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明有些担忧地道:“会不会因为你马上成亲在即,她出去躲避一下?”

宋云谦坐在榕树下的石头上,身心疲惫,听到诸葛明的话,心里蓦然一痛,抬头问道:“怎么说?莫非她跟你说过什么?”

这件事情,他一直都没有跟她交代过。她知道之后,他避开她,就算最后嫌隙消除,他们之间也从不说这事儿。他不说,是怕她不开心,怕她难受。而她,也没主动说起,在他面前,也没有表现得不高兴。

他以为她懂得他心里一直都只有她,娶陈雨竹,也不过是被逼的。如今听了诸葛明的问话,他不确定了,心里开始懊恼,就算她知道,他也该一再地跟她保证才是。

诸葛明坐在他身边,略有些黯然地道:“那日宋云罡走后,我看见她在院子里,瞧着下人悬挂大红灯笼,她显得很伤心。”

宋云谦的心像是被什么蛰咬了一下,又酸又疼,他双手搓脸,扶住额头,“本王知道她心里难过,但是,我们都怕说起这个话题,事实上,自从父皇下令赐婚之后,本王没有跟她交代过任何的话。”

诸葛明叹息一声,“只怕,她是有意躲开了。”

宋云谦抬头看着诸葛明,俊美的脸上满是阴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那么一句话来,“本王从没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生身父亲,诸葛,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本王此刻的心,是有多么的难受。”

诸葛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了,你的生身父亲不是旁人,是当今皇帝,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权势便占据他心中大半的位子。”

宋云谦抬头看天,“人人都道本王天潢贵胄,贵不可言,殊不知本王宁可出身寻常百姓家。”

诸葛明也是黯然神伤,出身皇家,注定了有许多无可奈何。自己的婚姻,尚且不能够自主,更莫说自己的人生了。亲王的道路,似乎早就被人安排得死死的,每一步只能按照定下来的模子去走,走错便是满朝议罪,轻则贻笑大方,重则丧命灭府。

宋云谦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脚步道:“不管她是自己走还是被人抓走,本王都要找到她。诸葛,本王已经失去过她一次,绝不容许她再从本王身边逃脱。”

诸葛明跟着站起来,沉默了一下,道:“若她是自己走的,我宁可她离开。”

宋云谦一愣,顿时满脸怒气,“你什么意思?”

诸葛明叹息一声,“我们都不知道她心底的苦,若不是那晚上我看到她怔怔地看着红喜灯笼出神,我又哪里会知道她在承受什么样的痛苦?谦,你爱得太自私了。”

他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怔愣原地的宋云谦,道:“不管如何,先找到她再说,如果找到她,她是自愿离开你的,我会帮她,不管你还顾念不顾念我们的兄弟情,谦,我希望她开心!”

那样直白的心意,那样毫不掩饰的爱恋,就赤裸裸地暴露在诸葛明的眼底。

宋云谦觉得心中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中,从心腔一直钝痛到脑子,再到四肢百骸,他双腿沉重得几乎迈不开,满脑子只有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让温意幸福开心。

放开她?这念头只要一想起,就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能放开吗?他们之间的爱,已经深入骨髓,和血液溶在一块,再无法分离。

他一字一句地道:“诸葛明,你若是助她离开,本王会杀了你!”

说罢,他翻身上马,疯狂地策马狂奔而去。

风,如同刀子一般刮在他脸上,他觉得很冷,从心里发出的冷,席卷了他整个人。

他这辈子的妻子,只有她,只有温意。

他策马入宫,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取消那场婚事,那一场闹剧般的婚事。

皇帝已经就寝了,侍寝的是凌贵妃。

他跪在皇帝寝宫前,大理石板上,铺着薄薄的积雪,他的膝盖就那样跪在积雪上。之前的腿伤被温意针灸治疗后,已经几乎全好了,这样跪着,寒冷入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今夜不是小德子伺夜,但是宫人劝说不听,便连忙去请了小德子过来。

小德子披衣赶来,劝道:“王爷,您这是何苦呢?”

宋云谦抬头看着他,道:“你不用管本王,本王要等父皇起床。”

小德子哎了一声,“您......奴才都跟您说过,不是皇上命人抓走温大夫的,您跪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宋云谦沉默不语,倔强地跪着,一动不动。

天空又在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被宫灯映照着,十分的美丽,如诗如画般的美丽。但是,宋云谦却只感受到寒意,彻骨的寒意。

九王也听闻了此事,急忙赶过来,冷沉着脸,“你疯了?你这样会害死温意的!”

