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柏?贺柏下牢,这怎么回事?

宁睿忙转身,满脸堆笑问:“掌柜的,您说镇南将军下大牢,怎么回事?”

掌柜不屑地瞅她一眼,“镇南将军惹恼皇上,昨日皇上下旨把他关到刑部大牢了,这事谁不知道。”

这两只竟这么大阵仗,平常人家夫妻闹别扭,顶了不起打架,做皇帝的爱人倒好,直接被下到大牢了。宁睿暗笑,不知皇帝这别扭要闹几天。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摇摇头,宁睿换了米面便出城回山寨。

过曲江桥时宁睿突然顿住,皇帝与贺柏从小相识,纠緾二十几年,贺柏还是旭日位高权重的镇南将军,如何说下狱就下狱的?想到当日兵变,想到光华六岁便能设计皇帝进皇后寝宫,这。。。。。贺柏下狱难道不是小情人之间的问题,而是。。。。。

宁睿慢慢地蹲□,无力地坐在桥上。

作为八皇子的靠山,只要贺柏一除,楚远的太子之位便再无后顾之忧。桓安作为太子党自然是仕途顺达,甚至可以拖到楚远上位不娶英华公主了。。。。。

可是。。。。可是如果是光华出手的,那必定是将贺柏置之死地的局,皇帝固然爱仪贵妃爱贺柏爱护贺家,可。。。。可妒火能让人发昏,贺柏年前为照顾她,曾失踪那么长时间。。。。。

宁睿想到山中重病时贺柏的细心照拂。。。。。。

不。。。她不能不救贺柏。宁睿霍地站起来。

可是,该怎么救?

裴琼现在是光华的夫婿,自然不会帮她,桓安?左相与桓安是九皇子党,不,是太子党,怎么帮她?伍尚任?更不可能,伍尚任的利益与楚远他们得势与否密不可分,贺家人?想到娇滴滴女娘一样的贺之,算了,此路不通。

曲江水无知无觉地流淌着,闪烁的水光刺痛宁睿双眼。

啊!宁睿突然想到,前年中秋兵变她与光华沉在上游的衣物饰品,兵变后她想回来捞回去,光华却说年底太冷了不让她去捞,等到去年,她却为避开裴琼从不与他们出门,整天宅在新居中。

现在,那些东西如果还在那里,宁睿记得衣物里还有一块象征皇家子女身份的玉佩,那么,只要她扮成光华。。。。事便可为。。。。。

很幸运,那包东西还在。宁睿又回到城中,把从楚远的紫金冠上掰下来的一颗珍珠当了,买了胭脂水粉,住到刑部附近的一间客栈。把包里的衣服洗净晾起来。

在客栈中等到晚上,衣服干了。宁睿便开始妆扮,细细地擦了粉蜜扫了胭脂涂了口红,梳了高高的望仙髻,插上碧玉攒珍珠凤钗步摇,,脑后斜插了一朵淡紫色簪花,眉间贴了梅花钿,耳朵戴上珍珠耳环,脖子是乳白珍珠琏。光华与宁睿年龄相仿,身材差不多,古人衣服多宽大,所以虽然宁睿略为瘦些,光华的衣服她穿上倒挺合适。浅玉色银纹线上衣,鹅黄绣白玉兰长裙,亭亭纤细,举止翩然。光华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学也学不来,宁睿也没指望很象她,只盼今晚遇上的是不认识她的人。收好玉佩,宁睿便静静地出了客栈后门往刑部走去。

刑部大门紧闭,也不知如果此时是光华前来提人要怎么做,宁睿犹豫不决,站在大门外暗自心急。

“咣…….”大门自里面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淡淡的灯笼光晕照在脸上,妖媚入骨。

是董玉卿。顾墨画过的那个邪魅男子,刑部尚书董玉卿。

董玉卿见到宁睿,便一动不动地愣在当场。

糟了,宁睿思量:自己现在身上着的是光华的服饰,衣料首饰都是宫里用的,他会不会认出我是假冒的?不对,顾墨说过他们与董玉卿见面裴琼桓安都是不给光华去的,那么。。。。。

眼前就是机会。宁睿暗吸口气,迎上前去:“董尚书。。。。。。”一边把玉佩亮出来。

“公主?。。。。你是光华公主。。。。。参见公主”董玉卿邪媚的脸上现出*意,倒身下拜之时仍不忘用眼神挑逗,这人怎么这么恶心?色胆包天,宁睿心道,自己现在扮的可是公主他也敢调戏,难怪顾墨再三叮嘱她不可与董玉卿见面。眼前还要利用他,宁睿强忍恶心伸手虚扶他。

色胚董玉卿竟一把抓住宁睿的手,色迷迷道:“公主深夜到刑部,有何事?”

