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此话,我丝毫不敢多做犹豫,忙接口道,“全仰仗太后娘娘的恩典。”

她满意一笑,指尖轻抚食指上那枚翡翠八宝绿脂戒,“那么下一步就该是晋封你了……三夫人的位置现空缺一名,皇上是有意欲将你扶上夫人之位吧。”

“怕是……没那么简单。”邓夫人插嘴而上,语音稍轻,有担忧之色,“皇后与静夫人是头一会站在一条战线上,先后派亲信向皇上柬言。”

“放心,只要有哀家在,绝不会让皇后她一人于后宫独大。”太后意态闲闲地轻笑道,侧首转望一旁的邓夫人,“今日哀家是特意为你们引见,将来在这后宫相互有个照应。”

但见邓夫人嫣然一笑,莲步轻移徐徐朝我而来,髻上红宝石的簪钗相互交错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铿锵耀目,“不介意本宫唤你为雪妹妹吧?”

我莞尔淡笑,迎向她,道“姐姐,以后在宫里可要多照应着妹妹。”

心中也暗暗猜想这邓夫人怕也是她一手扶植而上的,太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为何又要在这后宫培植自己的势力?难道她还不满足于此时的尊荣?

在太后殿用过晚膳我才离开太后殿,望漫天繁星如钻闪烁,悠然一叹,站在偌大空旷无人的宫们前,再次回首而望那高高悬挂在正上方的“太后殿”三字。心中涌现无限感慨,我知道这次我已无法抽身而出,必陷入这后宫噬血残忍的争斗中,我真的能坚持下去吗?

当我正愣愣盯着那块金光熠熠的匾时,韩冥略微沉滞的声音扰乱了我,“你不该出现在此的。”

收回视线,漠然望他,“为何将玉佩之事告知皇上。”

“身为臣子,忠于皇上。”

这八个字真是振振有辞,我无可辩驳,难道我能要求他看在我们之间的友情份上,而对皇上有所隐瞒吗?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未因他的出卖而怪他,毕竟祈佑是君主,即使他有心隐瞒,在皇上那强硬的质问下也不得不低头。这就是皇上的权利,也难怪无数人皆觊觎那个宝座,就连祈星也因此丢了性命。

“我明白。”轻颔首淡笑,声音有些幻渺,“苏景宏大将军,正因他有着铁面无私、忠于朝廷之心,所以他虽是废太子的岳丈,却也依旧在朝廷安然,皇上仍放心将大权授予他。望你能也能如他,终身效忠于皇上,屏去贪戾之心,欲望野心之源,亦能于此屹立不倒。”

再归撷芳院,心中一片凌乱无措,双手交握微微泛白。深冬之冷的确令人稍觉凄寂,这撷芳院更是一片萧索之态。方才与韩冥的一番对话确实令我有些心力交瘁,他说我变了,浑身上下包藏着浓烈的仇恨,与先前那个纯真与世无争的我完全判若两人。或许吧,人都是在一次次背叛伤痛中成长,人无完人,就连神仙都会有七情六欲,且说我不是神仙,所以我也不例外。

经过杨婕妤厢房前,见里边灯火闪烁,晌午她猝然晕厥之态又闪入我脑海中,心下担虑她的病情,就信步朝她房内走去。

咯吱——推开那扇半掩的红木门,第一个进入眼帘的正是半倚在软衾枕上的杨婕妤,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如纸,在微暗的烛光拂照下愈加晦暗。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只见苏婕妤左手端着仍旧在冒着热气的药碗,另一手捧着汤勺,正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喝药。而床上那个人儿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依旧目视桌案上那支已快燃尽的红烛。

“雪姐姐。”苏婕妤一见我来,忙起身相迎,“几个时辰前御医为容溪姐姐诊脉,说是抑郁成疾,乃心病。开了个方子让下人煎了碗药送来,可是她怎么都不肯喝下。”

我朝床榻边走去,“御医都说这是心病了,有岂是一剂方子一碗药能根治的。”轻轻为她顺了顺盖覆在身上的五福鸳鸯锦被,“一曲牡丹亭令之猝倒,定然有着心事纠结在心,若能吐出方能打开心结。”

木然的眼珠因我的话而转动,默默流连于我与苏婕妤之间片刻,似乎还在犹豫着。却又闻一声脚步声伴随着推门声,我们三一齐将目光投向迈进门槛的人,是晌午于苑中铭唱牡丹亭的那位婕妤。

她一见我们三的目光倏地停下步伐,不自然的停在原地,“我是不是打扰了。”

“不碍事,尹婕妤怎会来此。”苏婕妤有些讶异她的到来。

“杨婕妤是因我一曲牡丹亭而晕厥,心中有愧,故前来探视。”她浅笑盈望,脱尘的气质不时散发着,“可好些了么?”

