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么?这一生所有的生辰都同我一起过?”
“恩?是。”
这一刻方才明白,年少时候轻许的诺言,是多么重的一生…
玄武站在原处,看着她,轻叹一口气,“小时候,我尚不能体会清明的凄冷,世间伤心之人如此之多,我怎能在这一天庆祝。”
“现在,我明白了。” 又是一声轻叹,她走下秋千,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
“阿水,替我摆一个祭坛吧。”她起身,轻声道。
玄武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出去。一炷香的光景之后,他带回了香案,香炉。
看着玄武将香案摆置好,接过他手中的三炷香,雨幕里,她擎香立了许久。
直到马蹄声响起,将人自沉沉梦境唤醒。
将香插好,回转头——是玄曜宸。
“皇上!”玄武躬身退下。
玄曜宸摆摆手。
见是他来,无瑕微微一笑,“你来了。”
“就这么淋了一天?”
“斜风细雨不须归。”她轻声道,面上尽量带了笑。
想开口,却因她面上难掩的伤怀,生生的咽下要说的话。
“晚膳还没用吧?陪我吃点。”
“好。”她点点头。才见他竟是携了一只食盒而来。
“有谁见过皇帝携了一只食盒的,真真是奇观了。”先一步将食盒接过来,进屋,摆于桌上。
几碟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另有一壶酒,打开食盒最底层,无瑕愣了,“青团?”
“紫苏告诉你的?”她问。
玄曜宸点点头,“尝尝。”
她拿起来吃了几口,甘甜如旧,然而却放下了。
“怎么,不好吃?”
“素日里都喜欢的,今天倒是觉得甜了,要是有梅子馅儿的就好了。”
“那让他们去做。”
“不用了,我喜欢吃的。”她拦了下来,慢慢嚼着自幼喜欢的食物。
“瞳,今天是你…”才要说,便被她笑着拦下,“千树梨花百壶酒,共君论饮莫论世事。”
“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喝酒了。玄,今天陪陪我吧。”面上的笑容再灿烂也掩不过话语的凄清。
“好。”是有很久了么?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玲珑剔透的心思,让他何从呵护。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举杯共饮,他想起初见的那一日,那一句醉笑陪君三万场,说出来的时候,她那重瞳的眼眸里亦曾闪过如此复杂的神情。
觥筹交错,烛火摇曳,喝的越多,她面上的笑也越多,“自古英雄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玄,你说对不对?”
他看着,却不曾回应。
“你说啊,对不对呀!”她索性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不过你是皇帝了,不再是玄了,现在你什么都不需要了,自然体会不到个中妙处了!”
他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不得。”
“你?”她皱起眉头,“我不信!”
“借你生辰,送我个礼物成不成。”替她拨去额前的碎发,四目相对。
“哪里有你这样的,生生的给我要起礼物了。”无瑕迷迷糊糊的笑着。“好吧,看在今日你替我准备青团美酒的份上,你说想要什么。”
“瞳,”玄曜宸说,“我要你给我生个太子。”
她愣了,太子?
他柔声道,“连雪儿都要做母亲了,你不曾想过也有个娃娃叫你娘亲,唤我父皇么?”
她笑而不语,虽然醉了,心却益发清醒,这一生已经与皇家牵扯不断,难道自己的孩子还要如此么?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天更新~~
这章放上去,为表达一种情绪——有的时候,有些情绪是无法表达的,可心情又因为无法表达而郁结,就如同无瑕和玄曜宸,她不说,他亦不说自己体会的到,这样下去,木自己都觉得悲催
第三十二章:梦里花落知多少
初夏的夜,竟有些暑气了,白日里一直憋气,晚上天气愈发闷热。站在庭院中,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天,月竟被乌云掩住了。
紧接着,天边的星子也失去了光芒。气息愈发窒闷,天边一道闪电,“轰隆”一声惊雷,整个皇宫的灯火瞬间熄灭,四野漆黑。她忙唤“紫苏,掌灯!”
“紫苏?”
“紫苏,快点灯,我看不到了。”这还要从她这重瞳说起,这双眼睛一到黑夜便难辨事物了。
步步小心,却因为失去回应而极其害怕,“紫苏,你在哪儿?”
“瞳儿。”极远处,有人叫她。
“谁?谁在叫我?是你么?玄?”
“瞳儿!”这声音凄冷,让人寒颤。
“谁?”一个不小心,她绊倒了什么,“喵呜!”猫儿凄厉的叫了一声。
“雪儿!”一个惊雷闪过,猫儿窜了起来。
沿着声音的方向,她摸索着过去,“瞳儿!”声音越来越近,幽暗的灯光亮了起来。
“父皇!”依稀可辨的是父皇的容貌,然而这身上穿的衣服却破败不堪。
“父皇,是您么?”顾不得周围的黑暗,她疾步奔过去。
那人却向后忽悠一退,“瞳儿!”
“父皇,是我,是我!”无瑕站在原处,要接近他,昭庆帝却一直闪躲。
她没有办法,只能站在原处,看着他,“父皇,我是瞳儿啊!”几欲落泪。
“瞳儿,父皇好惨!”昭庆帝脸色惨白,目光无神,看着无瑕,“这火烧的太大了,父皇被火烧的衣冠不整,火舌太烈,父皇无法逃出这昭庆殿…”
“父皇!”她心痛万分,“父皇,瞳儿不对,瞳儿不该离开您,如果不是瞳儿离开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父皇…”
“瞳儿,父皇不怪你,只是,父皇要你替我报仇…报仇…”
“父皇!报仇?!!”她愣住了。
“你看…”
“皇姐,你以为父皇的死真的是这么简单么?”是叡儿。
“叡儿,你告诉皇姐!”