宁睿使劲抽回手,欲待发作又忍住了,就当是现代与人握手握久了点,忍一下吧。“你带我去见贺柏,父皇要我前来问话”

董玉卿不解地看着宁睿。宁睿猛悟,是了,光华纵有智谋,然出面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他人,她这样贸贸然前来?身边又一个随从也无!沉了沉呼吸,宁睿镇静地说:“董尚书,前头带路。”

一路守卫并不多。宁睿与董玉卿一路走来也没人出声。

贺柏的待遇还不错,牢房布置与星级宾馆无异,他面向墙侧躺着。

宁睿示意董玉卿开锁,推开牢房门走进去。

“贺将军,父皇命本公主前来问话,请将军如实作答。。。。。”话音未落,贺柏猛地转身坐起“你。。。。。你怎么来了?”随即看到董玉卿。一指董玉卿:“你出去,给我出去。”

董玉卿在贺柏的逼视下,竟真的离开了。

待董玉卿甫一离开,贺柏便气恼地问:“宁睿,你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假冒公主是死罪?泄露了光华公主也救不了你。皇上一时气恼,我不会有事,或者你要救我可以请光华公主等去求情,干什么要冒险?又何必与董玉卿之辈虚与委蛇?”

啊?误会了?贺柏下狱不是光华下的套?

原来八皇子楚逸身体已无大碍,贺柏不想再居宫中委身侍寝,前日向皇帝提出离宫回南境,皇帝不准,见贺柏不改主意,一怒之下把人下到大牢了。

“当日我与皇上争吵,宫中想必都知道了,你跟光华那么要好,怎么会不知内情?”贺柏奇怪地问宁睿。

“我。。。我没有回去,这些天一直在山寨中居住。”宁睿嗫嚅。

“什么?你一个人在山寨中居住?”贺柏大惊失色。“你。。。。你。。。。。”

贺柏气急败坏,看那样子简直是想把宁睿胖揍一顿。

“不是没出什么事么?”宁睿强词夺理:“眼下先说你的事吧。既然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那我先走了。”

“等等。”贺柏把宁睿叫住:“你是不是不回家了?你来,是以为我下狱是光华公主的设计?”

“嗯。”宁睿腹诽:早知是你们小情人闹别扭,我就不来了,白白叫董玉卿揩了小手的油。

沉默了一下,贺柏又问:“外传桓长恭拒婚是为了你,是么?你是因为皇上赐婚的事才不回家的么?”

“不是的,我与顾墨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回家只是因为心事还放不下。”宁睿在心中暗自为自己不平,眼下却不能说实话的。英华公主可是贺柏的亲外甥女,桓安现在是他的未婚甥女婿,她不能让贺柏为难。

贺柏盯着宁睿,锐利的眼光X光般:“你不打算回家了,对吗?”

在他的逼视下,宁睿开始还故作镇定,后来便只有躲躲闪闪了,低低地哼了声:“嗯。”

三年过去了。从宁睿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她与贺柏在越秀山中定居也有两年半了。

那日在刑部大牢里,贺柏略为思索,便决定带宁睿一起离开京城。出大牢时董玉卿色授魂与,只是**地不住眼看宁睿,倒不问什么。

贺柏镇守南境二十年,比较适应南方天气,宁睿前世是南方人,也比较喜欢南方,两人一路南下,后来见越秀山风景秀丽,便在此处定居下来。

定居下来后他们便结拜为兄妹,按古代人早婚的习惯,贺柏作宁睿的父亲都合适,不过宁睿前世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心里怎么也没法把只长她前世两岁的贺柏当父亲,贺柏也没把宁睿当小孩看待过,两人均觉做兄妹做朋友更合适些。

日子空空洞洞地走过,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过去,山中生活静谧恬然,一些事情渐渐变得淡灭,它们曾刻骨般存在,决绝与冷漠让宁睿把它深藏,忘记了它怎样的存在过。那些执念,那些旧时光,一恍过去了。

宁睿一直活着,心却死去了。她不知她的心死是因为顾墨的背叛还是因为桓安的亲事,心口寸寸凌迟般的痛楚让她拒绝去想。

贺柏比她更加的心如死灰,真的难以想像一个人象他这样的专情重情,每日里他们闲谈,贺柏都是在说他与皇帝的往事。。。。。。

心已死,泪亦干,叶落无声花自残。

29

29、缘断 ...