“没事。”略带沙哑的声音听在我心中格外难受,看来她真是病的不轻,“其实今日只是颇有感触罢了。”

“听此曲会如此伤感乃至晕厥之人,内心必有心之所爱,杨婕妤的心中之痛定是因与挚爱之人的分别,故而伤心肠断如此吧。”说话的是尹婕妤,她朝我们这靠过,语气甚为肯定。

但见杨婕妤苦笑一声,算是默认罢。因病中说话有些吃力,气若游丝的慢慢道,“自幼就与府上管家之子关系甚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倾心。可父亲非要我进宫选秀,只为让我有昭一日蒙得圣宠龙恩,光耀门楣。终是抵不过父亲的相逼,无奈之下进宫。”清泪低垂,早已是泣不成声。

我忙将置于腰间的锦帕抽出,躬身上前将她满脸的泪痕抹去,“妹妹要保重身子。”

“可这后宫无数佳丽,皇上又怎会宠幸于我,且不说宠冠后宫的静夫人那关难过,就算得宠又怎能保证某日的失宠。我怕是也只能于此撷芳院凄凄惨惨了此残生。”越说越为凄凉,也感染了尹、苏二位婕妤,她们皆黯然神伤,垂首自思。

这就是寂寂深宫中妃嫔的悲哀,那我在她们眼中又是何其幸运,能得到皇上如此眷顾,是福是祸暂且不论。在这残酷阴谋密集的后宫,我怕是已无法抽身离开,必然卷进这场无休止的斗争中。

“众姐姐若不嫌弃,原与之结为金兰姐妹,待日后相互有个照应。”苏婕妤骤然开口道。

我疑狐的瞅了她一眼,后舒眉一笑,与杨婕妤对望一眼,她眼中并无拒绝之意。在瞥向有些迟疑的尹婕妤,“思云妹妹好提议,既然咱们如此有缘,就结拜罢!”

苏婕妤注意到尹婕妤闪烁的目光,“尹姐姐莫不是嫌弃我们!”

她轻轻摇头,“怎么会呢!”再次沉思了一会,始终还是未有表示。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我如此有缘,我亦将你当做知己,那么结拜又有何妨?”

她怔然的望了我一眼,复杂之色流露,终是颔首应允。

在我与苏婕妤的搀扶下,将她从床榻上扶下,后随我们一同跪在寒彻的地面,四人齐首仰对窗外惨淡新月起誓道:

“我,苏思云。”

“我,雪海。”

“我,杨容溪。”

“我,尹晶。”

“愿于此刻结为金兰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苍天可鉴,明月为证。有违此誓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二十一章 第一蒂皇妃

五日后,原本暖日和煦的天色倏然下起了翳翳飞雪,万里飞霜,举目四望皆是皓洁一片,晶莹娟秀,绚丽多姿,滋润美艳之至。撷芳院的婕妤们顶着大雪在小苑内三五个一群堆着雪人,双手与双颊皆冻的通红,却还是乐的尽兴。

我捧着手炉,站在窗前望着她们天真的笑颜,无忧无虑。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这朦胧美景,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思。她们这般真的让我好生羡慕。庭霰的雪花越发积的厚实,飘洒在他们身上、发丝上、皆是满满的雪花,别有一番美态。

“小主为何不与她们一起玩儿?”心婉的心情也因她们的欢声小语惹的蠢蠢欲动。

“一直比较怕寒。”短短的解释到,手掌不时在手炉上摩擦着。

心婉沉默着望着被雪欺压颓败的树枝半晌才缓缓问道,“小主为何要与尹、杨、苏三位婕妤结拜金兰姐妹?我看她们是知道皇上对您格外恩宠,刻意想着巴结您,望将来也晋封嫔妃。”

我清冷转首,“在这后宫,多一个姐妹总比多个敌人好。”

她怔怔望着我出神,带了忧愁道,“奴婢愚见,觉得小主根本没有必要与之交好。皇上对您是如此呵护,怕是将来连静夫人都要忌惮三分,您何需忌惮这些等待皇上临幸的婕妤。”

