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要除去我心中的仇恨与迷惑,我必须了却尘寰,淡看世俗。
“馥雅!你不要走。”
一声随风飘荡而来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惊诧的看着在湖岸边焦虑的呼喊着我的祈佑,心中隐隐作痛。他何必追出来,他有他自己的责任,不能在枉顾儿女私情了。我更不想牵绊他的脚步,他应该去走他自己的路。曾经你能对我如此狠心,那么这次,请你再狠心一次吧。
我朝他挥了挥手,向他告别。始终保持脸上的笑容,并不想表露悲伤。随着小舟越飘越远,在岸边的他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缓缓回身,更加用力的划着小舟朝对岸而去。
而声后那一声声的“馥雅”伴随着凉风冷雨打湿在我的脸上,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滴滴滑落,透心凉。
第五十四章 纳兰祈佑
与馥雅紧紧拥在竹床上,我虽闭着眼睛却一夜未眠,而馥雅也一夜未眠。我想了许多关于这八年来发生的事。亲手将母后送入冷宫,将身为太子的哥哥逐出皇宫,将父皇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的毒死,最后为了巩固皇位将对我情深义重的云珠推了出去。再派韩冥杀我母后嫁祸祈星,派人溺死明太妃,利用馥雅欲除去杜莞……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馥雅,你真的能原谅我曾经对你做的错事吗?你真的能够释怀那个孩子被我亲手杀了吗?
突然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略带颤抖的手抚摸上我的眉心,我的呼吸一窒,但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突然感觉她立刻抽回了手,周围安静的让我恐慌,第一次这样的安静竟让我觉得……我仿佛要失去她一般。
良久,只闻馥雅轻声一叹,细到让我觉得她是否曾经有过叹息。
她悄悄的爬下了床,拉开了竹门,我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不知道是否该留住她,如果离开我是她的选择,这样她能开心……那我便放你走。可是,为何心却如此疼痛。
“祈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我蓦然睁开双眼,由床上弹坐而起,望着那敞开着的竹门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是要走了吗?她真的要走了?
她要我做个好皇帝……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想做个好丈夫,想将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补偿回来。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个皇位。若早知道抢夺到这个皇位要失去牺牲这么多,我断然不会选择要这个皇位。
她一直想要自由,从第一眼见她开始我就知道,她不属于皇宫,她属于这个干净的荒原山涧。是我硬将她拉入这个血腥的权利之争,将原本纯真无邪的她变的如此世俗。
我该放她走的,我该让她解脱的,可是……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可以走!
一想到这里,我脸鞋都未穿便急急的追了出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此次放开了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当我追到岸边时,只见馥雅已经乘舟渐渐离我远去,凉风袭袭拍打在身上。我知道馥雅要去空明堂,静慧师傅对我说过,如今唯一让她解脱的办法,只有了却尘寰。我不想放手,更放不开。
“馥雅,不要走!”我放声朝湖中央喊去,她朝我望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朝我挥了挥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对我笑。
良久,她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凄楚的背影,渐渐朝岸边移去。我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回头,毅然踏上了对岸。
不能走,不能走。
我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奋力朝湖对岸游去,沁凉的湖水与点点细雨将我的眼眸浸湿。二十七年来,我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馥雅在我的心中竟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我苦心经营的皇位。
片刻我才游向对岸,带着疲累与湿淋淋的身子一刻也未停,朝空明堂奔去。此时的雨却越下越大,我赤足踩过坎坷泥泞的小径直奔而去。
可是,当我抵达的时候,空明堂的门却是紧紧而闭着的,我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朱门,带着喘气声大喊道,“馥雅,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不知道拍打了多久,里面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我无力的将额头靠在朱门之上,双手紧紧握拳,深深平息着内心的激动,“馥雅,我求你,朕求你……求你出来与我见一面。我有话对你说……”
大雨不断的拍打在我身上,雨珠一滴滴的由我额头上流淌而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只觉得眼眶酸酸的,很疼。
“咯吱”。
门缓缓被打开,我欣喜的抬起头,见到的却不是馥雅,是静慧师傅。她双手捧着一把乌黑的长发朝我鞠了一个礼,我愤怒的盯着她,“馥雅是朕的雅夫人,你没有资格落她的发,你有什么资格落她的发!”第一次对她如此不敬。
“皇上,贫尼并未落夫人的发。这半截青丝是夫人亲手剪下要我交给您的,她说,断青丝,断情丝。”
我颤抖的接过她手中那半截情丝,目光流连而上,再次掠过静慧师傅,朝她身后的内堂望去。馥雅背对着我双手合掌跪在弥勒佛前,原本美丽乌黑的发丝已经被剪了半截,她的心意竟如此决绝?
