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这些，她最讨厌的跑步，可能是她唯一能动起来的项目了。
林软看了眼确认表，周漾报的是跳高、男子1000米，还有羽毛球。
她知道周漾的羽毛球打得很好。周漾初中就曾代表长礼打过南城的中学生羽毛球友谊赛，拿了单打和双打的第一名。
一中没有专门的羽毛球类体训特长生，他参加这一项，第一名基本是稳了。
***
不日，运动会就张贴了时间安排。
周漾看了眼，挑眉道：“林软，你特别关注的1000米和我跳高时间重了，你来看我还是去看你特别关注？”
林软双手托腮，假装思考。
好一会儿，她垂眼瞥向周漾，语气略带一丝勉为其难：“你求我我就去看你。”
“怎么求？这样求？”周漾嘴角上挑，一手随意搭着椅背，一手放在桌面上，手腕立起，食指和中指折着，比出下跪的姿势。
林软余光偷瞟了眼，有点想笑，却又绷着脸告诫自己不能笑，一本正经道：“好吧，我考虑一下。”
时间公布还不足半天，学校就新发了一纸安排。
周漾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看，高二的男子1000米和高一的男子跳高已经错开。
……白跪了。
***
运动会开幕那天，正配得上沈明昊演讲稿开头那一句风和日丽。
他在台上作为高二学生代表讲话，台下女生差不多全被他吸走了注意力。
看大家的状态，林软总感觉，下一秒大家就能和多啦A梦一样，变出灯牌荧光棒横幅等等应援物品。
好在这惊悚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只不过开幕式结束后，李晓薇神神秘秘的塞给她一个头箍，双手合十拜托：“这是12-star的应援色，会亮灯的！十一点就是沈明昊的长跑，答应我，一定要人群中最闪亮，为我们沈哥哥加油好吗？”
林软愣了愣，这东西，哪儿弄来的。
其实她和周漾持相同观点，沈明昊应该跑不完1000米才对……他人高腿长，但也很清瘦啊，看着就不像个经常运动的，怎么可能拿第一。
但是李晓薇的请求林软完全拒绝不了，只得不停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戴上这个头箍，和她一起为沈明昊加油。
很快，李晓薇去找同好交流沈明昊相关八卦了，林软默默掏出手机，看了眼比赛时间和场地安排。
十一点是沈明昊的长跑，周漾的跳高十一点十分开始，1000米，十分钟怎么都能跑完了吧？
来得及来得及。
十一点沈明昊才开始比赛，最多提前十分钟检录。可十点，田径场就有大批女生徘徊不去。
这严重影响了其他跑步比赛的进行，学校出动了大半保安赶人，随后在跑道内外圈都拉开了警戒线。
十点半的时候，保安拦都拦不住，很多女生都窜进了跑道内的篮球场，占据出发点和终点的绝佳位置。
林软还挺好奇，李晓薇竟然淡定的没有出动。
一问才知道，“检录员那儿我早就套好交情了，他告诉我沈明昊在外圈出发，我们在跑道外面看就好了。”
跑道外的起点与终点也是观赛绝佳位置，人肯定不会少，李晓薇占在终点线旁，寝室里几个女生托她的福，都能近距离看沈哥哥了。
林软本来还觉得戴应援头箍有点羞耻，可一看田径场，横幅灯牌荧光棒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学校在开演唱会，戴个头箍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晓薇学播音主持，经常在校广播站帮忙，她说一周之前，广播站就堆满了为沈明昊加油的小纸条，今天高二的男子1000米，全程播沈明昊都播不完那么多加油稿。
林软没追过星，亲眼看到这阵仗，有点惊讶。
事实上，一中女生还算克制，只不过是表达对学校明星小哥哥的喜爱罢了，真换了沈明昊粉丝前来，别说保安，校长都不管用，怕是得从凌晨五点就开始蹲守。
林软带着闪闪的头箍傻站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她想忍，可是疼痛像潮水一般阵阵袭来。
不行了，她小声道：“薇薇，我肚子疼，先去下洗手间。”
见她这样，李晓薇忙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就是想拉肚子，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忙外窜。
***
从洗手间出来，表盘指针指向十点五十五，林软往田径场走。检录处围挤了很多人，看阵仗，估计是沈明昊在检录。
林软扶了扶脑袋上的头箍，小步跑到李晓薇占据的终点位置。
没成想这边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住了，她好像进不去。
林软正在出神，突然一股大力从身侧撞来，她摔倒在地。
