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栋和小栋面不改色地抬着春凳,往停在不远处的大车那边去了。
盈袖被春雨和秋雨扶着上了大车,那春凳也被横着放到车后。
车帘一放下来,沈咏洁和小磊就从春凳底下的夹层里钻出来,从后窗进到车里坐下。……
“总算是出来了。”沈咏洁看见盈袖头发都湿了。很是着急。“来,我给你擦头发。”
盈袖没有推辞,躺在沈咏洁腿上。让沈咏洁给她细细擦干。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搜查的人?”小磊悄声问道,“小喵去哪里了?一直没有看见它,不会留在南郑国了吧?”
小喵当然是跟着谢东篱走了。
盈袖走了一趟南郑国,对他们所处的形势更加明了。她低声道:“小喵应该已经回去了。——这样说,那庄子前面肯定也有人守着了。”
沈咏洁沉吟道:“应该还是针对我们……”
只要他们一露面。就会被人用各种理由拆穿他们不在庄子里养病的事实。
当然,也许是皇后急眼了。
因为盈袖给的解药,只能管二十天,还有一天。如果盈袖不回来,元应蓝和元应佳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渡口查检的力度,没有皇后娘娘的插手。肯定是查不起来的。
而元宏帝和沈大丞相知道他们的去向,肯定不愿意要查。所以这应该是为什么渡口的侍卫是两种态度。
有人要查,有人要放。
沈咏洁冷笑一声:“皇后娘娘真是有心!”
她也想到皇后肯定也插手了。
“那怎么办?”盈袖皱起眉头。
“丑人计”刚才用过一回了,同样的计策一天不能连用两遍,这样做肯定会出篓子的。
“先看看吧。”沈咏洁坐直了身子,“我爹那边应该也不是没有留后手的。”
盈袖点点头,跟着一路往沈咏洁和小磊养病的那个庄子行去。
他们这一次才走到半路上,就看见张绍天坐在路边的一个茶寮里喝茶。
他带的人比较多,自己也是身材高大,所以非常醒目。
盈袖心里一动,忙拉沈咏洁过来看。
沈咏洁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张绍天发现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张绍天已经认出来就是沈咏洁回来了。
他的心情非常激动,端着茶的手都抖了起来。
盈袖下了车,到茶寮里买了几份茶点和一壶茶,对张绍天行礼道:“这位官爷,请问去沈家庄如何走?”
张绍天虽然认不出她的样貌,但是听她声音有些耳熟,又见她是从沈咏洁车上下来的,忙道:“往前,左拐,第二个路口就是。”顿了顿,又道:“只有那条路好走。”
盈袖点点头,“多谢官爷。”说着,拎着茶水和点心上了车,把张绍天刚才说的话,对沈咏洁说了一遍。
沈咏洁想了想,道:“这是让我们走后门。”
张绍天这边站起来,翻身上马,道:“跟我回庄!”
他带的人马跟着他绝尘而去。
沈咏洁的马车就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张绍天来到沈咏洁养病的那个庄子上,将看守庄子的人都集中到前院,道:“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已经叫城里的状元楼送酒席过来,大家先吃了再去当差!”
众人高兴地发一声喊,马上去搬了桌子条凳,在前院摆得满满地,先把庄子上的烧酒拿过来喝一通。
沈咏洁和小磊的大车过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们从后门悄然入了庄子。
盈袖让刘雨栋他们八个人在后庄住下,自己亲自送沈咏洁和小磊往他们住的院子行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侍卫,很快就摸到了那院子里。
盈袖先进去看了看,见里面的人也都被张绍天叫去前院吃酒了,只剩沈咏洁那个有功夫的婆子厉嬷嬷在这里候着。
厉嬷嬷是知道沈咏洁和小磊被掳走的事的。
盈袖悄悄走过来,对她道:“厉嬷嬷,快把房门打开,沈夫人和小磊回来了。”
厉嬷嬷整个人震了一震,抬头看见沈咏洁和小磊已经走了上来,忙上前将他们迎到屋子里,谢天谢地道:“夫人、小王爷,你们可回来了!”