我仰首望苍穹无际的天空,水天雪一色相措接,看着我眼眸花乱,有些迷茫。“尹婕妤之父,正一品督察院左。苏婕妤之父,正二品内阁学士。杨婕妤之父,沧州第一首富。”顿了一顿,又继续道,“现在后宫分为两派,一派为静夫人党,由于皇上对她格外恩宠,气势格外嚣张跋扈。另一派为皇后党,光她的身份是皇后不说,父亲杜文林丞相在朝廷的势力几乎能一手遮天,多少宫嫔不争着巴结。若我受皇上龙恩圣宠必然遭受到两方的大压,我必须由此刻培植自己的势力,否则即使皇上再宠我也只是昙花一现,终如浮萍飘荡。”

心婉遂沉默一番,再颔首醒悟,“小主心思缜密,想的周全,奴婢让小主见笑了。”

“圣旨到——雪婕妤接旨!”一声吆喝由撷芳院外传来,格外响亮。充满欢声笑语的小苑顷刻间寂寥无声,皆整整衣着,跪地相迎圣旨。

我也速速将手中的手炉放下,与心婉疾步出门跪于正中央的雪地中迎接圣旨,徐公公立我跟前将一卷金黄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雪婕妤,朕之所爱,愿其伴朕余生。今封为大亓朝第一皇妃,赐号‘蒂’,入主西宫,正位昭凤宫。农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正式大婚授予封号玺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钦此!”

当圣旨宣读完毕之时,我听到一阵阵冷冷的抽气声,而我也受到了震撼,忙出声道,“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声音打破所有人此刻的宁静,众婕妤皆回神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双手捧接过圣旨,怔愣的凝望着手中的圣旨,如此简单的圣旨,没有华丽的辞藻为我修饰,只有短短一句“朕之所爱,愿其伴朕余生”。蒂皇妃——帝皇妃,如此高的封号,怎能叫我不为之动容?

“蒂皇妃,奴才给您行礼了!”徐公公扯着笑,屈膝而下向我跪拜,其他婕妤也调转身子,向我跪拜,齐道,“参见蒂皇妃!”

“都起吧。”我立刻召唤他们起身,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已经很久没有人再跪拜过我了。

徐公公站正了身子,躬腰哈首道,“皇妃请移驾昭凤宫,奴才们早就将其大典好,只等皇妃您的大驾。”

我轻轻将颈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顺了顺,“能否携心婉一同进人昭凤宫?她倒挺讨我喜欢的。”

他微一诧异,转瞬即逝,“皇妃都开口了,奴才们当然照办。”

转首朝心婉笑一笑,再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他忙接口,“奴才不敢当。”

在众位禁卫军与奴才们的簇拥下乘着玉辇晃晃荡荡的朝昭凤宫走去,踩着地上的雪花孜孜作响,心婉紧紧跟随在我身旁为我打伞,将风雪尽数挡去。徐公公则是走在最前边领路,我凝神侧望这朱壁宫墙,赤金的琉璃瓦上早已覆满皑皑白雪,蜿蜒如同银白巨龙伏卧这皇宫之上,是个好兆头。其间大小殿阁楼台复杂交错,连绵不绝。

临走时,我与三位妹妹于房内小谈了片刻才离去,她们皆是满脸欣喜的恭贺我的晋位,临别时依依不舍的凝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下口。

不论她们的表现是刻意的讨好、虚假的奉承我都不介意,毕竟将来我要除去那不可一世的杜皇后与高傲自负的静夫人还要仰仗她们。这些天我也仔细对她们三细细观察了一番,尹晶心高气傲,才学出众,能歌擅舞。苏思云国色天香,心直口快,冲动浮躁。杨容溪温雅端庄,品貌兼备,不喜于色。三人皆各有所长,独俱一格。

几点雪花打在我眼上,不自觉的闭了闭眼帘,再睁开,茫茫之感更将我笼罩。当玉辇经过拐角处之时正碰上同乘玉辇迎面而来的静夫人。她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摸样,眉宇间却少了初次在船上见她时那股脱尘、清雅,是这个后宫将她变得这般罢!

徐公公一见静夫人,立刻跪地行礼,“奴才给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她睇了徐公公一眼,“免礼!”再将目光投放至我身上,眼神闪烁,“也不知雪婕妤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皇上迷的神魂颠倒,竟和本宫与皇后之力都无法阻止皇上的册立之心。本宫真的很不解,你除了一张利嘴与惊天舞姿之外,还有哪儿能让皇上着迷。”

丝毫不介意她的暗讽之语,唇边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态,“虽说本宫未正式授玺印,可皇上的旨意毕竟已下,那么在本宫面前静夫人你是否该自称臣妾?后宫的规矩是这样吧,徐公公?”