左边手肘与膝盖侧边磕在地上，只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林软抬眼，正好看到撞她的人回头——
何子亭。
何子亭瞥了林软一眼，似乎没想道歉，也没想扶她起来，只不屑的回身往围观人群里钻。
林软一时缓不过劲，也起不了身。
很快有人从身后扶住她，声音急促：“林软，你没事吧？”
浅淡的西柚味道钻至鼻腔，林软看了眼周漾，想说话，可她怕一开口就是痛呼，只默默咬唇，一声不吭，小幅摇头。
周漾慢慢将她扶起，前后左右打量，再次确认：“真没事？”
林软继续摇头。
他揉了把林软的脑袋，让她站着别动，然后上前，将何子亭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他面色冷峻，直直将何子亭扯到林软面前。
何子亭踉跄了两步，抬头看周漾，火大：“周漾！你疯了吧！扯我干什么？”
“跟她道歉。”
“你！”
“我再说一遍，你，和林软道歉。”
周漾语气并不重，可何子亭浑身寒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看林软，嘴唇翕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她说完就想走，却不想又被周漾拉住：“对不起什么？”
何子亭气急：“周漾，你别太过分了！”
话刚撂完，手臂上就传来阵阵疼痛，她又惊又怕。
周漾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不太按常理出牌，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动女生动手。
权衡之下，她别过头生硬道：“撞倒你了，对不起。”
“你是在对空气道歉？”
周漾不依不饶，林软也开始惊讶。她比何子亭更了解周漾，周漾有时候说话难听，但没怎么对女生发过火，也不会揪着一件事死活不放。
何子亭快气炸了，却又不敢和周漾硬杠。不得已，她只得转过来面向林软，重复了一遍道歉。
周漾这才放开她。
他知道何子亭经常针对林软，但他还没闲到去管女生之间的小恩小怨，谁也不是人民币，大家都喜欢，讨厌可以，但恶毒不行。
刚刚，他正要去跳高的比赛检录处，就见何子亭故意撞上林软，还十分嚣张。一时心头火起，怎么也压不住。
***
何子亭走后，田径场旁爆发出一阵欢呼，林软看了眼时间，应该是沈明昊跑完第一圈了。
她抬眼看周漾，细声细气的开口：“周漾，你是不是要去检录了，我和你一起去。”
“不看你的特别关注了？”
林软和拨浪鼓似的摇头：“去看你跳高。”
周漾看了眼闪闪亮着明绿灯光的头箍，一把摘下来，吐槽道：“绿色戴头上很好看吗？丑死了。”
林软没反驳，她也觉得绿色的应援色有点奇怪。
两人一齐走向跳高检录处。林软走路有点迟缓，一顿一顿的。周漾看她腿，问：“你真没事？”
“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
高一参与跳高比赛的并不多，参赛运动员也都比较业余。
林软坐在一旁等待，见周漾出场，她鼓起勇气，晃了晃手中闪灯的小头箍，放声喊：“周漾，加油！”
周漾应声回头。
林软做贼心虚，把小头箍藏到身后。
周漾笑了声，朝她比出“OK”的手势。
这一项周漾本来最多第三，给班上加一两分，可跳高厉害的那位同学今天竟然没来参赛，周漾又超常发挥，接过拿了个第一。
林软看不太懂，只见杆在升高，有人跳过了，有人没跳过。
听到裁判报名次，她才反应过来，起身兴奋的朝周漾招手。
周漾比完，一边擦汗一边看向了林软的方向。确认成绩后，他喘着气走向林软。
“周漾，你好厉害啊。”
周漾本来还弯着唇，想要跟她聊天。可不经意瞥见她膝盖渗出的一抹深色，笑容瞬间凝固。
他蹲下身，揭开林软的裤腿。
林软皮肤白皙嫩滑，可膝盖却磕破了很大一块，伤口触目惊心，血渗出了校服裤。
林软咬了咬下嘴唇，忍住不喊疼。
周漾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不是说没事吗？”
林软不讲话。
周漾侧身就要走，林软忙拉住他，急得眼红红的。
“我去拿药。”周漾缓下语气，又揉了揉林软脑袋。
运动会本来就容易受伤，体育委员那边都备了药。
齐帆陪周漾来跳高，一路目睹他维护林软，心下惊讶。
这会儿比赛也完了，他忍不住八卦：“周漾，你真没和林软谈恋爱？你喜欢林软吧？”
周漾拿药的手微微一顿。
喜欢？
第30章 PAGE 30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蒋小宇编完一段代码, 觉得有点问题, 起身去找周漾，没成想周漾不在座位上。
他知道周漾的电脑密码，也没多想，就和平日一样直接打开, 打算自行翻找。
