜衡,我脑子里灵光一现,找到赵信儒说道:“赵董,我们索性再找些记者,把事情闹大了吧。”
赵信儒有些错愕,我解释着:“现在丝路想用纠纷和舆论压力这招,逼着我们同意并购,但是整个过程中,丝之恒到底哪里错了?蚕种场污染源的泄露到现在都没查出个结果,不明不白。被封的厂子不明不白,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就禁止丝绸成品上市。现在又闹成这样,反正最坏就是申请破产,还能怎么样?干脆闹大了,听天由命好了。”
赵信儒定夺了半晌,最终叹口气:“也是,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说着联系了之前准备的媒体,也加入了大肆报道的行列。事情终于发展到了沸沸扬扬的地步,那些天,随手拿起一张报纸,随便打开网络,到处都是丝之恒频临破产,工人维权的报道。
当我们申诉无门的时候,只有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博一点关注,也许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事情终于爆发到了顶点,省里开始亲自过问丝之恒的事情。除夕的早晨,赵信儒并几个股东正在商量安抚工人的事情,接到了上面的电话,要另派调查组过来重新核实问题。
☆、三顾茅庐得襄助
大家沉闷依旧的心情终于看到了曙光,马董事激动地一拍桌子:“太好了。终于要彻查了。”我的心也跟着通通跳的飞快,丝之恒已经把自己摔到了谷底,才引来的这些关注。如果可以彻查清楚,便是重生。
吴董事比较沉稳,微蹙眉说着:“希望能查的清楚。如果上面彻查,一定是从这一系列事情的源头,也就是病毒蚕种扩散开始查起,但是我们之前由于没有及时去蚕种场进行一线配合调查,现在那边还留有多少证据,有没有被破坏,都还是未知。”
吴董事的一席话,把大家的心又说的悬了起来。之前赵信俭出于私心,迟迟没有按照股东大会的商议,对蚕种场进行危机公关,导致后来一系列的封厂。如今蚕种场都被公安监察部门的人封锁着,里面的证据究竟怎样,真的说不好。
赵信儒想了想说道:“有人过问,就比被一手遮天的好。起码眼前的危机有了转圜,让办公室的小于和工人们解释解释,事情有了转机,让大家再等等。”老人的声音平淡里带着几许无奈。
“也是个办法。”马董事站起身来,赶紧吩咐下去。我扭头看着窗外丝之恒门口的人群,心里一样乱糟糟没有尽头。
那个除夕的夜晚依旧清冷,家里只有我和暖暖默默的吃着超市买的饺子。暖暖也没什么精神,屋外偶尔响起的烟花,都没有兴致抬眼。猛然抬头对我问着:“妈妈,伯伯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的心一酸,眼泪几乎要出来。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可是谁能回答我?
第二天中午,我给赵信儒打电话,询问着上面调查组的情况。赵信儒的声音有些不稳:“昨天下午调查组就去了蚕种场,不过我打听到一点消息,第一手的证据资料是从公安监察部门手里移交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视频监控录像在关键的几处都被人为的剪掉了。而且疫病蚕种隔了这么久都处理了,只剩下卫生部门留下的资料。”
我的心又沉了下来,如今的证据已经被那派势力的人过手,都成了二手资料,不仅不能如实反映真相,只怕还有误导甚至栽赃的可能。我不由追问:“那调查组的态度呢?是要彻查,还是就按照之前的调查结果糊弄糊弄?”
赵信儒轻声叹口气说着:“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但是现在那两位较劲的结果还不明,要是他的背景够硬,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我沉默了,调查组到底是真彻查,还是走过场,还要取决于那两派背后的力量较量。难道让事实有话语权就这么难?
我挂了电话。既然非要如此较量,那只有把这边能加的砝码,全都加上。我把暖暖安顿给李姐,下午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我还有最后的一棵稻草,和何院士约的时间,是初二的上午。
何院士在办公室里接待了我。何院士是老秦学院的一位资深院士,也是行业内有威望的人。办公室的布置很简朴,四周都是很大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专业书籍。
我进去的时候,何院士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孩,应该是他的学生,正在谈着论文的事情,果然如老秦所说,何院士的性格是很“独特”,和男孩争的面红耳赤。一点都没有我想象中院士温文尔雅的样子。我进去都有些不好意思。
何院士摆摆手让男孩出去。抬眼看了看我说着:“是你给我发的邮件?”