徐公公脸色有些不自在,瞅着我与静夫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回皇妃,您是皇上册封的第一皇妃,除皇后娘娘外,任何宫嫔在您面前都必须自称臣妾。”

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笑意越发浓,语气却格外温和,“静夫人,可听清楚了?这规矩你是懂的。”

她脸色登时一变,窘在那里,气得满脸燥红。而我也只是悠哉的倚靠在辇上,凝着她。

片刻,只见她正身由玉辇起身,僵硬的跪在冰雪之地,半个膝盖已被白雪掩埋。“臣妾无礼,请皇妃恕罪。”语虽是请罪之意,却无半毫愧意,甚至有些愤恨。

我赶忙正身道,“本宫怎受的起夫人如此大礼。你现在可是身怀六甲,若因这一跪,孩子出了个三长两短,本宫罪过不说,夫人你的指望也就没了。”

我瞧见她的全身因我的话气的微微颤抖,艰难的由雪地上起身,“谢、蒂皇妃。”她说那个谢字之时用了音量加重了几分。由于她一直低垂着头,以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见簌簌白雪欺压在她的青丝上、脊背上,凝结成霜,衣角被北风吹得翩然翻起。

“回昭凤宫。”将视线由她身上收回,转而投向徐公公,此时他怔忪的盯着毫无气焰的静夫人。因我的话一个回神,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怯怯的望了我一眼,即刻收回,“起!”

丢下独自立于雪花飘零之中的静夫人,丝毫不顾虑她此刻到底是何脸色。而我方才之举,一是给静夫人一个下马威,二是警告这后宫众妃嫔,我并不是她们所能招惹的。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我便已到达一坐朱红粉黛的殿宇前,正上方的金匾上写着三个灿灿大字“昭凤宫”。

昭凤宫是西宫最为奢华的一处宫殿,若与东宫皇后娘娘的“紫阳宫”相比,仍是各有千秋。紫阳宫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却多了几分森然之气。昭凤宫豪华气派、景致怡人,却少了几分辉煌之气。

插过宫门是偌大一个花圃,可惜冬日无法目睹万花齐放,只能空对萎枝。走了百来步,正是昭凤宫正殿,转插过正殿,左边是寝宫,右侧是偏堂。

“皇妃,这是专门伺候您的八个奴才,浣薇,莫兰,皓雪,潋秋,小路子,小玄子,小卓子,小影子。”徐公公为我一个个的介绍着,后又召唤四名手持刀戟的禁卫军来到我面前,“他们四个是皇上特别安排保护皇妃您安全的行云、流水、刀光、剑影。”

一听到他们的名字我仿佛置身于血腥江湖,被四大高手严密保护,只恐遭人暗算。可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我要防的是这后宫险恶的人心。

不习惯被人步步紧跟,便屏去了他们,独自观赏着昭凤宫之景。

我由偏堂后走出,才推开花梨木门,闯入眼帘的正是一副宛若仙画般的绝美之景。也顾不得此刻头顶上的风雪交夹,不自觉迈步而出。狭道小径,曲径通幽,安宁僻静,惟有飞雪扑扑打在地上的声响。小道两侧的青松傲立雪中,为这茫茫一片点缀出动人之色。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一弯九曲桥,婉婉蜒蜒如同巨龙卧湖。

走近,上面写着三个赤金大字“飞仙亭”,四方鼎柱上雕刻着八条飞龙,栩栩如生。我也走累了,便拍拍身上积压的皑雪,走进亭内在卧椅上座下,冰沁之感传遍全身,略微感到不适。小坐了片刻,便扫去那份不适之感。

深呼吸一口冬日之气,轻将身后栏杆上的雪拢放至手心,好冷,立刻抽回手。将藏于袖中的圣旨取出展开,细细观望,这苍劲有力令我记忆犹新的字,正是出字祈佑之手。可为何找不到当初他写“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的那份强烈的感觉呢?难道真是因物事人非吗。

捏着圣旨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手心传来疼痛。蒂皇妃……我知道他自觉对我有亏欠,想把他所能给的全部给我。可是他不明白,即使封的再高,仍旧是妾。即使他给了我万千宠爱的诺言,那又如何,我依然要与这芸芸后宫之佳丽分享他。我不是圣人,不吃醋不在意我绝做不到,但我又能如何呢?

