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出生之时。”玉林大师举棋落子。
“哦?”她好奇道,“那时候的事情我自然不记得,不过也许这就是缘分?大师于我有缘,是否说明无瑕也有些佛缘呢?”
听她如此说,玉林大师放下棋子,“公主是有佛缘的人,然而却是尘缘未了,不过若愿随贫僧而去,贫僧倒是愿意渡公主入我佛门。”
“佛门?”无瑕摇摇头,“我入了佛门,父皇怎么办?现在大昭有难,身为大昭公主,怎能舍弃大昭子民而出世呢?”
玉林大师笑了,“公主有此心,真乃大昭子民之幸,望公主今后亦能以天下苍生为念,慈悲为怀。”
“恩,谢谢大师提点。”
“大师,您是可以推算未来么?可知我大昭是否能安度此劫?”
“大昭之劫已解。”
“已解?”
“若贫僧所料不错,刚刚南宫城主看到的信便该是金陵之围已解的消息。”
“你早就知道?”她好奇。
“出家人站在门外,只是比门里人看这世间少了些杂念而已。”他淡淡道,“公主心已不静,这盘棋,我们改日继续下。”
“好。”无瑕笑着,“我们改日再下。”听到这个消息,她自是高兴,忙不迭的又跑到床前,拿起那封信,字字句句的读着。
那是一封大昭皇帝的信,信中提到了金陵被困,前锋军到达加诸南齐围困金陵之时本国被北齐大将带兵攻下,此一役,北齐见解救了大昭。北齐辅国将军欲与大昭交好,两国和平共处,不再征战。
读到此节,无瑕心宽了许多,然,信中继续写着昭庆帝的隐忧,“玄蚩此次攻打楼兰,怕是声东击西,只为南齐。楼兰之役为假,探我大昭虚实方为真,其兄佯病,又集结兵力直取南齐,此人虽为辅国将军,然以其之计谋,兵法,想其再北齐早已大权在握,此次北齐使臣虽口称交好,然,却以北齐出兵解救为名,要求大昭向其纳岁万金,又及五座城池。大昭虽无法与之抗衡,然若不以城池保得黎民苍生免于战乱,朕心难安。此刻金陵之围虽解,然朕深知其称霸之心,问鼎中原,逐鹿九州只是时间的问题。尔接密信即刻率兵返京,商议与北齐联盟事宜。”
信笺读完,无瑕又皱起眉,“这个北齐的辅国将军果然厉害!”
“公主可是佩服他的智谋?”
“江山如此多娇,自然引得无数英雄折腰,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若抛开大昭国公主的身份来说,能天下一统,或者会是天下百姓之福。”她忽然想起在嘉峪关遇到的那个老者。
“难得公主如此胸襟。”玉林大师点点头。
“愿公主福祉绵长。”说罢,他站起身,“贫道也该走了。”
“大师不等隽了么?”
“我与南宫小友已无他事,就此告辞。”他双手合十,揖了一揖,便出了军帐。
“大师,我们何日再能见呢?”她紧追了几步,却追不上。
“水月镜花,心念浮动,
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回眸处灵犀不过一点通,
天地有醍醐在其中,
寒山鸣钟,
声声苦乐皆随风,
君莫要逐云追梦,
拾得落红,
叶叶来去都从容,
君何须寻觅僧踪。”
玉林大师的声音空远,悠扬,无瑕听着,竟出了神。
“听说那玄曜宸带兵攻入了南齐都城,蜀道如此之难,他竟一举而拿下,难道果然是二郎神转世?”
“是呢,要不然他总带着面具,怕不是有三只眼吧?!”
“恩,有道理。”
来往的两个小卒说着闲话。
“你们说的是谁?”无瑕一个激灵。
“回御史的话,我们说的便是北齐的辅国将军。”
“他叫什么名字?!”无瑕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觉得刚刚是自己听错了,一定是的,那辅国将军怎可能跟他一个名字。
“北齐的那个辅国将军便是玄曜宸,其弟玄蚩,便是这次与我大昭交战的。”
“玄,曜宸?”她喃喃道。
“是,他们说的便是玄曜宸。”来人却是南宫隽,他面色不太好,王卓在一旁提醒,“城主,还是进去再说吧。”
“好。”
说罢,两人一同进了军帐。
“你出去吧。”南宫隽摆摆手,王卓退了下去。
“隽,他们说的那个人,是叫做玄曜宸?”