我点点头,说着:“是我,很抱歉打扰您,放假期间还——”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他打断:“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客套话,浪费时间。我看了你的邮件,如果只是从专业方面讲,蚕种病毒当然不会到了丝绸成品里面,高中生物知识就该知道的。还要说什么?”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何院士的思维也很“独特”,我想了想说着:“是这样的道理,但是执行部门并不按照这个常识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电话已经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匆忙讲了几句又挂断。
挂断电话,刚才的谈话已经完全被打断,他有些断篇,突然又问着我:“蚕种怎么会感染上病毒?难道不知道试验蚕种要隔离处理吗?”
我忙说着:“我们也是这么做的——”话没说完,又是一阵电话,他接起后说了很久,挂断电话后对我说道:“抱歉,我今天还有个会去处理。”说着看了看日历:“明天吧,明天下午三点继续说。”
何院士下了逐客令,我只好先出去。心中也无奈,果然是院士,春节期间都能忙成这样。
第二天过去,又是类似的情形,说不了几句又有事情给我下了逐客令。我心急如焚,这样的谈话对象是我从没遇到的,没有时间,没有专注,没有沟通,这样的会面再有十次也是无意义的。
我终于忍不住,迅速的想了一下对他沉静的说着:“何院士,明天我会再来,我只占用您十五分钟。但是我希望您这十五分钟完全是我的。”又补了句:“否则我只能这样天天打扰您。”
何院士愣了一下,眉头蹙起,我的心有些忐忑,很怕自己这么说话会冲撞了他。毕竟人家是院士,又是政协委员,还有求于他。但话已出口,我也只好定定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他顿了一下,竟然朗声笑了:“好。”
第三次约了三天以后,我必须要做充分的准备,只有十五分钟,我要把事情全部讲清楚还要打动他。确实很艰难。事情复杂,不良商斗的背后掺杂着利益的权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入手才说的清。
仔细想了一番,我先回了趟南京。到和意大利合作的基地那边赵以敬的办公室拿了一些丝之恒的资料。从办公室出来,我在已经停产的车间里走着,心里酸涩的难受。上次赵以敬带我来看的时候,还是银丝飞动,仙霞云锦。如今只落的空空荡荡。摸着已经停下的冰冰冷的机器,我有些欲哭无泪的心酸,也有沉重不堪的压力。能不能让这些机器再转起来,就是我要去努力的。
第三次,我如约到了何院士的办公室。打过招呼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您还会有人找吗?”
何院士哈哈笑了两声后说着:“电话线拔了。”
我松了口气,问着何院士:“您平时关注丝绸行业吗?”
“做这个的,当然会关注。”何院士说着,“不过我们更多的是研发,面对生产的少。”
“研发不也是为了应用吗?”我有些好奇,“丝绸面料的研发就是为了生产推广啊。”
何院士微微摇头道:“说是这么说,但现在就存在这么个产学研不对接的情况。真正肯下本钱把新技术买下用来生产的企业,太少了。大家都想着怎么尽快赚钱。研发还得靠国家项目支持------”何院士说起这个,打开了话匣子,大谈现在的企业如何不肯在技术上投资。我只微笑静静的听着。
何院士猛地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我说道:“你来是和我聊天的?你只有十五分钟。”说着抬起手腕看看道,“你还有五分钟。”
我淡淡笑笑,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您先看看这款丝绸。”我给他看的,是赵以敬给我求婚用的那款玫瑰锦。
何院士只瞟了一眼,就立即被吸引了,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抚着丝绸,眸子带光的看着我问道:“这是哪生产的?色泽非常特别。”
我没有回答,又从包里拿出一盒前两条生产线出品的技术成熟的文化丝绸,但在市面已经禁止流通。把它递给了何院士:“您再看看这个。”
何院士脸上有一丝震动之色,抚摸着丝绸眉头微微蹙起:“这几款的柔顺度非常好,经纬交织很平滑,印染也非常均匀自然。”说着翻了翻丝绸的厂签,“这是国产的?”
我看着何院士平静的说着:“这款丝绸,用了朱教授的丝织品高分子纳米技术专利,还有骆成的高温印染添加专利,另外柔顺度方面,是意大利的工艺改良。而您之前看的那款玫瑰锦,是他们自主研发的,现在还在做改进。”
何院士看着我有些意外:“国内哪个企业肯投入这么大做一款丝绸?”