那两个中了蛊的医女还捆在这里,因为需要她们的口技,帮沈咏洁和小磊应付皇后那边的人。
而这么多天,皇后那边确实派了不少人过来,企图揭穿沈咏洁和小磊已经不在这里的事实,但是有这两个会口技的医女,皇后娘娘的企图并没有得逞。
现在正主儿回来了,自然用不着这两个医女了。
她们先前助纣为虐,现在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已。
盈袖没有多说别的,只对厉嬷嬷做了个眼神。
厉嬷嬷会意,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见沈咏洁对她十分信任,也对她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会处置她们的。”
盈袖应了,又细细嘱咐一番,才悄然离开这个庄子。
她不能在这里待着,她还要回谢东篱“养病”的庄子呢……
回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她更方便了,而且归心似箭,展开以前学的功夫,走得飞快。
很快翻墙越户,躲过重重护卫,终于摸黑来到谢东篱“养病”的那个院子。
她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等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才能进去。
却看见院子里也是空无一人,连值夜的下人都没有。
谢东篱一个人拿着本书,坐在窗前的躺椅上,却没有看书,而是盯着窗外。
窗台上放着一盏宫锦荷花灯,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很是温暖,那是家的感觉。
盈袖轻轻松松从窗子里钻了进来,撕掉脸上的假面,对他粲然一笑。
“你回来了?”谢东篱放下书本,站了起来,细看一眼,皱起眉头,“头发怎么湿了?你掉水里了?”
“我回来了。”盈袖顾不得解下身上的包袱,忙回身关上窗户,道:“晚上天冷,别开着窗户,你病还没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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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费心 (第三更,求月票)
谢东篱进浴房拿了大巾子过来,对她招手,“过来。”
盈袖的头发其实刚才已经让沈咏洁擦过一遍了,只是可能比较仓促,又没有合适的巾子,擦得不算很干,没想到竟然被谢东篱看出来了。
盈袖有些心虚地蹭了过去,道:“我先去洗个澡,刚刚回来,跟外面的人周旋了半天,身上有些脏。”
谢东篱想想把巾子放下了,“也好,我让人炊热水,你先去歇一歇,换身衣裳,等热水来再沐浴,完了我再给你擦头发。”
盈袖笑着点点头,转眼看见谢东篱手上戴着师父常戴的那个特制手套,忍不住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进了卧房。
她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眼这里的陈设。
那天来了这里她就走了,连一天都没有在这里待过。
她其实不算是称职的妻子。
不过以后她会弥补的。
老天爷给了她这样一个绝世难求的好夫君,她要不好好珍惜,那真是自作孽了……
盈袖抬头,看见屋子靠南墙的边上摆着一张梳妆台,忙走过去,打开妆奁匣子上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的她面色苍白,但是双眸黑得发亮,眸子里水意盎然,盈盈欲滴,看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想起当初她刚重生时,在那船上的穿衣镜里看见的自己的模样,哪有现在这样的神采?——真是恍同隔世。
她刚刚换下身上的特制水靠,就听见谢东篱在外边说道:“把水放在这里。”
应该是有人送热水来了。
盈袖忙换了家常衣裳出来,看见两个小厮的背影刚刚离去。
“我来吧。”盈袖伸手要拎热水桶。
谢东篱看也不看她,一手一只桶,拎着到浴房去了。
盈袖只好笑着说了声“多谢”。然后走进浴房。
幸好谢东篱进来就出去了,并没有停留。
盈袖本来还有些奇怪,不过转而想到这里月明星稀,天气晴朗,她又释然了。——应该是还不能碰她……
她将热水注入泡澡的半人高大木盆里,自己脱下衣衫,泡了进去。
热水让她浑身上下都舒展开了。
她枕着木盆的木枕。闭上了眼睛。
这二十天。她就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见不到沈咏洁和小磊的时候心里急,担心他们会出事。见到他们之后还是万分紧张,担心功亏一篑,被人抓到就倒大霉了。
也就只有她回到了家,或者。回到了谢东篱身边,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
以前想到师父,还会怅惘。
现在只会满心地欢喜。
这样纯粹地喜乐让她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都太好了,好得不像真的。
她前世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翼。都在这一世实现了,甚至她上一世没有想过的嫁个好夫君,这一世也不再是梦想。
她捧起一抔水。往脸上拍去。
那水已经凉了,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洗完了吗?”谢东篱拍了拍浴房的门。“已经很久了。”
盈袖回过神,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拿巾子给自己擦了擦,从木盆里出来,换上寝衣,走了出来。
“我给你擦头发。”谢东篱手上戴着那双特制手套,拿着雪白的大巾子,走到妆台前站住。
盈袖走到窗台前坐下来,脑袋已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谢东篱给她把湿发里外都擦干了,才推推她的肩膀,“去床上睡。”
盈袖“哦”了一声,走了几步,想起来谢东篱如今的状况,还不能跟她同床共枕,回头看着他问:“那你呢?”