“馥雅……”我沙哑的唤了一句,她没有回头,平稳的朝弥勒佛磕下一个重重的响头,“皇上请回,贫尼已经落发,与皇上之缘就此斩断,请不要再纠缠。”她的声音很是平稳,毫无起伏,似乎真的决心要遁入空门。
我深深的凝望她的背影,“你真的能放下?八年的感情?”
“能。”没有犹豫,很肯定的一句话让我的心一窒,呼吸仿佛都无法平稳。
“我知道你想要过平凡的日子。”我顿了顿,心中下了一个很大决定,“只要你现在对我说,我一定放下一切与你远走。”
不止馥雅的身子猛然一僵,就脸静慧师傅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我,顷刻间跪下,“皇上!您不能冲动。”
馥雅的身子松弛而下,开口笑道,“皇上,您明知道馥雅绝对不会开口让您放下一切的,您现在这样说,不是在为难我吗?”
“我说的是认真的。”
“不,你是冲动的。你不可能放下皇位,因为你是个兼济天下的帝王,为一个女人放弃江山不是你会做的事。你现在这样说,只是想将我留下,尽一切所能将我留下。如果我真的点头同意了你会后悔的,你不属于平凡,你属于天下。所以,皇上请离开吧,拿的起放的下才是一个帝王真正该做的事。今日我的断发就是了却一切,仇恨,情爱,以后皆与我无关。”
我愣愣的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心里有着无法说出的苦涩,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在皇位与爱情中,我不可能放弃皇位。如果此刻,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王爷,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皇位。但是此刻的我是皇帝,我的无奈与苦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对这个天下有责任,我对百姓有责任。
“皇上可听过‘当时只道去寻常’这句话?如今请你放下,多年之后再次想起此事,却只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馥雅依旧背对着我,用那清淡如水的声音道。
我无力的后退几步,脚踩入冰凉的泥水之中,冷笑出声,“好,好,朕放你,朕放你……”我重复着这句话,猛然转身,投身在茫茫大雨之中,离开了空明堂。
始终面对弥勒佛闭目漠对的馥雅依旧如常跪在佛前,合起的双掌有微微的颤抖,一滴泪水由眼角滴落。
执念,怨念,妄念,恨念,爱念……今日,她终于能将它全部放下了。
第五十五章 冷雨黯殇泪
元佑五年,七月初,昱国主动挑衅亓国,在其边境摇旗击鼓呐喊示威。亓宣帝盛怒之下命苏景宏大将军挥师而下。
元佑五年,十月中,昱亓二国交战多日,两军兵力相当,烽火硝烟下双方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元佑五年,腊月初,亓昱二国战事连连,风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街头巷尾落叶分洒异常凄凉。
元佑六年,正月初,亓宣帝废黜历来三年一次选秀大典,兢兢业业处理政事,远女色,近贤臣。
元佑六年,四月下旬,战事迫在眉睫,亓宣帝领数十万精兵亲征,众将士气大增,捷报飞来,完胜归朝。
元佑六年,八月中,连年征战,死伤无数。白幡飘飘,举国同殇,哀乐遍野。
我在空明堂待了一年又三个月,我为静慧师傅的俗家弟子,所以她替我取了个名号“静心”,如今的我正如这个名字一般,心中那份梦魇早已经在这一年间被静慧师傅所洗涤,对于这红尘我早已经不再有过多的眷恋。
祈佑那次的离开便再也没有进入空明堂,也没有来找静慧师傅,我知道每天朝中都有纷乱的战事,他早已经应接不暇了。还有对我的失望吧,看来他这回是真的要放我了。在心中我是欣慰的,因为他能看开,所以我的内疚也好没有如此深刻了。倒是花夕与慕天经常会来空明堂看我,我却是闭门不见,若真要了去世俗红尘,就不要再与尘世间的人有任何瓜葛。否则,我如何静下心来洗涤心中的心魔。
我承诺过静慧师傅,待到祈佑统一了天下,我便会将剩下半截青丝彻底削去。抚上自己颈边的发,冰凉柔软的感觉萦绕在我的手心,半年前已经被我挥剪而断,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发梢上又新长出了些许新的发丝。
关于朝政之事是在一年之后静慧师傅才向我提起,因为那时的我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尘世间的事她再对我提及,已经没有当初那份冲动与记挂,或许这就是佛家的真正境界——目空一切。
虽然自问不能目空一切,但是对于曾经的伤痛我却是早已忘却,每每想起再不会是痛彻心扉,只是莞尔一笑,当作世间之戏来看。
孤雁划过淡淡浮云的苍穹,袅袅青烟将半山腰,深不见底,恍若悬空。天边的潋滟云彩映红了半边天,那幻火流光的晚霞将这个秋映照的更加凄凉。
今日是国殇日,我与静慧师傅一同登上了那座遥揽山,了望金陵城内一片凄凉之景,静慧师傅潸然落泪,“天下之争,百姓何辜呀。”
“师傅还是没有真正做到佛家所谓的看破红尘,你的心还是牵挂着这个天下。”手中拨弄着念珠,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感叹着。
那道泪痕依旧挂在她那略显沧桑的面容之上,她没有伸手去抹那道泪痕,任其蔓延着而下,“静心,你会怪为师吗?”