我看着何院士,声音竭力保持着不颤抖说着:“有一个企业,投入了大量的技术成本去做研发,仅从您所在的这个学院就转让了两个专利,还不说其它的高校研究所。这个企业坚持环保生产,技术创新,用成本高的新技术代替传统的甲醛固色。出口贸易主做丝绸面料而不是初端的生丝坯绸。和意大利合作研发了两条生产线,自主研发一款传统地标性的文化丝绸。他们的目标是文化丝绸和电商平台。”随着我缓缓的述说,何院士的眼睛在渐渐发亮。
我看着他开始有些激动的神情,苦涩的笑了笑:“但是这个企业,现在要破产了。”
☆、离间终时故人归
“为什么?”何院士的神情极大的震动,“怎么会破产?能做到这样的不会是小公司。”
“是,它是个大公司,但是由于牵涉了一些事情,现在莫名其妙的被封了厂,也莫名其妙的停了产。”我大致的把丝之恒的遭遇和何院士的说了一下。
何院士的眉头锁起:“丝之恒------我知道这个名字,这几天报纸上也天天有。”说着微微叹口气,“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他们的丝绸面料现在已经做到了这个水平。”
我拿出了一些丝之恒近期产品的技术参数递给何院士:“您看一下,这就是他们产品的第三方检测参数,每一项在国际上都是遥遥领先的。”
何院士接过来细细的看着,脸上的表情有惊喜,有讶异,有感慨------半晌看着我问道:“现在这些都停产了?”我点点头,何院士一脸的痛惜:“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过了许久,何院士看向我说着:“你再把事情从头到尾和我详细说说。”我的心腾的扑上来,仿佛在漆黑的夜里看到那么一丝曙光,我认真的把丝之恒从蚕种场同意做病毒转基因实验基地开始讲起,直到现在的状况,逐一细细说出。
何院士一边听着,一边蹙眉。等我讲完后,许久没有出声。随着他的沉默,我的心也欺负不停,从方才的火热又变得忐忑,冰凉。我实在忍不住打破了宁静:“何院士,我能求的,最后只有您,您如果也不出声,丝之恒就真的完了。”
沉默,依旧在屋子里空气化开。过了很久,似乎是一个世纪,何院士才看着我定定的出了声:“这么好的丝绸,不该停产。”一刹那,我的心“哗”的被一片阳光照了进来,竟有些说不出话,只是眼圈红红。
何院士看着我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你这个丫头,说的十五分钟,不知不觉占用了我两个小时。”
我咬唇笑笑,何院士是个内心纯净的人,打动他只能靠丝绸,而不是丝之恒的遭遇。所以我才能破釜沉舟的一试,我笑道:“我知道您看到丝绸一定会不舍得放下。”
何院士看着我笑道:“你还真是会洞察人心。就这么忽悠了我两小时,还忽悠了我一肚子愤愤不平。”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何院士认真的说道:“我说话有冒犯的地方,您还要包涵------”
何院士一摆手:“我就烦人说这些虚的,你之前要是一直这么客套,我还不见得给你这十五分钟呢。”一席话说的我心里又轻松了不少。
从北京回去,一切的等待都变得有了生机。我迫不及待的把见到何院士的情形和赵信儒说了,赵信儒的眸子也有了光泽:“如果他肯站出来,起码被封的厂子有了转机。”
日子在煎熬和期盼的等待中过着。正月十五过后,许多公司陆陆续续恢复了经营生产。调查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还在蚕种场蘑菇着。丝之恒的工人也陆续又开始了闹事,债主的追讨从电话到书面到律师函到正式立案起诉,也在步步紧逼。
而丝路收购丝之恒的决心依然不减,看赵信儒始终不肯低头同意并购,又想出了化整为零各个击破的主意。丝之恒内部的股东间,也渐渐的有了分歧。一些股东逐渐丧失了信心,又开始嚷嚷着同意并购的事。
我经常要陪着赵信儒和几个董事在公司里讨论事情到很晚,看着丝之恒办公楼的漆黑,想着过去的日子里,这里经常灯火闪亮的连夜加班赶进度,一时竟然也心里百种滋味。丝之恒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往昔的辉煌?
正月底,何院士的文章终于刊了出来,不是在娱乐媒体,不是在科学杂志,而是一份非常有影响力的报纸上。我终于明白了何院士的文章为什么需要这么久,这份报纸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媒体可比,而何院士的态度,也鲜明而坚决的表明了蚕种病毒不会通过丝绸成品流通。
这篇报道犹如一枚重磅的炸弹投了下来,一切事态又几乎在一夜间扭转了方向。除了蚕种场,被封的印染场,经销处,陆陆续续的接到了通知,可以申请恢复生产。
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只是眼圈泛红的看着赵信儒“真的能恢复生产了?”