宋云谦抬头看着九王,不明白他此话到底什么意思。

九王拉着他,“你过来,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宋云谦摇摇头,“不,无论你说什么,都动摇不了我,我要等父皇,我要取消这门亲事!”

九王叹息一声,道:“如此冲动,只会坏事,趁着你父皇还不知道你来,赶紧离开。”

宋云谦倔强地跪着,纹丝不动,也不再理睬九王。

九王急得不得了,最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父皇已有废后的心思,你还在这里胡搅蛮缠?是不是要害得你母后后位不保才满意?”

宋云谦骇然,抬头看着九王,“你说什么?”

九王拉着他,对小德子道:“这里你安排一下,今夜之事,休要有半句传进皇上的耳中。”

小德子连忙应道:“是!”

宋云谦跟着九王去到相思阁,还没等九王关上门,他就厉声问道:“你刚才说父皇要废了母后?母后犯了什么罪?他凭什么废后?”

九王责备地看着他,“之前是没有的,但是你一旦跟皇上说悔婚,你父皇马上就有借口了,亲王悔婚,教子无方,这条罪废后,谁敢有异议?”

宋云谦怔愣半响,喃喃地道:“为何?母后这辈子,几乎就为他奉献了,他为何还要废后?”

九王坐了下来,道:“他还在热丧中,不能行册封妃嫔之礼,但是,百日内,可以大婚,他废后迎娶温意为中宫,这是完全许可的。”

宋云谦跌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九王,“你是说,他要废掉母后,娶温意为中宫皇后?”

“这些日子,他一直让本王陪在身旁,他早就动了废后的心思,但是却找不到废后的理由。无故废后,你外公一家不反才怪?他如今多少忌惮着你外公,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你知道吗?你这边不能出一点乱子,否则,你母后整个家族都要被你拖累了。”九王想想也觉得后怕,幸好他收到消息,否则今夜的事情惊动了皇兄,那就无法收场了。

宋云谦的脸有死一般的灰白,入宫之前,他凭着一股子愤怒,不顾一切,只为他与温意的未来,却没有深思其中的厉害。他是亲王,不是普通人,一旦他获罪,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将遭降罪。

九王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你要改变目前的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有足够的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宋云谦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若是往日,他会狠狠地痛骂他一顿,但是,如今听着他的话,心里竟有了几分共鸣。

他近乎绝望地认知到,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为什么要帮我?”宋云谦冷静下来之后,问九王。

九王有些心酸地道:“因为本王和你一样,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永远都被人牵着鼻子走。而且,也因为本王一时的私心,把温意搅进这趟浑水。本王一直视她如妹妹,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幸福,却因为一念之差,害了她。”

“什么意思?什么一念之差?”宋云谦语气冷厉地逼问道,但凡与温意有关的事情,他总是特别上心。

九王苦笑,“若不是本王,温意也不至于会让你父皇如此入心。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宋云谦顿时明白过来,他冷冷地道:“国师是你的人?”

九王摇摇头,“是,但是,他所言也是事实,温意确实是皇后之命,日后也确实会诞下未来国君。国师本来不打算说,因为此乃天机,是本王有意要培植温意成为本王的内应,所以一步步逼着她身不由己地走向你父皇身边,本王悔之晚矣。”

宋云谦愤怒的拳头落在九王的脸上,九王挨了一拳,退开后道:“且慢!”

宋云谦愤怒地道:“若不是你,我与温意,何至今日的田地?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九王握住他的双肩,眸光如炬,道:“你没听清楚本王的话么?温意是皇后的命,你必须做了皇帝,才能够阻止温意成为你父皇的皇后。你若是不作为,她迟早会走向她的宿命,成为你父皇的皇后,此乃天意,并非人为,本王不过是把天机泄露给你父皇,使他疯狂在前。宋云谦,这是你的宿命,你无处可逃!”

宋云谦怔怔地看着他,一股恐惧油然而生,一种对宿命的恐惧,一种对未来未知的恐惧。但是,正如九王所言,他无处可逃!