“师傅何出此言?”我深为不解,用疑惑的目光瞅着她。
“当年在你踏入空明堂,自称雅夫人之时,贫尼就打算点化你出家。是贫尼自私,希望你能离开皇上,甚至……贫尼第一眼就认定你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她满目的愧疚之色,垂首盯着手中那串念珠,继续道,“如今与你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为师才发现,当初为师为了天下大义怂恿你遁入空门确实是一个错误。你本有很深的慧根,本性却又是如此善良,只要为师稍稍为你点化,解开心结,你就能成为一个好皇后,母仪天下辅助皇上的好皇后。”
听到此处,我嫣然一笑,“师傅认为,静心若真放弃了仇恨,还会愿意做上皇后的位置吗?不,皇后的位置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想要过,我想要的只是要一段平凡的生活与一段干净的爱情。皇上给不了我平凡的生活,皇上更给不了我干净的爱情,所以我与他终究是要一处相隔,两地相思。这是一段遗憾的爱情,但是遗憾也是一种美,对吗?”
“你是真的看开了。”她抬起始终低垂着的头,眼眶中有闪闪的泪光,盯着我异常冷静的眸,“静心,国破家亡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不是亓国亡,便是昱国灭。”
“师傅,你一定是希望亓国胜,对吗?”
“你不希望吗?”
“身为亓国子民,固然希望自己的国家能称霸天下,祈佑若一统天下,百姓定然不会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师傅能说昱国的皇帝便不是个好皇帝?记得九年前的昱国,领土稀少,只是在兵力上稍胜一筹。而今的昱国,自连曦登位,短短两年的时间已经吞并夏国,兵力更是能与亓国匹敌。您说,若昱国的皇帝不是个好皇帝,怎会将那个国家领向空前盛世呢?您又敢说,连曦若统一天下一定就会比祈佑做的差?”
静慧师傅的目光深深锁定着我,似乎想将我看透,目光变化莫测让人费解。良久,她才收回视线,“你比为师看的透啊。”她长叹一声,迈步朝前走了几脚,深深凝视那凄凉的街道上早已经没有了孩子的游玩,小贩的叫卖,这就是战争给天下子民带来的伤痛啊。
“兴许是为师根本不了解昱国的皇帝吧,如静心你所言,或许他会做的比亓国的皇帝更好,但是……贫尼的心中却早已认定,统一天下,能为百姓带来安乐的,只有纳兰祈佑。”她口的肯定与目光中的坚定深深的打动了我,我知道,静慧师傅一直都很心疼祈佑,甚至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在疼爱。
祈佑是可恨的,但是也是孤单的,他的半生几乎没有快乐,他的夙愿只是统一天下,弥补自己曾经篡位弑父杀母的悔恨。他必须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地下的父皇母后,他做这个皇帝做的很好,就算是百年之后离开人世,也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而连曦,他有帝王之才,却是因仇恨而生。
他要统一天下是为了帮连城报仇,为了踏平亓国,杀了我与祈佑。光这一点,他的胸怀就没有祈佑宽广,他只为恨,而祈佑只为天下。
秋雨如丝,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漫天的雨将原本干燥的地面洗涤,浓浓的尘土味充斥着我的鼻间,我伸手接了几滴雨珠,沁凉的感觉萦绕着我的手心。
在风雨飘渺间,远处竟有人影缓缓而来,我凝目而望,认出了雨中之人,是苏姚。她的怀中搂着一个男孩,约莫七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活灵活现的眼珠在四周流转着。我很诧异,难道是专程来找我的?如今我已是一个不问俗世之人,她若找我又会有什么目地呢?