一想到此,我便将圣旨朝湖内一掷,“扑通!”一声掉入湖中,渐起水化,翻卷几圈后漂浮在水面,随风四荡。马上我就后悔了,忙起身追了出去,看着风势,定是将它吹往南岸。于是忙奔跑至南岸等。雪花覆了一身浑然不觉,只想快快等到圣旨飘来。

一个时辰后,圣旨终是顺风徐徐飘到岸边,我紧紧拽着垂于岸边的柳枝,侧身去捞。可是它总是因风势而飘摆不定,总差一寸的距离。急急的又将身子倾了许多,终于是费尽千辛将它拿到。

“小心!”

正当我欲起身之时,一声怒火中夹杂着焦急担忧之声朝我吼来,我一惊,细滑的柳枝由我手中溜出。我整个人朝湖中狠狠的载去,我以为会掉入这冰寒刺骨的湖水中,却有一双手及时将我搂住,将我安全带回。

我轻喘着平复内心的惊骇之感,再瞧瞧脸色铁青的祈佑与他身后那一批受到惊吓的奴才,我怯怯的唤了句,“皇上……”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他紧紧捏着我的双肩,目光中焦急之色难掩,口吻中有着浓烈的怒火。

将手中的圣旨扬起给他看,证明我没有说谎,更想平复他此刻的怒火,“我是为了捡它。”

“为了捡这个东西,你命不都不要了。”睇了一眼手中的圣旨,后接过展开,里边的字迹皆因湖水的浸泡变得黑漆漆一片,哪还看的清里边的字。他无奈的吐出一口冷气,将圣旨递给身后的徐公公,“你若喜欢,我再写一份给你便是,千万不可再做此等危险之举。”

我垂首盯着自己鞋尖上那只绣蝶不语,心中有着说不上来的忧愁,我要的不是他的圣旨,而是他的心啊。

突然,自己那双早已冻的通红的手被他紧紧握起,捂在手心相互摩擦着,想将他手中的温暖传递于我,可是依旧冰凉。却见他将我的双手置于嘴边,轻轻将暖气呵出,温热之感传至已冻麻木的手心。

我无言的凝视着他的举动,心中的苦涩突然转化为甜蜜,眼眶突然湿润,水气蒙上眼角。久违的心动油然升起,心怦怦怦跳的厉害。四年后,这是头一回感到他对我的爱,原来,他还是一如四年前那般在意我。

手中渐渐有了温度,他依旧为我摩擦着,我倏地将手抽出,反握住他的手,“祈佑,我们永远这样好吗?”

对于我突然的哽咽之柔声,他有一刹那的失神。我握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正如你圣旨上所言,我会伴你余生,不论你为帝为乞,我亦生死相随。”

他顺着我手心的力道,反握住我的手,力气很大,令我有些吃痛,“纳兰祈佑,定不负相思之意。”

唇角上扬,巧笑盈然,轻靠在他怀中,拥抱在这漫天飘雪之中,徐公公尴尬的将龙伞撑起,为我们挡去这纷扬之雪。而心婉的目光则是暧昧羡慕的望着我。

我不介意此刻的众目睽睽,依旧赖在这温暖的怀中不肯抽身而出,只因我感觉到,他是很用心在爱我。也许,爱情与仇恨我能兼顾,我能兼顾……

我们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徐公公便禀报说弈冰于养心殿求见皇上,祈佑吩咐了几声便匆匆离开昭凤宫前往养心殿,似乎有很重要的事。

依稀记得方才我问起祈佑,先帝为何放过我,而不干脆杀了我。他只是一声冷笑,“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你太像袁夫人,故心有不忍。其二是留你一命以备将来能用你来牵制于我。”

他的话只能让我无声的叹息,在皇权的争夺中,夹杂了太多的阴谋利用,我早已领教过了,既然先帝想传位于祈殒,那么……祈殒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如今祈星已被铲除,为何祈佑对这个最具有威胁的祈殒迟迟没有动作?这并不像祈佑的行事作风呀!

坐在西暖阁里间窗下,轻倚在窗木上沉思,心婉捧着几束素心腊梅进来,芬芳扑鼻。她小心的将它插进五彩龙凤成祥陶瓷瓶内,引得我频频回首观望,我最喜的还是梅,毕竟梅有我太多的记忆。

一见梅我便想到连城,想到我的二皇叔,忙问道,“昱、夏二国的国主是否还在宫中,何时离开?”