第101章乱葬岗

第101章乱葬岗

诸葛明寻了一半日一夜,无果而回。

他开始不淡定了,虽然之前怀疑过温意自己离开,但是她不像是这么没交代的人,就算离开,她也该说一声才是。她应该知道自己无端失踪,肯定闹得府中人仰马翻,除非,她要搅得宋云谦成不了亲,娶不了陈雨竹。

宋云谦将近清晨的时候才出宫,他脸上带着死一般的沉寂。他把九王爷跟他说的话全部告知诸葛明,诸葛明久久说不出话来,心里感受到他的痛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找不到她,本王就不成亲!”宋云谦只说了这句话,就立刻去沙场点兵,他不惜翻转全城,也要找出温意。

诸葛明想了想,在城中搜索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发现,既然宋云谦全城搜索,他不如出城寻找。

所以,他领着侍卫,一路出城,直往城郊。

出了城,他发现官道上有许多镇远王府的侍卫,料想他们是去寻找安然皇孙。

他上前探问,“皇孙可有消息?”

侍卫认得诸葛明,回道:“是诸葛先生啊,先生有心了,皇孙已然平安归来!”

诸葛明愕然,“平安归来了?那你们兴师动众的,去哪里办差?”

侍卫迟疑了一下,抱拳道:“此乃公差,恕在下不便相告。”说罢,便领着侍卫往乱葬岗方向而去。

诸葛明起疑,命侍卫去城郊搜索,自己则悄悄跟在镇远王府的侍卫而去。

诸葛明一直深藏不露,他的武功其实跟宋云谦不相上下,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出手,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这一路跟踪,镇远王府的侍卫并未发现。

诸葛明见他们上了乱葬岗,而乱葬岗上,已经有许多侍卫在此了,他们分布得很散,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正疑惑之际,他看见宋云罡的身影,他微怔,宋云罡亲自来乱葬岗?这是为何啊?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恐惧,温意失踪了一日一夜,和他们有无关系?不会是宋云罡抓走了温意吧?他一直痛恨温意,说她红颜祸水,说她迷惑皇帝,迷惑宋云谦,该不会对温意下手了吧?

他心乱如麻,偷偷上前,挟持一名侍卫,拉至乱石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在寻找什么?”

那侍卫忽地被人挟持,面容露出惊恐之色,待瞧清楚了诸葛明,这才定下心来,他回头瞧了一眼,见四周的人只顾着寻找,并无留意到他,便轻声道:“诸葛大夫,此事不能告知您,您还是赶紧离去吧,不然被王爷发现可就不好了。”

诸葛明听闻他这样说,心里的恐惧越发增加,急声道:“你快说啊,你们王爷是不是抓了宁安王府的温大夫?”

侍卫沉默不语。

诸葛明的心顿时凉了下来,眸光迸发怒火,“他真的抓了温大夫?那你们这会儿在找什么?你们在乱葬岗找什么?”因为激动,他的声音没有按压下来,顿时便惊动了附近的侍卫。

侍卫一拥而上,把他团团围住。

虽然都认识诸葛明,但是因王爷在此,也不好徇私,只得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镇远王爷也发现了诸葛明,他轻身而起,施展轻功从半山腰落在诸葛明面前,面容沉着,对侍卫道:“你们继续去找!”

侍卫们领命而去,连那被诸葛明挟持的侍卫也都急忙去了。

诸葛明冲上去,一把扭住宋云罡的衣衫,怒道:“真是你抓走了温意?”

宋云罡听到温意的名字,陡然全身一震,他看着诸葛明,“她真的是温意?”

诸葛明放开他,退后一步,凛然道:“不管她是谁,你不能抓她,放了她。”

宋云罡问:“她是不是温意?是不是三年前的温意?”

诸葛明知道若此刻再不说温意的身份,只怕真的会出事了。他盯着宋云罡,重重地点头,“是!”

山风迎面而来,身后萧索的树枝瑟瑟发抖,有乌鸦低低地在空中盘旋,发出“鸦鸦鸦”的悲鸣声,腐臭的气味,从乱葬岗的每一个地方传来,被山风一吹,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宋云罡扶住身后的树枝,嘴唇哆嗦了一下,虽然已经猜到,但是经诸葛明亲口证实之后,心里还有无法言述的骇然。

他喃喃地道:“温意死了,温意死了......”

诸葛明以为他说三年前,遂解释道:“没错,三年前她确实是死了,但是灵魂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再度回来,她就是三年前的温意,你不知道宁安王府都急翻天了,快把她交出来吧。”

宋云罡抬头看着诸葛明,俊美的脸上布满苍白颓然的神色,双眸空洞,他是看着诸葛明,但是诸葛明却没有发现他眸子的焦点。诸葛明见他如此,心里顿时意识到什么,他一把揪住他,骇然问道:“你杀了她?”