宁睿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在越秀山中静静地看着自己年华老去。然而。世事多变,这日贺柏下山买日用品,回来却神思恍惚,呆坐良久,宁睿叫他吃饭也没有反应。

“哥。。。。。”宁睿叫了好几声,贺柏仍没有反应。

宁睿见他手中攥着一张红纸便掰开查看。

皇榜,是皇榜。

皇帝全国张榜,九五之尊的帝皇已病入膏肓,求他临终一见。

宁睿转身便替贺柏收拾了几件衣物,推推贺柏:“哥,你快些进京吧。”

“进京?”贺柏茫然地看宁睿。

“当然,还要尽快,难道你不怕见不到皇上最后一面?”无论如何宁睿不想他悔痛,前世她父亲去世她出差不在跟前,后来每想起父亲故去时没在跟前,日夜心中悔痛噬心,那种痛苦宁睿还不想贺柏也感受一遍。什么的都敌不过天人永隔、欲哭无泪、欲诉无从诉的苦痛。

“可是。。。。。”贺柏仍在犹豫

“没有可是。”宁睿斩钉截铁。

“那。。。。。。那你跟我一起走,你一人在山中居住我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走走的太慢了,你先走吧,我随后就下山回去,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象上回那样了。”宁睿拍胸脯保证。

一经动了回京的念头,贺柏便心急如焚,最后还是骑马先一步回京了,宁睿则坐着马车缓悠悠进京。路上她听闻皇帝已病好了,这,莫不是得的是相思病?这三年中贺家也没出什么事,皇帝并没有因为贺柏离开而迁怒贺家。皇帝还是重情重义之人。唉!这下贺柏不会再坚持离开了吧?爱人也好被爱也罢,他既已然爱惨皇帝,那当替身其实也没什么吧?况且,其实他也真说不上是替身。。。。

走的再慢也终于在一个半月后到了京城,京城里比之以前大不一样,青石板路面清水洒扫,城防军五步一岗三步一哨,行人三三两两议论着,很热闹。

“大娘,什么事如此热闹?”宁睿问路边一卖小吃的妇人。

妇人奇异地看我:“你连这事都不知道啊?今天是左相与英华公主的大喜之日。”

“左相?左相那么老了,怎么能娶公主?宁睿奇怪地问。皇帝不至于吧?

妇人更奇异地看宁睿:“左相也不算老啊!虽然比公主大了六岁,可也才二十三岁啊!”

左相才二十三岁?左相不是桓安的父亲么?这三年她刻意不去打听他们几人的情况,难道桓安家遭难了?

宁睿急问:“大娘,原来的桓左相呢?原来的左相一家呢?”

“哎,你还是旭日国的人吗?怎么不知道桓左相即原来桓老左相的儿子桓长恭?桓老左相去年年迈致仕了。”

原来如此。

桓安真的飞黄腾达壮志得酬佳人即在抱,宁睿心中酸涩,却颇感安慰,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桓安一切顺遂,她三年山中教徒清修般的生活也就有价值了。

顾墨。顾墨想必也已成亲了。

远远的喜乐喧天,城防军开始把行人往路边隔,那位大娘告诉宁睿,桓左相进宫迎了公主銮轿,绕城一周才进左相府,此时是要绕到这里了。

桓安已经与她缘断,尽管三年前便有了思想准备,宁睿此时心中仍是心烦意乱,破碎的记忆在脑中不停旋转,伤痛在心中暗涌不断,一时间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她想起了那山寨,决定回家前先到山寨中看看。

山寨更破败了,宁睿倚在树下静坐。入夜了,今晚。。。。今晚是桓安的洞房花烛夜。那个云端上的谪仙般的男子,终归不是她这样的凡人能得到的。有的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象流星,瞬间迸出激烈的光芒,却注定是匆匆而过,她终究,只桓安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30

30、重逢 ...