一想到这,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我与苏姚素来没有过多的来往,仅仅就是九年前太子选妃那刻彼此有些熟稔而已,她今日的到来让我心念一动,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苏姚将怀中的孩子放下之时,目光带着属于大家闺秀应有的浅笑,但是眸的最深处却隐藏着一丝丝担忧与矛盾。
我恭谨的鞠了个礼,“不知王妃到访,有何事赐教?”
“我想与你谈谈现今天下的纷争。”苏姚的手轻抚着孩子的额头,眼中满是宠溺,却不直视我的目光,似乎在躲闪着什么。
“如今静心已归一佛家,天下之事于我再无干系。”我低头轻笑,对于苏姚突然其来的话并不多加询问。
“天下之事岂是我们说不过问便不过问的?”苏姚迈进了佛堂之内,目光巡视四周,“这世间的情爱尘缘不是你说放就能放下的。”
听她话里有话,我也不再与她拐弯抹角的绕来绕去,“王妃有话请直说。”
她轻弯下身子替孩子擦了擦脸上残留的雨珠,“亦凡你去堂内找静慧师傅说话,母亲有话与这位姐姐说。”
“恩。”他很听话的点点头,踮起脚在她的脸颊之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迈着小腿跑进了空明堂内堂。看着他们母子情深,我的笑容渐渐浮现,世间最纯真无私的情莫过于母子之情。从始至终,我一直都在羡慕着苏姚,因为她有一个那么疼爱她的丈夫,一个如此可爱的儿子,人生得此,死而无憾。
苏姚渐渐将目光由飞奔跑进堂内的纳兰亦凡身上收回,“雅夫人……”
她这一声‘雅夫人’突然敲击了我的心,多年的往事仿佛历历在目挥之不去,更是让我心惊,苏姚一定有很大的事想要对我说,而且……只能对我说。
“雅夫人这三个字早已不存在,还望王妃莫再喊了。”
苏姚怔怔的盯着我许久,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那眼底的矛盾挣扎清晰可见,“苏姚来此是想求你两件事。”
我的步伐环绕着内堂走了几步,最后双膝跪在软垫之上,静待她的下文。
“希望你能劝说展丞相,莫在与我父亲斗争朝堂了。此时两国正处于对垒之中,若朝中重臣还是相互敌对,对亓国来说是一件很大的弊事。”她也上前,缓缓跪在另一个软垫之上,双手合掌叩首而拜弥勒佛。
“静心何德何能劝阻的了展丞相?”我淡淡一声轻笑,见她张口欲言,忙打断道,“王妃请说第二件事。”
她的美眸流转,轻轻飘向我的全身,“不知你是否知道,曾经韩太后做私下的生意,积攒了一大笔钱偷偷运往昱国。如今的昱国对战事胸有成竹,而亓国却因连年征战而身心疲惫,国库也日渐空虚。”
“王妃的意思是?”
“如今在前线作战的是纳兰祈殒,只希望你能前去争取一些时间,只要亓国能喘一口气便有把握打赢这场站。”
“是皇上的意思?”
“不,皇上根本不知此事。是家父的意思……”
苏姚的声音渐渐变笑变弱,而我的笑容却拉扯的更大,原来我的遁入空门与看破红尘竟然还是换不来自己想要的安宁。在这场天下争夺中,还是要将我扯进去吗?那我多年的沉寂又该算什么呢?悲哀?可笑?
“家父?当年你的父亲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说我是红颜祸水,说我会祸国殃民。而今日你的父亲却要你来求我?笑话,凭什么?”
“家父从来不轻易低头求人的,但如今是为了天下大义,所以请求你帮这个忙。亓国百姓的安危皆撰在你的手心里了,我们都知道,你与祈殒的母亲七分神似,你曾是昱国皇帝大哥的妃子。如果你能出面,我相信……”
“天下大义就要牺牲一个女人的尊严吗?”紧握念珠的手心一个用力,线断珠落,一颗颗的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噼噼啪啪……滚落一地。
苏姚的面容之上有着动容,眼眶上迷蒙了一层雾气,“我知道,在皓那里我听了你许多的事,我知道,你是个可怜人。踏入空明堂之时我也有过犹豫,我也不想打扰你此刻宁静的生活……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天下,一定要统一。”
“天下统一,于我何干?”我奋力由软垫上弹起,脸色有些惨白,手脚渐渐冰冷。
“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一个声明大义的女子,却未曾想到,你的心如此冷如冰。”
这一句话让我疯狂的笑了起来,泪水飘然划过脸颊,“声明大义?我从来都不知道,稳定江山要靠一名女子。”
“雅夫人……”
“让你父亲来求我。”我顿时停止了自己的笑声,凌厉的瞅着苏姚,“他堂堂一个大将军,竟要女儿来开这个口,岂不好笑?”