“是,玄曜宸,北齐辅国将军。”南宫隽缓缓说着。
无瑕有些愣了,迷迷糊糊拿出那柄匕首“殇”。自己是刻意忽略了什么吗?仿佛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她知道他身份应该不凡,然而,却未曾想到是这样。过往的片段组合在一起,她似乎料定了他便是那个玄曜宸了,呕血的身子,惯于带假面而略显苍白的脸庞,长久握剑的手指,高超的马术,此次楼兰一行,怕不是经商,然而自己也不是游玩。她以为自己骗了他,却未曾想,不过是半斤八两,只是他竟肯告诉自己名字,这一切让她想不通。
大昭国的公主跟北齐的辅国将军,结伴而行,把酒言欢,她许他一个故事,他陪她醉笑三万场——这一切,究竟算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很高兴能写故事,给自己,给喜欢的人~~
今天有执手千年的读者说给宝宝取名字紫轩,木真的有点小感动~~
为了我爱的,爱我的,加油~~更新~~
下次更新时间预告,周日晚上~~
木还修改了上一章节的某些细节,得对得起读者哦~~
大家晚安哦~~
第十五章:花自飘零水自流(一)
第十五章:花自飘零水自流
五月三十日,大昭军一路向南,天气愈发热了,白日里匆匆行军,到傍晚终于到了大昭边境。
“将军,过了商洛沛,前面便是我大昭国土。”
“好,今晚便在此休息。”南宫隽道。
“是。”
“这名字好熟悉。”无瑕挑起帘子看着外面,淡淡道。
“这里曾是南齐北齐同大昭三国的交界,亦是这一次北齐同我大昭要的五座城池之一。”说着又落了一子。
“瞳儿,该你了。”
“哦。”她目光重回棋局。这些日子,两人便在这车里对弈度日,只是棋局却下的极慢,往往是下到一半,隔日再来。
北齐——念及此,她心思已乱,“我们明日再来吧。”
南宫隽已习惯她如此,便点点头,“连日里未见你吃些什么,今日总算要到大昭了,你也该好好歇一歇,今晚我让他们做些你爱吃的。”
“我…”她本想说自己并无胃口,可还是点点头,“好。”
将士们将营帐驻扎在城外半山处,南宫隽着人在山顶的亭子里单独布了菜,习习凉风洗去了白日的酷热,让人心中一爽。
“酒?”无瑕诧异。
“我说过让人做些你爱吃的,自然少不了它。”南宫隽浅浅笑着,说着给她斟了一杯,“只是要想喝酒却是有条件的,须得把这些吃的吃完。”
“这么多?”无瑕皱起眉,然而又点点头,“好,难道今天夜风这么好,我们都多吃一点!”
看她胃口大开的样子,他微微展颜,连日里见她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连假作开心都不会了,自己着实的心疼。
“瞳儿,”他欲言又止。
“恩?”她咽下口中的饭菜。
“你吃慢些,实在吃不下也不用都吃完。”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问。
“隽,你也吃吧,我发现今天的饭菜果然好吃。”
见她笑了,他便点点头,又夹了些菜给她,自己也吃了几口。
然而,看着山下,东北是北齐,西南原是南齐,东南是大昭,三分天下的局势在楼兰一役之后分崩离析。本以为楼兰的战事是有利大昭的,然而原本他却不懂,为何杀气重重的北齐这一战打得这么蹊跷,起初来势汹汹,每一仗他都打的很艰难,然而后来,所谓十万大军,看上去亦多是散兵游勇了,这前后的区别现在才终于明了,北齐这一招声东击西该是早就计划好的,这玄曜宸可以一举拿下南齐,想来自是计划经年了。经此一役,收复南齐,面上他们是同大昭修好,然而这样的强弱联盟自是无法长久,这五座城池,若不给出,北齐势必以此为借口乘胜供给大昭,大昭虽不至于不堪一击,然而两败俱伤亦不是好的结果。 念及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北齐辅国将军诚然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
“隽!”无瑕叫他。
“你总叫我吃饭,自己却唉声叹气的。”夹起一些菜,“喏,必须吃完!”