天亮了,露水打湿了衣裳,泪水凝结于眼眶。宁睿起身,逃避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罢了,让一切随风而去罢。

啊!一个人,一个人从那边走来,远山藏黛眉轻染仆仆风尘,明媚的桃花眼隐含深深疲惫,对上她的眉眼的一瞬间,风尘荡去,疲惫远离,桃花眼瞬间亮若星辰,满身明亮的光影里,周遭的一切黯然失色,那灼灼的目光,有烈火般烫人的温度,如烈焰烧向她,而后,那眼湿润了,水波荡漾中闪烁着惊喜、期许、凄惶。

顾墨,竟是顾墨。

宁睿脑中轰然一声,狂跳的心要崩出胸膛。

“宁睿。。。”顾墨嘴唇翕动,满眼的泪,沉沉坠下。

三年多的时间过去,骤然相逢,恍如隔世。

许久。。。。。

顾墨冲过来,紧紧地紧紧地把拧睿抱住,他长高了,比宁睿高了一个头了,宁睿靠着他的胸膛,一瞬间,心中只觉得凄苦委屈,止不住潸然泪下。

曾经以为已经远离的一切,曾经以为已经淡忘的一切,却原来并未曾离她远去未曾被她淡忘,只是压在尘封的角落里,只这么微微的一触便爆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火热更烫人。

“睿。。。。睿。。。。。”顾墨云云地叫着,泪水湿了宁睿的头发。

他如今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样每每搂着宁睿大哭。

。。。。。

“公主他们几人过得好吗?”哭也哭过了,宁睿慢慢平静下来。

“很好。你那年走后芸娘给王同添了个胖小子,去年又生了个女儿;光华公主与子清在你走的那年年底成亲了,隔年添了个儿子;绿珠去年由光华公主做主许给了将军府的侍卫队长裴立,如今也有了身子,听说待产就在这个月;长恭。。。。长恭。。。”顾墨期期艾艾。

“他与英华公主成亲了,这个我知道。”宁睿淡笑。

“嗯?”顾墨又小心翼翼道。

看着他颤颤惊惊的样子,宁睿不禁失笑:“长恭昨天成亲的,我昨天在街上亲眼所见”

“你不介意。。。。。你不介意吗?”

“顾墨。”宁睿正了正颜色:“顾墨,你们谁都没有对不起我,当日是我摇摆不定误人误已,我没有理由介意,也不会介意。”

“那。宁睿,你回城吗?”犹豫片刻,顾墨又问她。

回,怎么不回?城里有家有业有亲人朋友,她原意是为避开他们,如今没有避的必要了。

大观园一切如昔。

宁睿美美地沐浴,换上轻罗软缎广袖罗裳,行动间,衣袂翩翩。铜镜里现出一个恬静、梦幻的身影。

步出内室,故人已在外间久等。

大家都变了,细看却又没多大变化。伍尚任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裴琼脸庞略有柔和之意,做了父亲之人不一样了。桓安!他昨天才新婚,竟也来了。比三年前更瘦了,白衣衬得整个人一尘不染,此时痴痴地看着宁睿。。。。顾墨身边立着一女子,是他的妻子么?虽容貌秀丽,然远远比不上他,也是。这世上又有几人的容貌及得上他。

光华绿珠七娘都止不住低泣,宁睿强忍着,抹了抹眼角:“好久不见,今儿该乐一乐。”顾墨接口:“酒菜我已吩咐备下,大家先去凸碧堂吧。”转头又对宁睿说:“宁睿,你稍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那女子也留下来了,他是要对宁睿介绍他娘子么?如此郑重其事,他。。。。想必很爱他的娘子吧?

心底的酸楚、嫉妒、失落冲击着宁睿,她刚才才止下的泪忍不住又要涌上眼眶。

“宁睿,这是飘香阁的巧儿姑娘。”

想必就是当年顾墨天天去找的那位**,顾墨也真情深,把人都娶回家了。

宁睿点点头,朝那叫巧儿的微微颌首。

“走吧。”她领先朝门外走去。

“先别走,宁睿。”顾墨抓住她的手腕,攥得她生疼。

宁睿狠狠地甩开顾墨的手,男女授授不清,今后她再不想与顾墨有一丝一毫的接触,当日便是因为不知自重,白白被他折辱。口中说不介意,其实何曾能不介意?

“宁睿,你别走,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好么?”顾墨苦苦哀求。眼中波光摇动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他为何娶了这个女子么?

“没必要,顾墨,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们的情份,早在三年前我离开的那天结束了。”宁睿甩手出门。

这次,她不会再心软。以前,就是一次次的心软,造就了她三年山中清修日子。如果没有贺柏,宁睿想,真不知自己一个女子在这样的时代要避世而居怎么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