“我在暖阁。”谢东篱转身走了出去,“早点睡。明天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来接我们回家。”
盈袖一窒。
终于要面对谢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了。
这一次的事,她不知道能不能瞒过谢家人。
也不知道谢家大嫂陆瑞兰对这一次的事,知道多少。
盈袖心里着急,叫住谢东篱:“哎!你先别走啊!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谢东篱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明天再说。很晚了,先睡吧。”说着,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盈袖跺了跺脚,却无计可施,也不敢追上去跟他拉拉扯扯,只好回到床上,倒头睡了。
这一夜,她睡得真是香甜,一个梦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还在疑惑,她就跟刚刚闭上眼睛,马上就天亮了一样。
盈袖拥着被子坐起来,在床上发呆。
谢东篱在门口咳嗽一声,敲了敲门。
“进来吧。”盈袖撂开床帘,扬声说道。
谢东篱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荔色天马皮箭袖袍子,腰系白玉腰带,足踏青缎粉底朝靴,衬得他越发玉树临风,沉稳练达。
盈袖的嘴角情不自禁弯成愉悦的弧度,“外面很冷吗?你已经穿皮了?”
“这是你的衣裳,等下换上。城外不比城里,如今已经冷起来了。”谢东篱将一沓衣衫放到她的床边,淡然说道,“洗漱之后换上,出来吃早饭。大哥大嫂他们听说已经动身过来了。”
盈袖一件件拿过来细看,见是一件粉紫地绉云缎压桃红边上衫,配着桃红地棉绫裙,还有一件银白地滚玫红边藻叶纹狐毛出锋小袄和海棠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大氅,配色既艳又雅,而且轻柔保暖。
这不是她陪嫁的衣裳,应该是谢东篱专门给她准备的。
“夫君费心了。”盈袖的眼眸笑成两弯月牙,“等我穿上给你看看。”
谢东篱伸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是手伸到一半,发现自己没有戴那种特制手套,还是缩了回来,“快起来吧。”他转身离去。
盈袖马上起身,先去浴房洗漱一番,出来才换上谢东篱拿来的衣裳。
那一套衣裳穿在她身上,果然更增颜色,跟她十分相合。
只可惜这房里没有那种大穿衣镜,她不能好好看看自己全身是什么样子。
她在屋里没有披大氅,只穿着里面的狐毛出锋小袄和棉棱裙出来,和谢东篱一起吃早饭。
庄子上的早饭都是乡野风味。
一碟腊野鸡腿片成的薄片,蘸白油吃。一碗金黄色的炒鸡蛋,一碟熏腊肠,一碟胭脂鹅脯,还有两小砂锅粥,一锅是甜的银耳枸杞糯米粥,一锅是咸的皮蛋瘦肉粥。
盈袖只两种粥各吃了一碗,就放下了。
“五夫人,外面庄子上有人找,说是五夫人答应等病好了就给他们送信的。”一个小厮进来回道。
盈袖知道这是那幕后之人来要解药了,心里有些着急,起身披了大氅,对谢东篱道:“五爷,我能不能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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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出阁大礼 (第一更,求月票)
谢东篱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片胭脂鹅脯吃了,问那传话的人:“什么人找夫人?我认得吗?”
那传话的人忙道:“是大夫人那院儿的粗使婆子陆婆子,小的曾经见过一次。”
“是大嫂院里的?”谢东篱放了心,从一旁丫鬟捧着的托盘上拿巾子擦了擦手,“你去吧,看看是不是家里有事。”
盈袖也很诧异。
她还以为是元应佳和元应蓝那边的人来找她要解药的,难道她想错了?
而谢家大嫂陆瑞兰在盈袖心里跟她娘亲沈咏洁差不多一样有本事,她正发怵呢。
盈袖望了谢东篱一眼:“那我去了?”