乱葬岗死一般的寂静,连山风都在这个时候停歇了,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尽然散去,大概知道这里,只有活人,没有腐尸了。

诸葛明绝望地看着宋云罡的头缓缓地点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树干颤抖了一下,抖落几片已经全然枯黄的叶子。

诸葛明听到自己艰难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声线,“抛尸......于此?”

宋云罡没说话,依旧默然地点头。

诸葛明忽然发出一声暴喊,冲上去一拳打在宋云罡的脸上,然后,是劈头盖脸的耳光,宋云罡没有还手,默默地忍受着诸葛明的痛殴。

诸葛明跌坐在地上,眼泪从眼眶里跌出,他捂住脸,“天啊,她好不容易回来,你却杀了她。”

“你杀了她,等同要了宋云谦的命啊!”

“为何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救过镇远王妃,救过安然,你怎下得去手?”

“宋云罡,你应该去死!”

诸葛明喃喃地说着话,眼里有死一般的绝望。

宋云罡站起来,诸葛明抬头看他,眸子里有怨毒的光,心中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为温意报仇。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宋云罡却已经从腰间抽出长剑,对准自己的心脏,就要用力刺进去。

他一怔,迅捷地上前夺剑,怒道:“想死?你惹出这么大个乱子,就想一死了之?”

宋云罡仰头大笑,“哈哈哈,没错,你说得没错,本王真是个糊涂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是不死也没用了,本王一直期望有奇迹出现,当她真的回来了,却死在本王手里,本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请跟她请罪!”笑毕,他的眼里,凝满了泪水,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

诸葛明心里仿佛穿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空落落的,他瞧着宋云罡,一字一句地道:“谦那里,你想办法给个交代吧,你就算要死,也应该留着他动手。”

“三年了,他苦了三年,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了,估计温意死了,他也活不成了......”诸葛明转身,用手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下,问道:“她的尸体呢?”

宋云罡声音苍白地道:“本王的人昨夜找到她与安然,她抱着安然见到本王的人便一路逃跑,本王以为是她抓走安然,又想起父皇对她情有独钟,甚至还想纳她为妃,便以为她有心勾引父皇,所以,一气之下,命人杀了她抛尸于此。直到安然跟本王说她是去救安然的,本王才知道冤枉了她,却已经太迟了。侍卫已经听了本王的命令杀了她,并且抛尸于此,本王来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沿路,有野兽出没和尸体被拖行的痕迹,估计,已经被野狼拖走了。”

死无全尸!

诸葛明脑袋一阵轰炸,心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身体的血似乎一下子冲到大脑,连眼睛都红得惊人,他嘴角浮起一个凄凉的笑意,“你真该去死了,若是可以,我想亲手杀了你!”

宋云罡面容萧瑟,道:“本王会亲自向皇弟交代!”

诸葛明坐在石头上,双手抱头,痛苦地呜咽着。

宋云罡缓步下山,脚步虚浮,他心中悔恨无比,却回不了头了。他要亲自跟宋云谦交代,他要杀要剐,他都任由他了。

诸葛明被山风吹了一阵,头脑也清醒了些,他想了一下,急忙飞奔下山,追上宋云罡,扳过他的肩膀,厉声道:“这件事情,你必须暂时保密。”

宋云罡惊疑地看着他,“保密?为何要保密?”

诸葛明道:“第一,你若是告知谦温意的死讯,他一定不会成亲,到时候你那位好父皇便有废后的借口。第二,你杀死温意,你那位好父皇,大概会让你镇远王府鸡犬不留。你糊涂,你该死,那是你的事情,但是,皇后一族与你镇远王府还有容妃,都不该被你牵连。”

宋云罡骇然,“父皇要废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诸葛明冷笑一声,“莫非现在你还看不明白?你跟谦之间所有的斗争,都是你父皇挑拨起来的,目的就是要你们兄弟内斗,无暇觊觎他的皇位。而温意,从没主动勾引过你父皇。国师是你的人,他应该跟你说过温意是贵女的事情,尤其如今她还是飞龙门的主人,飞龙门的主人从先祖时代起,都是居于后位的,所以你父皇更认定温意是贵女,能助他平定天下。太后薨逝之后,他三年内不能选妃,为了尽早纳娶温意入宫,他竟动了废后的心思,要把温意扶上后位。那所谓太后临终为谦指婚,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太后从没下过这样的懿旨,相反,太后还在皇上面前说过让宋云谦娶温意,但是被你那位父皇极力反对,甚至还在太后面前动了气。为断了谦对温意的念头,他藉词太后临终指婚,要他百日内完婚,又为免夜长梦多,所以要废后及早娶温意入宫......”