一直有些神离的她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脸色甚为惨白,更多的是愧疚。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此求我。
“你走吧,让你父亲来见我。”蓦地转身,揭开帘幕朝内堂而去,一抬眸,静慧师傅正用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我。
一双小手扯了扯我的裙摆,“姐姐不要和我母亲吵架……”
我垂首俯视纳兰亦凡,我的胸口一热,泪水就滚落而下,“没有吵架……你快出去看看你娘吧。”
纳兰亦凡那双灵动的目光瞥了我许久,丢下一句,“姐姐不哭。”便跑出了内堂。
却因这一句姐姐不哭,我的泪水更加肆意,冲到静慧师傅怀中便大哭了起来,“世人为何都如此自私……”
静慧师傅什么都不说,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安抚着我,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
与静慧师傅打坐于堂内,相互间沉默良久,直到夜幕低垂外边的大雨仍旧纷纷洒洒的扑打在地,佛珠滚滚散落在面前,时不时随风滚落旋转几圈。
“你与王妃的谈话我全听见了,你作何打算?”静慧师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您想要静心作何打算?”我弯下身子将佛珠一颗一颗的捡起,声音毫无起伏的问道。
“我们确实没有权利为你选择道路,但是为师想为这天下说一句话,希望你明白大义。”
我冷声笑了笑,早就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现实毕竟是现实,我终究还是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啊。
手中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一颗一颗将珠子收拢于手心,“我说过,连曦若能做皇帝,不一定比祈佑差。”
她的声音突然感觉有些苍老无力,叹息声源源而出,“您是祈佑的妃子,您的心应该向着他。”
“师傅说错了,如今的我只是一名了却红尘的佛家弟子。”
“发未落,您依旧还是雅夫人。”
紧握满手心的佛珠再次滚落一地,我蓦然对上静慧师傅的眼睛,“静慧师傅,曾经你认为我是红颜祸水,刻意想将我拉入佛家我并不怪你,因为那时的我确实做错了很多事。可如今为了这个天下,你竟然如此矛盾的想将我推出去,甚至不承认我是佛家弟子,这让我非常恨您。”
我猛然由软垫上弹身而起,蓦然冲出了空明堂,才迈出几步,那遥遥大雨中站着一位两鬓微白的老人家,不是苏景宏还能是谁?他真的来见我了,是来求我的吗?
“雅夫人,臣为当初一直与您敌对之事特地向您赔罪。”雨水侵袭了他一身,眸中更是迷离不清,我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赔罪?我怎么看不出你赔罪的诚意。”我扬眉一笑,隔着纷落的雨帘望他,但是藏于袖中的手却握拳颤抖着。
他听罢,毫无犹豫的弯下双膝,跪在泥泞的水洼之上,“臣向雅夫人赔罪。”
我站的笔直,迎接着他这重重的一跪,这是他们欠我的,既然欠了就该补偿的。这一跪,我受之无愧。
“好,这赔罪我接受了。”
“这么说雅夫人您答应了?”他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笑容未敛,反而笑的更加放肆,“我可没说答应,这赔罪是你自愿的。”
“你!”他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却将那熊熊的怒火安奈了下来,“雅夫人,您是善良之辈……”
“我可记得苏将军当年义正词严的说我是个祸水,若将来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会覆灭亓国,而今我却变成了善良之辈,苏将军您变的可真快呵。”
“当年是臣对夫人有偏见,臣知罪了。只求夫人能忘记当年的一切恩怨,为天下百姓做一件实事,这样的话,亓国的百姓都会牢记您的恩惠的。”他激动的朝我喊着,最后伏身朝我叩了一个响头,“求夫人看在亓国百姓的面上帮一个小忙吧。”
小忙?原来在他们眼中,让一个女子出卖尊严去请求敌国宽容期限竟是一个小忙?是呀,自战国时期开始女子在男人们眼中不是一无是处便是红颜祸水,女人的地位更是卑微不堪,而他们男人因天下而牺牲一名女子却也认为那是理所应当。这就是女子的悲哀吗?女人真的不如男人吗?
“很抱歉,我的意向不是受万民的爱戴。”最看不惯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天下,牺牲的却是他人的性命与尊严。
“夫人——”他见我要走,立刻扯开嗓门冲我大喊,“皇上是您挚爱的夫君,他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统天下……而您从来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
“我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步伐一顿,倏然而望苏景宏,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质问他。我真的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哈哈,原来我从来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