“皇姐,我要替父皇报仇,我要重建大昭!”太子叡信誓旦旦。
“可是,叡儿,我不明白…”
“瞳儿,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灯火忽然亮了,梨花树下,他蹁跹如旧时模样。
“隽,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她走过去,却无法接近。
“不,你弃我而去,弃大昭而去,从此你我是路人!”南宫隽甩袖而去,徒留一树梨花,“咔嚓”,一声惊雷,那梨树竟然着了火,紧接着回头,叡儿和父皇也不见了踪迹。
“瞳儿!这火太大了,父皇没办法逃出去,瞳儿…”
眼睁睁看着,她无法靠近,火势越发大了,火苗窜上天空,竟化作了一只火色凤凰,直飞冲天…
“父皇!父皇!瞳儿来救你,父皇…”挣扎着醒来,知是恶魔,然而心悸依旧,无法自控。
“做梦了?”玄曜宸坐起来,搂住她,“不怕!”
“父皇!”她抽泣着,继而大哭,“父皇!父皇!”
“火势太大,那棵梨树都着了,我没有水,没有半点主意,我眼睁睁的看着父皇被火焰吞没…”
“我没有办法…”无助而凄惨的哭泣让人心都碎了。
“都是梦!”他用力搂住她,“都是梦!”
可这梦却如此真切,让她在这样的夜里无法醒来。月光寒,洒一地,这一夜,满心殇,莫名悲凉…纵使在他怀里,也无法安睡,辗转一夜,直到天微微亮,那一抹夕阳,仿佛救了她的命,无瑕叹一口气。
“玄。”
玄曜宸看着她,无瑕凄然道,“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期盼,期盼天明,期盼这一切果真是一场梦,然而纵然昨夜是梦,父皇,却终归是永不可再回来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接话,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这一额的汗,白日多睡些吧。”
看着天光,不多会儿,竟沉沉的睡着了。
“紫苏。”他起身,唤紫苏进来。“早膳备着,等娘娘醒了再用,另请太医给她瞧瞧,看开些安神的药。”
“是。”紫苏应了。
“紫苏,几时了?”眼皮沉沉的睁不开,她低声问,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娘娘,已经巳时一刻了。”紫苏走过来,问,“娘娘是要起身么?”
“咳咳咳…”想要清清嗓子,却惹来心口一阵干呕。
“先喝点水吧。”紫苏把帘子收起来,温水递上。
一夜无好眠,这会儿只能就着紫苏的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紫苏将杯子收好,转身将窗打开,背靠着枕头,静了静,方才彻底醒了。
“娘娘,现在用膳么?”紫苏问。
“待我起身,”她皱了皱眉,今天身子怎么这么重,腰上酸的紧。
松松的束起发尾,懒懒坐在桌前,紫苏端来一碗蛋羹,平日最爱的,今日看到却没有半点食欲。端起来,勉强吃了几口,竟要呕了出来。
“娘娘,怎么了?”紫苏放下手中的花瓶,匆匆过来,替她轻拍后背。
一句话都说不出,她拍拍胸口,喝一口水,“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恶心,许是睡得多了。”
“紫苏,这蛋羹我不吃了,你喂雪儿吧。”
“桐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说话的是云夫人云依。
紫苏皱着眉,“唉,夫人,娘娘这几日都吃的不好,昨夜睡得不好,今早还吃东西恶心想吐。”“这…”紫苏将带来的花肥交给随身丫鬟。“太医瞧过了么?”
紫苏说,“早上皇上已经叮嘱过,娘娘一醒来,就差人去请太医了,说话应该要到了。”
“恩。皇上对于桐妃娘娘的恩宠果然不一般。”云依面上笑着,“这是那盆滴水观音的花肥。”
“起初我还以为这滴水观音只需要给些水便可呢。”无瑕看着窗前的滴水观音,才一年光景竟然枝繁叶茂,有近一人高了。“还老得让你照看着。”
“这东西若不管它倒也能疯长,只不过样子就会差了许多,我左右也无事,就当串门了,本来就是自家人。”云依说话便亲自将花肥上了。
“这花肥倒是闻着有股香气呢。”无瑕凑近前瞧着她上肥料。“难为你这么悉心照料,还亲自动手。”
“我是养惯了花草的。”说着又拿起帕子洗洗的擦拭着叶片,“这花草是通人性的,就同这养熟的猫儿一样。不过是你更爱猫儿,我最爱花草而已。”
紫苏正拿着蛋羹喂着雪儿,雪儿已经大腹便便,懒得动弹,只趴着吃。
“雪儿,”无瑕看着雪儿有些发怔,“原本在金陵时便养了一只同样的猫,亦是叫做雪儿的,一团雪白,从小我便抱着它,它也仅同我亲近,一晃眼,两年了…”
“说起金陵,我倒想起一桩事…”云依欲言又止。
“什么?”无瑕追问。
“据说金陵城现在正闹疫病呢。”
“疫病?”
“老人常说的,冤魂出没之地,方才有疫情,乃是冤魂索命。”云依悄声道,“那年金陵,唉,太惨烈了…”
“什么?云依?”无瑕一愣,“惨烈?云依,那时你在,你是必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