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沉默下来,两个人围着小桌捞面条吃。

玉荇他,他真的说过吗?

可是当时,那个时候我和他一点也不熟啊,再说,他那句话里怎么也没听出来什么爱情的意味啊。

奇怪,美味筋道的炸酱面吃起来味同嚼蜡,和上一碗的好吃一点也不一样了。

真是奇怪啊,面是一样的,酱也是一样。

难道我的舌头换了一条?

我一边扒面一边斜眼去瞥玉荇,他吃相很斯文,一点酱汁也没有溅上,但是看起来吃的也不香。

屋里的安静有点不大自然。

后来过了很久再回想这天的事,总是有些感慨,我荡气回肠的爱情,竟然就开始在这个吃炸酱面的普通的晚上,两个人食不甘味的吃完面,太监们收拾了饭桌去,沏了茶上来。

玉荇坐在我的对面,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态度从容端雅,好象我们接下来不是要讨论一些重要的人生大事一样。

我右手伸到左手手背上,用力一扭。

“哎”

玉荇吃了一惊,茶碗盖一下子脱了手,落在炕桌上发出很响亮的声音。

得,原来他手也不稳啊。我心理一下子就平衡了。

刚才那下扭的自己很疼,说明不是做梦。

“那个,”我抬抬下巴示意他:“你先说。”

他有些茫然,肩膀动了一下:“说…什么?”

我敲敲桌面:“从头说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对我们之间有什么打算?对将来有什么计划,一五一十,全都说清楚。”

貌似审犯人。

玉荇放下茶杯,伸手过来,握住了我放在桌面的手。

可能是刚握过热茶,他的手心热的烫人。

我往后缩了一下,他握的很紧。

其实我要真想挣脱当然是可以挣脱的,但是…他的手很热,我觉得暖暖的也挺舒服,清清嗓子,头扭到一边去说:“那个,你说吧。”

他的声音低哑柔和,说的却不是我问他的内容。

“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和皇兄不一样。他在外面玩的时候,我只能一直待在屋子里,躺在床上养病,我一直很羡慕皇兄,可以自由自的想玩就玩,也不必天天喝一碗碗的苦药。”

好奇怪?他说这些,和我问他的事情有关系吗?

不过我没有打断,静静坐着听他说。

“那时候母后身体还好,她喂我吃药,安慰我说:每个人的际遇不同,缘法不同。皇兄得到的未必就多,而我得的未必就少。将来我也会遇到不会输与皇兄的际遇,也许是事,也许是人。”

“后来母后生了病,治了一年多,还是过世了。我一直记得她和我说,我总会遇到我的际遇,得到幸福快乐。”

“所以我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我想,不知道我的缘份会在哪里,会在何时出现,我能做的只是把每一件事都做好。也许,我的缘份已经出现在身边,只要我认真,就可以抓得住。”

“那天夜里遇到刺客,我受的伤很重,躺在那里不能动。我想侍卫们或许不会找到我,我可能真的要死在此时此地…只是,我不甘心。我还没有遇到过母后说的那缘份,没有尝过她说的让人心神俱醉的幸福,可是我就要死在此时。”

“可是闭上眼睛之前,我看见一点金红色的光,有个人来到我身旁…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我觉得这个人与我从前遇到的人所有的人都不同。”

那个金红色…我有些苦恼的想想,大概是我的铜镜的光。

原来那会儿他还有点意识啊。我还以为他已经昏迷的很透了。

“我醒了过来,我没有死。”

“我知道有人救了我,给我上药,裹伤。但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捡到一只袋子。”

得,说到袋子,我还觉得有点…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脸上有点热热的。

人家戏里书里当信物的都是什么手绢啦,玉镯啦,扇子香袋荷包啦那种东西,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一只蛇皮口袋_!!,里面还装着鸡鸭牛肉。

“大概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把袋子郑重的收藏了起来,我想,也许见不到这个人,但是有样东西留在手里,也算一个纪念。”

