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正在这时,江府的管家匆匆上前来,与江太医耳语几句。江太医面上一惊急忙随着管家到了前院。

风雪还在飘着,有一位素色锦袍面容清秀的中年人站在门边。

江太医认出他来心中咯噔一声,匆匆上前跪下道:“原来是…是刘公公。”

刘陵上前扶起江太医,叹了一声:“江老太医,帮帮忙吧。”

江太医听闻如今这御前的大红人已到了凤栖宫中伺候那一位帝王万般恩宠的妃子。他心中一惊,问道:“可是兰娘娘?…”

刘陵示意噤声。

江太医正要问那黑衣人是什么人派来的,可是他一回头却见刚才还在花厅中的黑衣人们已悄悄走了出来。

刘陵握住江太医的手臂,回头,眸色悠悠,声音清冷:“江老太医若要保全余下含饴弄孙的好日子。听咱家一声劝,记住一句话:今夜,江太医在府中高卧酣眠,从未出诊。”

江太医一怔,人已被黑衣人簇拥着走出了府门。黑衣人把他拱上轿子,抬着他健步如飞地消失在这热热闹闹的大年夜的长街尽头…

江太医坐在轿子中,冷得浑身颤抖。黑衣人扛着轿子走得飞快,两旁的景物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觉得黑衣人带着他越走越偏僻。

到了最后他甚至能听见北风扯过山谷呼啸的声音。

江太医心中越发不安。难道刘陵带着他不是去见那位集万千宠爱一身的女人?

他正想着,终于听到前头骑马的刘陵松了一口气道:“江老太医。到了。”

江太医下了轿子,提了药箱,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今夜当真是来错了。

这个隐秘的山谷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夜空中一片浩瀚的星海。这…这是谁的军营?陵川府方圆百里他从未听闻过有军队驻扎。

他隐约感觉自己像是踏入了一个深深的黑暗漩涡中,再也挣脱不得。

刘陵回头,扶着江太医,声音中带着隐秘的警告:“江太医,请——”

江太医长叹一声,提着药箱随着刘陵踉跄走上前…

一处像是主帅的军帐到了。

帐中有皮革的气息,还有一股幽幽的淡香,若有若无,十分好闻。江太医环视了一圈帐中却没看见有人。刘陵无声地上前撩起帐中的帘子。

内帐中,坐着一位年轻的男人。他抱着一位昏昏沉沉的女子。他转头,一双妖娆凤眸中通红通红的,像是在哭又不似。那年轻男子怀中的女子一头乌黑的发垂落在他的肩头,只隐约看见侧面如雪玉一样苍白的玉肌。

只这一眼便觉得这女子绝色倾城。

那个年轻男子见刘陵来了,眼中亮了亮,问:“太医来了?”

刘陵点了点头。

那年轻男子看向江太医,悦耳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太医,救救她。她痛昏过去了,怎么都不会醒。”

江太医隐约认出他来,心口大大一跳。传闻中,那个飞扬的年轻男子三万兵马抵了凤朝阳十万大军于小小的衢州之外:传言中,他红衣如魔,亲自出城千军万马中来回,只为那一倾城红颜…

原来传闻都不是假。

江太医心中一颤,不敢再往下细想。他上前净手,道:“将军…放下她,让老朽看看。”

那个年轻的男子紧紧抱着那女子不放手,似乎一放手便要生死相隔。

“将军!”江太医声音加重。

半晌他才缓缓将她放在床榻上。江太医一看,只见红颜苍白,一缕气息断断续续已是十分危急。他不敢再耽搁,急忙拿出药箱中的银针认准穴道***…云罗仿佛在冰火两重天中翻来覆去,一会儿周身如在冰窖中,一会儿又似在烈火中烘烤几乎要窒息。唯有身边那熟悉的声音切切地唤:“昀儿…昀儿…”

一声声,惶急无助。

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似有千斤重。

不知过了许久有人进了帐中,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似乎有人为她请脉施针。一股清凉感觉从落针处传来,昏沉的神智渐渐清醒。

她缓缓睁开眼,又看见了那一张俊魅而焦急的面容。

身边有人欢喜道:“救回来了!”