心婉走到我身边说道,“原本是打算今日离开的,但听闻皇上要大婚,故留下来凑个热闹。”沉吟片刻又道,“怕是要元宵过后才会回国吧。”

他们要参加我的大婚?我最担心的还是连城,姑且不论他有无证据证明我的身份,若是大婚那日他真的将我身份说出,我的身份遭到质疑,引起二皇叔的疑虑不说,祈佑情何以堪?一想到此我就感觉全身冰凉,不行,我得去见连城一面。

她见我不说话,“皇妃,您今日给了静夫人这样一个下马威,不怕激起她的仇恨吗?那您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一听此话我便笑容满面地说,“我就怕她不仇恨于我。”

心婉奇怪的凝了我一眼,也未再问下去,就算她继续问了我也不会回答,毕竟我不了解这个心婉,若她如当日的南月一般是哪位主子派来我身边的奸细,那何事不都被她给探听了。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看人,毕竟这个世上,再无第二个云珠了。

“皇妃!”浣薇的声音在外响起,“皇后娘娘在正殿等候。”

我嗤鼻一笑,“她?”静默片刻,“浣薇,请皇后娘娘在正殿等待片刻,就说本宫整妆后便去相迎。”

得到我的命令,浣薇立刻离开偏堂,而心婉则拿起走至妆台前望着我,而我却依旧倚靠在窗前,丝毫不动,静然望茫茫白雪。

“皇妃?”心婉等了许久却不见我有所动作,忙着唤了一声,“您不是要梳妆么?”

闻声嘴角含着笑意道,“去把桌上那盘兰瑰香菱冰糕给本宫端来。”

心婉轻轻蹙眉,却还是照我吩咐将那盘绯红娇嫩令人食欲大振的冰糕给端来,我捻起一块便放在嘴中细细品尝。吃完一块又是一块,心婉有些着急的挪动身子,欲言又止。

我但笑不语,杜皇后,现在一定非常恼恨当日给了我一个机会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盘中糕点已被我吃剩的寥寥无己,浣薇急急忙忙的从外边冲了进来,我微微抬目注视她惊慌之色,她喘着气,脸色因疾跑而更显双颊红润,秀色可餐,“皇后娘娘有些恼怒了,请奴才速速请您移驾正殿。”

心婉也有些担忧的凝了我一眼,格外紧张,“这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厉害,曾杖死宫嫔皇上未对她有所惩处。如今皇后来到昭凤宫定是不怀好意,皇妃要慎行啊,万万不可像对待静夫人那般……”

“心婉,今日你的话特别多。”我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去禀报皇后娘娘,本宫想呈现出最美的姿态去迎接皇后娘娘,请她再等等。”

迟疑了片刻,浣薇才离开。我单手撑着下颚,出神的望着天空中漫舞的飘雪,心中舒畅了许多。

“心婉,梅的傲骨与雪的冰清,你更喜欢哪样?”我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宁静,心婉未沉思便脱口而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奴婢更喜欢梅。”

听她言语谈吐不凡,“你上过师塾?”

“奴才幼时曾偷偷躲在师塾外,偷听先生讲课。”清润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苦涩。“我知道皇妃您颇有文才,今后跟随在您身边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傻心婉。”听着她强装开心的声音,自己也略微伤感,“你可会作诗?”

她立刻摇头,若有若无一声叹息,“不会,奴才可羡慕那些会作诗的女子拉,出口成章。”

我倏的起身,将她领至桌案,“那现在本宫教你吧。”

“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就如这句……”说罢便提笔在纸上写下,“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心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真的?”她眸光一亮,不太确定的喊问了一句。

“自是真的,你并不笨,只要你肯用功。”我的话语才落下,浣薇就直奔了进来,神色恐慌,冷汗浸漫了额头,“皇妃……皇妃……”她一口气上不来,只能处在原地用力喘气。

紧接着一阵喧杂之声亦由外传来,“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啪!”清脆一声巴掌声格外骇人,“狗奴才,本宫你们也敢拦!”昭昭愤怒之声渐渐逼近,这傲慢的声音不是杜莞还能是谁。

轻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毛笔,略微整整衣襟,再将别扣在胸前的紫棠宝凤胸针摆正,离案迎上已踏入偏堂的皇后,“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一声冷哼出自她口,眸中的怒火之气昭然可见,“蒂皇妃你好大的架子,让本宫在正殿苦等你一个时辰,而你却在此舞文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