宋云罡伸手阻止了他,艰涩地问道:“听你这样说,安然,也是他命人抓走的?目的是要我们兄弟互相怀疑内斗?”

诸葛明冷眼盯着他,“你也不至于全然糊涂!

第102章不愉快的成亲

第102章不愉快的成亲

宋云罡凄凉地摇头,不肯相信,“本王不信,父皇怎会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他的亲子!”嘴上是这样说,但是他悲戚的语气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慌和绝望,他是深信诸葛明的话。

诸葛明瞧着远处的山岚,像是巨大的怪兽一般昂首挺胸虎视眈眈。这里,竟就是温意的葬身之死。

只这么一想,心就疼得说不出话来,早知道如此,他当初会强迫她离开京城,不让她出现在宋云谦面前,如今想起,悔得肠子都青了。

心疼温意的同时,他想起了宋云谦,他如何能接受温意葬身于此?只能先瞒着他了!

忍住满心的痛楚和愤怒,他转头问宋云罡,“温意可有留下什么随身物品?”

宋云罡茫然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诸葛明握紧拳头,“你搜遍了这里,连她一件东西也找不到吗?尸首找不到也罢了,她的发饰耳环等等,什么都没有吗?”

宋云罡经他提醒,才像是忽然醒悟般从怀里取出一根发簪,“在乱葬岗找到这个,是不是她的?”

诸葛明瞧着他手心上泛着青翠光泽的簪子,心难受得一塌糊涂,是她的,她回京之后,一直用这根簪子,没有多余的发饰。

他伸出手,手微微颤抖,接过那碧玉簪子,喉头一阵发酸,他别开脸,遮掩即将要掉下来的男儿泪,却无法掩饰喉头的哽咽,道:“我会回去跟谦交代的,你最好管好你的人,让他们不要泄露了半点消息。”

宋云罡低声道:“瞒不了太久,她回不来了。”

诸葛明心头烦乱,仿佛一团被猫抓乱的线团,千丝万缕,不知道何处是头,何处是尾,他想理清脑内的思绪,但是,心里却一点主见都没有,能怎么办?瞒不了又能怎么办?先不管了,瞒得一天是一天吧。

宋云谦在京城找到傍晚才回府,却看到诸葛明早就回来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诸葛明的院子,问道:“你出城可有什么发现?”

诸葛明抬头看着宋云谦,一日奔波,他的衣衫上沾满了尘土,俊美的脸上没了往昔的疏朗,满脸倦容和忧心。

他压住心头的酸楚,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和一根簪子,道:“我见过她!”

宋云谦眸光一凝,迅速从他手中取过簪子和信,这封信,被折叠成几折,打开后有许多折痕,他瞧着上面的字迹,是属于温意的。信不长,只有短短几句话:谦,我出去走几天,等你成亲后自会回来,不必担心我,我好好的!

“她去了哪里?还说了什么?”宋云谦抬头看着诸葛明,有些怨怪问道:“你为什么不先带她回来再说?她一个人离开吗?为什么不带千山离开?”

诸葛明道:“我是在一家寺庙找到她的,找到她的时候,她只说想静心几日,还让我跟你说一声,我怕你不信,便让她给你写信报平安。她让我们暂时不要去找她,她说她会回来的。”

诸葛明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十分平静,语句也很短促,没有尾音,这几句话,都在他心里排练过上百次,为求说得毫无破绽。但是,无论他如何定神,只要宋云谦细心留意,还是能从他的声音中察觉出微微的颤抖。

只是,宋云谦一心只在温意给他的信上,心里有说不出的不安和愧疚,所以并未留意诸葛明。

诸葛明没有再说话,只是回书架收拾了一些书籍,还有他放在王府一些常穿的衣物。

宋云谦抬头看他,“你收拾东西去哪里?”