她长吁一口,看着他,低低道:“朝歌…”

第二日,帐中药香弥漫。云罗病恹恹靠在了毡床上,耳边听着外帐中有人说话声。

“娘娘是因气急攻心,引发心悸症。以后娘娘一定要平心静气,诸事不再多虑。这样才能慢慢康复。”是昨夜前来出诊江老太医的声音。

“江老太医的话宫中太医们也如此说过。”刘陵温和道:“只是娘娘这病能根治吗?”

江太医叹息摇头:“根治不了。但是可以减缓。有了心悸症…以后恐怕不好…”

“以后怎么样?”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

帐中忽然安静下来。

江太医沉默许久以后,似乎豁出去了,道:“有了心悸症的女子,以后恐怕子嗣艰难。因为万一产子的时候心悸症发作…那是母子皆凶险。而且这心悸症以后若是发作了,一次会比一次更痛苦。…将来,恐怕寿命不长。”

云罗靠在床上,苍白的唇一勾,静静地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忽地抬头看帐帘处静静立着的人。

她轻笑,道:“朝歌,你别听太医胡说。我现在好多了。”

凤朝歌定定看着她的苍白面容,忽而上前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云罗一怔,手伸出却慢慢地垂落。一股悲凉在心中弥漫。

原来,她当真是个没有将来的女人…

云罗因犯了心悸症又着了风寒所以不能轻易移动以免病势加重,于是她便暂时在山谷中养病,等江太医言明可以回山庄便即刻离开。这山谷隐秘,寻常人等一般都不会在这大雪封山时进山。

这一千多的兵一半左右是凤朝歌的亲信护卫,另一半则是跟随他散在晋国各地的追随者。

帐中,药香弥漫,炭盆散着热气,遮挡了外面的风雪。

凤朝歌接过刘陵熬的药递到了她的面前。云罗接过苦药,慢慢饮尽。

凤朝歌要拿蜜饯给她。云罗摇头:“不用了。我不爱吃甜。”

凤朝歌看着碟中的蜜饯果脯,轻笑:“女子都爱吃甜,偏偏你不爱吃。难不成苦药好吃吗?”

云罗亦笑了,轻叹:“我便是自找苦吃的女人。朝歌,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凤朝歌看着她明眸清澈,面容恢复些许血气,笑了笑将她搂入怀中。他慢慢道:“喝了药明日便送你回山庄。等你在山庄养好了病,就可以回京城了。”

云罗沉默下来。

她问:“朝歌,那你呢?”

凤朝歌眸中一闪,道:“我?我当然是尽早回京。”

云罗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会骗我,是吗?”

凤朝歌忽地一笑,魅色轻易从眉眼间倾泻下来,柔柔道:“好,我不骗你。”

云罗放了心,软软靠在了他的怀中。

凤朝歌轻抚她柔顺的长发,眸色隐隐动…

云罗病稍微好转便被秘密送到了陵川山庄中。离了苦寒之地,加上有江老太医的妙手仁心,很快风寒渐好,人也可以下地走动。此时云川传来消息。

李天逍已彻底整治了云川军营的兵务,不日回京。不过回京之前,他绕到了陵川前来接云罗回京。

陵川山庄中,圣旨传来,众人欣喜。

云罗看着那道明黄圣旨,神色复杂。

刘陵道:“娘娘回到宫中要多多调养身子。”

云罗忽然问道:“恐怕他也未料到皇上能这么快整治了云川军务,抽身回京。”

刘陵叹道:“皇上熟悉军中事务,自然能很快抽身。”

云罗低低一叹,抚着心口道:“我总觉得朝歌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她回头对刘陵道:“我命你传的消息你传了吗?”

刘陵点了点头。云罗眸色复杂,低声道:“朝歌,别怪我。”

刘陵看着她清冷眉间的一点愁绪,想要劝却叹息住了口。

过了两日,果然御驾绕道陵川。云罗亲自前去接驾。陵川城外二十里,她看见锦旗飞舞,一队长龙逶迤而来。

那金黄色的车驾醒目地在队伍中。沿途大小官吏看见纷纷伏地跪拜。

御驾到了跟前,云罗迎上前跪迎。

她才刚刚跪地,就听得一声娇俏的声音从御驾侧旁响起:“皇上,到了。”

云罗只觉得周身的血忽然凝住。她缓缓抬头。只见一位美艳的锦衣罗裙的女子走到了御驾旁,仪态万千地跪在了她跟前。

李天逍步下龙辇,看见地上跪迎的两人,笑道:“都平身吧。”

他上前扶起云罗,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道:“云罗瘦了。”

云罗一双美眸却看着他身侧的女子,半晌不语。

李天逍见她神色,眼底掠过难色,正要说什么。云罗忽地一笑,上前握住了那女子的手,柔柔道:“没想到今日竟能遇见四郡主。本宫心中不知有多欢喜。”

殷寐亦是笑了,反手握住云罗的手,笑意俨然,亲昵地道:“又见了兰娘娘,臣女心中亦是欢喜得很。娘娘最近身子可好些了?怎么的瘦了呢?”