我的脸慢慢涌上热气,努力让自己呼吸的声音不那么大,听起来不显得过于不镇静。

镇定镇定,不就是被,被告白嘛!这种事我虽然没吃过猪肉,可是在电视上已经看过无数次猪走了。

虽然这样对自己说,但是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弯起来,也可以感觉到嘴巴越咧越大了。

玉荇的那只手也伸了过来,将我的手合握在掌心:“但是,后来有天来客人,让厨房又准备吃的,却发生了夜宵不见的事,我想到也许…这件事并没有就此完结。我可能再见到那个救我的人,所以我让厨房再准备吃的,都放在同一个地方。然后,我在一边等待…等着或许不会到来的希望。”

心里不知道微微一揪,有点疼起来。

玉荇他…那时候那么盼望我去吗?

可我只是心血来潮才会去,而且是冲着吃的才去的。

“后来,你来了,拿走了属于你的东西,对我却正眼也没瞧一眼。”

呃?我那时候真那么过份吗?

“虽然我说了你以后每天都可以来,也每天都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等你,但是…你却一次也没有再来过。”

被他说的我越来越难过,我又不知道他那时会这样子。

就算知道了,那时的他对我来说也只是陌生人啊…

可是听他慢慢的说这些话,我觉得自己好象做了很不对的事情,伤害了他,让他这样悲伤。

呃,但是我们不是在互相告白吗?

爱情告白不应该是一件甜蜜快乐的事情吗?为什么玉荇这么有本事有创意把这件事做的这么沉重伤感啊?我们又没失恋!

青蛇三十九

“那个,对不起啊…”虽然我觉得我没理由道歉,可是我还是说了出来:“我一点也不知道。而且当时你和我说请我留下的时候,我也没往那方面去想。”

他低声说:“不怪你,是我自己…”

两个人都垂着头,活象被大雨浇傻的草鸡一样颓废。

好,好奇怪。

我们是在告白进行式吧?为什么弄得好象韩剧里男女主角分手一样的气氛呢?

“那个,玉荇。”

“嗯?”

我做个深呼吸然后大声说:“既然现在的情况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们两情相悦又没有谁得重病绝症为什么我们要相对无言泪千行我们不是在互相坦白心意吗?”

玉荇眼睛眨了两下,脸上沉重的表情总算有了些变化:“呃…你刚才说的,嗯,也有道理。”

“不是也有道理,是很有道理!”我都快跳脚了:“本来就是嘛!我说了我喜欢你之后你不但一点不高兴还给我看脸色,我承认啦,以前我是很粗心没往那方面想过,但是,但是我总归是女孩子,也要有点矜持的吧?要是当初咱们只见过一面你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马上答应你,难道你就不觉得我这个人很轻浮很靠不住吗?”

玉荇看来有点愣,也许是我说话太快象机关枪似的火力够密集,以至于弄得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只是期待的时间太长了,觉得,觉得…”

我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好啦!现在不是忆苦思甜的时候。哪,我问你,你现在听我说喜欢你,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

“很,很开心啊…”玉荇的脸好神奇啊,好象被喷枪喷到似的,唰的一下就涨的通红,好象抹了一盒子玫瑰胭脂一样的效果。

嘿嘿,我想起来了,那次在小院里他跟我说留下来的话时,也是这么红。

啊,原来玉荇那时候是为了这个在害羞啊,真可惜错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当时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体会到!

四只手握在一起,两个人还是处于低着头的状态。不过和刚才的垂头丧气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他看我一眼,低头。

我看他一眼,也低头。

他的脸红红的。

我的脸热热的。

他的血流速度一定很快,我可以感觉到他手上血管的脉动,我可是个很敏锐的蛇精哦。

不过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到我的血流快不快,我不知道人类对这方面的感知是怎么样的。

蛇…人…有别…

我晚一步想起来…我,是蛇。

他,是人。

我们不但有别,而且是很有别!