赵信儒的眸子里也全是神采“是。”顿了下说着“以敬那边也松动了,之前找的人告诉我过阵子兴许能先保出来。”
我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幸福似乎来的太快,赵信儒说着“听说是那两位的上层接到了封信,才放了话。先不要声张,免得横生枝节。”
我匆忙点头,这其中的利害我自然明白。
农历的二月上旬,丝之恒准备再次投产。但股东们却意见重重,赵信儒没法,只好按照提议,再次组织召开了股东大会。
由于是全体股东大会,许久不见的姚清莲也再次露面。一身橙色的职业裙,过肩的波浪卷发,让她在一群男人堆里更是与众不同。但是姚清莲并不在乎,一脸的清冷,如今的她,不需要在乎谁,也不需要讨好谁。
吴董事主持着会议,还没怎么说话,以张董事为首的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展开了攻势:“赵董,吴董,再次投产我们实在撑不起来了。这次耗了这么久,投产又要追加资金,我们实在有心无力啊。”
有人帮腔道:“是啊,丝之恒现在元气大伤,不是简单能恢复的。我们跟了这么久,也真的跟不动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一时间气氛被哄抬的有些白热,马董事看不过,指着张董事说着:“老张,咱们在丝之恒都多久了,连这么点义气都没吗?既然当初赵信俭分出去你们都没走,就是对公司有感情的,现在公司都好转了,怎么又对投产有意见了?”
张董事一摆手:“当初没分出去,是因为我们几个对地产酒店那些不懂行,跟过去也是白搭。现在我们也看明白了,丝之恒就我们这几个,整天费心劳力,又要追加投入,的确有心无力啊。”
吴董事沉声说着:“既然这样,那也明人不说暗话吧,你们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公司解封恢复生产是再正常不过,你们既然不同意,那就别说难处,直接说说打算。”吳董事说了个敞亮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看着姚清莲说道:“小姚,你说说吧。”我才顿悟是姚清莲的主意,难怪她要留下不走,为的就是化整为零逐步瓦解吧?
姚清莲沉了沉声说道:“要我说呢,大家既然谈不拢,还不如分担子单过,愿意投产的就去,不愿意追加的,就把自己手里的股权转让了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这么纠结?”
我的心轰的一下,她怎么总有说不完的花花肠子?转让给谁,大家心知肚明。这想法,我都不知道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我迅速的把眼前那几个人手里的股权盘算了一下,加起来也不少呢。
赵信儒看着姚清莲,眼神很冷:“我不同意。”
吴董事在一旁沉着的补充着:“你们如果是转给非丝之恒的股东,那就要半数以上的股东同意才行。当然,要是转给丝之恒的股东,自然就不受这个限制了。但是现在,”吴董事淡淡笑着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我们这些人谁还有实力再去增持股权呢?”我又暗暗数了数那几个人,好在还不到半数。我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张董事说着:“这个我们也知道,这不是就想和大家商量商量,共事这么多年,还非要把我们拴死吗?”又来回讲了几个回合,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曾经的合伙人,现在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我看的心乱如麻,趁着休会期间,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冲到了洗手间,最近吐的频率比之前高了一些,我洗了洗手,一抬眼,姚清莲冷冷的站在我身后,我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她盯着我的目光有丝讶异“你怀孕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警觉的看着她。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看向我的眸子也有些狠戾,但却只是哼了一声,扭身回了会议室。
再次回去的姚清莲,眉眼更加清厉,“既然不同意转让,那就撤资好了。我们也不想继续耗下去,填这个无底洞。”
我愣住了,不可以转让股权,但没有说不可以撤资,只是这个节骨眼撤资,就是在逼死丝之恒。
所有人都有些怔忡,忽然会议室的门口响起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谁要撤资?”声音依旧是那么强势沉稳,岿然而立。
☆、平定风浪守情归
听到声音的一刹那,我的心中仿佛一个惊雷炸开,随即一股电流从头皮麻到脚底,全身都微微僵硬了,那一瞬间,我说不上自己的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直往上泛酸,多少日子的期待,多少日子的心酸,我把头迅速的转向了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坚毅沉稳的轮廓,我的眼泪泛了上来,请不自己站了起来。
屋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愣,也纷纷站了起来,马董事早就快步迎了上去,一个大男人,声音竟然也有些不稳:“赵董——”
赵信儒更是两眼泛光,向赵以敬走过去。我忙走过去扶着他,走到了赵以敬的身边,我贪婪的看着他的脸,瘦了,憔悴了,胡茬更泛青,还没来得及看完,他已经转了眸子,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已是千年的沧海桑田,欲说还休。我看到他的身子也微微一颤。却碍于这么多人,只能给我一个深深的注视。
随即赵以敬抬起目光,冲大家微微抬手道:“我回来了,一切都好。”说着大步走到了一直空着的董事长席位坐下。
那个空了许久,已经落了尘埃的位子,终于再次坐上了人,好在坐着的,还是他。随着他一如既往如王者归来的落座,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施了定海神针一般,焦躁,不安,都瞬间随风而去般的散开。
大家也陆续落座,姚清莲的神色有些泛青,看着赵以敬目光很复杂,有留恋,有畏惧,有专注,却也有思索,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