不料电脑解锁，周漾的电脑屏幕却是停在网页上, 搜索框里赫然显示着周漾输入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蒋小宇平日里转得迅速的脑袋瓜在这一瞬间当机了三秒，他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正打算“毁尸灭迹”, 将周漾电脑恢复成锁定状态, 就见周漾出现在机房门口。
周漾从洗手间回来, 若无其事的坐下, 关掉网页，问：“你代码写完了？”
“我正想看看你怎么写的。”蒋小宇说是这么说，手却不自觉的又去挠头, 一脸还没回神的耿直。
周漾：“你看, 我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感觉也有点问题。”
两人讨论半晌, 蒋小宇弄明白了，准备回自己机位, 周漾却喊住他：“那个, 我刚刚……”
他还没开口, 蒋小宇就立马摆手：“我什么都没看见。”
“……”
周漾张了张口, 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推了把鼠标，呼了口气。
***
一中运动会连开三天，高一女子4x100接力是在第三天下午，是高一年级最后进行的项目。
周漾写了两行代码，没什么心情，起身推窗，望向远处操场。
正在这时，喻子洲打电话来，他按下接听键。
“喂！周漾，你人呢，我们班接力就快开始了，你不来看啊。”
周漾沉默了几秒，说：“竞赛组这边有点事，来不了了。”
喻子洲开了外放，听到这句话，正在做准备活动的林软小身板一顿，眸色黯淡下来。
周漾坐回电脑前，仍是看向窗外的晃眼天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软的那天，阳光也和今天一样热烈。
那时他们班在一楼生物实验室做观察植物细胞的实验，他坐在窗边，三两下就写完了观察洋葱表皮细胞实验的报告单。
生物实验室外环绕着一排花坛，花坛旁边有一块空坪，有女生在跳橡皮筋。
周漾推开窗，清风裹挟来阵阵茉莉花香，他一时兴起，想摘朵茉莉做临时装片，可窗外有防护栏，手伸出去，离花坛还远。
他随口朝外喊了声：“诶，那位女同学！”
女生还在排队等跳绳，被人喊到，懵懵的回头，眼里还有迷蒙水雾。
她的皮肤很白，立在天光敞亮处，更显通透，两只小胳膊晃荡在浅蓝色的夏季校服外，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脑袋。
周漾有稍许愣怔，很快便回神，如常道：“帮我折朵茉莉花行吗？我做实验。”
女生望着他，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好像是担心被人发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在花坛边折了一支快要脱落的茉莉，而后绕过花坛，踩上窗沿下的石阶，从窗栏处，怯生生的将那一支茉莉递给他。
隔了很久，后来有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晰。
可那支茉莉没有被用来做细胞观察实验，而是被制成了茉莉标本，夹在初中的生物书里。
***
回过神，周漾拧开水溶C瓶盖，西柚的味道酸甜又夹杂苦涩，他略微皱眉，一瞥，视线又落在手边报名表上。
信息竞赛相关的字眼似乎在一遍遍提醒他，往后一年的生活将有多么艰辛。
竞赛就是这样，别人眼里有多风光，就要付出多少咬牙切齿的努力，杀出血路的人只占半数，还有半数做了两年的无用功，又要回到高考的战场。
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可惜。
马上高二，家长一个个被约谈，不少训练了一学期的人已经决定退出竞赛组，可他不想在关键时刻退缩，也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下退路。
不知为何，有点心烦意乱。
他看向电脑右下角跳跃的时间，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
蒋小宇编完代码，又在刷物理竞赛题。突然前座传来“腾”地一声，他抬头，只见周漾起身，扔下一句“我出去透透气”，就很快走出了机房。
蒋小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崇安初中部的，在初中就和周漾一起参加过平南省的奥数竞赛和物理竞赛，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两人也算熟识，还一起去过奥数夏令营。
周漾无论是在奥数、物理还是信息编程方面，都一直表现得非常出色，更难得是发挥稳定，极少失误，是不可多得的全面且心理素质强大的竞争对手。
记得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崇安有个女学霸对周漾有点意思，夏令营的同学都起哄，可周漾无动于衷。