云罗笑着握紧了殷寐的手臂,轻叹:“这天寒地冻的,不小心沾染了风寒。倒是四郡主越发光彩照人了。”

李天逍见两人熟识亲热,笑道:“要寒暄等回了山庄再说吧。”

云罗柔柔应了一声。

李天逍见她身子单薄,对她道:“云罗陪着朕一起坐龙辇吧。”

云罗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殷寐,施施然上了龙辇。

龙辇中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云罗坐上后,忽而沉默。龙辇向前驶去,摇摇晃晃地舒适安稳。李天逍见她神色,心中一窒。

良久,他问道:“云罗生气了?”云罗回头,黑白分明的大眼静静看着他,道:“臣妾不生气。皇上喜欢谁便是谁。只是皇上执意要纳了殷寐,是因为放不开往事,还是因为只是喜欢她而已?”

她的言语犀利直接,一针见血。

李天逍久久沉默,许久才道:“云罗,你知道了什么?”

云罗绝美的面上掠过疲色,淡淡一笑道:“臣妾知道得够多了。”

李天逍眸色一黯,缓缓道:“云罗,你不明白。”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陪伴圣驾

更新时间:2014-9-2 11:11:43 本章字数:5107

李天逍眸色一黯,缓缓道:“云罗,你不明白。”

云罗笑了。

良久,她道:“皇上说得是。臣妾永远也不会明白。”

李天逍看向她。那一双倾城的眉眼清冷如一地霜雪,一双总是似笑非笑的美眸中是他不曾见过的神色。

他眼中一紧,终是抿紧薄唇,久久沉默枳。

很快陵川山庄到了。御驾前来,山庄中早就忙活着迎接。上上下下装饰一新。李天逍看着云罗住的西苑。这庄子虽然不如皇宫奢华,但是自有一股返璞归真的气息。

他问道:“云罗怎么会的想到了来陵川山庄修养?殖”

云罗还未回答,一旁的刘陵已经含笑接过话头,道:“这皇上应该怪奴婢。是奴婢忽然想到这陵川中有上好的温泉汤,所以给娘娘进言了。”

云罗笑了笑道:“总之是臣妾贪玩了。”

李天逍问道:“云罗可有去泡温泉?”

云罗淡淡一笑:“臣妾身子不争气,前几日着了风寒所以还一直没去见识过。”

李天逍见她脸色的确苍白,握了她的手笑道:“明日正好与朕一起去见识一下。”

云罗略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李天逍住东苑,云罗住西苑。不过西苑中还安顿着另一位尊贵的娇客——四郡主殷寐。云罗回到了西苑,回想起在行宫密林外的那一场惊险,秀眉深深颦起。

刘陵见她眉间忧色不展,问道:“娘娘是在担心凤将军的事吗?”

云罗缓缓摇了摇头,道:“明知虎狼在眼前却不能将它赶走。比起凤朝歌,我更担心的是这位四郡主。”

凤朝歌既然答应了她暂时不轻举妄动就会信守承诺。反而是殷寐竟然会随着李天逍回京。看来她亲口说的过年后李天逍就会纳她为妃子的事是真的。

她皱眉问刘陵道:“四郡主为何会伴随御驾回京?”

刘陵摇了摇头。他虽不说出口,可是云罗却知道,不管殷寐是使了什么办法,若没有李天逍的首肯。她不可能被恩准同行。

她心中忽而黯然神伤。

原来,真的如凤朝歌说的那样,李天逍有江山,而她只是点缀江山的美人而已。

美人万千,她华云罗与殷寐与他来说都是一样。

她心中失笑,曾经以为情之一字只要不去碰触就不会输。只是为何她到了这时才知道,原来情爱中她早就一败涂地。曾经凤朝歌如此,李天逍亦是如此。

“派人好好盯着殷寐。有什么异动一定要禀报。”云罗收回散乱的思绪,道。

刘陵知道云罗在行宫密林中遇到殷寐的事。

他拧紧眉头,道:“娘娘想要揭发她是行刺皇后的主谋吗?可是娘娘无凭无据的,万一被她反咬一口的话娘娘就不能脱身了。而且还有可能扯出晋公子和凤将军…”

他说得委婉,可是云罗心中却从未有这般明白过:在没有完全把握之下,她根本没办法扳倒殷寐!