诸葛明收敛神情,强挤出一抹无奈的浅笑,“医馆最近挺忙的,我估计好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住了。”

宋云谦没起疑,顿了一下,他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诸葛明没回头,用强大的心力压住满心的酸楚,轻声道:“她没说!”

宋云谦有些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诸葛,你觉得本王该忍下这口气吗?”

诸葛明抱着,回过头看他,眉目里尽然是焦灼,“你想怎么样?”

宋云谦抬头轻笑,“本王能怎么样?”口气里不无讽刺。

诸葛明哑声道:“你母后家族的性命还有那些忠于你的部下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你自己掂量!”

宋云谦冷然一笑,“有时候本王真想跟父皇赌一把,若本王逆他的意旨,他是不是真的会对本王下杀手。”

诸葛明蹙眉道:“他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此刻才说跟他赌一把,赢了,固然是好,可输了呢?”

宋云谦久久没有做声,虽然他不想承认自己的父皇弑父弑君,但是,这个显然就是事实。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出去了。宁安王府,一派喜气洋洋,红彤彤的灯笼挂得满园都是,映入他眼中,却像是鲜血一般的凄艳。

诸葛明则几乎是用逃跑的心态离开王府,他怕再多留一刻,那满心的伤痛就要掩饰不住了,倾泻而出。

这一刻,他是嫉妒宋云谦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他,也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温意是失踪离开了。

婚礼如期举行。

因着是宁安王爷娶妃,又是太后临终的懿旨,所以几乎满朝文武都参加了婚宴。

新人先是入宫叩拜了先祖和太后的灵位,再去正义殿参拜帝后,在宫中拜堂后回府。

皇帝笑得很开心,他拉着宋云谦的手,道:“朕今日真是太高兴,谦儿,以后好好对雨竹,她是位好姑娘,值得你真心对待,至于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该忘记就要忘记,该放下就要放下,毕竟,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着,才能让先去的人不惦记。”

宋云谦几乎是咬出牙血,才能忍下心头的恶心和痛楚,他叩拜,“儿臣遵旨!”仅仅是遵旨而已,再无多余的话了。

皇后亲自送他们出正义殿,临了,皇后握住他的手,道:“孩子,母后知道难为你了,但是,日子再难,还是要过下去的。”

宋云谦嗯了一声,转身,麻木地牵着他新娘子的手,一步步离开皇宫。

陈雨竹一直是红巾蒙头,之前两人未曾见过,在马车上,宋云谦无话,陈雨竹也不敢说话,两人默默地,随着仪仗队回了王府。

这一夜,宋云谦喝得酩酊大醉,他在酒席上几乎与每一位大人碰杯,而每次都是一饮而尽。小三子跟着他,也为他挡了好几杯,但是,大都是宋云谦喝的。

宋云谦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入新房。

陈雨竹红巾蒙头,坐在床上,见宋云谦被送入内,她急忙起身,让出位置让宋云谦躺下。

下人都退出去了,新房内,红烛燃烧得噼啪作响,烛泪沿边留下来,落在烛台上,烛台上容不下,又都沿着烛台往下滴流。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点一滴,皆是红色的泪!

陈雨竹听到身边的男人传来沉缓地呼吸声,一阵浓烈的酒味刺鼻而来,她掀开头巾,略带娇羞瞧着床上的男人,他面如冠玉,俊朗非凡,喜袍加身,更显得俊美。她痴痴地看着他,以前从未见过,只知道他是飞鹰将军,战功显赫,是战场上的英雄,能嫁与这样的英雄,是她毕生所愿。

她想命人取热毛巾过来为他洗脸,只是这样走出去,怕被下人笑话,便只好拿出自己的手绢为他擦拭一下脸颊。

手陡然被握住,宋云谦陡然睁开眼睛,他的眸光凌厉,吓得陈雨竹急忙抽回手,把盖头蒙上。

尽管只是惊鸿一眼,宋云谦还是瞧见了她的容颜,他猛地坐起来,掀开她的红盖头,眸光从开始的惊喜慢慢沉寂,失望漫上他的脸,陈雨竹低着头,并未瞧见他神色的变换,只含着一抹娇羞低头扭着手中的丝绢。

这模样,像足了三年前的温意,也就是杨洛衣。但是细看还是有分别的,杨洛衣的脸要比她精致几分。当年杨洛衣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含羞带娇。心里一下子涌起了几年前的旧事,又喝了许多的酒,一股子悲愤伤心几乎掩盖不住,当年,若当年不是他粗心大意,若不是杨洛凡兴风作浪,今日他与温意也不至于如此。