“去吧,问问那人大嫂他们什么时候过来。”谢东篱起身去里屋收拾东西,“叫阿顺去外书房等我。”
他比盈袖只早回来一天,很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而且还有话要跟他的小厮阿顺,还有暗卫对好,免得等下在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面前露出破绽。
盈袖跟着传话的婆子来到内院见客的花厅里坐下。
这花厅建在内院和外院交接的地方,有一条专门的封闭式回廊从二门上直接通过来。
因是冬日里,花厅的门窗紧闭,不过窗子都是透明的琉璃,挂着轻薄的白纱,能够看见花厅周围开着的数本菊花,有垂丝盘蕊的瑞龙菊,也有雪白圣洁的莲菊,更有国色天香的重紫菊,五颜六色围在别致的花厅周围。
盈袖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忍不住四下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捧着一盏热茶暖手。
花厅的门敲了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奴婢陆文家的,见过五夫人。”
盈袖很是不习惯“五夫人”这样庄重的称呼,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嫁人,在一般人家,还是少奶奶级别的,但是谢东篱的辈份高,她一嫁就升到夫人级别了。不是不惆怅的……
“进来吧。”盈袖淡淡地道。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大嫂陆瑞兰要提前派这婆子说什么话。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戴铜钗的婆子低着头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大门。
她一进来,就带进来一阵寒风,盈袖打了个寒战,同时发现自己左手腕上戴的玉镯开始一点点发热。
盈袖一顿。抬眸飞快地睃了那婆子一眼。
糟了,这婆子也是中了蛊的。
果然还是那幕后之人派来的……
盈袖想到那幕后之人居然连谢家大嫂身边的粗使婆子都种了蛊。心里真是膈应得很。
哼,我连南郑国假大巫都扳倒了,不信你这个“大巫”背井离乡,有多能耐!
盈袖打起精神。上下打量了那婆子一番,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着道:“请问怎么称呼?”
“不敢当。”那婆子声音嘶哑地道,“奴婢只是大夫人的粗使婆子。如今在谢家只管洒扫,别的一概不管。五夫人是主子,不必对奴婢这样客气。”
“呵呵,话不能这么说。”盈袖放下手中茶盏,右手握着左手腕的玉镯轻轻转动,“你是大嫂身边的人,我怎么能不尊敬呢?哪怕是大嫂房里的猫儿狗儿,都比我们要体面,不是吗?”
严格来说,谢东篱是谢家大嫂、二嫂带大的,长嫂如母,盈袖这样说,正是守礼的表现,不算太过。
那婆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嘎嘎笑了两声,慢慢抬起了头。
盈袖感觉到左手腕的玉镯也渐渐变得更热了,她不动声色看着那婆子,目光一片澄然。
“……元大小姐,别来无恙啊?”那幕后之人粗噶沙哑的声音终于表露了出来。
盈袖再次听见这个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惧怕和恐慌,当然,也是因为她娘亲和弟弟都已救回,如今是她掐着对方的七寸,不是对方用她最在乎人的性命威胁她。
情况逆转,她的心情当然也不一样了。
“托福,还好。”盈袖好笑地偏了偏头,“我想问问你,南郑国的大巫已经遭了天谴,请问你何时遭天谴?”
噗——
“你住嘴!”那操纵这婆子的幕后之人坐在一个铜盆前,透过铜盆的清水看着盈袖的一举一动,猝不及防间听见盈袖这番话,戳中她心底最大的恐惧。
那人愤怒尖叫,同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她知道她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因为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用蛊,她必然要遭受反噬,为此她绞尽脑汁,几次将反噬转嫁出去,才逃过一死。
第一次,她暗中给慕容长青种蛊,结果被银色光剑破除之后反噬。为了逃命,她将反噬转嫁到庆喜班身上,庆喜班满门五十多人突然身死,就是反噬的作用。
第二次,她施魂术让鲁玥儿疯癫,提前把反噬转嫁到鲁家人头上,造成鲁家人全部身亡。
第三次,她借机给元健仁下蛊,同时把反噬转嫁到南城区的一个流浪儿身上,结果造成瘟疫在京城出现,死的人更多。
转嫁了三次之后,她以为找到了破除反噬的法子,只要能找到替罪羊,她就可以在南郑国以外的地方施行蛊术和魂术,谁知道阴沟里翻船。
又或是事不过三,天要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