在霞光阁,她亲眼看见李天逍对阿离念念不忘,亲耳也听见了殷寐与那一段往事有纠缠不清的关系。

她微微颔首,眸色复杂:“我明白。”

刘陵见她眉间愁绪不展,忍不住劝道:“娘娘不可操心,小心心悸症又发作。”

云罗一怔,少顷,淡淡一笑:“我没事。”

刘陵看着眼前这倾国倾城的面容,心中黯然一叹,不再劝,只拿了琐碎的事与云罗说,想让令她分心。

过了一会,有宫女上前禀报:“娘娘,四郡主前来拜见娘娘,要给娘娘请安。”

云罗眉头一皱,道:“郡主长途跋涉不累吗?”

花厅前有殷寐娇媚的声音缓缓传来:“臣女要给兰娘娘请安,自然不累。”

不一会儿,殷寐便来到了花厅中,含笑如仪缓缓拜下参见云罗。

云罗美眸中冷光一闪,笑道:“本宫怎么敢受郡主大礼呢?快快请起。”

她说得亲热。殷寐面上亦是笑意融融,浑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云罗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头一股寒气不停冒出。

殷寐的心机之深,不是她能够简单猜测的。

殷寐寒暄了一阵子看,忽然上前看定云罗,似笑非笑道:“娘娘在山庄中修养得怎么样?”

云罗亦是笑着回答:“本宫很好。没缺胳膊少腿的,是老天开恩。”

殷寐嫣然一笑:“看来,老天还是长眼的。吉人天相。只可惜娘娘身在危险之中还不自知。…”

她故意话停了半截不说,云罗眸光渐冷,手一挥,挥退了身边的宫人。不过片刻,花厅中便只剩下两人。

“如今四下无人四郡主想要说什么就说吧。”云罗冷冷道,“不用给本宫打哑谜。”

殷寐笑了,道:“娘娘果然兰心蕙质,一点就透。说实话,娘娘是阿寐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云罗冷冷还以一笑:“本宫也说实话,四郡主是本宫见过最可怕的女人。”

殷寐似乎并不在乎云罗所说的评价。

她悠然笑道:“如今这个世道不易,身为女子自然要为自己找到最好最强的靠山。阿寐认为娘娘与我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便是有朝一日荣华富贵在身,恩宠无人可匹敌。”

云罗笑了。

她道:“四郡主说得真好。只是四郡主何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忽悠本宫呢?其实四郡主前来见我,一则怕我去向皇上告密那一日在密林中的事,二则是来跟本宫谈判的不是吗?不过,这里本宫奉劝四郡主,最好跟我说清楚,我与无冤无仇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杀我!?”

殷寐笑了笑,一双杏眼看定云罗,反问道:“难道娘娘不觉得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娘娘不该死吗?”

云罗眼瞳中猛地一缩,冷冷看着殷寐。

殷寐悠然一笑,红唇微启,柔柔道:“难道皇后娘娘被刺客行刺一事上,娘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云罗心中一惊,心中思绪纷纷掠过。

有什么不对?是,太多不对劲了。

为什么刺客要针对的是皇后?皇后在深宫中深居简出,又一向以仁善贤德为名。是谁会杀一个毫无威胁的皇后呢?就算杀了皇后,刺客又想要得到什么呢?

花厅中寂静,唯有殷寐慢慢踱步的轻微脚步声来回轻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罗,柔柔道:“阿寐说过,娘娘死是因为好奇心太重了!”

云罗皱眉苦思一会,猛地醒悟过来。背后冷汗涔涔冒出。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这山谷的东北方向有不少雪稚。雅儿可以去那边更容易猎到猎物。…”

东北角!

她们走的是山谷东北角,皇后走的便是西北一角的密林中!而刺客追寻的方向竟然不差分毫…

果然事实真相一经揭开,可怕得令她心寒如冰。

云罗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殷寐,咬牙问道:“当真是他?!他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