他旋身起来,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只一瞬间,他便来到了莫兰阁。

杨洛凡还没就寝,今夜府中如此热闹,她只能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倾听外面的喜乐声,心中不无凄怆。

她知道宋云谦成亲,也知道他娶的人不是温意,她开始很疑惑,但是后来听说娶的是陈家小姐,她便明白了,他还是放不下姐姐。三年了,他始终是没有走出来。

她见过陈雨竹,陈雨竹与杨洛衣很相像,年少的时候有七八分像,不过她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不过不管如何,轮廓还是变不了的。

她想起温意,那可怜的女大夫,大概只是因为她懂得医术,所以被王爷看上,可到底,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正发怔之际,门外进来一个身影,她还没来得及抬头,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力度之大,直打得她晕头转向,扑倒在地。

她缓缓转头,迎上宋云谦愤怒的眸子,她淡淡地道:“王爷今日成亲,不是该陪着新娘子吗?怎地过来看妾身了?”

第103章宋云谦起疑

第103章宋云谦起疑

宋云谦一把揪住她胸前的衣衫,怒道:“成亲?没错,本王今日成亲,本王三年前就已经有王妃了,为何今日还要娶亲?若不是你,本王何至于此?”

杨洛凡瞧着他,语气中带着怜惜,“你果然还没忘记姐姐?你抛弃那位温大夫,娶陈家小姐,大概就是因为她长相和姐姐相似吧?三年了,王爷也该放下她,好好地生活。”

宋云谦冷冷地盯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很多余,冲她发一顿脾气又能怎么样?若说当年是她害死温意的,还不如说是他害死温意。

罪魁祸首去找帮凶问罪,真是贻笑大方。

他与温意,有今时今日的田地,恰恰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现在,连一个被软禁在此的女人都能投以一个可怜的眼光,一切,不就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他冷然转身,却没有回新房。这个时候,他疯狂的想着温意,他多希望温意如今就能在他身边,给他以踏实稳定的感情。

他去了芷仪阁,小晴已经睡下了,只有千山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杯水酒,慢慢地斟落地面。

千山见他进来,微微诧异,随即恢复如常的面容,“今晚是王爷洞房花烛夜,怎地过来了?主人还没回来。”

宋云谦神情落寞,瞧着千山手中的酒杯,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你祭奠谁?”

千山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哀伤,低声道:“祭奠我死去的主人!”

在宋云谦陡然一惊的时候,她又加了一句,“太后娘娘,曾经是千山的主人!”

宋云谦盯着她,“你知道温意去了哪里吗?”

千山淡笑,“知道,你放心,主人没事,千山在太后娘娘跟前发过誓,生死相随,王爷如今见千山安好,那么主人就一定安好。”

宋云谦的心因她这句话略微安定了下来,他眸光锁紧千山,道:“你既然知道她在哪里,应当去陪着她,莫非,你不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千山眸光淡然,道:“千山知道主人如今安好,也知道她所在地方不会有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人冷静,无须千山陪伴!”

宋云谦瞧着她,郁闷地道:“敢情之前本王和诸葛明满城寻找,你是根本就知道她在哪里,却偏不跟本王说,千山,你的心肠还真不是普通的冷!”

千山低眉顺眼,“请恕千山务必要忠于主人,主人不让说,千山便不能说。”

宋云谦心定了下来,轻声道:“你明日去见你主人吗?你见到她,代替本王转告她一句话!”

“王爷请说!”千山神色不动,浅声道。

宋云谦想了一下,轻声道:“你让她赶紧回来,本王想她!”

千山道:“千山务必把话带到。”

宋云谦嗯了一声,又抬头看着千山道:“还是不要说,有纸笔吗?本王写信给她。”

千山抬头怔怔地瞧着宋云谦,顿了一下,道:“有,王爷请进!”

宋云谦手中执笔,想了一下,低头写了几个字,然后吹干交给千山,“你务必让她回信!”

千山接过信,道:“这个千山不敢保证,主人想回就回,主人若是不想回,千山不能勉强!”

宋云谦执恨地看着她,“你就不会说几句好话?”

千山耸耸肩,不回答。

宋云谦来到芷仪阁,便不愿意离开了,他对千山道:“本王今夜就留宿于此,你也出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