说着她又站起来,举起酒杯,“把酒临风,好生惬意!来,先祭奠这月色山风!”
抬眼看,天上并未有月,说罢便把酒洒在地上,“就祭这一战在楼兰牺牲的将士吧!”
转身,却看南宫隽亦是站起身,将酒洒在地上,神色寂寂。
无瑕给自己斟满酒,拿下南宫隽的酒杯,“隽,你伤还未好,不要喝酒了。”
“好!”放下酒杯,两人看着山下,他微微有些怅然,“现在南齐已归北齐所占,而我大昭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这商洛沛原是繁华的村镇,此刻却因为战事萧条如若空城。只是即便这座空城,我也无力保护,若同北齐议和,交出城池,虽能保我大昭,然…”说着竟叹了口气,再说不下去。
看着山下的空城,无瑕愣了一愣,曾经她同那玄曜宸亦是在一座空城,望月笑谈天下事,而今想来,才省得他那一番话的含义。
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山风一吹,竟头上犯晕,脚下轻浮了,什么时候竟如此不胜酒力了?
“瞳儿?!”南宫隽扶住她。
“许是风太大了。”她笑。
“那我们回吧。”
她却摇摇头。
“我想在这儿坐会儿。”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却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只是脑子里都是些片段,她总能记得那一次初见他,自己笑着便同他定了那醉笑三万场的约定,她甚至都记得那一日在无名谷他鬓边无意落上的一朵桃花,还有在扬州的湖心舟子的戏谑,大漠楼兰的月光…混合在一起,她辨识不清。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大昭国的公主,自己也不知道他便是那北齐的辅国将军。要是永远那样便多好,一杯酒,一曲舞,一段故事,她就是无名公子,他便只是个说故事喝酒的人。
曾经她也告诉自己,说不定他只是另一个重名的人,然而若是这样,自己同他这个路人,还有再见之日么?或者,她是希望他便是南宫隽说的玄曜宸的,至少这四海之内,她知道他在哪里。或者,自己该看开些,什么身份,什么国家,抛开这些,他也不过是自己的…自己的知音么?
然而若是呢?无瑕想不清楚,没念及此,心里便有些说不清楚的纠结之感,是恼恨,而这恨却来得蹊跷,因为楼兰之战而恨他,着实恨不起来,那是什么呢?
没由来的,她竟想到父皇若见了他,是否会喜欢,念到此节,竟是一惊,酒都醒了。楼兰的一夜也清晰了起来,自己任性的拥着她,又任由他拥着自己,那些迷乱了的心思,此刻越发明了了,原是动了那一份情思了。
洛阳,将军府,后花园。
他独自一人立于牡丹花丛中,身上穿的却是一身白衣,头发散着,一派慵懒的姿态,让人难以想象这便是刚刚取了南齐的大将军玄曜宸。
“大哥。”远远走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翠绿长衫,是颜离水,另一个身形高瘦,一身银色战袍煞是英气,他大踏步的走来,待走近了才看得清这人眼角上扬,脸上自然带了笑,却不同颜离水,那是一股邪气的笑。
“玄蚩,离水,你们来了。”
“大哥,已经派人给昭庆帝送了信,如你所料,他已经下旨让南宫隽与我们谈。”说到此节,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恩。”
“主上,南宫隽他们已经行至商洛沛,是否由我同青龙一起去?”
“我去。”他淡淡道,“咳咳咳。”
“大哥,你这回病好的比往日慢了些。”
“是拖得久了。”颜离水皱眉,这扬州到楼兰的一路,想来他必然没有按时服药。
“将军,该喝药了。” 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带着两个侍女走过来。
“嫂嫂。”
“夫人。”
玄蚩和颜离水同她请安,那女子揖一揖,便接过侍女手中的一只碗,“将军,该喝药了。”
她眉目清秀温婉,说出这话,让人心底都一柔。
玄曜宸接过碗,一饮而尽,女子便又递过去另一碗,“还有这银耳羹是添了莲子的,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