在寝室两人睡上下床，他还闲得找周漾聊八卦。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绮思，周漾外形出色，人也不木讷，可恋爱方面，似乎是不太开窍，直说从来没有考虑过，等上大学再说。
他那时候还以为周漾是比较晚熟，等上高中就好了，可两人都来了一中，又同时加入了信息竞赛小组，周漾的表现丝毫也没有改变。
今天突如其来的反常，让蒋小宇有些大跌眼镜。
他现在开窍了啊，这时候谈恋爱可不值当。
蒋小宇看向身影已经消失的前门，叹了口气，又摇头，继续刷题。
***
女子4x100接力是高一年级这次运动会的最后一项比赛，比赛结束，高一的校运会成绩排名就将出炉。
现在分数遥遥领先的是一班和九班，而这两个班级之间只有一分只差，咬得很紧。
女子4x100接力就决定了第一名的归属。
林软很紧张，紧张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们一班和人家九班都没把女子4x100接力当成能冲奖的项目，比赛的几个女生都是一般般能跑，跟其他班不能比。
可现在，有机会拿第一的只有他们两个班，焦点就落在了两个班的几个女生身上。
林软有点绝望，她自己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了，绝对是自己班上四个女生里跑得最慢的，要是因为自己，一班丢了第一名，她会内疚死的。
此刻在检录处排队检录，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深呼吸都不管用。
轮到她检录的时候，心跳的频率愈发加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前天受伤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前天腿虽然磕破了，但实际上只是皮外伤，并不算严重，只是因为她一直没处理，等周漾查看的时候才会显得触目惊心。
周漾帮她简单消毒了下，又抹了药，之后带她去医务室看了，医生也说没有大碍。
周漾让她别参加比赛，可她觉得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前天晚上就已经能正常走路，只有一点点疼，昨天又好了一些。她想，今天撑着跑个一百米，怎样都是能跑完的。
没成想，这一百米直接关系到了班级名次，此刻忐忑愈盛。
“林软！”
她正往跑道走，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她下意识回头。
周漾一路跑来，停在她的身前，还有些喘。
林软愣怔，傻傻问：“你不是……机房有事，不来了吗？”
“你听见了？”
她默默点头。
周漾见她紧张到面无血色，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别紧张了，只有一百米，你慢慢跑也没关系，别拉开了伤口。”
“不行的，我要是慢一点，我们班就拿不到第一了。”林软说得认真。
“你尽力就好，不用勉强，拿不到第一也不是你的错。”
林软还想说些什么，周漾就将拧开了手里西柚水溶C的瓶盖，递给她。
林软顺从接过，抿了一小口，浅浅皱眉。
其实她更喜欢柠檬C的味道，可见周漾每次都喝西柚味道，她买饮料的时候，也总是下意识的买成了西柚味。
西柚味会比较苦，她没办法大口大口喝，每次都是小猫啜食般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我就在边上看，你加油。接到接力棒，然后传到下一个人手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只有一百米，真的不用紧张。”
周漾难得的再次开口安慰。
林软重重点头，被周漾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是很难的任务，那种心跳出嗓子眼的紧张感好像也稍微淡了点。
***
林软是第二棒，她做好起跑准备，看着后方女生，等待她上前。
一声哨响，第一棒的女生加速快跑，林软咬唇，眼看接力棒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米，一米……
接到了！
她立马起跑，向下一棒跑去。
九班和她们班在一组跑，眼看着旁边的九班女生超过自己，林软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忍受着膝盖处传来的撕裂剧痛，一步步向前。
事实上，很多伤口都只是你以为好了，轻轻一拉扯，又会变成鲜血淋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