我觉得我师傅的爱情和婚姻之所以失败,原因主要有两点。

我师傅隐瞒了自己身为一条蛇精的事实。这一条导致了后来雄黄酒许仙被吓的灵魂出窍,而且更有后来的雷峰塔事件发生。

她和许仙之间的相互了解与生活习性差别太大。许仙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穷酸秀才,唯一的兴趣爱好和本事就是读读破书本子,他没去过什么地方,眼界窄见识短,心胸狭小,后来和我师傅成了亲之后更是理所当然的吃起了软饭还当自己是大爷一般。我师傅就是太想做人,想做个标准的女人,三从四德那套她都想套在自己身上用,对许仙是百般容妒千般温存,可许仙不但不懂感恩还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呃,我扯远了。

我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我是条蛇,玉荇是个人。忽略掉其他细节的话,我和他简直就是师傅和许仙的翻版嘛!

我所知道的人妖恋…好象没有一个是有好结果的。

得,这…这该如何是好。

我,我才刚开始恋爱,却接着就面对必定失恋的未来,这,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脸上和手上的热度慢慢的褪掉,我有些僵硬的挺了挺腰,想把手从玉荇手里抽回来。

玉荇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我一眼。我想我的表情大概是不太好看,因为他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来,柔声问:“翠儿,怎么了?”

我内心激烈斗争不停,这让我如何是好…是,是走我师傅的老路,先把他骗到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还是象织女前辈学习,先开诚布公说明白我不是人,然后大家再相处?

“玉荇…”

他看起来更紧张了,脸上的红晕也慢慢的变淡变不见:“翠儿,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说吗?”

当然不好说了。织女前辈可以坦言,那是人家出身高贵,她是仙女啊!我能比么?我不过是个蛇精…

“翠儿?”玉荇握紧了我的手,诚挚而急切的说:“你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是不是怕家中长辈不同意?”

我有点硬的摇摇头:“我师傅估计是不会管我的了。”

“那…是什么事,无论是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苦恼来的好吧。”

应该选择长痛,还是选择短痛?

是应该隐瞒着玉荇先把他骗财骗色骗心骗光光,还是现在就担白告诉他,我和他非同类…我们在一起多半不会有好结果?

我以前曾经想过,如果他对出家修道有兴趣,我可以接引他帮助他,大家做仙友做道友的话,我的身份完全不成问题。但是,要和他谈恋爱的话,势必,早晚,总会让他发现我不是人。

到那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摆在我面前的选择题很简单,可是我觉得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的难题啊。

说,那就是现在失恋。

不说,那就注定了将来失恋。

我,我为什么这么苦命啊,刚想开始恋爱…就遇到这样的不幸啊…

我吸吸鼻子,大颗的眼泪毫无预警的就落下来,水珠落在玉荇的手背上溅出个水圈,接着又是一滴。

青蛇四十

我越想就越伤心,越伤心就越想哭,一时间悲从中来,我放声大哭起来:“哇呜呜…玉荇我喜欢你啊,你别抛弃我好不好…呜呜,我舍不得你,你要是不理我我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玉荇慌了手脚:“翠儿,你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先不要哭。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为难?”

我抽抽噎噎的看着他:“你,我,我不能和你说。”

“为什么呢?到底是什么事你这么难过?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啊。”

我抹了一把泪,又重重的擤了鼻涕,翁声翁气的说:“那不一样啦,你现在是这么说,可是我一说出来,你大概就会吓跑了。”

“不会的。”玉荇温柔的拿手巾来替我擦泪,不象我自己似的动作那么粗鲁,他的手势很轻柔,让我觉得…心里似乎踏实些,暖和些…可是,失落感也更强了,好象要挖走一块很重要的东西似的那么难过。

“…洚满教的人吗?”

我前半句漏听了,光听见后面半句,疑惑的问:“什么教?”

“你总不会是洚满教人吧?”他微笑着说。

“洚满教是什么东西?”